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兰问的都是些家常事儿, 比如最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又或者首饰是否还够用?
盛玉都一一答了,在叶怀兰非要送她首饰时,推拒不过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谢景珩。
从她们说话开始,谢景珩嘴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他将茶杯抵在嘴边以作掩饰,面对盛玉的求助,他出声道:“既是母亲给你的,就拿着吧,她那里的首饰多着呢,某人时不时还会送上一些,她比较喜欢戴他送的那些。”
推辞不下,盛玉只好先答应了下来,想着回头再问问谢景珩他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几次见到叶怀兰,她头上都戴着木簪子,或许相比起金银首饰,叶怀兰更喜欢木制的?
这时,叶怀兰突然转过身,看向了谢卫国:“你第一次见到玉儿,不准备给儿媳妇儿送点什么?”
突然被叫,谢卫国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过来:“……啊?”
从方才起,谢卫国的视线就不断瞥向盛玉的方向,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事实上在座的几个没有哪个不清楚的。
就连站在一边的谢管家都想出声提醒自家的大将军将视线收着点了。
丝毫不知道话题的中心怎么就转变成了自己,在众人的视线看过来时,谢卫国赶紧把剩下的一口粽子塞进嘴里,坐直了身体。
喝下一口热茶后,他才一挥手:“库房里有什么东西随便挑就是了,喜欢什么拿什么,想要拿多少就拿多少。”
叶怀兰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你可要说清楚是哪里的库房,边关库房里的东西可都是玉儿弄来的,不是说你顶了个边关城主的名头就是你的东西了。”
谢卫国点头:“这是自然,从我的私库取。”
还未成婚,面对谢卫国、叶怀兰,盛玉都是以将军、夫人称呼。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叶怀兰侧过身看向她:“玉儿,我找大师算得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就将那日定为你和景珩成婚的日子可好?”
不待盛玉回话,叶怀兰又说道,“我与你娘亲算是故交,将军与你父亲也算有些交情,我们谢家自是不会亏待了你,方才所说的这些算是给你的见面礼,至于聘礼当另做安排,别家姑娘有的,你定不会少。
此事说来也不应同你一个未婚女子说,但小婉她们故去,我见你亦是个有能耐的,便在这与你直说了。
叶怀兰这样有话直说的性格倒还对了盛玉的胃口,她话说得真诚,盛玉也不拿乔,应声回道:“此事全凭夫人做主。”
见盛玉同意了,叶怀兰不免松了口气,她还真担心这姑娘看不上自己儿子。
虽说以一个亲娘滤镜来看,谢景珩在她心中自是千好万好,就算放在满城名门贵子的朝城也不落下风,可谢景珩的确是好,但耐不住盛玉更好。
叶怀兰看盛玉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她没有女儿福,上天便怜惜她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儿媳妇,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这边叶怀兰是满意了,谢卫国坐在一旁却感觉不太得劲。
他又偷偷瞄了盛玉一眼,叶怀兰与盛玉正聊得开心,谢景珩也能时不时插上几句话,谢卫国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们一家排除在外。
他从身后戳了戳叶怀兰,想要让老妻帮忙带他融入融入,却被她伸出手狠狠拍了一巴掌。
谢卫国顿时老实了。
这时,还是盛玉说了一句:“将军可有什么想法?”
在谢卫国打量她的时候,盛玉也在观察谢卫国。
若说谢景珩给人的感觉是锋芒毕露,谢卫国与之相较则要沉稳得多,但他的气势却更加骇人,那是在战场上厮杀数十年磨炼出来的铁血气息,也就只有在在场的人都是亲人时才稍微收敛住一二。
谢卫国看着盛玉:“你不怕我?”
盛玉同样回视过去:“将军的确气势非凡,可要说怕,那也该是夷狄军怕,盛玉是不怕的。”
话说得像场面话,但这也是盛玉的真心话。
她向来敬佩那些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若非如此,也不能将边关种植的蔬菜、养殖的牛羊送去兵营送得这么爽快。
对于盛玉的回答,谢卫国更是高兴地直接大笑出声:“好!”
“我那些老兄弟的幼子们哪个见了我不是啼哭不止?没想到你这个小妮子竟有如此胆量,好啊,不愧是我谢家人!”
他这一高兴就想喝酒,可环视桌上,只有一壶热茶,袅袅白烟散发着清香,烈酒从何而来?
谢卫国朝管家一挥手:“管家,去府上取酒来!”
谢管家不敢动,低头瞥了眼叶怀兰的意思。
叶怀兰道:“难得今日高兴,让他尽兴便是了,管家,你去拿吧。”
“哎!”管家应了声,转身便出了门。
不出三息,便又见他急匆匆折了回来:“将,将军!门外有……”
谢管家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谢卫国站了起来:“门外有什么?这么激动做甚?”
谢管家这时终于缓过了气来:“将军,武副将他们都来了!现在就在楼下的空地上候着呢!” 再看谢卫国,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止都止不住,他抚掌大笑出声:“好啊,正愁没人陪我喝个痛快呢,这些老小子怎么回来了!”
边说边大步走出了门,谢管家看他现在的模样可比自己方才激动多了。
跟在谢卫国的身后,盛玉几人也走了出去。
站在二楼的栏杆处,众人往下眺望,果真见到几个身穿盔甲、气势不凡的人正走在长桌中间,手上拿着粽子便走边吃的同时,还在对摆在长桌上的那些食物挑挑拣拣,看到喜欢的,赶紧揣到了怀里,生怕被旁人抢了似的。
百姓们全都站在外围,聚在了一起,看着那些突然出现的人,一副战战兢兢、不明所以的表情。
谢卫国站在楼上大喊——
“你们几个老东西,火头营的东西不够你们吃吗?非要来边关和百姓们抢。”
听到声音的几人纷纷抬起了头,转了一圈才找到谢卫国的位置,吃着粽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大哥,你回边关吃好东西怎么不叫上兄弟几个啊?真是不够意思!”
“就是,火头营的东西哪有边关的好吃,早就听谢义这小子说西街食堂的食物美味了,今日可算让我们逮到机会回来了!”
听见谢卫国的话,武副将有些委屈:“那哪是我们跟他们抢,他们自己不过来,怨谁?”
赵副将在一旁将一个粽子快速剥了叶,三两口塞进嘴里,语意不清地嘀咕着:“瞅你们那一个个土匪下山的样子,有人敢过来吗?”
不过他也没好到哪去,半斤八两谁也不说谁。
谢卫国倒也不是真要跟他们计较,他扬手把还在底下蹭吃蹭喝的弟兄们招呼上来:“行了行了,你们几个杵在这里让别人还怎么吃?都上来!少不了你们那几口吃的。”
盛玉眉头微微一动,侧过身小声吩咐站在一旁的食堂员工:“去和田月英说一声,让她准备一下今晚宴席的菜式,尽量多准备一点儿。”
兵营中这些副将们的饭量她可是领教过的,虽说食堂的粽子包得不少,可面对他们的饭量,盛玉还真不能保证管够。
那人领了吩咐便下去了,路上遇到正要上楼的那几个副将,听他们将步伐踩得那么重,不禁在心里嘀咕:还好新建的食堂用水泥加固了,否则若是木楼梯,非得被踩塌了不可。
上了楼,方才还显空旷的雅间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
盛玉给他们换了个房间,这才坐得下这么多人,这时,谢管家也拿酒回来了,给众位副将一一满上,烈酒的香味顿时在屋里飘扬了出来,副将们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酒香,有人按捺不住直接豪饮一口,酒杯都来不及放下,嘴里已经发出了感叹:“这酒当真是好酒,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么香的酒了。”
谢卫国有些肉疼:“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珍藏了好几年的酒,自己都不舍得喝,你们几个倒是走运。”
众人闻言,自是哈哈大笑几声。
谢卫国环视一圈,问了一句:“怎么就你们几个?老孟他们呢?”
赵副将伸出手比划了个拳头,哈哈一笑:“猜丁壳输了,可不就得乖乖留守在兵营?”
“那是,我们几个能来的可都是赢了猜丁壳的。”有人接了一句。
听说大将军去了边关,剩下的副将们没有哪个不蠢蠢欲动,可想去的不少,能去的却不多,总得在关外留下几个能主事的,否则若是发生什么情况,兵营可不得乱了套?
所以在挑选谁走谁留时,他们几个采用了最公平的决定方式——猜丁壳。
赢了的自是喜笑颜开,包袱款款来了边关,输了的也只得愿赌服输,乖乖留在兵营看家了。
“还好我们几个过来了,食堂的好吃的可真多啊,那些粽子和咸鸭蛋都是怎么做的?明明外表上看起来没有出奇的地方,吃起来却比往日里吃过的好吃那么多!”
“单说这果脯粽子,粽米白莹如玉,内里裹挟的红枣沁出丝丝朱色,犹如一块上好的沁丝白玉。不仅好看,吃起来更是口感新奇,气味香甜,这一趟来得真值!”
“果脯粽子之前也吃过的,要我说,还是这种裹着红花香料的粽子奇特,在食用时还需切片装盘,淋上蜂蜜,吃法着实独特。可惜我夫人没来,不然她定会极为喜爱这一类红花粽子。”
被副将们夸赞的都是些甜口的粽子,盛玉也不明白这些男人怎么这么喜欢吃甜食,或许和南北方的差异有关?话说回来,朝城和边关的粽子口味几乎都以甜口居多,也就只有晋城喜爱吃些咸口粽子了。
“火头营那些食物,咱们都吃腻了,要是能把食堂的厨子挖过去就好了……”
话音刚落,雅间内的气氛顿时凝固了一瞬,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看向了说这话的赵副将。
在其他副将们“你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的视线中,赵副将嘿嘿一笑,看向坐在角落一处的盛玉:“少夫人,末将一时失言,还请少夫人莫怪。”
盛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赵副将这一插曲,也让众人对盛玉暗地里的打量摆在了明面上。
“少夫人”的名号早在关外便传了开来,众人对她好奇已久,此次来到边关,在见识到城中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后,副将们更是迫不及待想见到促成这些变化的少夫人本人。
在来的路上,众副将以为少夫人会是一位盛气凌人的世家姑娘,谁知当真见了面,才发现这位少夫人从不显山露水,总是安安静静坐于一处,从不过多表现自己。
内敛得不像是有魄力能使一座死城变成如今这副生机勃勃模样的样子。
气势外露容易,盛玉的内敛倒让这些副将们又高看了她几眼。
赵副将举杯朝她敬酒:“早就听闻少夫人的大名,如今一看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少夫人当得是女中豪杰,赵某佩服!”
武副将也凑热闹似的举起了杯:“就是,来之前没想过少夫人长得如此‘一表人才’,将边关建设得这么好,养的鸡鸭猪羊实在是太好吃了!”
“什么‘一表人才’,没有文化就不要勉强开口。”
“你还不知道老武?脑子里除了他的宝贝剑器就只有吃了!”
其他副将也都跟着说了几句,纷纷举起了杯。
谢卫国伸手要拦:“你们一个个不要脸的老家伙,让一个小姑娘喝什么酒?”
盛玉知道今日这场宴席谢卫国是想将自己介绍给他亲近的这些副将们认识,这样的场面,她也不好拂了众人的意,便大大方方举起了杯:“小女子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多谢诸位将军平日里的照顾了!”
“哪里哪里,少夫人当真豪气!”
其他副将们也纷纷将自己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当前的场景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随后谢卫国就和副将们谈起了兵营之事,间或聊些家常琐事、年轻时的趣事,足以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感情甚笃,早已超越了上下级之间的感情。
盛玉听了一会儿,便走了出去。
站在栏杆处,远方的夕阳余晖映射下来,将周围的视野染成了一片橘黄的色调。
楼下的粽子自助渐渐散了,食堂的员工们正在收拾残局。
盛玉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感受着裹挟夕阳色彩的晚风从面上吹拂而过。
她的心情此刻很是平静。
觉得这种宴席后的散场也不是那么不容易让人接受。
或许是景好的缘故。
“若是不喜欢这样的场景下次直接拒绝了便是。”谢景珩在她身旁站定。
他看得出盛玉不太喜欢这种应酬式社交。
盛玉“嗯”了一声,“副将们性格都还好。”
“他们都是跟随父亲已久的手下,战场上的生死之交。”谢景珩介绍道,“往后若是有事,我与父亲不在时你可以直接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