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酒会结束后的车上，想着刚刚那难熬的三小时，手足无措的自己与其他如鱼得水的特助们，简直是鲜明对比。
他实在没忍住，莽着问出了口：“当初您为什么选我当特助，难道不觉得我还太年轻了吗？”
坐着车中看文件的容钧和，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咬紧牙关对上那探究的目光。
随即他听到容钧和说：“我不觉得年轻有什么问题，我也很年轻，不是吗？”
但今晚，容钧和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过于奇怪，在发完信息后，就更奇怪了，难以从新华字典中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来描述。
如果非要说，倒是有些像火山爆发前夕，地底千米处已经有滚烫热烈的熔浆在翻腾上涌，试图突破层层阻碍。
但若是人伸出手，将掌心触及火山的表层，摸到的仍是冰冰凉凉的石头和砂砾，坚硬粗糙。
第49章 心理疗法没有用
苏染回到酒店, 将大衣脱下挂好，照照镜子检查自己脸上的妆容，轻轻扑了一层散粉。
然后才给容钧和发了消息, 【我到酒店啦！】
三秒钟后，手机提示对方发来视频邀请。
她斜靠在沙发上, 怀里抱着个抱枕, 接通了视频语音。
“累不累？”她听到容钧和问。
“还好。”苏染咳了两声, 然后郑重其事地坐正，“我有事情要跟你讲哦, 你要好好听！”
“好。”容钧和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
但现下也只当不知，薄唇微抿, 一副‘我很期待，我在认真听’的神情。
苏染饶有兴致地同他讲, 自己是怎么和高中同学, 现在的大明星江晟重逢的，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啊？
更是着重强调，自己没认出来，并不是因为她脸盲，而是江晟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别人也认不出来呢！
容均和点头，又不经意状问：“可能你们本来也不太熟, 再加上他改了名字, 你根本没想过江晟会是你原本就认识的人？”
“也是，”苏染笑起来，容钧和觉得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有些晃眼。
“不过也真的是太巧了吧？！”两人又聊了几句, 不知不觉就临近转钟。
看她有些犯困, 时间也不早了, 容均和便催她早点去睡，苏染闷闷地嗯了声，说了声好，就挂了视频。
容钧和看着退回到两人对话框界面的手机屏幕，锁屏将手机放到一旁，有些心烦地按了按太阳穴。
望着落地窗外的半悬月，清晖柔光，他却总觉得这月色莫名带着些寒意。
容钧和按兵不动，但内心焦躁，搜索江晟的新闻，看微博，胡思乱想。
容钧和不喜欢脱轨的事物，总是让他没有安全感。
小时候他住的那栋老房子，位于铁路边上，每天都有轰隆隆火车通过的声音。
妈妈曾问过他，会不会觉得太吵？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他摇头，家里的经济条件条件并不优越，妈妈总是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这里离他的学校并不远，交通也还算便利。
更何况，就是因为临近铁路，这边的房子不好出租，房东奶奶给的价也比周边便宜不少。
别人不喜欢住在这样的地方，容钧和却享受火车准点带来的轰鸣声，如果没有晚点的情况，那就更好了。
那时候的小孩子们都调皮，也没什么玩具，旁边有条铁路，自然是好奇的。
所以有时会结伴去铁路探险，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放在铁轨上，有时候是塑料袋，有时候是小石子，说要看看，这些东西会不会能让火车停下来。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别扭，毕竟曾在电视上看到新闻报道，说某辆列车的失误是因为松掉的一颗螺丝，检修工没有及时维护，导致了行驶事故。
那时候他并不明白，什么叫蝴蝶效应，但他的潜意识里，却会有一种想法，所有的细节，都必须要精准，不然就可能会良成大祸。
他在一旁看着，一辆绿皮火车飞速行驶过来，没有停下也没有发生异常情况，倒是真的松了口气。
一群小孩子们蜂拥上前，却找不到大家放在那儿的的石子。
大概是被车轮轧过弹飞了吧，他想，毕竟火车行驶的速度那么快，还好，没有出现意外。
后来他就不再参与这些活动了，虽然他之后弄懂了像石子这样的小物件，并不会对火车运行产生什么影响，但他偶尔想起时，还是会觉得，万一呢？
他喜欢规律，不喜欢计划之外的变数，甚至到了有些偏执的地步。
容钧和安慰自己，不过是老同学的一次重逢而已，就像铁轨上的那颗石子儿。
不过是一颗小石子，谁都知道，手指甲盖的小石子，并不能让一列并没有任何故障，并正在飞速行驶的列车停下。
*
半夜思点，本已躺下闭上眼睛尝试入睡的容钧和又坐起身，啪叽一下摁下床头灯的开关。
心理疗法没有用。
容钧和成功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拿出手机点进网页，输入“江晟”，点了搜索。
出现了不少条目和视频，他了无兴致地翻着，上面的这些报道他都看过了。
今晚他让人去对江晟进行详细背调，但最早的报告应该也得等到明早才会出来一个初稿。
他想着坐凌晨的飞机去平市，但这样会显得很奇怪，不是吗？
苏染既然愿意跟他讲碰到老同学这件事，并且视频中，她没有过度地夸赞对方，他也没有从她的微表情发现有什么异常。
对方到目前为止，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除了那声苏染？
但细说起来，直呼老同学的姓名，这也再正常不过。
容钧和点开大眼仔，在搜索框输入了江晟，找到了他的个人账号。
嗯......发表的内容，都看着很健康很阳光？
配合宣传营业，就是发自拍的频率有些太高了吧？
这套竟然还有些商务精英范，不知道是哪位摄影师拍的......
容钧和面无表情地将一张照片保存到手机，发给武俊恒，吩咐他去联系给江晟拍照的这位摄影师，随即又补了一句“下周就拍”。
自己也要拍一套类似风格的，作为形象照。容钧和想。
凌晨五点，他翻了江大明星近半年来的微博，但半分睡意都无，容钧和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今晚应该是不会睡了。
他决定给宋嘉牧打电话，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从这位吐不出象牙的嘴里，听到些有效见解。
毕竟这位和陈菁蓉，都是资深夜猫子。万一还没睡呢？
但心酸的是，今晚好像，只有他容钧和彻夜难眠。
但那头宋嘉牧还是接了电话，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打电话叫醒，这位大爷的语气有些不得劲儿。
“不是，哥，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
“江晟和苏染是高中同学。”容钧和说。
“哦。”宋嘉牧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所以呢？”
“他们俩是高中同学，还是前后桌，今天恰好在剧组聚餐局上碰上了。”容钧和继续说。
“所以呢？”宋嘉牧不明说一，“老同学碰上了就碰上了呗，我们不也老是在饭局上碰上？”
这话倒不假，容钧和多次和宋嘉牧在各种商务、好友的局上碰头，两人之前也没通气儿，但偶遇的次数还真不算少。
“不一样。”容钧和笃定地说。
“不是，你是不是有点毛病？”宋嘉牧在那边闷闷地叹了声，突然好像有点回过味儿，啧啧两声，倒是笑起来。
容钧和大半夜的听他突然发笑，声音由低向高，忽急忽缓，过于诡异。
向来不信鬼神的容钧和，在这寒冬的深夜里，竟然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容钧和，”宋嘉牧压低了声音，真的捣鼓出了一种鬼片丧尸的声效，幽幽地说：“你信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容钧和咬紧牙关，强装淡定：“不信。”
“哈哈哈哈哈，我觉得你还是信吧，真的。”宋嘉牧说，“什么叫现世报，我今儿可算是见着了，前些天你的校友与你在综艺上重逢，而现在.......”
容钧和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道好轮回啊！”宋嘉牧装腔作势地幽幽叹了声，及时挂断了电话。
倒有几分世外高人点醒信徒后，便立即转身飘飘然离开的意思，留下容钧和在电话那头沉思。
反正也睡不着，容钧和起身下床，拉开窗帘，看着将将被朝阳染上色的天际，觉得宋嘉牧的天道轮回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净搞些封建迷信，实在是不可信。
但还是要弄清楚才是，他拨通了做背调团队负责人的电话，询问进度。
“嗯，现在发给我。”
挂了电话，容钧和先去餐厅的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然后去书房开电脑收文件。
第一版背调报告还比较粗糙，页面眉头都还没设置，远远达不到他平日所看文件的标准，但现在也没那么多可挑剔的。
江晟的口碑，实在是好的有些过分了，作为娱乐圈人士，这位的感情史甚至干净到不正常。
容钧和看完第一页的概述，得出了结论。
他眉心微微皱起，中指在鼠标滑轮上拨动。
若是武俊恒此时在一旁，大概会提起百分之两百的警惕，并再秘书办的工作群里拉响红色警报。
毕竟这位小容总仗着记忆力好，看文件向来是一目十行，看完后闭眼几秒就能提取关键信息。
这项行为，要是放在热血动漫里，就是主角的装逼技能。
但今日，容钧和手中的鼠标滑轮，半分钟才滚动一下。
初版的背调报告并不长，大概十来页，但他来来回回上下滚动往复，看了约半小时。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阴雨，之前擦破天际的晨光被掩住，天色倒是暗了下来。
容钧和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页的一段落文字上。
“江晟曾在一档采访节目中透露，自己学生时代有段漫长的暗恋......”
第50章 不能乱了阵脚
早上六点半, 宋嘉牧再次被容钧和的电话吵醒。
宋嘉牧生无可恋地接通电话，“喂。”
“我觉得江晟暗恋苏染。”容钧和语气肯定。
宋嘉牧：“......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觉得, 你真的，可能需要, 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你不懂。”容钧和自顾自地继续说, “江晟在采访中, 说自己学生时代有暗恋经历......”
“停停停！”宋嘉终于牧忍无可忍，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拿手捂住额头，又往后顺了下头发。
“你是不是想说, 江晟，我们的江大明星, 跟你一样是个老.阴.比, 从学生时代开始暗恋一个女生，然后费尽心机去接近对方，现在明知道对方结婚了，都还要凑上去挖墙脚？”
容钧和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似乎永远不会散去的雨幕, 沉默三秒，才说：“我相信我的第六感。”
宋嘉牧无话可说。
他倒是真的从没想过, 一直以来在他眼中, 以理智冷静著称的小容总，竟然会说出，相信第六感这种话, 真是啪啪打脸......
“你只是在恋爱中, ”宋嘉牧叹了口气, “所以多少有点患得患失。”
那头的容钧和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些什么，随即问：“你高考语文及格了吗？”
患得患失，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人的时候担心得不到，得到了之后又害怕会失去。
容钧和觉得宋嘉牧应该没弄明白，患得患失这个成语的意思。
自己从来没有担心过得不到。
也没有害怕会失去。
因为这种事不会发生。
他绝不允许。
被人身攻击了的宋嘉牧噎住，但他早就习惯了容钧和这张嘴，幽幽地叹了声：“那你准备怎么办？难道现在直接去平市，把苏染接回来？然后把她拴在身边，不允许她见任何未经你审查的人？”
容钧和没有回答。
他听着雨丝打在玻璃上的噼里啪啦声，觉得今日这雨大概是不会停了。
见他不做声，宋嘉牧开始化身情感导师，向他传输自己微薄的恋爱经验，谆谆善诱：“首先你要尊重她，这是最基本的，再说了你现在完全是自己胡思乱想，苏染自己都主动跟你提了碰到江晟的事儿，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她不跟我提，我也会知道。”容钧和说。
“好好好，你有眼线，你了不起，那你也给我正常点！”宋嘉牧痛苦地垂下脑袋，用手薅着自己的头发，决定换一个思路。
“你们已经结婚了，虽然没什么感情吧，但是你是有名分的，你懂吗？”宋嘉牧打了张法律牌，继续说。
“你们是合法夫妻，你比那些不知道从哪出来的老同学啥的，都有优势，你只要稳住阵脚，一步步攻略就行了，而且我看苏染，应该对你还挺有好感的，但是你要是像现在这样，真的会败好感的！”
容钧和抓住重点，问：“你怎么看出来，她对我还挺有好感的？”
“......如果你觉得她对你没有好感，那就没有吧。”
甩了句话就果断挂了电话，宋嘉牧实在是耐心耗尽，看着自己手上的零星两三根头发，着实无力，一定是容钧和这货半夜打电话，导致自己脱发。
被挂了电话的容钧和，将手机丢到床上，想着宋嘉牧说的话，‘有名分......合法......稳住阵脚......’，是，自己至少还有些优势。
他闭眼深呼吸三下。
是，不能乱了阵脚。
*
苏染今早上也醒的很早，睁眼时天才刚擦亮，可能是还不太习惯睡酒店，没有在家时候睡的安心。
看了眼手机，才六点多，想了想又眯了会儿，但实在又睡不着，还是决定起床，收拾完毕后早点去剧组。
早上八点，她下楼坐上容钧和为她派的车，前往剧组。
朱莉坐在副驾上打哈欠，但仍然记得自己的工作，询问苏染早上吃什么，是点外卖还是让阿姨做。
毕竟房车上可以开火，容钧和也提前找苏长林借调了一位苏家的佣人过来，目的当然是照顾苏染。
此举当然让苏长林觉得十分满意，觉得这容钧和，做事确实不错，有心也细心。
车开进剧组，苏染在朱莉和保镖的保护下进了场地。
她想着应该先去跟王淑然打个招呼，看今日的日程是怎么安排的，结果刚找到裹着羽绒服缩在角落的王导，就又见着了昨晚在饭局上偶遇的江晟。
江晟今日穿着及踝的长款黑色羽绒服，极其简单的款式，没有任何时尚元素，他整个人被笼在一团黑雾里，但巧妙的是，配上他那张脸，竟然有种莫名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