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珩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生气了?
第二十二章
谢景珩走得仓促,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直到一路策马奔腾到了军营,他才稍稍冷静下来。
在遇到盛玉之前,谢景珩一直觉得成亲这件事可有可无。
如今他不过及冠之年, 恰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 更何况现下夷狄之乱未除, 在家国大义面前,儿女情长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但当叶怀兰拿着用他与盛玉的生辰八字算好的良辰吉日找来时, 谢景珩的心不知怎的竟落了一拍。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盛玉那天。
她苍白清秀的小脸上, 一双杏眼看起来格外的大, 乌黑发亮的双眼就这样直勾勾盯着他看。
眼中无甚情绪, 有的只是打量,丝毫不见女儿家见到自己未来夫婿时的羞怯与期待。
明明年纪不大,看起来却有种超脱年龄的成熟稳重。
一个人坐在营帐内, 谢景珩开始反思自己方才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不管盛玉表面看起来有多么成熟, 她到底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自己方才的表现实在过于咄咄逼人了些。
思及此,谢景珩便有些坐不住了。
但要怎么哄女孩子高兴,谢景珩确实毫无经验。
眼眸一转, 谢景珩有了主意。
他掀开营帐门帘,直直朝军营正中间的将军帐中走去。
——论哄媳妇儿, 没有人比谢大将军更有经验。
到了地方,便见营帐外只站着一个通传士兵。
谢景珩照例问了一句:“大将军可在里面?”
士兵回答:“只有大将军一个人在。”
谢景珩微微颔首,掀开了门帘。
屋外的光透进来时, 便见谢卫国似做贼心虚般将手上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在了桌下。
见来人是谢景珩,谢卫国松了一口气:“怎么是你?”
谢景珩挑眉。
谢卫国也不再理会他, 自顾自从桌下掏出方才正在雕刻的东西来。
是一块棕得发黑的长块木头,看起来品质不错。
已经稍微雕刻出了稍许形状, 看样子是要做成发簪。
谢景珩走上前来:“哪弄来的紫檀木?”
谢卫国带着稍许得意回道:“这你不用管,山人自有妙计。”
谢景珩没管,他轻笑一声:“又惹娘亲生气了?”
谢卫国语塞:“你怎么知道?”
“从小时候起,哪次不是你惹娘亲生气了就给她做一些小玩意儿哄她高兴?”
谢景珩凑近看了看,谢卫国手上的发簪做工一如既往的粗糙,但丝毫不妨碍他娘亲把这些东西当宝贝一样看待。
谢卫国自然也是知道的,他话中的得意之色更甚:“没办法,你娘亲就喜欢我做的这些‘小玩意儿’。”
吃了这么多年狗粮,谢景珩早就习惯了。
他垂眸:“檀木是好檀木,就是这雕刻做工颇有些一言难尽。”
“这你就不懂了吧,”对于儿子的嘲讽,谢卫国丝毫不以为意,他的注意力仍旧放在手上正在雕刻着的木簪上,谢卫国漫不经心道,“哄女孩就得投其所好,你娘亲不爱金银珠宝,平日里就喜欢摆弄这些木头首饰……”
“投其所好?”
话被打断,谢卫国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顺口接道:“这是自然,哄女孩子高兴总得先弄明白她喜欢什么,是吧?”
谢景珩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抬头:“那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
不等谢卫国回答,他便大步走出了营帐。
看着谢景珩远去的背影,谢卫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将刻刀刮下来的木屑吹开,谢卫国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他儿子这是朽木开窍了?居然来套他话想知道怎么哄女孩子高兴。
想着想着,谢卫国心中又是一个激灵:不对啊,他的儿媳妇不是已经有人选了吗?谢景珩这小子是想哄哪个女孩子?!
.
边关城中,水泥队已经浩浩荡荡展开了工作。
第一批水泥队一共组建了五个队伍,每个队伍六七人不等。
修路和修城墙都不算难,只需要把水泥抹平整便是了。修建房屋和造暖炕的技术含量要高一些,由培训成绩更为亮眼的队伍担任。
东街、西街、城墙外,到处都能看到水泥队忙碌的身影。
赶着牛羊进城的几个士兵,无一被这副场景震惊得忘了一时该往哪边走。
正如现代每个男孩子都有“挖掘机梦”一般,此时他们看着那些手拿两把铲子正在抹水泥的人,也觉得手痒得很。
只是他们现在有要事在身,只得压抑住内心的这股冲动。
前往西街的大道上,被立了一块牌子,上书七个大字:此路不通,请绕行。
有人担着沙土正弯着腰将路上凹凸不平的地方填平整,水泥队的人则在这基础上再往上糊一层水泥。
刚和好的水泥,湿哒哒软乎乎的,外力作用下很容易就会出现凹陷,这也是他们在道路尽头摆上一块警示牌的原因。
水泥队在修路,只是这却让这些士兵犯了难。
去往将军府非得经过这条街不可,他们倒是可以走小路,可身后牵着的这些牛羊总不可能跟着他们蹿房越脊。
就在这时,一旁有好心人叫住了他们:“军爷们,你们可是要往将军府去?”
为首的士兵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那人和军爷说话,心中还是有些胆怯,但仍壮着胆子道,“这边正在修路,现在是过不去的,不过你们可以从东街那边绕着走。东街和西街修路时间是交叉着进行的,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
这番考虑倒是周到,为首的士兵朝那位好心人微微抱拳:“多谢了。”
“哪里哪里,”可以看到士兵的动作把那个百姓吓得不轻,他连连摆手,“举手之劳罢了,可不能耽误了少夫人的事。”
待士兵们牵着牛羊从西街绕过东街,再到将军府上时,一路上已经吸引了不少百姓的目光。
无他,实在是他们身后跟着的那一大串牛羊看起来实在是太过震撼了。
粗略看去,牛的数量有七八头,羊的数量则要多一些,可能有二十来只。除了领头的那几只成年了之外,身后跟着的那十几只皆是幼崽。
成年牛羊套了绳被士兵牵在手中,而他们身后的小羊崽则乖巧得很,不用两边的士兵怎么驱赶,就知道小步迈动着蹄子,牢牢跟在领头羊身后,一路上偶尔发出几道咩咩的叫声,示意着它们的存在。
终于见到盛玉,士兵们无一不松了口气。
为首那人走上前来:“少夫人,这是少将军让我们送来的牛羊,请你收下。”
盛玉一脸疑惑:“我没让他给我找牛羊啊?”
谢迩要的驴,她已经找谢司在城外重金买了两只,牛羊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找算术先生的附赠品?
盛玉陷入了沉思。
而且——
“这些牛羊是哪里来的?”
据她所知,目前军中的物资也不宽裕。
那名士兵回答:“是少将军在外巡逻时打劫的夷狄一队商队。”
“打劫?”
“嗯……”士兵沉默了一下,换了种说法,“劫,劫富济贫。”
眼见盛玉的表情不对,那名士兵赶紧解释道:“那些夷狄商队都不是什么好人,来到我们大夏的地界做生意的手段也通常以劫掠为多。前段时间夷狄入侵边关,他们便跟着来到大夏搜罗了不少好东西。”
“现在夷狄给朝廷递交了投降书,咱们不能光明正大出兵,只是抢了他们一队牛羊而已,倒是便宜这些夷狄强盗了。”
这时有人小声嘀咕道:“要我说到了秋季还得再去抢他们一回,那时的牛羊才叫膘肥体壮呢,现在一只只幼崽瘦巴巴的,咱还得花精力给它们找草料养养。”
盛玉:……
既是如此,便没有不收的道理。
不过这些牛羊来得仓促,谢景珩一点儿风声都没给她透露,除了找地方饲养外,一会儿还得在公告栏贴张告示招几个饲养人。
想到谢景珩,盛玉脑海中不免又浮现出那日在书房的场景。
朝廷来的书信堆了一堆,谢景珩已经五日没回边关了。
纠结了一瞬,盛玉还是朝那几个士兵问道:“你们少将军,可还有说些什么?”
少将军还说了什么?
名叫小五的士兵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谢景珩是突发奇想想要去与夷狄相邻的地界巡逻的,时至傍晚,直到天边晚霞都快看不见了才回来。
“抢劫”夷狄商队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却不是一件易事。
商人重利,夷狄商队更是如此。许是他们抢劫惯了别人,便担心有一日也被他人抢劫,于是几乎每一对夷狄商队外出时都会雇上十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随行。
谁知道这一次还是在谢景珩手上翻了船。
家仇国恨之下,可没有人会觉得这些夷狄人可怜。
倒是军中那些副将,看着谢景珩带回来的一连串牛羊,莫不抹着口水看红了眼。
羊肉串,烤牛肉,羊肉炖萝卜汤……嘶。
“都给城内送去?一只也不留?”
谢景珩淡淡应声:“嗯。”
此话一出,副将们莫不捶胸顿足,他的羊肉串,他的烤牛肉,全都长着翅膀飞走啦!
看了一眼谢卫国,副将们又叹了口气,惧内是谢家家风,看来是改不了了。
小五想了想,倒还真让他想起一件事。
那日谢景珩把牛羊交给他们时,似不经意间说过一句:“近日军中事务繁忙,我三日后再回边关。”
盛玉点头。
既然谢景珩不日后便会回来,那她到时当面和他说好了。
若是要成婚,也不是不可以。
将牛羊交给盛玉后,小五几人却没急着走。
他们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震惊。
这些士兵在夷狄战降时曾在边关停留过几日,不曾想不过数月过去,城内的变化竟能如此之大。
太多新奇的事物,看得他们眼花缭乱。
小五搓搓手:“少夫人,若是饲养牛羊的人选暂时还未找到,我可以在边关多留几日!不是我自夸,我小五饲养牲畜的手艺在军中可是数一数二,这些兄弟都可以给我作证!”
他看向其他几人,却见他们齐齐别开了眼。
眼神看上看下,就是不和小五对视——
哼,我不能留在边关,你也别想!
.
边关城内正在大搞建设,城外开荒的队伍也未曾停下。
北郊距离边关城不远,但这边却少有人来。
大概是这里高山丘陵居多,而平地较少的缘故。
西北纬度较高,气候本就寒冷,再加上海拔一高,温度直线降低,适宜种植的农作物种类更是大幅减少。
但边关平整的土地资源不多,开发山地丘陵地区是必经之事。
茶叶倒是适合种植在丘陵山区,可几乎所有的茶树品种皆属于亚热带植物,最适宜在温暖湿润的气候条件下生长,这一点边关就不太符合了。
另外山区的地形条件复杂,种植作物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作物成熟后的运输也是一大问题。
所以当谢杉接到任务前来北郊开荒时,他曾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盛玉莫不是在整他不成?
不只是谢杉,谢杉带领的整个开荒队伍都对盛玉的这个决策十分不解。
北郊山上的植物生长得并不茂盛,春季快过去了,映入眼帘的,也只是几点稀疏的绿意罢了。
越往上走,高大的树木越少,到最后,便只剩下一些灌木丛了。
他们开荒队此次的任务就是清理山上的枯木和杂草。
到了地方,众人爬山爬得都有些累。
谢杉让大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看着天色下了指令:“动工动工,不然一会儿天黑了下山更难走。”
众人应声,开始按照队伍的分配干起活来。
虽说心中不解,但真正开始上工的时候,这些人手上一点儿都不含糊。
加入开荒队,一是情怀。
看着满是杂草的土地被清理成可以种植作物的模样,他们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第二个原因比较现实:没技术且穷。
开荒是纯体力劳动,给的工分也多,是只有一把子力气的穷人的首选工作。
拔草的拔草,挖石头的挖石头。
所有人都蹲下身,弯着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手上的工作。
这时,从远处却突兀地传来几道女声:
“是在这里没错吧?”
“怎么还是乱糟糟的模样,这样子真的可以铺水泥吗?”
“看样子这是一项大工程诶,铁兰姐,少夫人对我们真是太看重了!”
……
谢杉站起身,只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眼前出现了几个女人的身影。
为首那人生得高大,又黑又粗的两条眉毛下,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她的一旁站着一个身材比她更为高大的女性,年纪看起来要小很多,模样畏畏缩缩的,眼神看起来呆呆笨笨的不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