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都说我不在。”
影壁那边,传来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赵公子,小姐不在家。”门房敬职敬责。
什么?!
颜若宁瞪圆了眼,蓦地从躺椅上跳起来,差点扭了腰。
扶着腰,她一股烟往门口跑去。
“在在在!我在!”两眼亮晶晶,气喘吁吁。
赵明霁正准备离去,听得声音回头,只见影壁后转出一个身影。
他瞳孔猛地睁大,想也没想,大迈步向前,拦住了所有能窥视她的视线,捏住她的肩,将她推回影壁后。
颜若宁:“……?”
他将她抵在影壁后,大掌还捏着她的肩,烫得出奇。
他抵着她,面色如墨,眸光沉沉,声音却有几分暗哑:“穿成这样见客?”
未梳理的长发柔顺地仿佛墨色的瀑布,又似柔缎,被香肩破成两半,沿着起伏的曲线蜿蜒向下,如墨迹连绵。被风吹动微微扬起,仿若在撩拨心弦。
素色白衫下秀臂如玉,影影绰绰,将隐未隐。绣了杏花的抹胸在胸前起伏。
他蓦地闭上眼。
眼睛却全是脖颈向下的一大片白皙,以及如山丘般的弧度。
谁会穿寝衣出门!
颜若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脸刷得通红。
救命!她忘记了自己还穿着寝衣。
“我没有……一时忘记了。”
他的目光危险凌冽:“时常忘记?”
“才没有,因为是你!”她下意识反驳,一时脸更红了,“我是说……”
他的喉结滚了滚,忍住莫名而起的燥热,松了手,闭上眼睛道:“去换身衣服,我等你。”
“噢。”颜若宁乖乖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问道:“赵先生来找我做什么?”她好决定穿哪件衣服。
赵明霁闭着眼,眼前只见日光灼灼,晕成天地一色的红。
“给你带了早食。”
颜若宁任白珠给她梳妆,依旧觉得恍惚如梦,就好像早晨做的那个梦一般。
她在梦里扑蝶,捉到阿霁面前,阿霁抓着她的手看蝴蝶,气息近得仿佛要吻她指尖一般。
此刻该不会还在梦里吧!
她忍不住揪了下自己的手。
……梦里说不定也会觉得疼的。
颜若宁恍惚得要飘起来:“阿霁竟然会给我送早食?!”
“白珠,我是不是在做梦?”
白珠正在给她梳发髻,闻言顿住,想了想:“小姐,我觉得应该不是做梦。”
听到此话,她瞬时精神奕奕,巴巴看着白珠:“所以,阿霁是想通了,或者是被我的诚意打动了对不对?我们是重归于好了对不对?”
白珠又顿了顿,犹豫道:“小姐……”
颜若宁已经揉起了脸颊:“到底发生了什么?昨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呀,阿霁怎么一夜之间想通了。不管了!你说,我今日应该说点什么……啊那只小木偶猫!正好送给阿霁!”
白珠欲言又止,眼见自家小姐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道:“小姐,奴婢觉得事实可能不是如此。”
颜若宁闻言顿了顿,敛了笑容,挑起秀眉:“嗯?”
白珠匆匆走开,从六角檀木小圆桌上压着的花瓶底下抽出一张纸,递与颜若宁:“这是李婶今日早上送来的。小姐刚起我就想告诉您,一直没来得及。”
她瞄了瞄颜若宁捏在手上的纸:“奴婢不是有心偷看,只是李婶递来时也未折好,奴婢一时看着了。”
她虽然不知道赵家公子为何要递上这样一份文书,但显然,这更像是不得不遵守的契约,而非心甘情愿的重归于好。
一份……卖身契。
自然不是真正的卖身契,但以她所见,也差不了多少,什么约定终生听命于她……
颜若宁捏着那封文书,干笑两声:“昨日游戏他输了,竟然还当真了。”
赵明霁站在院中,垂眸打量那只小木偶猫。
木色的纹路,没有上过漆,黑色的宝石熠熠生辉,表情生动,栩栩如生。
四只像梅花的爪子被雕琢地圆润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捏。
机关廓口便在爪子上,轻轻握一下前爪,它便会摇头晃脑动起来。
这是他的同窗管明江的作品。他精于机关之术,对于木艺机关有非同寻常的天赋。
这只小木偶猫,的确是个好作品。
她大约的确很喜欢,才会花了许多精力得到它。
那他呢?
她也花了不少精力来得到他。
是不是证明,她大约也是很喜欢他的。
就算是……与一只小木偶猫一样的喜欢。
颜若宁换了身白玉兰散花纱衣,挽着逐月髻,面色清清淡淡,不似玫瑰,倒仿佛出水芙蓉。
她走到赵明霁面前,抬眼轻轻地睨一眼他:“早食呢?”
“我叫人去厨下换食盘盛去了。”他道。
颜若宁轻轻哼一声,手指转着胸前长发:“不好吃我可不吃的。”
赵明霁想了想:“是你从前爱吃的那家面馆的面。”
从前。
是因为签了契约,又知道她想重归于好,所以便顺她心意了么?
颜若宁有些气闷。
她想要的,是真正意义上与他重归于好,是他放下他的心结,心甘情愿与她和好,又不是这种!
这种,算什么!
“昨日不过是个游戏,你就算输了,我也没想要你签这样的契约。快拿回去!”她将文书递到他眼前,撅起嘴道。
赵明霁愣了愣,不动声色道:“君子一诺千金,落子无悔,我既然做了决定,自然不会后悔。”
好一个一诺千金!
他能不能用他的智计无双的脑袋,好好想想,他到底爱不爱她,而不是什么……一诺千金!
颜若宁瞪着他,张牙舞爪道:“你既然签了这样的契约!我可是会让你做很过分的事!”
赵明霁弯唇:“什么事?”
“很!过!分!的事!”颜若宁一字一顿地强调。
“比如说?”
“比如说,我会让你时时刻刻跟着我。”颜若宁睨向他。
“好。”
“又比如说,我会让你每日都给我准备我最爱的早食,每日还不一样,不合胃口我都不吃。”颜若宁气咻咻努力刁蛮。
“好。”
“又比如说,我要你每日叫我……叫我大小姐!在人前也要叫我大小姐!还得恭恭敬敬,就像……就像门房一样!”
“好。”
这样也行?
颜若宁一噎,蓦地冒起一念,声音有些发虚,努力板起脸,嗔着他的眼底道。
“又比如说,我会要你吻我。”
面前的郎君蓦地一滞,眸深如墨,没了应答。
她一步步靠近他。
“又比如说,我会要你——
“三书六礼。”
“四聘五金。”
“八抬
䧇璍
大轿。”
她走到了他跟前,仰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唇。
张嘴时,如兰的气息喷洒在他的下颌。
“来娶我。”
“这样,也好吗?”
她眸底带着星光,心跳剧烈地要跳出胸腔,面容陀红如玫瑰,却扬起眉,挑衅地看着他。
赵明霁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沉沉地望着她,倏尔一笑。
颜若宁心头一紧,升起一种不安的她并不愿意的预感。
“我忽然想起,我也不算输。毕竟——我还有一次猜的机会,没有用掉。”他低头看向她,唇角带笑,漫不经心。
颜若宁指尖蓦地攥紧衣裙,表情凝固在脸庞,睫羽如蝶翼般颤了颤。
“若是我猜中了,便是你输了,我便不用订立这份契约。”赵明霁冷静分析道。
他说得不错。
颜若宁心中明了。
她也没有想用契约将他绑住的意思。
可是,心仿佛被一只巨手蓦地攥紧,紧得无法呼吸,她都能看见那只巨手指缝间渗出来的鲜血。
她的心头血。
她的鼻头无缘无故地一酸。
就这么不情愿么?
吻她,娶她,与她在一起,是这么难的事么?
她都已经像飞蛾扑火一般扑向他,他为什么还要在退缩?
“现在我来猜,如何?”他的声音冷静又理智,就像他的人。
是不是三年后,他的后悔,也是理智之后的结论。
他是不是从来都不会,像她一样飞蛾扑火。
她的睫毛沾了湿濡。
冷静却在回笼。
无论如何,她不会用这样的事来任性。
无论他猜的是什么,她都会告诉他,他猜对了。
“好,你猜。”
他眸色深深看着她。
“我猜——”
“你在想。”
他顿了顿。
她静静等着下文。
“你很讨厌我。”
她愕然:“怎么可能!”
他的唇边挂着浅浅笑意,眸底映着她,依旧漫不经心。
“我输了。”
“所以,这纸契约成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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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心
第21章
◎这样那样(修)◎
“我该怎么办?”
颜若宁远远看着在富伊陪同下正在看宅院的赵明霁, 嘀嘀咕咕问白珠道。
阿霁怎么会要那么一本正经地跟她履约啊!
什么终生听命于她!
好羞耻……
但是!
她不得不承认。
又很有诱惑力。
那是不是意味着……
“小姐你怎么脸红了?”
颜若宁咽了咽口水,对白珠道:“你瞧,阿霁都那样说了。我要是要求他做点什么, 不过分吧?”
白珠一滞,想起颜夫人的问话, 紧张道:“小姐, 你想做点什么?”
颜若宁脸红彤彤:“比如……”
她对了对两个食指:“这样。”
白珠倒吸一口气, 轻飘飘问道:“还有吗?”
颜若宁脸更红:“比如……”
她抬头望天,脸颊都要烧起来:“那样。”
白珠声音变了形:“那样?!”
旁边两只蜻蜓交尾飞过。
白珠颤抖着握住颜若宁的手:“小姐,你冷静!”这是不可以的行为!
颜若宁茫然看着白珠:“啊?让他陪我玩斗蛐蛐儿有什么不可以?”
白珠:“……?斗蛐蛐儿?”
颜若宁无辜点头:“对啊。”
白珠睁大了眼:“那——这样呢?”她用食指点对点比了两下。
“点莲花灯啊。”颜若宁理直气壮道。
白珠一脸懵然。
颜若宁痛心疾首:“白珠你少看些奇怪的话本子!”说罢甩手帕离去。
待到无人看见时, 她悄悄吐了吐舌头。
好险。
白珠竟然也懂得这样那样了!
噫, 指不定话本子被她偷看了。
她又看了眼远处的郎君。
那第三个猜测,他分明是在胡说八道。
她怎么可能讨厌他。
他也不可能会这样想。
他仿佛是故意的。
知晓这一点, 颜若宁心砰砰跳起来。
这是不是说明,阿霁已经开始松动了。
至少,他愿意将自己与她放在一起。
而且是一辈子。
她弯起眼到他面前,扬起小脸,明媚地看向他:“赵先生。”
赵明霁睇她一眼。
“宁宁,这里你觉得如何?”
“方才逛了一遭, 这里风景是很好, 临着霞湖。离街市也很近,就是地方似乎小了些。”她的模样颇有几分求先生表扬的样子。
还真把他当先生了?
赵明霁唇角微弯, 颔首道:“不错。”
富伊赔笑道:“赵公子,这已经是最近在卖的,除了何家那块地以外最好的地了, 地方实则也不小, 您看, 如今就有三层阁楼呢!这阁楼地基打得实,再往上修三楼都不成问题。”
颜若宁有些心动:“江州可没有六层的阁楼。”她知道京都有十二层的阁楼,那是皇家才能去的摘星楼。那上面风景一定很好。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他瞥她一眼。
她的眼睛里冒着星星。
唇角微勾,很快又压下去。
他冷静道:“不行。”
“高楼作酒楼观星台都可,但不可用作善堂。”
见颜若宁不解,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些都是几岁的孩子。”
颜若宁恍然点点头。
正是呢。那样高的地方,站上去都害怕,要是小孩子打闹掉下来那可不得了。
她感受力强,这样一想,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画面来,顿时紧张地扯住赵明霁的衣袖,打了个哆嗦,坚决对富伊说:“不要这里!”
富伊颇为无奈,挠了挠头,皱起眉道:“赵公子,颜小姐。方才那两处地方您二位也瞧过了,各有各的不满意。这一处已经是最好的了。实在再没有旁的了。其实吧,何家那处宅子是最适合最好的,但是您二位不要。”
颜若宁睨他一眼:“他卖那样便宜你还说好。”
富伊道:“您有所不知。何家急着用钱,这是其一;其二,那处宅子虽好,如今却没人会买。您的父亲颜老爷与何老爷向来不睦,不会接他的手。朝廷上如今正查官员宅邸田地,那几个买得起的官老爷也不敢买。因此价格才往低了去。”
颜若宁有些心动,扯了扯赵明霁的袖子,眼睛晶晶亮:“赵先生,不如我们再去瞧瞧?”
赵明霁瞥了她一眼,对富伊道:“麻烦富中人约时辰。”
既如此说好,今日看宅院的事便到此为止,颜若宁便与赵明霁回了槐南巷。
刚坐上马车,颜若宁心中又在打鼓。
她今日心中已经如同鼓擂响了一整日。
阿霁早上认输,将契约文书留在她家,也没解释更多,更没提她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交代她下午去与富伊看宅院便回了家,留她对着契约文书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