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君瞧了瞧颜若宁, 眼底划过一抹黯色,很快消失,笑着递给他一个木匣:“上回你提到的那本书,我凑巧找到了。”
……上回?!
他们果然故交,果然交情好深!
颜若宁心中气盛,恼得听不下去。
索性她刚刚已经后退了一步,悄悄往外走也不会有人在意。
哼。
她咬了咬唇,掉头就往马车去。
刚走开一步,她的手腕已经被抓住。
赵明霁蹙了眉,抓住她的手腕,攥紧,盯着她的眼睛:“去哪里。”
程瑶君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颜家小姐往后退一步,方才是在赵明霁身后,他又在与她说话,按理不可能那么快留意到她的动向。
她才往后退了一步而已。
颜若宁也吓一跳,很快左顾右盼,发现周围人都在瞧他们。
程府门口,正是宴散时,人虽不多,也有七七八八。
阿霁从来发乎情止乎礼,从前哪里当众拉过她的手。
他今天晚上,私下拥她,当面牵她,简直把从前不会做的事都做了。
可从前……从前他也不会攀墙。
她心跳如擂,一时又想起程家小姐还在那里,不由又羞又恼,用力要挣开他:“你放手!”
他被她用力推,却抓着不放,只低低地闷哼一声。
闷哼……?
她狐疑地瞧去,一眼瞧见他额间的虚汗,以及若有如无地,如锈铁一般的味道。
这是……
她心间一紧,立刻扶着他,紧紧搀住他的手臂:“你——”
“嘘。”他在她耳边轻道,唇角似有若无带笑。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对程瑶君颔首道:“程小姐,多谢你的书。”
白珠机灵,立刻走上前,恭敬伸出手:“程小姐把书给我吧。”
从程瑶君的角度看去,只见两人言状亲密,宛若夫妻。
她睫羽微垂,淡淡一笑,将木匣递与白珠:“原是顺便,值不得一句谢。”
颜若宁此刻哪还记得留意程瑶君说些什么,头脑发懵,扶着赵明霁,耐着性子等她离开。
“怎么回事?伤口裂开了?你别担心,白珠,去瞧瞧方大夫在不在方家马车上,快去寻了来。你……别动,我们就在这儿待着,等方大夫来。”
她一双眼紧张又焦急,噼里啪啦安排了一串,连叠声叫他别担心。
分明是她在担心。
他迎着晚风看她。
今晚月色确实很好。
好到让他生出多余的心思。
“没有那样严重。”他说得沉稳从容,“我去方家马车上等他。一会儿让他给我上些药重新包扎就好。”
“宁宁,夜深了,你先回家。”他理智又冷静,压灭心中腾起的火苗。
她来时与方行舟一同,坐的方家马车,回去时家中已经派了马车来接。
他的安排自然是妥帖的。
她帮不上忙,又是姑娘家。
“我不回去。”她抿起嘴,扶着他上了方家的马车。
方行舟还没来。
她小心翼翼地搀着他,提心吊胆地看他上马车,生怕伤口又崩裂。到了车厢里面,又一点点搀着他,侧坐在坐榻上,细心周到,与她向日大小姐的模样全然不一样。
他的腰侧白衣已经浸成深色,暗红一片。
她喉咙紧了一紧,掏出手帕替他轻拭,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手还在颤,一时道:“不是小伤么?怎么出这样多血。”一时又瞧瞧马车外:“方行舟去哪里了,还不来。”
赵明霁额间冒着虚汗,腰间疼痛难忍,又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疼。
心中火苗又起。
伴随着疼痛,仿佛要灼烧起来。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盯着她,眸色如墨,声音有些暗哑:“宁宁为什么不回去。”
她担忧他,不愿意回去。
她捻酸吃醋,会说出令他心悸的胡言乱语。
她送他小木猫,说本来就是要送他。
她的稍稍的逾越,令他忍不住得寸进尺,想听她告诉他,她不止是为了择门佳婿,重新找到他,也不止是出于时久日常的相伴的情意。
她是有那样一点,真真正正地出于男女爱慕之情的,喜欢他。
他永远对她有贪念。
颜若宁疑惑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微张唇。
他在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不回去。
不是显而易见吗?
“你伤成这样,我怎么回去?”她气恼道,“你又没有随侍,也不可能现在去叫李婶来。”
“方行舟那里那些医童,难道还能多细心周到地照顾你不成?”
“我去医馆,又不是与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娘不会责骂我,做什么我非要回去?”
他喉结滚了又滚,声音更哑,仿佛不属于自己:“为什么要细心周到照顾我。”
颜若宁怔住,顿了半晌,蓦地看向他,眼眸含怒:“赵先生。这就是你说的,今晚与那晚的不一样吗?”
那时她突发奇想去书院外等他,他也不会问为什么要等他。
她喜欢他,想见他,所以等他。
这难道需要问吗?
“你是觉得我不该细心周到照顾你吗?”难道因为没有和好,所以她连照顾他的资格都没了吗?
难道他不想和好吗?
那今晚算什么?!
颜若宁气结。
“你想要照顾我吗?”他目光灼灼,似有火苗。
颜若宁一怔,不知他问这话的意思。
他喉结滚了又滚,倏尔笑了笑,没有等她的回答。
“不重要。”
他将她拉近,看着她的眸底,鼻尖离她的鼻尖只有一毫远:“我说的不一样,是这个。”
他蓦地欺身,冰凉的唇凑近她的唇瓣,在最后一缕空气前,停顿了一瞬,虔诚,又破釜沉舟般,挤破了空气,碾上了唇瓣。
从前的他守礼,绝不会唐突她。
也会为了她的一颗心辗转反侧,犹豫不前。
如今他臣服于她,也要她。
她既来了,他便不会再给她逃脱的机会。
喜欢是奢望,不是必需品。
颜若宁睫毛颤了又颤。
他吻得毫无章法。
凌乱地落在她的唇角,她的唇瓣,不知前进,只会最简单地贴上去。
这时候的阿霁啊。
颜若宁胡思乱想想起前世三年后他第一次吻她,也是一样,毫无章法。
起码这次,时间往前推了三年。
她睫羽眨了又眨,在犹豫要不要引导他会一点。
她是前世和他一起学的,可现在,他会不会觉得她学坏了……?
其实,可以推给那些话本子吧……
她头脑发懵,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终于松开了她。
目光沉沉,看着她,声音暗哑,话语幼稚得不像他:“我们定了契约,谁都不可以反悔。所以,不一样。”
他抓着她的手发烫。
又很紧。
仿佛怕他的唐突,让她落荒而逃。
“我……”
颜若宁耳尖红红,正想说话,车帘被掀开,方行舟弯腰进了车厢。
“嘶——伤口崩了?”方行舟皱着眉进来。
颜若宁连忙给他让位置:“方大夫,你快瞧瞧。”
方行舟懒洋洋瞥了一眼:“没事,死不了。”
颜若宁:“……”
“驾车驾车。”方行舟敲了敲车壁。
颜若宁悄悄瞥了赵明霁一眼。
他神色如常,只有那只手,依旧牢牢扣着她手腕不肯放。
她脸依旧滚烫。
唇瓣还有些发麻。
心中却如地动山摇。
他们……是和好了吧!
可是,她从没想过,阿霁竟然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什么为什么要细心周到地照顾他。
难道他瞧不出来,她喜欢他么?
她都追在他身后追了一路。
他都吻她了……
怎么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竟然幼稚地说,有契约,不许反悔……
他似乎竟然以为她不喜欢他?
她怎么会给他造成这样的错觉?
颜若宁冥思苦想,想不出理由。
方氏医馆里,药房静悄悄,只有两个守夜的药童看着药炉打哈欠。
赵明霁不准她瞧伤口,黑着脸说若她在,他就不脱衣换药了。
她只好蔫蔫出去。
“不就是脱下上衣嘛,从前……”她嘀嘀咕咕,想了半晌,发现还真没有过。
她才没有觊觎他的美色!
她只是觉得,他的伤口似乎不像她所说的那样是小伤,想瞧瞧。
在院中转了半圈,隔了门听了两息,只听得方行舟唠唠叨叨的半句:“你真命大……”
“你闭嘴,她还在外面。”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蓦地屏住呼吸。
忽然,门被打开,方行舟端了一盆血水出来,见到她守在门口,也不意外:“你别进去啊,还没换好呢。我一会儿就来。”
说罢他便离开。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强调:“你别进去啊,阿霁会不高兴的。”
颜若宁偷偷摸摸往里瞧。
他又没关门……
可是药庐里为了病人安心,隔了许多帘子,在门口,什么都瞧不见。
那么多血水。
阿霁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如果,只是阿霁不高兴,不影响他上药的话……
她脚步往里挪。
药庐的帘子不是如她的闺阁一般是纱幔,而是朴素的蓝色棉质垂帘,一左一右拦下,将病床掩在里面,如果不转过去,什么也瞧不见。
她屏住呼吸,踮着脚往里走。
反正她脸皮厚,无非是被他冷脸斥责一顿。
药庐里悄无声息。
不会有事吧?!
她心中一跳,连忙加快脚步,掀起帘子。
向来端正的郎君上身未着一缕,趴在床头,露出优美而蓬勃的线条,棱角分明地刚好,在腰间收窄,紧致有力,与穿着衣衫时的温润全然不一样。
她瞧了一眼,只觉眼睛发烫。
可是眼神却停在他的腰上一寸挪不开。
那里,横了一条长长的血肉模糊的伤。
又深又可怖。
她掩住嘴,牙齿咬着手指,免得自己惊呼出声。
什么小伤……
这怎么能是小伤。
阿霁仿佛没有瞧见她。
她仔仔细细睨了眼他。
他合着眼,睫毛还在微颤,呼吸却已经均匀。
原来,是睡着了么……
这样疼,也能睡着。
他睡着时很安静,睡相也很好。趴着睡,将伤露出来,便不乱动,甚至不皱一下眉。
她犹豫了半晌,决定出去。
一会儿方行舟还要进来给他换药,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她正准备走,忽然,他呢喃出声:“宁宁——”
她心中一顿,怔然回头。
原来他在梦呓。
“宁宁。”他还在梦中唤她。
“你叫我做什么?你说呀。”她轻声道。
他却始终没有说,只是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
“我是不是真的做得很糟糕,会让他以为我心中没有他。”
方行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忍不住问他。
他想了想,道:“夜深点烛灯,也许你会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这不算吻吧,只是贴贴~
吻还得看宁宁来教~
说下更新计划:
1.以后都恢复文案上写的时间,晚12点更哈。
2.计划中6月份周末会努力日万。(要是我没做到就请无视,捂脸)
第34章
◎我是你的什么◎
赵明霁在医馆住了三日。
这三日, 颜若宁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
他从晨起等到日落,始终见不到她的身影。
发生了什么?
他仔细回想,却想不出。
他向来是个冷静的人。冷静而内敛, 绝不会冲动行事,因此他极有耐心地等了三日。
可宁宁什么时候是有耐心的人?
等到第三日, 他终于按捺不住, 质问方行舟:“是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
她分明那晚还很坚持要送他到医馆。
她还说要细心周到地照顾他。
为什么她将他晾在了医馆, 明知道他受伤也不来看她。
“我能说什么?你怎么不想想你做了什么?”方行舟那时在药炉前配药,睨他一眼,理直气壮。
赵明霁一滞。
他做了什么?他唯一出格的事是……
吻了她。
他说要履行契约, 不许她反悔。
所以……她跑了?
他喉结滚了又滚, 想了半晌,沉着脸从医馆的马肆牵出一匹马, 翻身上马,扬起鞭,疾驰而去。
“你去哪儿?!”方行舟吓一跳,急忙赶出来。
“找人。”他沉沉吐出两个字,扬长而去。
冷静自持的赵明霁几时听风就是雨了?
方行舟嘀咕道。
到时候颜若宁还得怪他。
他只能捏住拳喊:“你不怕伤口又崩了!”
赵明霁觉得可笑,如果她真的跑了, 他还管伤口做什么。
首先自然去颜府。
他敲开颜府大门, 门房见是他,回答得很是客气:“赵公子, 小姐不在家呢。”
“她去哪儿了?”他耐住心哑着嗓子问。
门房却只是礼貌笑着摇摇头:“赵公子,咱们不知道啊。”
她能去哪儿。
连声招呼都没有跟他打。
他要怎么去找人。
“请问颜夫人在家吗?”他阖了阖眼,又询问道。
“夫人去巡铺子了, 今日晚间才能回城呢。”
“那颜小姐是否也……”
“赵公子, 颜小姐没去呢。这两日早出晚归, 谁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早出晚归。
她很忙。
赵明霁稳住心神,转头去了槐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