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方才那册食谱单子,她又补充了一句,“这几日我便和食堂的师傅们将这些菜式研究出来,到时一应安排在婚宴上!”
婚宴的菜式如何安排,还得看叶怀兰那边的消息,田月英看着手上的食谱单子又实在爱不释手,择日不如撞日,她决定今日便去找将军夫人商议。
盛玉没有其他事,也不留她,田月英便告了退。
心里想着高兴的事,就连离去的背影都透着一股欢快的意味儿。
不仅是她,近日城中众人脸上的笑意都深了不少。
盛玉转过头,看向从方才起笑容便有些勉强的枝儿,她心中不免也掠过一丝感伤,不过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原身。
想了想,盛玉道:“枝儿,明日你可要与夫人一同前去纺织厂?”
“啊?”
枝儿一愣,随之反应过来后眼睛一亮,“可以吗?我也可以去吗?”
盛玉噙着笑看向她:“有何不可?”
枝儿想了想,也是,左右她在将军府中除了偶尔帮着盛玉磨磨墨之外也闲着无事,平日里盛玉也不拘着她出去玩,只是她仅是在西街与城外逛逛,从未想过去东街看看。
明日里她便陪同夫人一同前去纺织厂,看绣娘们为小姐缝制嫁衣!
若是能学上一点儿半点儿绣工,即使赶不上小姐的嫁衣,日后也能为小小姐、小少爷缝制小衣了。
而且纺织厂的方兰芝之前还被小姐夸了呢,她也想被小姐夸一夸……
想到这里,枝儿立刻高兴地应了下来:“小姐,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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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一晃便到了婚礼那日。
步入初秋,边关的天气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炎热,秋风一起,送来恰到好处的凉意。
今日阳光澄澈,碧空万里,着实是个好天气。
清晨一早,全城上下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叶怀兰亲自统筹全局,另有几位副将夫人及田月英、许玉兰等人在一旁协助,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西街食堂作为少夫人出阁的地点,早在前几日便开始了装点,不仅是食堂,边关城内沿街的建筑俱都被百姓们装点上了喜庆的装饰。
一路看来,檐下的红灯笼点了一路,系着的红绸飘到了十里之外。
今日既是中秋,又是少将军与少夫人的婚期,城内是不上工的。
既是全城的喜事,婚宴自然也邀请了全城百姓。
西街食堂虽说早已扩建,但也坐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屋里屋外,甚至街道上,都摆上了桌椅。
喜气洋溢在每个边关百姓的脸上,一路走来,遇上认识、不认识的,俱都点头向对方道一声好,再顺势谈到今日的这场婚事。
“天作之合”是人们提及次数最多的字眼,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全城百姓都由衷祝福的热闹婚宴。
盛玉早在昨晚便歇在了西街食堂被装饰好的一间厢房内,屋外敲敲打打,各种乐器齐鸣,人声不绝于耳,即使叶怀兰早吩咐了枝儿等人让她多睡一会儿,她也早早地便睁开了眼。
“是何时辰了?”
与平日里清冷的音色不同,这句话带上了些许慵懒的语调。
枝儿连忙回道:“小姐,还差一刻便到辰时,时辰尚早,小姐再多睡一会儿吧。”
醒了便也睡不着了,盛玉倚在床头,半眯着眼醒了会儿神。
一缕阳光照射进来,为她镀了层金光,显得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更加白皙透亮。
枝儿在一旁傻愣愣地看着她家小姐。
在她的意识中,小姐自然是极美的,但许是日日相见的缘故,一晃眼,她竟不知小姐已然不似儿时那般稚嫩的眉眼,显得越发俏丽起来。
便见她墨发散落腰间,长睫微垂,已然有了少女的模样。
看着这一幕,枝儿不自觉便红了眼眶,她想,若是夫人还在的话,一定会为小姐感到骄傲的吧。
她幸不辱命,陪伴小姐至今,而往后的生活也将越来越好,夫人在天有灵,也定会为小姐高兴。
于是盛玉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泪汪汪的眼。
“怎么了?”
枝儿赶紧擦去眼泪:“无事,我这是在为小姐高兴呢。”
盛玉还待说话,便听得外间传来了敲门声,随之田月英的声音响起:“少夫人可醒了?”
枝儿赶紧跑去给田月英开门,房门一开,才见屋外齐刷刷站了好几个身着统一服装的侍女。
侍女们手里捧着沐浴用的东西,并香膏、梳妆一类用具,也不知在屋外等了多久。
枝儿赶紧迎她们进来。
请过安后,侍女们便安安静静站在一侧,等待盛玉沐浴。
待一身水汽的盛玉出来,这些人便又有条不紊地开始给她梳妆打扮,看得出她们的手艺很好,起码枝儿看见盛装的盛玉时,便一时看呆了眼。
田月英在她眼前招手让她回神,换来几声善意的轻笑。
枝儿羞恼:“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姐盛装打扮的样子,一时看入了神不是很正常吗?”
田月英附和:“正常,正常。”
毕竟她活了近四十年,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貌美的女子。
少夫人的能力强,美貌仿佛被掩盖在她的能力之下,如今稍微一打扮,那份精致的美貌便丝毫掩盖不住了。
梳妆所用的时间不短,期间枝儿悄悄溜出房间去厨房给盛玉带回来几份食物。
田月英对此只睁一只眼闭只眼,枝儿还以为田月英心好,同样不舍得自家小姐挨饿,便忍痛从胆战心惊“偷”来的糕点中分了一块给她。
田月英吃着糕点,拍了拍手,门外立刻有一队小厮端着盛了食物的碗碟进来。
枝儿看着,睁大了眼:不是说高门大户规矩都多,不允许新嫁娘在成婚当日吃东西的吗?
田月英瞥她:“夫人早让我们准备了吃食,就是担心少夫人饿了肚子。”
枝儿怒。
便又见田月英轻笑着道:“不过枝儿姑娘带回来的糕点当真是好吃的。”
枝儿已经不想说话了。
用过午膳,没一会儿,便又有一行人手上端着东西朝这边走来。
为首之人不是正在宴席上应酬宾客的叶怀兰又是谁?
按理来说,叶怀兰想见盛玉也不急于这一时,但见纺织厂把婚服送来,她便也按捺不住跟了过来。
屋内,盛玉已梳妆完毕,见到来人,抬眼间,风华尽现。
叶怀兰一瞬间便控制不住红了眼,明明是府中娶妻,她当下见了盛玉却好似嫁女儿般生出万般不舍。
送来的凤冠霞帔,皆是当前品级所能用的最高规制。
婚服乃是纺织厂的绣娘们足足绣了半月而成,后又经过了几番改动,直到前两日才缝制完成。上面绣着精致的绣花,布料也用的最为轻透的浣云纱,虽然繁复却丝毫不显厚重。
盛玉本就眉眼精致,上完妆后,再有这身艳丽的婚服簇拥,无端生出一种凌厉之感,更显得俏丽逼人。
但她眉眼一弯,整个人的气质便又重新变得柔和起来:“娘亲,可是到了时辰?”
听得这一声“娘亲”,叶怀兰心里又酸又甜,她摇头:“酉时才起轿,娘亲就是来看看你可有吃些什么东西。”
瞥见桌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碗筷,叶怀兰眉头一松:“吃了就好,咱们家可不兴让新嫁娘饿肚子的规矩。”
几人又在房中说了会儿话,没一会儿,叶怀兰便又被人叫走了。
今日宾客众多,她是丝毫不得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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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傍晚,太阳西斜,当夕阳的余晖大片洒向地面时,黄昏便来临了。
盛玉家中并无兄弟,边关城内也无身份合适之人,婚礼索性免去了由弟兄背新嫁娘的环节。
酉时三刻,聚集在西街食堂宴席上的众人便见得一身华美婚服的盛玉由枝儿搀扶着踱步而来。
盛玉年纪小,边关的百姓不敢说把她当儿女看待,但对她的爱护是有的,此刻望着她一身红嫁衣上轿的背影,有不少妇人因为此景触动都红了眼眶,枝儿甚至看到有几个汉子都抹起了眼泪。
枝儿心中酸涩,但转念一想,就连边关的百姓都如此不舍盛玉出嫁,她哭鼻子的行为也不算什么嘛!再看到红了鼻子抹眼泪的众人,便又因此偷笑起来。
西街食堂前,众多士兵簇拥着挤在门前。
为首之人,面冠如玉,一身与盛玉同款的红色婚服,衬得他冷清的眉眼多了几分柔情。
一抬眸,眼神触及到盖着红色薄纱的新嫁娘时,眼中的温柔越发浓郁。
两人红衣似火,相携而行,当真是一对璧人。
将盛玉送入花轿,枝儿这一路也是要与迎亲队伍同行的。
这支队伍看起来有些特殊,全是身材壮硕的军营士兵,一路走来赚足了眼球。
枝儿原先还有些忐忑,好在身旁有谢迩等一众熟人在侧,倒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放眼望去,一路上,人山人海。
沿街走来,一路红妆,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捡拾着路上抛洒的喜糖,他们知道花轿中的新娘是少夫人,却还不太懂成婚是何意义。
喜糖甜滋滋的,吃进嘴里,化成了他们脸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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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内,叶怀兰和大将军谢卫国早已等在府中。
因着久等谢景珩和盛玉二人未来,两人时不时便差人去查看情况,几乎要把“来了吗”挂在嘴边。
那着急的模样,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会以为这两人才是今日婚礼的主角。
不过叶怀兰与谢卫国虽已成婚二十载,但两人望向对方的眼中却依然残留着新婚时的浓情蜜意,若是认错了也算情有可原。
“——怎么样,来了吗?”
听着锣鼓声越发清晰,叶怀兰急得要往门外走。
“莫急莫急,反正也是会到的,不过是早与晚的差别,何需急?”
谢卫国老神在在坐在首位,看起来成熟稳重波澜不惊,细看实则面色紧绷,尾指颤抖,足以证明他不似表面般淡定。
终于——
两抹红衣映入众人眼帘,正是久等未至的盛玉和谢景珩。
枝儿搀扶着盛玉下轿,随后便将小姐的手交给了一直等待旁边的谢景珩手中。
两人相携而行。
进了厅堂,便见上首坐着两人。
叶怀兰满脸笑意看过来,身旁的谢卫国虽然试图在手下弟兄们面前强撑着保持大将军的威严,但眉宇间的笑意是挡也挡不住。
一旁的礼生开始吊着嗓子走流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盛玉转过身,便对上了谢景珩墨色的眼眸,他的眼中似有风云涌动,她微微一滞。
待得礼毕,她回了卧房。
原先她与枝儿住在将军府内一个偏院,这是盛玉自己选的,因着景致好,又安静。
谢景珩的院子早在他们带军队入城时便定了下来,盛玉来了边关后,也没变过。
如今盛玉回的便是谢景珩院中的卧房。
外面人来人往,卧房四周倒是安静。
当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只留了枝儿和几位侍女,进了屋,盛玉一眼便看到了红色喜被上铺满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她抿了下唇,默了。
这具身体还未满十八岁,盛玉没打算这么早生孩子。
不仅如此,她日后还打算在城内提倡晚婚晚育——毕竟受孕对女子的身体来说,着实是一件负担较大的事,更别说年纪尚小、身体尚未发育完全的女子。
坐在喜床上,枝儿悄悄凑了过来:“小姐,可是饿了?”
盛玉摇头。
今日的午食她吃得不算少,一个下午过去也不曾怎么动弹,消耗得不多,所以她是真不饿。
不过——
“你若是饿了便叫人拿些吃的过来。”
枝儿摇头,又点头,她道:“小姐,我出去看一下。”
枝儿打开门溜了出去,不过半刻便回来了。
一回来,她便又凑了过来:“小姐,外面好热闹啊!”
盛玉轻笑一声。
今日成婚,她坐在屋内只是无聊了些,谢景珩要忙于应酬宾客,许是比她还要不耐烦许多。
——古代的婚礼当真繁琐。
这婚,结一次便够了。
待到夜幕时分,前厅的哄闹声逐渐小了许多,宾客渐渐散去,很快就走了大半。
余下的人虽说是与谢景珩关系亲近之人,但没一个敢去闹少将军的洞房,除了起哄让他多喝几杯后,便也没再强行留他,反而催促他赶紧回房去看看少夫人。
开玩笑,谁不知少将军在军营时便时常挂念着少夫人,他们哪还敢在大喜日子搞事?
不说别的,他们可不想回去军营后在练武场和谢景珩对上!
盛玉等在房中,昏昏欲睡之际,便听得屋外侍女向谢景珩请安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盛玉抬眸看他,透过红纱,谢景珩的脸在红烛的映照下仿佛蒙了一层纱。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眸子里的情绪却浓重非常。
盖头掀开,盛玉的视线终于明亮了起来,也毫无阻碍地落入了他风雨欲起的眼中。
盛玉毫不退缩地回视过去,唇角甚至轻勾了一抹笑意。
谢景珩倏然想到,两人初见那天,她也是这么坦坦荡荡、毫无畏惧的模样。
他顿时无奈起来:“我先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