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兰的眼神越发柔和：“景珩许是两日后便能回来，到时娘亲定让人再择一个良辰吉日，让你们早日完婚。”
盛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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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去两三日，却还不曾听闻谢景珩的消息，直到他自边关出发的第七日下午，在叶怀兰险些坐不住要差人去寻的时候，门外有小兵来报——
“少将军回来了！”
一收到消息，叶怀兰便快步赶到了将军府门口。
盛玉站在门边，只远远看着。
谢景珩一身戎衣，坐在高大的骏马之上，气势一如初见时那般凌厉。
只是相比那日的意气风发，他的神态不免染上几分憔悴之感。
对于晚归的原因，谢景珩说得很简单：“邻城不愿借粮，多走了一日前去雍州，便耽搁了两三日。”
距离边关最近的城都名叫凉州，其次便是雍州。
虽是邻城，可边关至凉州快则两三日，凉州与雍州更近些，快马加鞭也有一日有余的路程。
只在路上花费的时日便已这么多，更别提到了城都后和城主、监察等官员商讨琐事的时间。
只七八日便能带着粮食回到边关，谢景珩这几日定是只顾着赶路了。
盛玉抬头看去，见谢景珩眼下果真青黑一片。
——只是他的眼神却依旧摄人。
盛玉漫不经心收回视线，谢景珩却直直看了过来。
这几日他奔波在外，边关城中的消息也尽数没落下。
即使书信中已经知道边关如今的变化，但今日回城这一路走来，还是不免在心中惊叹，不过数日，边关的变化竟能如此之大。
除门禁时分外，边关的城门是大开着的，百姓可以随意出入于边关城中。
或是在食堂帮忙，或是前往田地中栽种，又或是修缮房屋……不再躺倒在城门外等死，所有人现今都有事可干，有心肯干。
不同于往日里的灰寂，边关百姓的双眼如今亮得吓人，里面迸射出希望的光芒，足以将任何黑暗点亮。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名少女带来的。
盛玉，他名义上的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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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珩回来后，先处理了这几日堆积的政务，如今边关城民的生活步入正轨，他肩上的压力也少了许多。
只是边关现下百废待兴，琐事颇多。
这时，门外手下来报：“少夫人来了。”
谢景珩微微抬眸，眼中情绪莫名：“让她进来。”
这是盛玉第二次来找他。
第一次是他回来当日，刚踏进将军府，还未卸下身上盔甲，便见那女子迫不及待问他：“少将军，粮食现在何处？”
盛玉进了屋，第一时间却没开口说话，她静静地站在案桌前。
盛玉在思索着如何向谢景珩开口。
除了现吃的粮食大米外，谢景珩还带回来不少种子。大豆、小麦，以及一些冬葵、蔓菁等物，盛玉皆已安排人种了下去。
现今的边关食堂，土豆只偶尔用做主粮，众人还是以吃糙米小麦为主，待种下的粮食长成，饥荒便再也不是困扰边关的问题。
只是还有一事。
城中建筑大多被毁，盛玉已差人着手修建，可城中如今大多是老弱妇孺，壮年男子甚少，修建进度缓慢。
况且，盛玉还想着开发水泥。
城内的建筑大多老旧，在风沙的侵袭下许是撑不了几年，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大举翻新。
用水泥糊墙，可以大大增强墙壁的坚固性，用于城墙之上，更是能更好地抵御外敌。
开窑烧砖，以砖筑房，亦或是修建炉炕……
总之，水泥的用途实在甚广。
盛玉对开发水泥这件事势在必行。
以大夏的时代条件，现代那种精水泥自是不用想，但土水泥还是有希望可以制成。
只是人手和材料都是问题。
那日外出寻野菜时，盛玉却恰巧在一山头发现了制造水泥的必备材料——主要成分为碳酸钙的天然岩石。
土水泥的制造方法是盛玉从商城兑换来的，步骤简单。
只需把石灰石、粘土磨成面儿，再煅烧成熟料后和炼铁后剩的矿渣同磨，所得之物便是粗糙的矿渣土水泥。
边关之物，盛玉想采取并不难，难的是据谢义所说，布满岩石的山头已被附近的流寇所占，若是前去开采，势必引起纠纷。
这些流寇原先大多是边关城民，夷狄入侵后日子混不下去便落草为寇。
这些人不足为惧。
另有前朝流放之臣，这些人有勇有谋，若不是他们，前任边关城主也不至于久久攻不下这座山头。
而盛玉不只想要山上的岩石，她还想要人。
这些人在她看来，都是现成的劳动力。
一个人明晃晃站在跟前，谢景珩手上拿着笔，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似是妥协一般，他抬起头，率先开了口：“找我何事？”
盛玉抬起眼，目光灼灼看着他：“少将军，我有一事还需少将军帮忙。”
第十三章
盛玉想要的岩石，分布在边关城外无主的大山上。
因为山上大部分都是裸露在外的沙土和岩石，这山也因此得名为岩石山。
地表十分贫瘠，与周围生长着灌木矮草的山岭格格不入，因此并不受当时官府的重视，成了往年流民聚居之地。
经受夷狄之乱后，山上流民剧增，逐渐形成了一个小有规模的流寇组织。
聚集在此处的人数不多，充其量百余人，男女老少皆有，其中壮年男子占大多数。
与其说是一个类似山匪的群体，不如说更像是偏居一隅的小村落。
其中最有话语权的乃是一位名叫吴石的壮年男子，当年便是他将众人聚集起来。
因他生得高大，武力颇强，众人也就将他奉为首领。
而此时，吴石将众人聚集在一处，正在面色严肃地商讨去留问题。
就在一日前，边关官府传来消息，似有将他们招安的打算。
吴石虽也号称是一个小首领，但面对此等大事，却不可一意孤行。
岩石山上，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的老老少少们个个盘坐在地，仰着头，愣愣地听着吴石在前方慷慨陈词：
“原先的那个城主邱老贼已经被朝廷革职关押了，现在的边关据说乃是归属于谢大将军的统率之下。”
“谢大将军的为人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他统军多年，手下的将士皆没有一个说他的不是。”
“只是为难的是，边关战事告急，谢大将军许是顾不上边关城内的管理，若是如此，回不回城恐怕都是一样的处境……”
吴石考虑的是，谢卫国许是一个擅长带兵遣将的好将领，但不代表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城主。
若是回了边关城，依旧过着在岩石山上的生活，又何必大动干戈举家搬迁呢？
在吴石说完后，底下坐着的人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过，依旧是一脸带着麻木的呆愣，就连讨论声都不曾听闻几个。
吴石没再说话，让众人静静思考。
边关在历朝历代都不是统治者看重的地方，可对他们来说，这是他们自出生起便在这里长大的地方。
也有人逃往了凉州等地，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留在了这里。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喃喃开口：“若是回去，边关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么？”
这一句就像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表意见：
“户籍可还是按照从前？”
“富商大多不在边关了，留下的土地可是收归官府？”
“这么多的土地，却无人耕种，怕是要变成荒地……”
……
“岩石山上却无地可种，我，我想回去种地。”
“我也想回去……”
对于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能有一个固定的居所和稳定的生活更重要的。
土地虽然不归属于他们，但有地种便代表着有粮食可吃，不用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吴石心中还有些纠结，这时，却听身旁一人突然站起，悠然出声：
“我倒觉得，边关官府此时有意收安，借此回城倒是一个不错的做法。”
吴石侧头看过去：“不知小兄弟有何见解？”
说话之人姓解，因在家中排行老二，大家便都唤他解二。
解二是一个月前才来到岩石山的。
据他所说，家中原是经商之家，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但尚未考取功名，在此次前来边关做生意的途中，其他家人便被夷狄所害，他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因曾对吴石有过救命之恩，又因读过书谈吐不凡，世人对读书人皆多有推崇，仅来到岩石山一个月，解二的话语权就仅在吴石之下。
平时若是遇上什么难解之题，吴石也乐意找解二探讨。
解二一开口，所有人都不再说话，齐齐注视着他。
便听解二继续说道：“谢将军接任边关城已一月有余，这些时日以来对百姓如何大家也是看得见的。”
“将军夫人每隔两三日便开城布一次米粥，可以说大家能活到现在都多亏了这些米粥。”
众人没有说话，齐齐点头，对解二所说深表赞同。
“至于现在，”解二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听说边关城中已大有不同。”
有人问：“有何不同？难不成此时饥荒已有法子解决了不成？”
解二看他一眼，随后缓缓点了下头：
“据说有人发现了一种名叫土豆的新产物，产量颇大，足够全城人填饱肚子等到下一荏作物成熟。”
他们常年窝在山上，甚少下山，消息远没有喜欢时不时下山逛一逛的解二灵通。
这话一出，所有人立刻都不淡定了。
他们早些时候在山中囤了一些粮食，但每人勒紧裤腰带省着吃，也支撑不了几日。
本以为要坐吃山空，谁知天无绝人之路——
官府此次对他们的招安，不正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立刻就有人说道：“若是解二哥说的是真的，那就此回到边关城中也并无不可！”
随后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
“与其饿死在山中，不如下山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出路。”
“大将军与将军夫人人善，定不似邱老贼那般只顾一己私欲剥削百姓。”
“我愿意下山。”
“我也同意！”
说这话的大都是被夷狄逼上山的良民，另有几人面露难色，他们都是前朝老臣，因犯罪被流放到此地。
这时，解二又是一个重磅炸弹砸下来：
“现在边关城大都是少夫人做主，少夫人说了，现下正是缺人的时候，若是有前科之人有悔过之心，她愿意在考察过后再给这些人机会。”
“再则，若是谁有一技之长，少夫人定会不计前嫌，将他奉为上宾。”
“当然，要是谁心里还藏着些弯弯绕绕，有不轨之心，边关的众军士也不是吃素的。”
方才还面露难色那几人倏然抬起了头，看向解二：“不知解二哥此话是何意？少夫人想要的是何种一技之长？”
解二犹豫了一下，状似为难道：“这个嘛，我打探得也不是很清楚……据说，少夫人近日想要开窑造水泥，若是有谁懂这方面的知识，那想必少夫人定是极欢迎的。”
“开窑……这，建造烧砖瓦的土窑我应该可以，我老家便是干这个的，可这水泥，却是从未听说过。”
“许是砂浆一类的东西吧？”
“闻所未闻，倒是造窑我还能出上几分力。”
“我力气大，若是干苦力活我定是没问题！”
没再参与几人的对话，解二施施然坐回了座位上：“反正明日才给边关官府答复，诸位今晚可以再回去好生商量一番。”
众人皆都面露沉思之色。
若说在得知这个消息前，他们几乎都打算在山上混吃等死，反正下了山的境况也不必现在好多少。
可现在突然有了希望，那他们说什么也要试上一试。
吴石突然转过头看向他：“小兄弟如此一说，是否心中早已做好打算？”
解二淡然一笑：“这是自然，我定是要下山的。”
“对于边关日后将会有何种变化，我很期待。”
吴石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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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过后。
看着乌泱泱一片站在将军府前局促不安的众人，盛玉沉默了。
本以为谢景珩答应帮她收复岩石山上流寇，即使用武力镇压少说也得三两日，可今日一大早她便收到消息，说流寇头子带着一众流民前来投诚，现在就在将军府门外等候她的差遣。
看着面前这百余号人，盛玉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管谢景珩用的何种方法，现在劳动力算是有了。
那她开窑造水泥的计划总算可以提上日程了。
第十四章
已知边关现有百姓合计不足千人，其中大部分是些老弱病幼，壮年男人只占少数。
这些人中，一部分被盛玉安排在了边关食堂准备吃食，另有一部分前去开荒播种。
而现在，盛玉看着写着众人名字的工分名单，拿出毛笔在其上勾画了几个人出来。
她叫来谢司：“帮我把这几个人叫来。”
谢司看了眼名单，眉毛一挑，没多说什么照做了。
来的人有四个。
在盛玉面前，这几人全都表现得局促不安，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
没一个人敢出口问盛玉叫他们来的理由。
还是盛玉先开了口。
她手上拿着名单，抬眸朝其中一人看了一眼，叫出她的名字：“田月英？”
最左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的头发全绾在脑后，简单束成了一个发髻，看起来既简洁又朴素。
那人听到盛玉叫她，连忙站了出来：“少夫人，奴，奴家在。”
在大夏，众人口语中一般是以你我称呼，许是第一次见到盛玉这等级别的官家夫人，那人不自觉便用了比较正规的自称。
盛玉点点头：“这几日你在食堂干得不错。”
当下边关食材依旧匮乏，田月英作为目前管理食堂的一把手却能根据少量食材推陈出新，尽量多做一些花样。
如此好员工不可多得，盛玉深知奖励措施的重要性。
她道，“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活儿干得好必然有赏。便奖励你两斤土豆，另外再加十个工分。”
现在边关几乎与外界断了商业往来，城内的通用货币就是工分，盛玉此举就等同于后世给员工发奖金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