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动解释，“你谭阿姨回家了，我听卓弋说你怀孕了？”
看到站在一侧的周泠，时沧野笑道：“你之前救了我，一直没来得及说感谢。”
“伯父客气了。”
“是要谢谢的，你为我遭了这么大的罪，是最近才好的吗？”
周泠：“对，已经痊愈了。”
“这可真好，那最近，是不是打算回国了？”
周泠：“有这个打算。”
时沧野：“那回国后我再专程去感谢你。”
“不用了伯父，我……”
“阿泠，你先出去下，我和爸谈点事情。”
周泠的瞳仁又黑又深，仿佛无尽的深意藏匿其中，深深看了时妍一眼之后温雅一笑，“好。”
时沧野不是傻瓜，相反，他对很多事看得透彻。
门一关上，他就叹了口气。
“囡囡，你老实跟爸说，这个孩子是那小子的吗？”
“不是，爸。”时妍苦笑，“我倒希望这孩子是他的。”
“你和小弋的关系，出问题了？”时沧野着急道。
“爸，你是想我和他在一起吗？如果我说，他之前和景希订婚了，闹得满城沸沸扬扬，所有人都清楚，唯独瞒了你呢？”
“小妍，”时沧野没有她预料之中的讶异，“有很多事，是卓弋让我瞒了你，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什么？”时妍拧起眉。
“十安是……”
“爸。”傅卓弋推门而入，唇角勾着笑，“您腿脚不好，过来怎么不说一声？”
时沧野顿了下继续，“顺路过来了，十安也来了？过来，爷爷抱抱。”
时妍顺着看过去，傅卓弋身后探出一只小脑袋，此时正好奇地看向周泠的方向，童言无忌道：“走廊的玫瑰花真好看，这里要举行婚宴吗？”
时妍身形一僵。
怪不得时沧野一进来就尽力撇清她和周泠的关系。
他一眼就看出周泠给她求婚了。
而傅十安的问题，在场的人都回答不了，只能寄希望于时妍。
时妍愣了足足半秒。
透过门缝，看到周泠离开的身影，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给不出答案。
而傅十安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她也没办法忽视。
晚上，她和养父一起被傅卓弋接走。
周泠那边，她发了解释的消息过去，“阿泠，我爸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会和他解释清楚，你别误会。”
她刚发完，手机就被身边的傅卓弋抽走。
“还给我。”
她紧绷着脸，脸上是极致的愤怒，但因为车上的其他人不敢大声喧闹。
傅卓弋便趁机把她的手机关机，唇角笑意潋滟。
在她耳边道：“你最好老实些，不然我不能保证我会说些什么。”
“说什么？我爸被你打断的话吗？”
他要撤回身体，时妍纤长的手指却勾住了他衬衫的料子，丝丝缕缕的呼吸扑打在他的鼻翼旁，把那片吹拂得红得嚣张。
“我每次想知道，你都顾左右而言他。我想我等不到那天了，傅卓弋，我们也没多少时间了。”
“周泠对你求婚了，”傅卓弋轻笑，淡然的眉眼看不到薄怒，“你却晕倒了，我想这应该不算是幸福的晕倒吧？”
“你又知道了？”时妍松开了揪住他衣领的手，“我和他的事，我心里最清楚，用不着你干涉。”
“我们来日方长。”
*
时妍每次来别墅，都会有新的发现。
沉香木的盒子，傅卓弋之前还会藏着掖着，等她去房间休息时，却发现它旁边放了一枚钥匙。
她深吸口气，稳住紊乱的呼吸。
几乎是迫不及待打开盒子。
几张发黄的照片，背景是皑皑的雪山，里面并没有傅卓弋的身影，是几个藏族打扮的人，还有一辆越野车。
最下面压着一个U盘。
时妍手边没有电脑，房间里也没有电视，思来想去，只能敲响傅十安的房间门。
傅十安正在看书，听她要借电脑，头也未抬。
第207章 救我
“那个箱子，能打开，你要一起来吗？”
离开前，她身形顿在门口，还是开口道。
傅十安手中的动作一顿，立马丢了书，蹬蹬蹬跳下床。
抱着电脑拽住她往她的房间走去。
U盘插进去的那瞬，所有的忐忑都化作了虚无。
那是一片过往的记忆，和照片的封存不同，视频的每一帧都是动态的。
如果照片还可以作假，那视频绝对不会。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视频里的女人，已经怀了孕，她大多数是在自己之前误闯的那个房间里，很少会出去散步。
她似乎很迟钝，看不到身旁有人跟着她。
跳海的时候，傅卓弋疯了一样去救她。
那时候她已经接近临产。
时妍看着自己抱着日记跳海，水漫上来的时候，她只能松开手，任由日记本掉进海里。
后来日记本捞上来，干了，又被自己烧了。
孩子出生，她的表现是完全的疏离，严重时甚至不记得生过他。
不仅如此，在襁褓之中时，她还用剪刀刺伤过他。
那次大出血后，孩子三番四次进医院，傅卓弋为了保护他，真的把他送去了疗养院。
而时妍也安静下来，记忆也回到没怀孕之前。
她把和傅卓弋恋爱的快乐忘得一干二净，冷清冷肺地提出分手。
零碎的片段，是用监控来记录的，画质并不是很清晰，但足以概括她每一个歇斯底里的人生阶段。
傅十安看完，愣着眼，往后一退坐在了地上。
他虽然不想承认，里面的小孩是他，但屁股上的伤口，他是很清楚的，小时候问过爹地。
傅卓弋总是说他调皮爬栏杆被扎破了。
他虽然怀疑，但没有证据，直到现在。
时妍眨着眼，抖着手关掉电脑。
她也来不及关心傅十安，把U盘拔下来和照片重新塞进盒子里，踉跄着跑去傅卓弋的房间。
下台阶的时候差点绊倒，直到……被一双大手护在怀里。
“跑这么快干什么？不知道自己怀着孕？”
时妍一抬头，傅卓弋冷着的脸瞬间怔住了，紧接着，他看到了时妍怀里的沉香木盒子。
盒子的锁开着。
他僵硬着手，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谁给你的钥匙？”
时妍浑身发着抖，嘴唇嗫喏着，说不住半句话，可清澈的瞳仁却闪烁着水光，巨大的惊恐在其中劫掠而过。
傅卓弋这才发现她不对劲，大掌抚上她的脸颊，“时妍，快醒醒，时妍。”
时妍张开嘴，一口叼在他手背上。
那双眼里的呆滞好歹消退了几分，傅卓弋把盒子丢在地上，搂住她，漆黑的瞳孔里闪过几分晦涩。
“你都知道了？”
“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还算赤忱热烈的心脏顿时化成一潭死水。
“算，”他一掌推开她，又让她借栏杆扶稳了楼梯，“只要你别作，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我不想看见和之前一样的事情发生。”
他指的是时妍怀孕期间的自残和对傅十安的伤害。
时妍也知道他误会了，他以为是他答应放过她的那句话，她说的却是很久之前，他要娶她的话。
如果冲动是场完美的乱局，那她宁肯在迷乱中燃烧自己。
可面对着他的背影，时妍无话可说。
“傅十安！”
房间里传来他沉沉有些慌乱的声音。
时妍愣了几秒，随即转过身，跑上楼。
傅十安因为看了那个视频，现在晕在了傅卓弋怀里。
时妍脸色一白，“对不起，我不……不知道。”
“送他去医院。”
傅卓弋开车送傅十安去医院，巨大的汽车引擎声惊动了时沧野，他要跑出去，被佣人拦住。
“傅先生会处理好这些事，还请时先生我好好休息。”
时沧野默了默，脸色沉下来。
*
时妍看着傅十安苍白的小脸，心里的疼痛穿插着小腹的刺痛一波波侵袭入骨。
傅卓弋的车速不算慢。
她坐在后面，心思也不在自己身上。
还是傅卓弋透过后视镜看到她煞白的脸色。
“你怎么了？”
“……我没事。”
“时妍，你懂不懂分寸？你能不能别自以为是，你从来都不懂做母亲……”
“我肚子疼，你快点。”她的声音隐忍带着颤抖。
别墅距离他常去的私立医院有点远，时妍感觉下腹的坠疼时，她的泪顺着下颌摔在了车内的地毯上。
她摸到裙衫底下。
有一片血红。
车子停住。
傅卓弋先开了她这边的车门，时妍垂着头没动，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时妍说，“先送他去医院，我缓缓。”
他离开前，再次确认了一下她的安危，“你到底有没有事？”
“我没事，”时妍抬起头努力地笑了下，“我好多了，等会就去挂号。”
血从下身淌出来，越来越多，时妍很清楚，坐垫已经被染湿，她稍微一动，傅卓弋就会发现。
而她只能感谢，现在车内昏暗一片，她可以隐瞒。
傅卓弋没多耽误，飞快抱着傅十安下车。
他说，“等我来接你。”
生命从身体里流逝的每一秒都分外难捱。
“小妍，你醒醒。”
时妍从眯紧的眼缝里看见周泠，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腹中的疼痛还是让她清醒过来。
“救……救我。”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旋开车门把手。
周泠透过外面的霓虹和车灯，看清她身下的血。
“我送你去医院。”
他被吓了一跳，但时妍的命显然大过一切，等傅卓弋去而复返，车上早已人去楼空。
然而当他准备关上车门时。
车里淡淡的血腥气扑了他满鼻。
他奔向妇产科，一间间科室找，终于在一间手术室外看见身上染血的周泠。
“她呢？”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傅卓弋捏住了他的衣领，周泠也不甘示弱，一拳挥在他脸上，“我还要问你，就是这么护着她的？”
他唇角挂了彩，人却松开了他的衣领。
他看到周泠外套上触目惊心的血，想到方才时妍脸上的隐忍。
他的心在颤抖。
傻子，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就是怕他看出来。
或许这孩子，她根本没真打算要。
他跌坐在地上。
周泠也身形不稳，坐在他身侧。
怒火烧身烧得他眼眸发红，“你们会结婚吧？”
周泠看他，完全一副疯魔的样子，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他不忍道：“她也不想的。”
第208章 过往
“我去的时候，她蜷缩成一团，求我救她。”
傅卓弋身体突然猛地一抖。
周泠说：“她从来没说过不要孩子这种话。”
傅卓弋完全静默下来，一个人差点坐成佛陀。
他想若是可以重来，他会不会丢下十安，先去救她和孩子？
大概不会。
她什么都清楚，因为亏欠，而选择了十安。
他苦笑喃喃。
“天意，天意如此。”
那么多血，没有人会傻到以为孩子会健健康康地存在。
手术持续了半个小时。
医生是被最先忽略的那个。
两个大男人堵在门口，没问事情轻重缓急就往病房里闯。
医生还以为周泠是里面女人的丈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媳妇的孩子保住了。”
周泠一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前面冲了一半的傅卓弋也刹住步子，拎住医生的衣领。
“我是孩子的父亲。”
医生看得错乱，见周泠没反驳，虎下脸教训傅卓弋。
“你老婆出事，你好意思让别的男人抱进医院？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比这还大？”
知道孩子保住的傅卓弋也顾不得和医生闹，转身冲进手术室。
麻醉期没过，时妍还在昏迷，脸色白得有些吓人。
医生推着她出来。
傅卓弋追随在她身侧。
“病人体质弱，有先兆流产，好在孩子算是保住了，之后切忌情绪波动过大，安心养胎。”
“好的，谢谢医生。”
下腹的坠痛感消失，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时妍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漆黑沾染血丝的长眸。
“十安怎么样了？”
“他很好。”
俯下身的傅卓弋继续手中的动作，轻柔地取过棉签，给她干裂的唇拭水，看她一副紧张的模样，又道：“孩子也没事，你护住了她，是我话说的太过了，对不起。”
“周泠……”
面前男人的脸色一瞬间乌云压顶，时妍避开他蜇人的视线，“他救了我，总不能连感谢都不让吧？你叫他进来。”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的青筋鼓胀几次又恢复平坦，时妍看他咬牙切齿，瞳孔战栗收缩，直到喉间一道轻笑。
他推门出去，不知道和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周泠很快进来。
他身上的血迹未干。
时妍看了一眼，眼眸连同心脏都是刺痛的。
“对不起。”
周泠：“我说过，孩子的事我支持你的决定。”
“阿泠，十安也是我的孩子。”
周泠没动，脸上也无惊色，他只是笑笑，郑重道：“小妍，傅家不会……”
“我没有想抢孩子的想法，但我想找回我曾经的记忆。周泠，我们不可能了。”
木椅拖动牵拉发出怪音，周泠声音里饱含痛苦。
“小妍，我不阻拦你找回失去的记忆，但请你不要那么轻易地放弃我好不好？”
时妍低着头。
她始终都觉得优柔寡断，就是在害己害人。
她欠傅卓弋的，欠十安的，还欠肚子里这个孩子的。
相比之下，欠周泠的，或许要少一些吧。
至少，他现在恢复了，她上次问过周泠的主治大夫，她说只要康复，后半生会恢复如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