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是焦灼的沉默，简椰的头脑也从一开始的担忧焦急慢慢冷静了下来，王启覆和路予绪的话像滚动的弹幕在她脑里无限回放。
侵吞公共资产……直属领导……合作配合……
眼前的信息像多米诺骨牌，碰到其中一张，剩下的便如滚雪花般势如破竹地往下倒，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路予绪刚刚提问的真正意义。
王启覆似乎还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路予绪却一点都不着急，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简椰微微眯眼，直接开口问：“王经理，不知道领导的意思是，让路予绪同事与我合作找到李运满同事配合财务部的核查，还是说……”
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眼一旁挂着淡笑的路予绪，又看向王启覆，神色认真：“让路予绪同事调查我是否一起参与了此次李运满倒卖赠品和公共资产的事件？”
毕竟她是李运满的直属上司，若是有她配合，很多事情开展也方便了很多。原先公司不是没出现过类似的事情，一年前，某个员工将噗哩梦工厂的新品研发设计图偷偷卖给了竞品公司，对方抢先一步研发了类似理念的产品，噗哩梦工厂在那个项目投入了不少钱，损失惨重。
最后查出来是直属领导授权，合伙完成的创意倒卖，法务部重拳出击，两人都付出了法律代价。
王启覆只说了上层让路予绪与简椰一起，没说这件事的定性是什么，若是合作，那自然是好事，路予绪确实是个表现相当不错的工作伙伴，虽然时不时在内心吐槽，但简椰对路予绪的人品和能力是没有质疑的。
但若是让他跟在身边调查她，简椰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萌生一股不适，即便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也相信路予绪不是乱说话的人，但这种不备信任的感觉还是让人莫名不舒服。
两人听完她的话，一时都没有开口，王启覆神情还是严峻，侧面证明了简椰的猜测不是完全没道理的，路予绪则扬起一个玩味的笑容，简椰能感觉到他探究的视线直晃晃落在她身上。
“看来简组长和我不谋而合呢，我们都有点在意领导们是什么想法，还有，我的定位究竟是什么呢？”
他看着纠结的王启覆，又慢悠悠补了句：“当然，我们敢这么直接地问出口，说明在我们心里，王启覆经理不是外人。王经理会让我跟着简组长，也说明了您一定也相信简组长，对吧？不然，此刻待在这里的，恐怕就不是我了，而是财务部或者法务部某位同事了吧。”
王启覆看着他，半晌悠悠叹了口气，正襟危坐，神色认真：“没错，因为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对公司造成了不少损失，领导层很看重这次核查，确实有怀疑简椰也参与事件的倾向，作为简椰的直属领导，我也有讨论决策权，是我在内部会议上举荐路予绪你作为简椰的搭档的。一来，我相信简椰的人品，二来，这件事不单涉及我们运营部，产品部销售部等其他部门也在领导层的怀疑圈里，法务部和财务部的同事忙着去对接其他部门，人手不够，考虑到小路初来乍到，严格意义上还不算运营部的人，所以特别举荐你参与。”
王启覆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既是合作，也是监督。”
他又将目前获得的相关消息分享给了两人，与简椰所料大差不差，但没有关于创意抄袭的事情。
她想了想，最终决定主动将现有信息共享给在座的两个人。
“所以，李运满很可能还将运营部未纳入管理的创意方案卖给了竞品公司。”王启覆额头都快皱成川字了。
简椰不敢说一定，未说出口的结论都包含在手机相片聊天记录里了。路予绪倒是神色如常，拿过手机翻了翻，又递回给了简椰。
谈话似乎也差不多了，双方的意图也都搞清了，简椰是个急性子，手下员工惹了这么大的烂摊子，即便她没有参与，但也可以说是她管理不当，此刻她只想赶紧结束会谈，投入核查工作中。
路予绪却不急不缓，将手机递给了王启覆：“既然大家都开成公布说了这么多，我想我也应当将目前掌握的信息表个态，王经理，这是前几天我和简组长一起去李同事家里找他时留的照片，和您一样，我个人认为简组长并没有参与这件事，相反，她为了找到李运满同事还花费了不少心思，所以我倾向于接下来我们两人，是合作关系。”
简椰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表态，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路予绪也正看着她。
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是赤诚的信任。
她突然有点不知该以怎样的面目对待路予绪，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说，但大家其实都清楚，两人是竞争关系。
同样年轻，同样有能力，同样是小组长的备选人员。这次的事件，路予绪即便不做到落进下石的地步，但也大可袖手旁观，不必急着在一开始就表态。
他现在直接明了地说出了观点，还拿出照片，摆明了是站在她这一边。
见惯了职场的尔虞我诈，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让简椰有点不习惯，她深呼吸了口气，才别别扭扭地朝路予绪说了句：“谢谢。”
路予绪眉梢微扬，无声接受了她的道谢。
王启覆点点头，肯定了路予绪的说法，三人又交流了一些细节后，王启覆接下来有个会议要开，先行离了场。
诺大的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简椰头一次觉得和路予绪独处有点不自在，低头整理着材料。
最后是路予绪先开了口：“简组长对下一步行动有什么想法吗？计划怎么让李运满现身呢？”
一说到这个，简椰顿时头大：“还没想法，我打算再查一下行政系统，看看有没有记录李运满的亲人或朋友的联系方式，顺便问问与他相熟的同事近来有没有和他联系。”
“好想法，确实是可行的方法。”
简椰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个人真的很懂怎么和别人聊天。
“那我整理完资料，有眉目了再和你说。”她收拾好资料，拉开座椅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想了想又回头，盯着路予绪那双无时无刻都尽显深情的桃花眼，一字一句道：“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接下来我们一起努力。”
路予绪看着她认真的小脸，摆摆手笑了：“这没什么，我只是把发生的情况如实说了出来，就算我刚刚没说，以简组长的能力，很快也能想到这一层的。既然要合作，一开始就坦诚相待，不是更好吗？”
这倒是。
两人又交流了注意事项后，前后脚离开了会议室。
简椰回到工位，尽心尽力地寻找与李运满相关的信息，正埋头苦干的时候，一双手轻轻叩击她的桌面，一抬头就看到了路予绪放大的俊脸。
“简组长，我想我大概知道去哪里找李运满了，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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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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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公司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这回是路予绪开车，简椰坐在副驾，看着他将导航定位在了郊区的某个菜市场。
没等她提问，路予绪主动解释：“根据目前李运满的处境推测，他应当面临数额不小的债务，而且当前无能力偿还。这几天我与周围熟悉他的同事聊了一遍，再结合他的一些事迹，比如倒卖赠品和公共资产等等，包括他撰写报告的语言风格，推测他应当是属于平日里看上去闷声不响，实际上很有想法，愿意为了某些利益铤而走险的人。”
他空出一只手，从中控台下的纸巾盒下取出了一张五颜六色皱巴巴的纸，递给了简椰。
“这张广告宣传单，是当时在李运满家门口的消防箱上看到的，上面还压了一本超市打折的商品目录，我当时有点好奇，趁着你和阿婆交流的时候，抽出来看了看，发现宣传页的日期离得很近，几乎就是在那之前四五天左右印发的，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李运满家门口会出现一个郊区超市打折的宣传单呢？”
简椰接过那份宣传单，仔细看了一下，日期确实离得不远，宣传页上部分打特价的商品还被人用笔圈了出来。超市的地址在郊区，离李运满家有一段距离，也不在上班途经的路上。
“我有个朋友，在那几天和我吐槽，家里有小辈瞒着大人跑去某个地下赌场赌钱，好在及时悬崖勒马拉了回来，也报警处理了，朋友和我提到，在郊区某些偏远的场合，是会有一些隐秘的小型流动地下赌场，行踪不定，报警的时候没抓准时机的话还可能扑空。”
简椰渐渐明白了，郊区那间超市很可能是某个地下赌场的线索，以李运满当前的处境，有什么比赌更快来钱的呢？
“你的意思是，这张宣传单上有赌场的踪迹，这些圈圈是什么不为人知的暗号吗？”
她从包里掏出一只圆珠笔，将宣传单展开，仔仔细细研究了起来，也不清楚为什么事情的走向怎么越来越离奇，突然演变成了悬疑剧。
“那我们直接报警吧？把证据给警察，人多力量大，打击违法犯罪他们才是专业的。这宣传单上的暗号我是真的看不懂，好像没什么规律啊？你研究过了吗？”
简椰自顾自说了几句，突然意识到路予绪没说话了，忍不住望了过去，便看到路予绪正笑眯眯看着她。
“简组长的想象力很丰富。”
简椰：？？
“我个人认为，那张宣传单上没有什么暗号，可能只是因为超市与地下赌场离得近，李运满顺便拿的吧，我看了宣传单上的物品也基本都是些日常生活必备品，在钱包不鼓的情况下优先考虑打折商品也是有可能的。”
简椰：“……也不是没道理。”
路予绪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调出手机相册给简椰看。
“所以那张宣传单只能证明李运满去过超市附近，我找朋友这几天帮忙探查了一下，拍到了一两张照片，身形有点像李运满，你可以看看。”
简椰滑动着照片，高糊的相片里隐约有几个人影，光线太暗基本看不清，有个人的身影确实有一点点像李运满，但说实话，很难辨认。
“我朋友拍的，不太好认，但至少说明存在这个可能，所以今天才约简组长跑这一趟，以上都只是猜测，希望我们能不虚此行。至于刚刚说的报警，当然是要的，单凭我们的力量去与这种违法组织硬碰是很不理智的行为，等我们拍到了确凿的照片，有了证据再报警，免得浪费警力。”
他将手搭回方向盘，悠悠补上了句：“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我想公司领导们应该也不会希望内部纠纷还没解决，员工就先被带走吧？”
好像……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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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区离得有点远，弯弯绕绕行驶了一段路后，路予绪最终将车子停在了某个嘈杂菜市场门口，带着简椰七拐八拐来到了市场边缘，两人在一家小饭馆门前停下了。
挂着“幸福来吃”招牌的饭馆大门敞开着，三三两两的客人在用餐，门口立着一棵芭蕉树，树下趴着一只大黄狗，一派悠闲自在的景象。
路予绪大跨步进了饭馆，选了个视野宽阔靠近门口的饭桌坐下，还不忘回头招呼简椰，神色自然，已经完美融进了眼前的画面中。
饭馆正对门隔了条马路便是那间超市，现在天还没黑，超市门口人来人往。
简椰刚落座，系着围裙的老板娘就拿着菜单热情地上前招待，此刻才下午四点出头，还不到饭点，简椰没什么食欲，将菜单递给了路予绪。
路予绪刷刷划了几下，将菜单递给了老板娘，顺便给简椰介绍：“这家店的椰子鸡汤一绝，简组长可得好好尝尝。”
简椰好奇：“你之前来过？”
路予绪：“没有，为了这次的踩点任务，我提前在美食软件上查看了这家店的大众评价。”
“……”
可以，你是懂踩点的。
点好的菜很快端了上来，浓郁的鸡汤香味勾起了简椰的食欲，路予绪拿起碗勺，盛了一碗放在了她面前。
简椰鼻子动了动，尝了一口后味蕾立马被征服，夹食物的动作越来越快。路予绪倒是浅尝辄止，一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门的方向。
简椰原本想劝他，不是说李运满大概率会在天黑才出现吗，不用这么早就开始盯着，吃饱饭才有力气逮人，正要开口时，却发现他盯的并不是对面超市，而是门上的挂壁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一部各种狗血buff叠满的豪门家庭伦理剧。他似乎对这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家庭伦理剧挺感兴趣的，神情十分专注。
简椰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口，好吧，是她对他抱有不该有的期望了。
等简椰干完大半份的椰子鸡汤后，电视里乱哄哄的哭闹剧已经结束了，被糊了满脸狗血的路予绪终于看不下去了，一偏头，刚好看见一旁的简椰露出了吃饱喝足后餍足的笑容。
“看来简组长对这儿的招牌还挺满意的。”
简椰擦了擦嘴，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内心有点不好意思，刚刚是谁在说没到饭点没食欲，结果转眼就大吃特吃的_(:_」∠)_
一顿饭吃下来，夜幕已经降临了，饭馆门前的夜灯亮起，大黄狗也叫唤着跑了。
左等右等，超市门口终于有了动静，一群人推推搡搡出来了，隔着点距离看不清，两人当机立断起身追了出去。
饭馆与超市间隔了一条狭窄的马路，大型车辆无法通过那种，距离不远，简椰脚下生风，多日来积累的担忧与焦虑在此刻爆发成了力量，她平日里不爱运动，稍微跑几步路就上气不接下气，此刻心脏剧烈跳动，像随时会从胸口蹦出来，但简椰都没放慢步伐。
路予绪比她动作更快，等简椰终于跑到那伙人面前时，路予绪已经抓着其中一个人的肩膀，门口其他人看到突如其来的冲突，瞬间化作鸟散。
简椰冲上前，帮忙拉住那个人，拉拉扯扯间，那人的围帽掉了，口罩也挂不住，借着微弱的灯光，简椰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双眼布满红血丝，胡子拉碴，怒目而视，正是失踪多日的李运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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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车内气压低沉，简椰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李运满，他始终低着头，异常沉默，周身气压阴沉。
晚上车流量少，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压缩成了半小时，路予绪径直将车开入了公司地下车库，停好车后，三人一起搭乘内部电梯回了办公室。
路予绪将李运满带到了公共会议室。除了在赌场门口被强制拦截时挣扎了一下，其他时候他都沉默着配合路予绪的动作，没有再做出武力行为，却也不配合问询。
简椰也沉默地站在一旁，她已经料到了问话时李运满的态度会是怎样的了，之前的每次交谈，也基本是她说五句他回一句那种。
她一直以为李运满是安安静静踏踏实实干活的员工，没曾想，不叫的狗才是最需要提防的。
路予绪程序化地问了几个问题，李运满都没反应，他叹了口气，也没再问，只说：“你先自己呆着冷静会吧。”
随后站起身，倒了杯水放在了李运满面前，经过简椰的时候，附耳小声道：“之前王经理说找到人了第一时间联系他，我现在去给他打个电话，简组长等会可以先和李运满聊聊，门别关，发觉他有什么异常马上拍桌，我立刻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