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医馆皆被百姓占满,即便如此, 依旧没能减缓病情的扩散速度, 起初只是咳嗽、高烧、全身无力, 紧接着更可怕的情况出现了, 一颗又一颗的红疹出现在人的脸上、腿上、胳膊上……很快就布满了全身。
如此可怕的病情自然官府的注意,事实上,早在收到李铁兰传来的消息时, 叶士英就已经心生警惕,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个疫病的蔓延速度会如此之快、如此之迅猛。
“——确定了,是天花。”
晋城城东一处偏僻的小院里,在场之人皆是一脸凝重。
“叶城主对身患疫病之人打算作何处理?”
“城西那边已经收拾出了不少空房, 那些病人现在全都被聚集在了那边,除了医者, 其他人皆不被允许靠近。”
李铁兰点头,对这样的处理结果丝毫不感到意外。
这可是天花!
天花一旦爆发,十疫六七, 扩散速度极快,且治愈率极低, 历朝历代,莫不把“天花”视作洪水猛兽, 令人闻之色变。
如今天花出现在晋城,官府所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患病者隔离起来,以减缓疫病的扩散速度;其次才是寻找救治方法。
只是隔离不难,救治又谈何简单?天花的痊愈率自古十不存一,城西那些人,怕是凶多吉少。
不仅如此,晋城整个城都皆陷入了恐慌之中。
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往常热闹繁华的商铺现今却冷清得门可罗雀,城中百姓人人自危。
好在察觉到端倪的那日李铁兰便通知煤矿、土豆田那边购买了一批米面粮油等物资,不出门也可以待上十天半个月,这也算是这场疫病中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是尚大哥他们此时怕是早已到了边关,这可如何是好?”
“崔尚他们走得早,兴许没染上病也说不定。”
李铁兰却没他们想的这么乐观,只是她远在晋城,消息传递又需要时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最终不过是深叹了一口气:“我已托叶城主给少夫人传信说明情况,只是信件传到怕是也过了十日五日,到那时恐怕早已是回天无力……哎,如今只期盼边关一切都好。”
“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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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入了冬,边关的飘雪便没停过,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天地间浑然一色。
如此壮丽的雪景,却没几个人出来欣赏。
农田里的作物早已被收入城中粮仓,如今只余翻耕后的泥土被掩盖于层层白雪之下,田间不见一人,更加令人诧异的是,平日里最为热闹的食堂此刻竟也同样寂静无声。
城中城外,可见的行人皆是神色紧张,步履匆匆,一种难言的压抑气氛在边关弥漫。
将军府,盛玉的书房中,田月英正拿着一张表单汇报着:
“一号房的病人今日病情再度加重,有三人已经昏迷不醒,五人出现红疹症状。”
“二号房情况稍微好些,只有三人于手上出现红疹……”
“……”
“十号房至十五号房住着的皆是已感染病人的密接接触者,合计三十一人,已按少夫人的指示将他们隔离在这些房间内。”
片刻后,一道颇为清冷的声音传来:“吴大夫和李大夫怎么说?”
田月英叹了口气:“是天花没错了。”
盛玉久久没有说话。
田月英抬头看去,便见面前的少女正蹙着一双秀眉,双眼凝视着手上的报表,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愁。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夫人如此困扰的神色。
因为戴着口罩,盛玉的声音闷闷的,她问:“吴大夫可有说解决之法?”
闻言,田月英似想到什么,面露不忍之色:“倒是有一种方法,只是无法保证能完全治愈,而且,此法……令病人甚痛。”
田月英说的方法,乃是前朝一位姓葛的医者所提出的——
用开水煮沸升麻,然后用酒浸渍升麻,再用棉花粘上汁液,来涂抹天花患者的伤口。
毫无疑问,这种治疗方法将会使患者异常疼痛,这也是吴大夫和李大夫举棋不定的原因。
“其实,还有一法,李大夫在古书中查阅到,开元赵氏始创鼻苗种痘之法,只是具体的做法描述得十分之简略,而且据记载来看,此法效果也不甚理想。”
盛玉轻轻“嗯”了一声,表明自己在听。
田月英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大夫们对天花的猜想与假设,只是遗憾的是都因为缺乏根据而胎死腹中。
说着说着,田月英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窗外,顿时一惊:“哎呀,都这个时辰了,少夫人,我得回北山准备吃食去了。”
北山,便是李铁兰之前带着她手下的水泥队一直在建书院的地方。
如今北山书院才建好个空壳,尚未到正式使用的时候,谁能想到先做了疫病的隔离区。
只是也多亏了有这么个地方,场地空旷,既能遮风挡雨,又远离了人群密集地区。
盛玉点头,看见田月英急匆匆的背影,不免又叮嘱了一句:“切勿将口罩摘下。”
田月英遥遥应声:“哎,知道了少夫人。”
田月英是自请负责北山隔离区的伙食,像这样的志愿者有很多,从晋城回来的那些人更是除患者外全员都报了名。
这场疫病爆发得极其突然,直到收到晋城传回来的信件,他们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将疫病带回了边关!
其中的悔恨与自责自是不必多说,好在还能做志愿者为患者做一些事,才不至于让他们终日沉浸在自责之中。
其实边关的疫病情况要比晋城轻得多——
因为疫病发现得早,且及时采取了隔离措施,这场疫病的蔓延速度已经控制到最低。
但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因为迟迟想不出救治方法,最初感染疫病的那批人离死亡早已是一线之隔,而后面还会有越来越多人因为天花而死去。
一场天花,十不存一,从来都不是危言耸听。
田月英走后,盛玉又点开了近日里点开过无数次的【游戏商城】,在搜索栏输入“天花”,刷新后的页面却是空无一物。
也是,游戏世界中虽有天灾,但到底是数据所创的npc,怎么会智能到生出“天花”等病疫呢,就算是有,也该是蓄养的牲畜方面……
盛玉一顿,再抬起头来,眼中已是清明一片。
她想,她找到救治天花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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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待验证,但此法已八九不离十。
多日的苦闷因为事情即将解决而消散,盛玉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快不少。
出了院门,盛玉打算亲自前去北山找吴、李两位大夫商量,经过谢景珩所住的院子时,却见其院门紧闭,门外也不曾留人看守。
盛玉蹙眉,昨日便听厨娘说他未进晚食,今日怎的连院子也不出了?
思索再三,她决定进去看看。
推开院门,院中安静无一人,自从城内突发疫病,盛玉便下令令众人佩戴口罩之余保持距离,是以此景也不显奇怪。虽说如此,盛玉心中此时却升起一股强烈不安的情绪。
这时,房门响了一下,有人从正室出来,打眼一看,那一身青衣的小厮原是谢柳,平日里便是他负责照顾谢景珩的生活起居。
他的神思似在恍惚之中,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盛玉的到来,直到盛玉出声,他才慌忙行礼。
“你们少将军呢?”
“少,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他这一回头,满脸的泪痕便立时展现在了盛玉的眼前,即使谢柳动作极快地做了遮掩,盛玉也确信自己并未看错。
她的心中一惊,顿觉谢景珩出了事,作势就要推开门进去,却被谢柳拦在了门前:“少夫人,您,哎,别,少将军不让您进去。”
盛玉停了下来,强烈的不安让她的脑中难得出现一片空白,只是理智却仍在告诉她边关的一城百姓还需要她主持大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盛玉没发现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谢,谢景珩,你怎么样?”
屋内传来谢景珩的声音,虽然虚弱却依旧清明:“我无事,玉儿你先回去。”
话音未落,紧接着便响起一声闷哼,似乎是在极力压制咳嗽的声音。
盛玉一时没有说话。
谁能想到在现代已不足为惧的天花,在这里却几乎成了一种不治之症。
饶是心中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但未见成效之时,盛玉心中仍不能安定。
两人沉默地隔着房门对视,最终还是谢景珩先败下阵来,他轻叹口气,随即故作欢快道:“玉儿你放心,我定不会有事的。”
盛玉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道:“谢景珩,我已经想到天花的救治方法了,你先出来。”
屋内没有说话。
一旁的谢柳在劝:“少夫人,您先回去吧,少将军他已,已经这样了,您可千万不能再有事啊!”
说着,话中已带上了哭腔。
盛玉深深看了房门一眼,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我稍后再来。”
谢景珩透过窗纸,模糊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屋外下着小雪,她身着一袭白裘,独自撑着伞走在雪中,宽大的外袍将她的身形衬得更加瘦削。
谢景珩看着,恍惚中觉得他的少夫人似乎是长高了些,直到盛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他才放纵着自己跌坐回椅中。
门外的谢柳听见声音,自是急匆匆进来,手忙脚乱地赶紧将他扶到了床上。
谢柳幼时感染过天花,便不会再受其影响,这也是谢景珩同意他留在身边照顾的原因。
除了浑身无力之外,谢景珩觉得自己的精神也开始不济,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吩咐谢柳:“你去,跟着少夫人。”
下一刻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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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盛玉已经到了北山。
尚未来得及用水泥浇筑的台阶因为近日走的人多,也形成了固定的形状,倒方便了上山的人。
雪还在下,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天与地浑然一色。
盛玉开始走上这用白雪铺就的白色地毯。
第一个发现盛玉的人是田月英。
她揉了揉眼,似乎还有些不相信,待看清那个站在雪中撑着一把油纸伞的小姑娘的确是她们少夫人时,田月英急忙冲了过来:“少夫人,您怎的来了?!”
她这一嗓子,把其他人都喊了过来。
看见盛玉,众人皆是一惊:
“少夫人,快回去,北山是什么地方!您怎么能来。”
“快快快,扶少夫人进屋,怎的还在淋着雪。”
一通手忙脚乱,盛玉好歹是进了屋。
许玉兰正要把手炉递过去,一摸,温度有些降了,赶紧又去换了一个。
手上捧着一杯热茶,怀里放着手炉,听着面前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盛玉这才找着空闲开口:“吴大夫和李大夫呢?”
气氛凝固了一瞬,片刻后,许玉兰才开了口:“李大夫在房里休息,吴大夫他……”
话未说完,许玉兰已带上了哭腔,实在说不出话来,以手掩面,强压着只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吴大夫是吴记药房的那位老大夫,年纪已过六旬,谁也没想到痴痴傻傻多年的吴大夫会在疫病来临之际吵闹着要上山。
他的儿子吴世林拗不过他,也跟着上了山。
起初许是因着都戴了口罩的缘故,发病率小了许多,本以为还有时间再找找更合适的救治方法,谁也没想到吴大夫会在昨日突然倒了下去,至今都未醒。
他的年纪已经是这么大,身体多年来又一直不好,饶是已经预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但真正发生时,还是让众人不免感到悲伤。
再者,城中只有吴、李两位大夫,吴世林尚未出师,吴大夫这一倒,压力顿时便大了起来。
沉默片刻,盛玉突然站起身:“带我去找李大夫。”
一听这话,众人自是极力劝阻:
“少夫人,此事非同小可,您还是回去吧。”
“是啊少夫人,我们位卑命贱,死不足惜,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一旁的田月英倒像是想到什么,问了一句:“少夫人,可是想到天花的救治之法了?”
盛玉点头:“还得和李大夫商议过后才知是否可行。”
即便盛玉这么说,但出自对少夫人的盲目信任,听到众人耳朵里已经成了——对,已经找到天花的救治方法了!
嚯!
压在众人头上的阴云霎时间消散,甚至不少人面上都带上了笑意,争前恐后带着盛玉走到了李大夫居住的屋子。
李大夫单字一个昀,四十岁的年纪,蓄着长胡须,盛玉敲门进屋时,看到他正坐在桌前翻阅古籍,试图寻找到天花的救治之法。
离得远,众人无法听清盛玉和李昀具体聊了些什么。
只见李昀突然拍桌站起,屋里随即传来一道既惊又怒的声音:“不行,少夫人,这种方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恕李某实在无法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