“苏瑶已经决定放下之前的事,不再追究郡主过往的所作所为,我已原谅了郡主,郡主就不能与我和睦相处么!”苏瑶走上前两步,喊住霁明柔,泫然欲泣的追问道。
霁明柔停下,转身看向苏瑶,眸中仿佛淬了夺人性命的利刃一般,与之对视,直教人胆寒心惊。
“可笑,行凶之人居然让受害者放下屠刀,苏瑶,你的虚伪让我恶心至极。”
霁明柔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这样明目张胆,竟让苏瑶有些不敢直视她眼睛。
“你...”苏瑶余光撇到不远处有一人往这边来,心下暗喜,神情更加委屈。
“郡主怎么能如此说,当年之事,收尾均看在众人眼里,公道自在人心。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行凶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苏瑶也已经渐渐放下了心中的伤悲,就算是为了晋王殿下,郡主也不愿意与我握手言和吗?晋王待苏瑶如此珍重,苏瑶自然也想回报,您是晋王殿下的亲阿姊,苏瑶是诚心与您求和的!”
霁明柔此时的目光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晋王是晋王,霁明柔是霁明柔,如何待你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她向前几步,行至苏瑶面前。
一只手轻轻打在苏瑶的肩膀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
“至于你,苏瑶,我奉劝你最好牢牢攀住晋王殿下这个靠山,用尽全身解数,最好不要有失宠的那一天,不然,你知道你会是什么后果的...”
“阿姊!”
燕璃见霁明柔与苏瑶相对而立,急忙快步走上前。
他瞧阿姊的手搭在苏瑶肩上,又见苏瑶泫然欲泣,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以为阿姊要对苏瑶动手,一时情急就想要去阻止阿姊。
苏瑶从惊惧中脱离出来,连忙攥住燕璃的衣袖,依靠过去。
霁明柔刚刚的语气就如招魂的黑白无常一般,戾气横生,仿佛已经锁紧了她的喉咙。
霁明柔收回手,后退一步,将燕璃这一副担忧心爱之人被欺负的焦急模样收在眼底。
“晋王殿下若是怕心上人受我的欺负,就把人看好了,别放出来。”
“阿姊,我…”
燕璃无言,沉默的看着阿姊离去的背影。
“殿下,我又给您添麻烦了,瑶儿只是想和柔安郡主和解而已,没想到郡主恨我至此。”苏瑶诺诺道歉。
燕静淑看见燕璃就像是看见了靠山一样,一边走上前来安慰着苏瑶一边对燕璃告状,加油添醋的诉说霁明柔刚刚的恶劣行径。
却没想燕璃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安慰苏瑶,反而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目含冷意。
晋王殿下是出了名的温润君子,燕静淑从未见他露出过此种眼神。
“看来雍王叔流连后院,无心管教子女的言行了,竟将王室宗女教养成这种模样,本王会让人去雍王府跑一趟,与王叔交谈一番你的礼教。”
燕静淑骄横,也知道什么人她得罪不起,例如晋王。
虽心有不甘,但敢怒不敢言。
苏瑶暗自咬唇,瞧见燕璃这般护着霁明柔,心里紧紧的揪起,手指将一侧的一角攥的皱了起来。
......
今日来与侯府相看的人家是礼部一位修撰的嫡长子,名陈晖,出身六品文官世家,虽然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但在这诺大的皇城之中,世勋贵族遍地走,这样的家世可以说是最不显眼的人家了。
谢家是钟鸣鼎食之族,有镇远侯的爵位在,更有谢霖屿这种难得一见的将才,天子近臣,手握权柄。
这样天差地别的两家按理说是如何都凑不到一起去的。
谢夫人崔氏在亭中与陈夫人闲聊了一会,心中就对这家人有了成算。
她心中也是纳罕,不知她那婆母从那里寻到的人家,当真是将不喜郡主的心思摆在了明面上,连遮掩都不屑。
陈家家世不显,子女不才便罢了,竟还有个心比天高的主母。
这陈夫人自捧自夸她那独子有一会了,什么相貌俊朗、学富五车、性情温和...
自言自语都要说出花来了,谢夫人连附和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陈夫人自言自语时牵强的笑笑。
来之前自然是让人查过这户人家的,陈家父子的才能学识均不出彩,陈晖更是平平无奇,靠着父辈的关系在京都书院混了个闲职,领着微薄的银薪,家中开支全靠陈夫人母家带过来的嫁妆。
这样一来陈夫人在家中自是硬气,掌着府中大权,陈家父子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府中姬妾庶出都无。
表面看上去家风清正,但这样的人家却是最不好相与的。
谢夫人今日一看,这陈夫人明显是自我的性子,独子看的跟个宝贝疙瘩一样,言语间将还有些嫌弃柔安郡主年纪大,名声不好的意思。
还敢暗示她多给郡主陪些嫁妆,言语透露出柔安郡主嫁不出去,她家敢娶就烧高香不错了的意思。
谢夫人清贵了一辈子,还是头次遇上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
哪怕是她不喜霁明柔,但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也断不会为霁明柔安排这样的亲事。
霁明柔怎么说也过了明路的侯府千金,又有同母异父的亲王公主做靠山,老夫人这样做也不知是在打谁的脸!
第8章 遇君(上)
◎朕在问你,你意如何,想嫁么?◎
这厢谢夫人应付陈家夫人的功夫,另一头,崔挽迎已经领着霁明柔到了菩提树旁的亭阁中。
亭中只有她们二人,谢嫣雪刚刚跟着三房夫人去和安盛伯府的嫡长子相看去了。
“郡主瞧,那便是陈家独子——陈晖。”
陈晖面容气度皆普通,是扔在人群里都找不见的那种。
崔挽迎看着下面的人,“这陈晖看样子应该是碰巧遇到了相熟之人,站在他旁边的那位郎君看着倒是眼熟...”
霁明柔靠坐在长椅上,倚着护栏向下看去,动作间,一缕青丝顺着春风在风中舞动,她面容微微浅笑的样子,眼中却无甚兴致。
长嫂手指的方向,两位男子相对而立,正客套寒暄着。
陈晖模样普通,无出彩之处,她目光更多的是落在了陈晖旁边的男子身上。
清风拂过他墨色的长发,细碎的白色花瓣弥漫风中,更衬得君子温润,如玉无双。
崔挽迎思虑片刻,眼神一亮,手中扇面拍了下护栏。
“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去年金科榜上的那位状元郎柳尚清么,听说是位出身寒门的才子,天赋卓绝,很早就拜入程阁老门下,是程老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就已官至四品,得徐首辅重用,前途不可限量啊!”
“郎独绝色,如此样貌,不当探花可惜了。”霁明柔打趣着。
听说每次殿试的探花郎都是前三甲里
面长相最为出色的,这人长成这样就算了,文采还是最好的,当真是气煞人也。
崔挽迎摇摇手中的扇子,挑眉笑着,“谁说不是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注意力都在那“貌美”的状元郎身上,完全忘记了了此行的目的是与陈家独子相看来着。
大燕风气是开放,对男女之事也很是宽容,未婚相看的男女一同出游交谈都是使得的。
但霁明柔明显没有下去和陈晖说上几句话的意思,两人聊了会美男子,端坐片刻就回去寻谢夫人了。
崔挽迎和谢夫人的意思是走个过场,今日就当游玩了。
真让大房和此等人家结亲,谢夫人自认丢不起这个脸,她身为长房主母,也是霁明柔名义上的嫡母,岂能自己下自己的颜面。
也就是谢老夫人出身微末见识短浅,才能办出此等事,谢老夫人身为谢夫人正经的婆母,孝道压在头上,而且她又早早答应了陈家相看一事,无奈之下,谢夫人才勉强出来一遭,全了婆母的脸面。
崔挽迎是应承过崔家堂哥那边,要帮三堂哥和郡主牵线的,今日陪郡主相看,她就又想起这事来,准备安排上个日程。
哪知这心里想什么就来什么,她与郡主路过无人经过的假山时,竟意外遇见了崔远舟。
此时的崔远舟正端端正正的站在假山的石子路边,腰上别着长刀,身上是不显眼的便服。
“三堂兄,你怎么在此?”崔挽迎拉着霁明柔上前,惊喜的问。
霁明柔本觉得此时不是什么搭话的时机,但长嫂很是热情,也只能无奈跟了上来。
那面容冷峻的武将身姿挺拔地立在那里,不言不语,想到长嫂曾说过崔家堂兄种种,此时也有些好奇。
崔远舟没想到在这里见着堂妹,惊讶了一瞬,随即又看见堂妹身后的那女子。
几年不见,当初娇蛮活泼的公主不似从前,她已非二八年华,不再青涩。
年过二十的她收敛起锋芒的模样透露出恣意的雍容娇艳,身姿袅袅,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崔远舟抱拳点头行礼,“见过郡主。”
不是对同族堂妹,而是她身后的霁明柔。
崔挽迎的脚步顿住,暗自朝着崔远舟瞪了瞪眼,好家伙,居然直接把自己给无视了。
霁明柔同样客气,屈身还礼。
抬眸看向崔远舟那掩饰不住炽烈的黑眸,她眉眼含笑,“崔将军有礼了。”
崔挽迎:“三堂兄怎在此?是伴家中女眷而来?”她记得三堂兄的母亲经常来这里上香祈福。
崔远舟言语略微僵硬,想到假山上亭子里的两位,静默一瞬,道:“不是。”
崔挽迎想到来这边的很多都是世家之间适龄的公子小姐来相看,狐疑的看着崔远舟,“堂兄莫不是来相看姑娘的。”
“不、不是,挽迎莫要胡说。”
当着霁明柔的面,崔远舟古铜色的皮肤下可疑的有些红润,但在他肤色的遮挡下并不明显。
“那是为何而来?”崔挽迎追问着。
崔远舟迟疑了一会,为了让崔挽迎尽快带着霁明柔离开,只能如实道:“是为公务。”
......
假山亭上。
燕珩与元泓相对而坐,石桌上摆着两人未决出胜负的棋局。
元泓坐在护栏边,眸光看向假山下面,心思显然不再棋局上,他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能轻易将下面的情景收入眼中。
“崔副统领此时表情看着实在有趣,与往常很是不同。”
石桌边,燕珩手执一碗清茶,垂眸打量着未完的棋局。
声色淡淡,“你看他作甚,还能面上生花不成?”
元泓轻笑一声,摇摇头:“非也非也,不是面上生了花,是心里。”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继续而说道:“陛下不碰情爱,自是不懂这些。”
“呵。”燕珩笑出了声,将手中的棋子扔在了棋盘上,站起身,行至元泓身边,一同往下看去。
元泓好以闲暇的看着燕珩,本以为陛下看过后应是不屑漠然的。
毕竟陛下前些年忙着征战,五年南征,荡平边域蛮夷,今年回京才安定才下来,所以这后宫冷冷清清的,连个妃子的都没有。
他性子又冷,不屑情爱,哪会懂得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
但他想错了。
一向淡漠威严的燕珩却在此时变了脸色,说是瞬间黑脸也不为过。
燕珩眯了眯眼,冷笑一声,转身出了亭台,向假山下面走去。
步履匆匆。
元泓:“???”
这么急,崔副统领的脸真的长花了?
假山下,崔挽迎还在与崔远舟说着话。
霁明柔却在听见崔远舟说执行公务后微微皱眉,暗暗思量着。
她没记错的话,长嫂上次说崔远舟是禁军副统领来着,本朝禁军专属帝王所有,随侧陛下身旁。
那崔远舟口中的公务是...
霁明柔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扯了下崔挽迎的衣袖,示意她时候不早了,不宜久留。
崔挽迎自然领会了霁明柔的意思,点点头,欲向着堂兄开口告辞。
不曾想就在这时,假山的石子路上有一道威严清冷的声音落下来。
“何人在此。”
崔挽迎好奇的往上瞧,看那浅紫的衣角渐渐浮现走出。
霁明柔却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狠狠闭了眼,咬牙暗道倒霉。
果然,谢老夫人选出来的黄道吉日就是她的灾日。
崔远舟率先跪下。
崔挽迎也在见到天子面容时连忙拉着霁明柔跪下行礼。
怪她话多,忘了堂兄身为禁军副统领,职务就是护卫帝王安危的。
“都起身。”
“臣妇不知陛下在此,惊扰了圣驾,望陛下恕罪。”崔挽迎慌慌然请罪。
燕珩抬了抬手,示意她无妨,“原是谢候夫人在此,无碍,都起身吧。”
“谢陛下。”
第9章 遇君(下)
◎陛下确实如传言中一样,很是不喜郡主?◎
崔挽迎起身,转头看向霁明柔,却见她似乎是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依旧跪在地上不动。
崔挽迎这冷汗顿时就出来了,急忙用手怼了一下霁明柔的肩膀。
御前还敢神游!这胆子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霁明柔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出了神,脑中思绪纷乱,立马俯身又拜了一遍,请罪道:“陛下恕罪。”
燕珩眼眸微动,嗓音清冷,嘴角暗自上扬,“在思量什么?”
没等霁明柔在心里编好理由,他又道:“起来回话。”
霁明柔提着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是。”
崔挽迎见此,扶着霁明柔站了起来,替她开解道:“臣妇婆母还在后院的亭中等我们回去,郡主想必是惦记着长辈,这才失了神。”
霁明柔附和,“正是如此。”
其实是她一见燕珩便想起了前几日的事,一时心虚,这才出了错。
燕珩转头看了崔远舟一眼,随后目光又落在霁明柔这里,又问:“不知镇远侯家眷今日来灵山寺所为何事?”
“呃...”崔挽迎迟疑片刻,如实回道:“是为了柔安郡主与陈家长子相看一事,家中祖母有意侯府与陈家婚配,故此前来相见。”
“陈家?哪个陈家。”燕珩从未听说京中有哪家权贵姓陈。
崔挽迎据实的回答。
燕珩听完,眉眼便凝结一层冰霜,直直看着霁明柔,从前宗亲郡王都不假辞色,如今庸碌小官就能让她侧目?
“柔安郡主觉得陈家如何?”
霁明柔抬眼,又垂下,不与之对视,恭敬又不出错处的回:“婚嫁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兄长和长辈们觉着好,便是好的。”
如此听话?谢霖屿让她嫁谁她就嫁谁!
燕珩冷斥一声,按理说,从前他也算得她的一声兄长,但她却从未唤过“皇兄”二字,还处处与他作对,如今她回谢家才几日,就这么听谢霖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