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感作祟,她总觉得有人在后头跟着。 温静语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路海的遭遇,就是这种被人跟踪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无时无刻注视着,让人后背发凉。
这一带虽然热闹,大庭广众之下她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警惕心不可松懈,如果真的有人跟踪,那绝对不能让对方掌握自己的住址。
温静语当机立断,放弃了去地铁站的计划,而是折身原路返回。
这样热闹的集会当然少不了警力维护,隔几段路就能看见阿Sir的身影,温静语安慰自己的同时也忍不住回过头去看。
这一眼让她本就悬着的心更加不安。
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她竟然发现了温卓俊的身影。
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撞上温静语的视线后,他不但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对着她弯了弯嘴角。
那眼神让温静语不寒而栗。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瞄准的猎物,在对方圈定的范围里根本无法逃脱。
温静语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在心中思考对策,纠结着是找机会打车离开还是返回酒吧找知子。
不知不觉中,她已折回了大馆附近。
温静语顺着奥卑利街往前走,她记得不远处就有个入口,穿过大馆的检阅广场,可以直接绕回酒吧。
沿途都是让人气喘的上坡,她冒的却是一身冷汗。
电光石火之间,路边一辆黄色港牌的劳斯莱斯幻影闯入了她的视野范围。
温静语睁眼细瞧,单字母“C”的特殊车牌号码独一无二,当初陈诗影带着她到处奔走的时候用的就是这辆车。
也就是说,这是周容晔的车,此时此刻,他有可能就在附近。
这个认知让温静语心潮澎湃,宛如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光亮的出口。
她一刻也不犹豫,笔直地朝着那辆车奔去。
车子没有熄火,驾驶座上还有人,温静语抬手敲了敲车窗,玻璃降下来后,露出的却是一张带着疑惑表情的陌生面孔,并不是上次那位司机。
“小姐,有事吗?”
温静语仰头张望,十米开外,温卓俊也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离开的打算,依然观察着她这边的动向。
“请问周先生在吗?”
司机有些诧异:“您是?”
温静语刚想解释,司机突然就开门下了车,朝着她背后的方向微微颔首。
“周生。”
温静语猛然回头,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像离岸的鱼寻到了水源。
她的心可以落地了,周容晔来了。
第25章
像万圣夜这样喧腾拥挤的夜晚, 周容晔原本是不打算出门的。
只是他的好友廖家明三番五次提出邀约,非说大馆有一家日料甚得他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周容晔要是再拒绝的话就不太礼貌了。
谁知误打误撞, 晚饭结束后竟然在这里碰见了温静语。
检阅广场的入口处, 周容晔正顺着台阶拾级而下。
“温老师?”
两人只隔了几步的距离,温静语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意外表情。
周容晔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不苟言笑的黑衣壮汉, 也是个脸生的, 那气质看着不像助理, 更像保镖。
“周先生。”温静语主动上前, 语气有求助之意,“能麻烦你送我一程吗?”
周容晔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放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温静语脊背僵硬, 眼神闪烁:“有人跟着我。”
这话一落地, 周容晔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神经也开始紧绷。
他不由得蹙眉,想着先安抚好温静语的情绪再说,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温静语似乎就有了转身寻人的打算。
周容晔将她护在身前,马上出声制止:“别回头, 你告诉我就行,那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 或者有什么特征。”
虽然紧张,但温静语的逻辑还算清晰。
她开始仔细回忆温卓俊的打扮:“军绿色连帽卫衣, 黑色运动短裤,黑白篮球鞋, 梳背头,应该还在不远处,往荷李活道那个方向看。”
“阿中。”
被周容晔叫到名字的黑衣壮汉立刻心领神会,朝着温静语说的方位走去。
“你别担心,先上车。”
周容晔替她打开后座车门,等温静语上车之后他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前排司机瞥了眼后视镜,问道:“周生,回半山还是深水湾?”
“去湾仔太源街。”
车厢里的温度适宜,音乐舒缓,温静语揪了一个晚上的心也渐渐被抚平。
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她闭上眼睛,将胸口憋着的那团气慢慢吁了出来。
周容晔替她拧开一瓶崭新的矿泉水,温静语接过来道了声谢,又狠狠灌下一大口。
“现在好点了吗?” 虽然有些后怕,但温静语还是点了点头。
她太懂那种滋味,就好像陷入一场似曾相识的噩梦,不是靠睁眼熬夜就能解决的。
当初在路海被人尾随的时候,温静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走夜路,没想到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场阴影,现在居然又重新上演一遍。
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怪自己运气太差。
周容晔见她脸色稍霁,又出声询问:“那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温静语藏在袖口下的手轻握成拳,“是我乐团里的同事。”
“你们有过节吗?”
“我跟他根本就不熟,要说过节的话也没有。”温静语摇头,陷入沉思,“顶多就是之前搭讪在我这儿碰了壁,不至于吧……”
周容晔沉默了几秒没说话,眸子里的温度跟着降了下去。
“他叫什么。”
“温卓俊。”
确认完名字后周容晔心里也有底了,他不再打扰温静语,而是让她阖眼休息一会儿。
夜晚道路畅通无阻,车子沿着金钟道向东行进,十分钟后顺利到达喜汇楼下。
温静语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在车里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对策。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好就是速战速决,大不了找温卓俊摊牌,搞清对方意图,总好过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担惊受怕。
司机替两人打开了车门,周容晔没往楼里走,把温静语送到公寓大门前他就止步了。
“回家记得把门反锁,有任何情况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简单一句话,却让温静语莫名心安。
“进去吧,晚安。”
温静语点点头,刚想开口,结果被周容晔直接打断:“不用谢,温老师。”
他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想说谢谢。
气氛一下变得松弛,温静语扬起嘴角,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晚安。”
目送温静语上楼之后,周容晔回到了车里,司机询问接下来的安排,他却让人家留下车钥匙就行,可以直接下班。
又过了十多分钟,他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提示有电话呼入。
“周生,人找到了。”
周容晔闭眼靠在椅背上,空闲的那只手搭在左膝,食指指尖轻点。
他只有一个问题:“名字。”
“温卓俊。”
……
黑夜难捱,但黎明终至。
第二天乐团还有排练,温静语用心拾掇了一番,化了个略带攻击性的妆容,尽量给自己营造出一种看起来就不好招惹的氛围感。
下楼的时候,在前台守夜的公寓管家正好准备交班,她跟温静语关系不错,碰了面都会打招呼。
“温小姐,今天好靓哦。”
“唔该晒。”粤语最简单的谢谢她还是会说的。
管家上前几步,替她推开公寓大门,脸上同时挂起神秘表情。
“温小姐,昨晚送你回来的那位,是你男朋友?”
“啊?”温静语反应过来后连忙否认,“您误会了,不是男朋友。”
管家立刻换上一副了然神情,笑着感叹道:“这么执着的人也是少见,昨晚他在楼下守了一夜,今早天光才离开。”
温静语呼吸微窒,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昨晚没走?”
管家点头,指了指公寓大楼门口的那块空地,应声道:“没走,从你上楼之后,车子就一直停在那里。”
温静语诧异,她说不清此刻的感受,混乱又复杂。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左侧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好像能听见血液从其中迸发出来的声音,热烈而清晰,并且不自控。
直到上了地铁,她游走的神思依然没有归位,脑海里始终盘旋着一件事。
周容晔居然在楼下守了整整一夜。
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坐过站,温静语本该在金钟站换乘荃湾线到尖沙咀,这一恍惚直接坐到了上环才反应过来。
赶到排练厅的时候团员们也差不多到齐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看见温卓俊的身影,侧面向小提琴声部的同事打听了一番,说他今天请了事假。
往后连着好几天温卓俊都没有出现。
距离卡默林专场演出还剩下两天的时候,乐团内部突然发出了一则公告,温卓俊被开除了。
理由很直白,有人匿名举报他职场性骚扰。
举报信还不止一封,社交平台上也有帖子在扒这件事,洋洋洒洒好几页的控诉,证据确凿,无力回天。
乐团管理层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当机立断,马上解除了温卓俊的合同,并且作出声明,表达了坚决反对此类行为的立场,希望全体成员引以为戒。
所以到最后,温静语甚至没来得及见上温卓俊一面,这人就在她的生活中销声匿迹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也终于可以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卡默林的演奏会上,否则每天来排练厅都是忐忑不安的,极其耗费心力。
时间来到十一月的第二个周五,致恒音乐大师系列正式拉开帷幕,威尔斯与卡默林专场在中环的香港大会堂音乐厅揭开了神秘面纱。
观众凭票入场,台下座无虚席。
演出开始前,培声交响乐团的成员们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定,专心调试着手里的乐器。
以观众席为基准,弦乐组在最前排,左边是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声部,右边是中提琴和大提琴声部,低音提琴紧随其后,管乐声部和打击乐靠在后排,除此之外,左右两侧还有竖琴等弹拨乐器。
作为联合首席,温静语和中提首席坐在声部的第一排,正面对着指挥的站位。
演出到点开始,作为整个乐团的总首席,小提琴首席是单独入场的,由他带头,全体成员起立,朝着台下观众致意。
落座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校音,所有乐器准备到位,指挥和演奏家才会出现。
随着威尔斯和卡默林的登场,现场爆发出了热烈掌声,双方互相致意后,观众席的灯光也暗了下来,整个音乐厅瞬间陷入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第一组曲目是作为世界四大小提琴协奏曲之一的,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浪漫柔美,精妙绝伦,如同奔流不断的溪水。
中场休息后紧接着就是第二组曲目,也是经典的布鲁克纳降E大调第四交响曲。
温静语将在安可时间出场。 对于观众来说,这是没有任何提前通知的惊喜安排。
引人瞩目的是,台上二人的外貌也十分出众。
卡默林属于年少成名,到现在也不过三十出头,高鼻蓝眼,五官精致,站在他身旁的温静语虽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黑裙,但出尘脱俗的气质是掩盖不住的。
俊男靓女,再养眼不过的组合。
两人的配合十分默契,华丽的技巧加上稳健的台风,也算是彼此成全。
一曲终了,原本安静的音乐厅瞬间欢声雷动,所有人都毫不吝啬地表达着赞美之情。
现场掌声持续了五分多钟,温静语这个名字也在听众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谢幕的时候,卡默林牵起温静语的手,两人一起弯腰向台下致意。
为了照顾到每个方向的观众,他们需要在台子上走一圈,朝底下堂座的观众致谢完毕后,就轮到二楼的楼座了。
温静语刚仰头,那瞬间就仿若磁铁相吸的南北两极,她的视线直接跌入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然后就怎么也挪不开了。
周容晔也在回望她。
他实在是太显眼,就坐在楼座第一排的正中央,还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面容沉静,气度非凡,与周围人群自然形成隐约的距离感。
温静语再度失神,无缘无故的紧张感又在心口弥漫,伴随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心跳声。
周容晔来了多久她并不清楚,她只是庆幸自己刚才的演出还算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