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悦目光从蒋嬷嬷脸上滑过，落到她手上端着的托盘上。
一丝药味飘到鼻端，她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怒气。
萧锦悦低垂的眼中怒火一闪而逝，众人只看到她眨了眨眼，再抬起头，一脸疑惑地问，“县主，这是什么药？我又没生病，不需要喝药啊。”
常安县主一脸慈爱地道，“这药是补身子的，你如今已经嫁进了我们镇国公府，日后要好好服侍世子，可不能累坏了身子。喝了这药，以后身子强健，也能好好为世子开枝散叶。”
萧锦悦心中冷笑。
呵，好一副为她着想之心，不知道的怕是被她副慈祥之心感动坏了。
演技不错。
不过演戏嘛，谁还不会了。
萧锦悦脸上天真无邪，娇声娇气地道，“可我的身子好得很，不需要喝药啊。再说了，这些药苦得很，锦悦从小到大都不爱喝药。”
陆承廷拧着眉头，直觉这碗药有问题，想开口帮她挡了。
萧锦悦察觉到他的心思，微不可见地朝他摇了摇头。
陆承廷不知她有什么打算，他虽不知道那碗药有什么问题，不过想着她身负医术，若是那药有问题，她定是能察觉出来。
他还是先静观其变吧，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反正有他在，谁也别想逼着她喝下那碗药。
二姑娘虽然不知她娘为何要对萧锦悦那么好，还担心她的身体，要熬补药给她喝。见萧锦悦一副嫌药苦的娇气样，她不耐烦地讽刺道。
“你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怕药苦。你都已经嫁进我们镇国公府当了世子妃，别以为自己还是在娘家时的那个娇气包。不就一碗药，一口气灌进去不就得了。”
萧锦悦一脸讨好地朝二姑娘道，“这么看来，二姑娘不怕药苦？要不，你先帮我尝一尝这药吧，若是不苦，我就喝了它。”
二姑娘皱着眉头，她虽然说得满不在乎，可若是让她喝这药，她也不乐意。毕竟她也同样怕苦，讨厌喝药啊。
她不想喝，可见萧锦悦一副讨好的神情，她又觉得心中受用，再加上被众人看着，她若是不喝，岂不是说她也怕苦，自打嘴巴。
不行，输人不输阵。
不就一碗药吗，她喝就是了。
二姑娘装着满不在乎，实际是硬着头皮对萧锦悦道，“行了，不就是一碗药吗，我帮你尝就是了。”
孟溶月一听就急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不行。”
“……娘？”
二姑娘听到她的声音急切又尖锐，拿碗的手不由一顿。转头朝常安县主看去，见她娘脸上神情焦急，生怕慢了一步她就把那药喝了，心中顿时疑惑不解。
不就是尝一尝药吗？
虽然有点苦，但那是补药，她就算是将一碗全都喝了，也没什么。她娘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莫非，那药有什么不妥？
她就说，她娘明明那么讨厌萧锦悦，又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给她熬什么补药。
看到女儿脸上疑惑的神情，常安县主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尖锐了，暗中瞪了她一眼，这才一副无奈的神情道。
“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那药可不适合你喝，那药是专门给新婚的小娘子准备的。”
萧锦悦抬起素夷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胸膛，一副恍然大悟地道，“原来是只有结了婚的娘子才能喝这药啊。
哎呀，怎么不早说。刚才县主的声音又急又尖利，可是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那药有毒呢。”
陆承廷无语地瞥了她一眼，连他都看出那碗药有不妥，他不相信凭她那一身连太医都甘拜下风的医术，会察觉不到。
常安县主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快，转眼却又扬起笑脸，“是我太急切了些，吓到了世子妃，是我的不是。”
萧锦悦随意地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是我自己胆小了些，不怪县主。”
常安县主心中恼怒，却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没事就好，药快冷了，世子妃还是快些喝了吧。”
萧锦悦皱着眉头，犹犹豫豫地道，“哎，这药定是都冷了，也不知是不是更苦了。要不，县主帮我尝一尝吧？”
常安县主脸颊飞快地扭曲了一下，苦口婆心地劝道，“这药用了很多珍贵的药材熬出来的，只有这么一碗。若是被我喝了，分量不够，那药效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见萧锦悦还想说什么，长安县主心中不耐，“快喝了吧，一点点苦也不怕，喝了再用蜜饯压一压就好了。”
萧锦悦听了这话，笑吟吟地摆了摆手，“不怕，我身体好，就算只喝半碗，药效也足够了。”
见常安县主似乎快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萧锦悦慢悠悠地道，“既然县主不想喝，要不，麻烦哪位姑娘帮我尝一尝也行。”
见萧锦悦回头看向在座的几位姑娘，似乎是想从中挑选一个出来帮她尝药。
察觉到萧锦悦的目光似乎是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三姑娘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我才不要喝药。”
萧锦悦侧了侧头，不解地道，“尝几口药而已，你怎么这么害怕？”
三姑娘话才出口就知道不妥，面对萧锦悦疑惑的目光，她不自然地避开了头。
就在众人都默不作声的时候，突然一道天真无邪地童音骤然在安静的大堂响起，“因为那药有毒啊，喝了会死人的。”
萧锦悦心中惊讶，没想到竟然有人会不忌常安县主的权势，当众挑破这碗药有毒。
第153章 清白
萧锦悦转头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穿着一身半新不旧衣裙、扎着小包包头的小姑娘。
谁也没想到一个几岁的小姑娘会开口说出这些话，一时间都呆住了。
坐在上首的常安县主，面上一派端庄，可眼里的冷意却没有逃过萧锦悦的眼睛。
本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可那小姑娘脸上却是一副木然的神情，见萧锦悦朝自己看过来，小姑娘不躲不闪，直视着她，呆呆地开口，“有毒，会流血，死了……”
萧锦悦皱眉，她没想到开口的是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还是一个看着似乎不大对劲的孩子。
听到小姑娘再次语出惊人，坐她旁边的一个妇人，似乎被惊醒了过来，慌忙伸手去捂住小姑娘的嘴。
看那个妇人的穿着打扮，似乎是一位妾室。
至于是二老爷还是三老爷的妾室，萧锦悦一时分辨不出来。
她还在想妇人的身份，坐在另一边的三老爷却是不悦地皱着眉头训斥，“姚氏，你到底是怎么带的孩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由着她在这里胡言乱语。”
萧锦悦看了一眼三老爷，原来是他的妾室。
姚氏一副唯唯诺诺地道，“那个…六姑娘，她，她身子不舒服，有点温病，烧糊涂了，这才说了胡话。”
“既然不舒服，那还不快带她回去，杵在这里做什么。”三老爷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妾室，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被捂住嘴巴的小姑娘，眼里满是不耐，嫌她在这里给他丢人。
姚氏对这话，并不敢反驳，低着头呐呐，“是，是…这就走，这就走”
不远处，一个青衣丫鬟低头上前，伸手帮着姚氏抱起六姑娘，战战兢兢地退出了正堂。
萧锦悦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倒不是她冷血无情不愿意开口帮一帮那个小女孩。只是她才嫁进镇国公府，对镇国公府的一切人事都是两眼一抹黑。
她开口帮小女孩说话容易，可那个姚氏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一看就是一个被正室打压得抬不起头的人。
姚氏若是自己立不起来，萧锦悦就算是开口帮了她们，怕是转眼就会为她们母女俩引来更多的伤害。
这种帮忙，还不如不帮。
在自己都还自顾不暇的时候，萧锦悦并不想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贸然插手别人的生活。
况且，姚氏也未必见得就愿意接受这种帮忙。
见陆承廷夫妻迟迟没开始敬茶，三老爷不耐烦地开口催促，“时辰不早了，不就一碗药吗，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要喝药就赶紧喝，大家还等着敬茶呢。”
萧锦悦冷笑，好一句“不就一碗药吗。”
说得倒是轻巧，她不相信，以二老爷混迹官场多年的阅历，会看不出那一碗药有问题。
萧锦悦恼怒，“那碗药有毒，我可不敢喝，谁要喝就谁喝。”
三老爷皮笑肉不笑地道，“那药没毒，不过是六姑娘发热，烧糊涂说的胡话，你怎么还能当真了呢。”
“既然没毒，那为何没有一个人敢喝？你们镇国公府让我嫁进来冲喜，怕是见你们世子爷醒了，你们就后悔了，想对我杀人灭口吧。”
六姑娘一个小孩子都道出那碗药有毒了，她也懒得再演戏了。
二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常安县主道，“大嫂，既然人家给脸不要脸，你又何必还帮她遮掩。与其让她胡乱攀扯，倒不如直接说出来，也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好心当作驴肝肺。”
常安县主看了一眼萧锦悦，无奈地道，“原本想着，你终归是我们府上新娶进门的世子妃，我们该给你留些体面。既然世子妃疑心我们在药里下毒害你，那我也只好直言相告了。
早前我让朱嬷嬷到世安苑给你们夫妻收拾床铺，顺便将元帕带回来。可世子妃拿不出元帕也就算了，还迁怒朱嬷嬷，将她打了四十大板，几乎去了大半条命。
我原本想着，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好当着大家的面直接说出来，谁知你竟然疑心我们要对你下毒害你。
我可以坦白告诉你，这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堕胎药。”
萧锦悦冷笑，好一碗普普通通的堕胎药。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不需要喝什么劳什子堕胎药，你们谁爱喝，谁喝去，反正我不喝。”
常安县主耐心已经没了，冷着脸道，“这药你不喝也得喝，先前若不是见世子爷中毒危在旦夕，为了让你心甘情愿拿出解药就醒世子爷，我们镇国公府也不会娶你这么一位身份低微的姑娘回来做世子妃。
先前是我考虑不周，担心世子爷撑过不过去，白白丢了性命，这才急急忙忙让你嫁了进来。
我可是听说了，你之前跟礼部左侍郎府的大少爷有婚约，而且时常跟在他身边出双入对。也怪我太心急，没有多查清楚就让你嫁了进来。
不过，既然你都已经进了我们镇国公府，成了世子妃，以前的种种我可以不计较。不过，我们镇国府的血脉容不得混淆。
这一碗堕胎药，你必须喝了。
只要你喝了这一碗药，以后好好跟着世子过，我们镇国府就不会不承认你这位世子妃。”
萧锦悦脸色冰冷，就因为她没有拿出元帕，就怀疑她没了清白之身，甚至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既然不能让镇国公府的血脉被混淆了，那她们早干什么去了。还没查清楚，就跑到太后面前哭求懿旨，逼着她冲喜。
说得好像她有多稀罕这个世子妃的位置一样，她巴不得镇国府不承认呢，最好是现在就给她一份和离书。
二夫人好心好意地劝道，“如果你没有怀身孕，这碗堕胎药并不会伤到你的身子，而是跟补品一样，对你的身子大有好处，世子妃大可放心喝。”
萧锦悦不为所动，“谁知道那药里到底有没有毒，既然二婶说没毒，不如你先喝一半，若是没毒，剩下的一半我再喝？”
二夫人一噎，她才不会喝那药呢。
无话可说的二夫人，佯装无奈地看了一眼常安县主，表示她无能为力。
见不轮怎么说，萧锦悦都不肯喝药，常安县主只好吩咐蒋嬷嬷，“把药端过来，既然世子妃不放心，那这碗药我陪她喝吧。”
第154章 小产（一更）
蒋嬷嬷听到常安县主要喝药，顿时心疼不已。
她虽然不是孟溶月的亲娘，可这是她奶大的孩子，从出生就是她一手一脚带大，到她出嫁的时候，又跟着陪嫁到镇国公府。
豪不夸张地说，蒋嬷嬷待常安县主甚至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好，又如何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喝那一碗药。
听到常安县主让她把药端过去，蒋嬷嬷并没有动，而是转身对萧锦悦道，“国公夫人最近身子不爽利，正喝着太医开的药调养身子，这碗药怕是会跟太医开的药有相冲。
既然世子妃怀疑这碗药有毒，不如就由老奴陪你喝吧。”
想帮常安县主避开这碗药？
长得不美，想得倒是挺美。
蒋嬷嬷似乎是看出萧锦悦不愿意她代替常安县主喝药，左手拿着托盘，右手飞快端起药碗就往嘴巴送。
萧锦悦暗恼自己慢了一步，余光看到常安县主自得的神情，她顿时气血上涌。
想也不想，萧锦悦一个箭步上前，嘴里却急切地道，“哎呀，蒋嬷嬷，你喝慢一点，这可是补药，你浅浅地尝上一口，证明没毒就行了，可别趁机把药都喝光了呀。”
萧锦悦三两步跑到蒋嬷嬷的身边，左手握着她拿托盘的手，右手飞快地伸向药碗。
萧锦悦的动作，看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似乎世子妃生怕蒋嬷嬷趁机将她的补品给喝完了，迫不及待地伸手就去抢那只药碗。
实则只有蒋嬷嬷知道，世子妃并非是来跟她抢药的。恰恰相反，她是抓着药碗，拼命将那碗药往她的嘴里灌。
蒋嬷嬷察觉到不对，本能地就想挣开世子妃的手。
可诡异的是，世子妃明明只是轻轻地抓着她的手碗，可她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根本就挣脱不开。
蒋嬷嬷原本只打算用唇碰一碰药碗，装着自己尝了药，证明没毒之后，就把药碗端给世子妃。
谁知萧锦悦却不按常理出牌，嘴里喊着让她不要把她的补药全给喝了，实则却是动手把药全往她嘴里灌。
察觉到萧锦悦的意图，蒋嬷嬷原本还想咬牙硬抗。
可萧锦悦却一跺脚，满脸埋怨的神情，“哎呀，蒋嬷嬷，你试药尝上那么一两口就行了，怎么能一口气喝这么多呢。停停停停，快停下来呀……”
蒋嬷嬷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张嘴就想分辨。
看到蒋嬷嬷紧闭的嘴巴张开了，如此大好机会，萧锦悦哪里会错过，立刻抓着药碗就朝她的嘴里灌。
药一滑进喉咙里，蒋嬷嬷心里就是一惊，再想闭上嘴，却惊恐地发现，嘴巴跟全身一样动弹不得。
眼睁睁地看着一整碗药被灌进自己的肚里，蒋嬷嬷简直恨不得将这位新进门的世子妃给生吞活剥了。
萧锦悦拿着一滴不剩的药碗，皱眉道，“蒋嬷嬷，你就算想证明这一碗药没毒，那也用不着全部喝完吧？”
叹了一口气，萧锦悦无奈地道，“哎，算了算了，反正我还年轻，身体好，这补药喝不喝都无所谓。
我听说蒋嬷嬷是县主的奶嬷嬷，将县主带大后，又陪嫁到我们镇国公府，也算是劳苦功高了。这碗补药就当是我借花献佛，帮县主赏给蒋嬷嬷好好补一补身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