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后还跟着四个较为矮小瘦弱的女人，见了谢杉他们，这些人都躲在了李铁兰身后，时不时探出头来，紧张地往这边看。
“你们是什么人？”李铁兰问道。
谢杉没有说话。
见她们手上提着桶又拿着小铲子，再一看桶里的东西，就大概猜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水泥队选拔结果出来之后，有一件事最为边关百姓所津津乐道。
那就是李家村村头的李铁兰联合其他村的女人组建了一支水泥娘子军。
女人家抛头露面干着以往男人才能干的体力活，这件事听起来颇为匪夷所思。
可公告栏的水泥队公示名单里，明晃晃记着李铁兰、李二丫等人的名字，这件事就算再匪夷所思，也是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这支娘子军里一共六个人，寡妇占了四个，正因为此，也被有些人戏称为寡妇队。
听闻这些谣言，李铁兰却依旧面色不变，只淡淡说了一句：“寡妇队多不好听，以后我们就叫铁娘子队。”
如此，水泥队里后来名震一时的铁娘子队便诞生了。
在谢杉打量她们的时候，李铁兰也在观察着对面这些人的反应。
两拨队伍初相见，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谢杉道：“我们是到北郊来的开荒队，你们到这来又是为了什么？城内需要用到水泥的地方都还没建设完毕吧。”
李铁兰无意说太多，只道：“少夫人自有她的用意。”
谢杉轻笑一声：“你们是为了建书院来的吧，之前便听说有建书院的风声，不曾想选址竟在北郊山上。”
李铁兰有些恼了，这人既然知道还问这么多干嘛。
谢杉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不过你们来得不巧，我们这些日子进度不快，只有东边那一处山岭处理完了。”
李铁兰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发出一声嗤笑：“那既然我们来了，你们的进度可就要加快了。”
谢杉不气不恼：“这是自然。”
两个队长交锋完毕，李铁兰一扬手，带着身后那些人往东边去了。
待她们走后，开荒队恢复了方才的平静，只是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窃窃私语：
“水泥队这些人看起来可真神气。”
“随她们去吧，女人能成什么事儿？”
“就是，女人家去什么水泥队，简直是胡闹！”
这时，谢杉冷不丁传来一句：“女人能干的事多了去了。”
“你要是看不起女人，怎么不自己也去水泥队试试？”
他的声音不大，却成功让讲闲话的人闭上了嘴。
开荒队这边距离李铁兰等人干活的地方不远，透过稀疏的灌木丛，可以看见几人倒水搅拌和水泥的身影。
她们的动作干净利落，对每一个步骤都了然于心，一看就是对这项工作十分熟练。
六个人中没有一个人划水，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认认真真干着自己的事。
看得出来，她们对水泥队这份工作很是珍惜和热爱。
看着看着，谢杉便恍了神。
他想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
他一开始对盛玉看不上眼，不就是觉得女人天然势弱不如男人有本事吗？
现在他的脸还疼呢。
第二十三章
并州一带, 濒临朝城，是全国第二繁华的地方。
谢司带领运送土豆的大部队，足足赶了近半个月的路才来到此地。
目前边关的土豆田尚未长成, 大量外销自是不太可能, 盛玉此次只让谢司带了两车土豆打算先试试水。
在销售模式这方面, 盛玉也有自己的考虑。
土豆作为稀有之物，凭借从未见过的新鲜感也大有好奇之人买账, 前几批次的土豆销售自然以此为卖点。
如此一来, 土豆的售价必不能低, 销售对象也首选富庶之地的贵族富商。
这也是谢司将此次土豆售卖地选定为并州的理由。
卸下平日里所着的戎装, 谢司一行十三人的穿着打扮与一般的商队并无二样。
几人第一站来到了平城。
走进城门，映入眼帘的是与边关大为不同的繁华景象。
街道宽阔，呈南北方向延伸,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 粗看之下有茶楼、酒肆、脚店等。鳞次栉比的屋宇飞檐突兀横出，各色商铺的招牌旗帜迎风飞扬，车马粼粼而来，行人川流不息。
挑担赶路的、驾牛车送货的、赶着毛驴拉货车的, 迎面遇到的每一个人，周身都带着浓郁的生活气息。车轮的轱辘声与街边小摊商贩的叫卖声融为一体, 消散在与顾客的讨价还价声中。
这就是经济发展仅次于朝城的并州平城。
刚从地广人稀的边关出来，乍一下落入这等繁华之地，谢司等人还有些没缓过来。
“谢四哥, 这里看起来可真热闹啊，看来我们是来对地方了。”
“等卖完土豆我也得在这里好好逛逛, 再买点儿东西回去！”
几人的窃窃私语换来谢司的一个斜睨：“都消停点儿，咱们这次出来可是要干正事的。”
“是是是。”
谢司发了话, 众人不敢不听，不过——“你们摆过摊卖过东西吗？我们该怎么把这些土豆卖出去？”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了摇头。
他们有记忆的时候，那时已经是各路人马争霸的乱世了，到处民不聊生，一片混乱。后来谢家军打到了他们所在的地界，他们便纷纷参了军，开始跟着谢家军走南闯北打天下。
一直到现在，大夏建立，他们便跟着谢卫国来到了边关，驻守关外。
论起打仗，他们是一把好手；可摆摊、卖东西？着实是业务不熟练。
于是众人纷纷掉转视线，看向了谢司。
如果是谢四哥，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承载着所有希望的谢司只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又继续看向了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
他道：“看我干什么？该看的是你们面前哪些人能发展成潜在客户。”
“看到那个人了吗？”
谢司说的，是一个身穿茄色绸缎衣袍的男人。
那人上穿一件同色狐狸皮袄，下罩一件绣着月季图案的短褂，腰系金色束带，上戴深蓝色金抹额。他的年龄看着不过二十来岁，却早已肚子微凸，大腹便便。随着他走动的姿势，腰间所挂的羊脂白玉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这人长得普普通通，但乍一看就知道很有钱，细看他衣服上所绣的金线，在阳光下还有流光闪过。
古话说财不露富，这人却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穿在身上。
收回打量的目光，谢司开始给他们分配任务：“刘一王三跟着我在此处将土豆拿出来摆好，其他人则去街上寻找类似这种有钱人。记住，年龄不论，性别不论，看起来一定得有钱。找到人后，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务必把他们引过来。”
话音刚落，李四便哀嚎起来：“谢四哥，这任务未免也太难了些，那人身边还跟着两个点头哈腰的狗腿子呢，要是只他一个人，我就是绑也把他绑过来。”
谢司皱眉：“这叫什么话，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商人，不是什么劫匪，不兴绑人这一套。”
他示意李四凑过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一会儿过去……，然后……”
越听，李四的眼睛越亮，便见他连连点头：“好，没问题，放心吧谢四哥，保证完成任务！”
李四一下子变得信心十足，甚至迫不及待就想赶紧动手，这副模样把其他人看得一头雾水——
谢四哥到底和他说什么了？
谢司却并未多言，只道：“跟着李四做就行了。”
李四带着剩下十个人很快分散在了人流中，摩拳擦掌准备寻找目标实践。
谢司没再去管他们，叫住刘一王三从推车里掏土豆的手：“明面上不用摆太多，记住，物以稀为贵。”
一切准备就绪，谢司带着刘一王三两人开始吆喝起来：
“土豆，土豆，从边关来的土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又香又甜的土豆出售咯，客官们都来瞧一瞧看一看。”
……
三人的卖力吆喝还真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不过这些人都是被他们话里的新奇字眼“土豆”吸引过来的。
很快，推车前就围满了一群人。
谢司端着个平底的宽木盘，上面摆了几个圆圆滚滚的大土豆。
依旧是灰扑扑的颜色，看起来其貌不扬。
有人指着那个木盘问：“这就是你们说的土豆？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
“看着怪模怪样的，就这种东西能好吃吗？”
谢司早有准备，掏出一个刚烤好的热乎乎的土豆来。
掀开外面那层稍许焦黑的外皮，露出来的内馅看起来软乎乎的，散发着并不浓郁的土豆香气。
他拿出小刀，先给自己片了一小块，吃进嘴里，给大家做了一番演示。
谢司道：“这是试吃品，有想尝尝看的可以自行取用。”
这话一出，围观的群众都有些跃跃欲试。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况且这人都吃了，显而易见这东西肯定没毒。况且现在是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不远处就是衙门，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些商贩也跑不掉。
谢司伸手：“请。”
于是一窝蜂人都朝那个“试吃品”涌了过去，一人一块，吃完还不忘点评：
“嗯，这口感倒是独特。”
“香味也新奇。”
“看起来像个粗面馒头，没想到吃进嘴里，口感却很是细腻。”
“就是味道太淡了，没什么味啊。”那人咂吧了两下嘴，细品仿佛还能品出一丝香甜。
“不过这种软乎乎的东西，倒是最适合家里牙口不好的老人。小兄弟，你这土豆怎么卖？”
谢司伸出两根手指。
“两铜钱一个？”
“二两银子一斤？”
谢司摇了摇头，颇为淡定地回答：“二两银子一个。”
“二两银子……一个？！”
“你怎么不去抢啊！”
“小兄弟你这么报价可就不太厚道了。”
一旁的刘一和王三听了同样大为震惊，他们边关城现在人人都吃惯了的土豆，居然能卖二两银子一个？那城内仓库里的土豆一共得卖多少银子啊！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谢司：虽然出发前少夫人曾说要往高价卖，可二两银子一个的价钱未免也太高了吧！
就见谢司不紧不慢问道：“你们可曾在别处吃过这种东西没有？”
众人摇头，很是实诚地回答：“没有，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这就对了，”谢司道，“我可以保证，我们将是唯一能出售土豆的商队，你们在别处可见不着这玩意儿，错过了这个村，可就再也没这家店。”
“而且，即使是‘唯一’能拿出土豆的我们，所拥有的土豆库存量也并不高。”说着说着，谢司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样稀少而独特的土豆，若不是家中遭遇祸事急需用钱，我也不会拿出来用这么低的价格就卖掉！”
“要知道，其他各城识货的人可不少，即使转手卖出，也能赚上一笔好价钱。”
这一番话说下来，听得众人都有些意动。
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他们自然懂。
这个土豆吃起来虽然不算什么山珍海味，但这东西稀奇啊！
我有你没有，我吃过你没吃过，说出去不就高人一等？平民之间或许不会在意，可贵族的攀比心理严重，就吃这一套。
正如这个商队队长所说的，就是回头转手卖出去，他们也能大大捞上一笔。
就是这价钱，实在是太高了些……
“小兄弟，你这价钱定的着实太高了啊……要不这样，一两银子一个，我买十个！”
说这话的人一脸肉疼的表情，却见谢司毫不留情地摇了摇头：“不行，若是今日我给了你低价，那我如何和之前的买家交代？”
刘一、王三：之前的买家？有吗。 他们在一旁缩成鹌鹑，静静看着谢司表演。
就见谢司抬眸，似是看到了什么，他的话音一转：“哎，你们也别想着讨价还价了。我这土豆啊，真的不愁卖，不信你们看着。”
看着？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谢司葫芦里卖什么药。
好在没让他们等太久，就在谢司说完这句话后不久，就见好几拨人似乎在比着速度赶来，没一会儿就到了跟前。
看他们的穿衣打扮，都是不差钱的公子哥模样。 一到跟前，就见他们急冲冲朝着谢司问：
“你这土豆怎么卖的？算了，爷有钱，有多少买多少，赶紧的，都给爷包起来。”
“刘大富，凭什么你全给买了啊？我比你先来，要卖也是先卖给我才是。”
“都别吵了，不管他们出什么价钱，我钱大宝都多出一倍，这些土豆我全要了！”
几个富家公子眼看竞价不成，险些要争抢起来。
这一幕直把围观的群众看傻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