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志应声看过去，见到来人，心中生出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温柔不过三息的妇人，是他婆娘没错了。
颠颠地跑过去，徐有志问她：“秀娘，你怎么来了？”
因着昨日他要上夜班，晚上家里男人不在家，是以赵秀秀便回了邻村的娘家。
邻村到矿场的距离可不近，这个时辰能在这里看到赵秀秀，想必她定是很早就开始赶路了。
徐有志抓起她的手一摸，果真冷冰冰的。
他也没松开，将赵秀秀的手握在了手心里，试图用自己的温度让她温暖起来。
赵秀秀有些羞恼地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奈何他握得紧，甩了两次发现甩不掉后，赵秀秀也不再做无用功了。
她试图让自己滚烫的脸颊冷静下来，看了看四周，见其他人开始往村里的方向走，赵秀秀问他：“你们下工了？”
见到赵秀秀，徐有志方才还疲惫的大脑仿佛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咧开嘴：“是咧，正要回家去呢。”
“你咋来这里了？”
赵秀秀没回答，只道：“那行，咱一起回家去吧。”
赵秀秀没说，徐有志也能猜到她是特意来接自己回家的。
一颗心顿时比吃了蜜还甜。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响。
看过去，便见叶管家正领着一支队伍从那边经过，细看队伍里大概有八/九个人，其中还有三四个女人。
“这些人是干啥的？”赵秀秀问。
徐有志摸着脑袋：“我也不太清楚，前几日听李管事说边关派来教种土豆的人要来了，许就是他们。”
“种土豆？那些人中怎么还有女人？”赵秀秀不解。
在他们这，男耕女织是传统，男人负责田地里的活儿，女人顾好屋里屋外的杂事。
若是哪户人家要女人下地，那就说明那家的男人不顶用，是要被全村人嘲笑的。
是以见到教种土豆的队伍里居然有女人，还有不少个女人，赵秀秀才这么惊讶。
让女人来教男人种地，边关城的城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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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声响自然惊动了李斯文等人，仔细一看，领头的居然是个熟人。
李斯文赶紧跑过去：“石头，你怎么来了？”
石头便是当初跟着吴石下山的人，起初城里的大家对于吴石等人都还存在偏见，认为他们做过土匪，虽然现在下山了，也不见得是个好人。
也就石头年纪小，很快就和村里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打成了一片。
见了李斯文，石头同样很高兴，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烤好的土豆，一把抢了过来，张开嘴就是一大口。
香香糯糯，带着烤土豆独有的香味。
石头吃得一本满足：“烤土豆的厨子手艺不错，还得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被抢了吃食，李斯文也不生气，听他这么说，李斯文没好气地回答：“原先西街食堂的厨子做的，能不熟悉吗？”
他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晋城了？”
石头边吃着烤土豆边回答：“少夫人派我来的，不只是我，还有铁蛋他们几个呢。少夫人说了，咱们几个年轻人得多出来历练历练。”
李斯文“哦”了一声，又问：“少夫人还好吗？”
“好着呢，放心吧，近日城里忙着呢，听说少夫人打算在西街办个学堂。”
“学堂？”
“对啊，听说和往常的书院不一样呢，就叫学堂。”
听闻此言，李斯文有些泄气，“能上学真好，可惜我年纪这么大，已经过了学龄了。” 石头不以为意：“这有啥啊，少夫人说了，不管年纪多大，想去的都能去。”
李斯文高兴了一瞬，又想到自己身在晋城，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呢，肯定赶不上学堂报名了，顿时又难过起来：“那又有什么用，我又回不去。”
这下轮到石头惊讶了：“你不能偶尔回来一次吗？” “偶尔回去还是可以的。”
“那不就得了，”石头说，“你可以去扫盲班啊，扫盲班随时都可以加人。”
“扫盲班还在开着？”
李斯文指的是设在食堂外空地上，每日中午开半个时辰的那个扫盲班。
“这……”石头不知道怎么说了，关于学堂的事儿，他了解的也不清楚，怕说错了徒惹李斯文伤心，又怕白给他希望，于是他只道，“我们在晋城待不了多久，到时回了边关有了消息，我再修书给你。”
这些时日他跟着扫盲班也学会了不少字呢，写一封信还是没问题的。
李斯文点点头，道了句：“好。”
似没话找话，李斯文又问道，“少将军呢？”
“少将军回来后在城内留了两日，现在又回军营去了。”
见石头三两下就把一个烤土豆吃完了，李斯文嘴角抽抽了两下，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吃饱了？还要不，刘叔那里还有。”
刘叔便是从西街食堂跟来晋城的那个厨子。
石头摇了摇头：“来之前还吃了饭呢，一个土豆足够了，到时下了工我再来找你。”
李斯文点点头：“成。”
这时叶管家已经开始催了，李斯文也不好再拉着石头说话，两人便就此告了别，约好下工后再来矿场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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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回到家的赵秀秀此时坐在床边，脑海中再次浮现起方才看到的叶管家领着的那一支队伍的场景。
队伍中一共有九个人，其中有四个是女人。她们的辫子扎得高高的，穿着打扮整洁而利落，脸上的神情看上去神气得很。
徐有志说，那些人是边关派来教他们种土豆的。
赵秀秀形容不出第一眼看到她们时的那种感觉。
她想，女人怎么能下地呢，还和一堆男人混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女人怎么不能下地呢，想当年她在娘家还未出嫁时也是下过地的，伺弄庄稼的本事不比她小弟差。
最后赵秀秀只觉得，被矿场那些男人用恭敬的目光看着、就连叶管家也客客气气对待着的这些女人合该是这么神气的。
只要有本事，女人也可以走出门外，也能被男人瞧得起。
看了看正躺在床上熟睡的男人，赵秀秀一巴掌把他拍醒：“徐有志！下次上工去给我问问李管事，女人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学种土豆？”
第三十九章
石头说他们在晋城待不了多长时间是有原因的。
他们这一支被外派出来的种土豆小队一共有九人, 叶士英找了十八个种田比较有经验的农家子跟着他们，意思便是让他们一带二。
见队伍里有四个女人，叶士英迟疑了一下, 没说什么, 还是找了八个妇人出来, 都是腰圆膀粗的农家妇。
这十八个人看起来都能吃苦，干起农活来也手脚利落, 石头等人很满意。
土豆不仅是边关打开贸易的第一步, 更是边关百姓心中奉为神品的食物。 只有感受过饥荒的人才知道, 这种产量高、能饱腹、口味又好的食物有多么神圣。
可以说边关的百姓对土豆都抱有一种独特的感情。
而土豆的种植方法, 可以说是刻在他们脑海深处也不为过。
送来晋城的土豆种苗都是盛玉精心挑选过的，因为不清楚晋城田地的土质情况，盛玉尽量挑了一些苗粗易种植的高品质种苗。
“平叔说了, 种土豆之前要提前做好整地处理, 最好选光照充足、方便排水的地块。”
纵横交错的田埂上，走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叶管家弯着腰，毕恭毕敬的：“石头先生请看看，这里的田地可还符合标准？”
石头双手背在后, 走在前，他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地形, 微微皱起了眉。
在来晋城之前，他们这些人全都找平叔学习了一段时间，在原先的经验上又丰富了理论基础, 这个问题倒也难不倒他。
石头斟酌着开了口：“此处位于山地前的阳坡地界，光照倒还算充足, 只是这里地势过平，恐怕排水不太方便。”
叶管家听不懂什么“阳坡”、“阴坡”, 听到石头的后半句话，他顿时慌了：“这可怎么办才好，这里是晋城最适合种植的一片农田了。”
一看叶管家急了，石头也顾不上装什么高人做派了，他忙道：“别急别急老人家，这块农田挺好的，想要排水方便的话只要再挖几条排水沟就行啦，很好解决的。”
这么说叶管家就放心了，他长长舒出一口气：“那就好小先生，明日我便带着城主选出的那十八个人选出来，到时到了农田，还请你们多多指教一番。”
石头摆摆手：“你放心，我们都是带着任务出来的，不把你们教会不回城！”
这时候石头想，不就是种个土豆吗，有什么难的？
到时候挑选、切块、催芽、挖土、施肥，三天搞定。
最多半个月，他们就可以美美完成任务回边关去了。
——石头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第二天。
叶管家带着十八个人和石头他们打了个照面，从面相上看，这几个人长得都挺憨厚的，石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直到正式开始教授土豆的种植技术，石头才发现，这些人哪是憨厚啊，简直就是个憨憨。
“像这样，拿出一个土豆，找出表面的一些‘小眼’。这些小眼就是土豆的芽眼，将来土豆发芽生根就靠它了。”
“芽眼越粗，代表以后这棵土豆苗长得越好。”
靠着平叔当时教他们的记忆，石头简直是把关于土豆的知识一点点掰碎了说，生怕他们听不懂。
好在，这一步还是不难的。
石头不免有些乐观地想，看来自己的教习任务能提前完成了。
谁知到了第二步——切块，方才建立起来的信心瞬间土崩瓦解。
“找到芽眼后就可以把芽眼连着周围的土豆块一同切下来了。”
多简单呐，可这些人拿着刀却迟迟不敢动手。
“石，石头先生，我不敢。”
“要怎么切啊？横着切还是竖着切？”
“万一切到芽眼怎么办，那这棵芽儿是不是长不出来了！”
……
石头：……都是些什么奇怪的问题。
他开始怀疑，叶城主是不是找了城中最不会种田的十八个人来，想着只要能把这些人教会，那其他人学种土豆就更不在话下了。
石头这个想法当然是误会了叶士英。
实在是因为晋城不重农业生产，百姓们会的种田技术也只是最基础的部分；另外这些人也深知土豆的重要性，对每一颗土豆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有所损坏，心中有所顾忌行事上自然就磨蹭了许多；再者石头等人习惯了各种新奇词汇，可晋城的这些人听懂却要花费一些时间。这样一来，一教一学之间，所花费的时间不免就增多了。
给土豆种子切块，是因为一颗土豆上往往会有很多芽眼，若是用整颗土豆种植的话，一个种坑中会长出许多苗，不仅浪费种子，还会让苗过密，降低土豆的产量，所以在种植前都需要将土豆切块播种。
“啊对了，”似想起什么，石头赶紧说道，“土豆顶部的芽眼往往长得最好，所以在切种块时，尽量保留顶部的芽眼。”
“啊石头先生，你怎么不早说？我已经切了。”
“糟了我也是！”
……
石头：“方才磨磨蹭蹭的不敢切，现在咋动手动得这么快呢。”
所幸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将种块都切好，土豆块出芽以后，就可以真正下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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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来到田地上时，和石头一起从边关来的其他几个伙伴此时已经等在那里了。
石头和几个背着背篓的学徒赶紧跑了过去。
“怎么样？”石头问。
那人回答：“这里的土质都挺不错的，前几日我已经带他们翻整过了。”
“那就好。”
土豆的生长对于土壤的要求特别高，不仅需要松软，还需要透气，另外还需要施加农家肥提高土壤肥力。
放下背篓，里面装着的是已经发了芽的种块。 土豆切口的地方被撒上了一层草木灰，用于加快土豆伤口愈合。
地里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石头开始带着他们挖土起垄，目的是增加土层的厚度。
在地块中，按照一定的间距挖出若干个种坑，坑深一尺左右，然后往坑中撒入小半坑的农家肥和草木灰。
农家肥是好东西，家家户户都存着的。
用于施肥的农家肥一定得是腐熟好的才行，埋在土壤中才不易长虫和滋生病菌。
几个人在前面挖坑，后面则跟着几个人往挖好的坑里撒农家肥。
石头抓紧时机将这些知识都一股脑灌输到学徒们的脑中，他们一边学一边还得干着活儿。
这一步倒不难，只是腰弯久了有些累。
回过头看到放在地上堆成一堆的土豆种块，浑身好像又重新充满了干劲，继续埋头苦干了起来。
——土豆就是力量！
撒好农家肥，接着往上撒一层薄薄的泥土，稍微把坑中的农家肥覆盖住即可。
接着就可以把土豆块种下去了。芽眼朝上，往种块上盖上一点儿土。
这时候的土豆种块大部分是裸露在地面上的状态，大概五天之后就会出苗。
开垦整齐的田地里，一排排田垄高高隆起。
走得近了可以看到田垄中一个个间距大差不离的小土坑，长出了点儿嫩芽的土豆块便安安稳稳长在这小土坑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