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明凝紧眉头，刚想加快脚步，楼道上面突然一阵轰隆作响。
有人摔下来了，还没两秒钟，陈佳明的眼前就滚下来一团人影，他赶忙上手去接，林诺和宝怡也下意识地往前用身体挡。
三个人成功把滚下的人接住了。
“欧晓楠！”
“欧晓楠。”
宝怡和林诺认出了她。
欧晓楠磕得头破血流，意识已经有些昏迷了。
“贱人！”
她身后的男人趿拉着拖鞋追下来，林诺看到他手里拿的是一条皮带。
天呐，他刚刚是用皮带打的欧晓楠！
“你想干嘛！”
陈佳明怒吼了一声，把粉红色的扫把横在身前，上前两步挡住了男人的去路。
男人拖着一条皮带，停住了往下的脚步。
林诺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里，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欧晓楠的爸爸。
肖宇航说的，家暴欧晓楠的人。
男人打量他们的同时，陈佳明也打量起了他。
欧晓楠的爸爸牛高马大，身材早就因为久坐赌博而发胖变形。
寸头虎脸，有一对非常不自然的双眼皮眼睛。
眼底又青又肿，赌徒特有的冷血而麻木的一副神情。
“你谁啊？”他挥了一下皮带。
沙哑而涩竭的一把嗓音，让林诺浑身不舒服。
这个人一说话，陈佳明就注意到，他是个歪嘴。
“你也是她的姘头？”
欧万祥两腿一分叉，脚尖向外，支着身体站在了原地。
“什么姘头？”陈佳明警惕地问了一句。
欧万祥嗤笑了一声，虎脸满是邪性，说：“就是相好的，”
“你要是她相好的，就劝劝她，”
“让她告诉老子把钱藏哪啦！”
林诺和宝怡看向怀里的欧晓楠，她张了张嘴，模模糊糊地说着：“我没钱……我没钱了……”
“我的钱都给你了……”
陈佳明仍然挡在前面，质问道：“你为了拿钱，把你女儿打成这样？”
欧万祥盯着他，眯起了双眼，嘴角像被线条拉扯，往外抽搐了两下。
“我打我女儿，关你什么事啊？”
“警察都管不着，还轮得到你了！”
欧万祥仰着脖子，向下斜着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林诺偷偷攥紧了手里的拖把。
“让开！”
欧万祥吼了一声，唾沫星子飞溅，林诺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陈佳明神情紧张，抓着扫把杆子没有退让的意思。
林诺看到他在背后打着手势，让她们两个带着欧晓楠先出去。
“走。”林诺扯了扯宝怡，让她一起抬着欧晓楠往下走。
“喂！别走！”欧万祥伸手指着他们，动身走下楼梯。
“快走！”陈佳明喊了一声，连人带扫把地去挡欧万祥。
趁他们僵持推搡的时候，林诺和宝怡赶紧扶起欧晓楠下楼。
但陈佳明和欧万祥的体格差距悬殊，没一会儿就被欧万祥一个用劲推倒在地。
林诺听到了陈佳明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赶紧往回去看。
“G林诺！你干嘛！我们先把她拖出去。”宝怡喊她。
“宝怡你的箱子呢？”林诺问。
“我刚刚丢在上面了。”宝怡答道。
林诺跨步上楼，正好看到欧万祥把陈佳明逼到角落，要落下拳头。
她马上捡起那个大纸箱，箭步往前盖住了欧万祥的头。
陈佳明早就看到了她的动作，马上从地上爬起，拉着林诺一起往楼下冲。
三人抬起欧晓楠，总算到了出租屋外面。
可是欧万祥还是在后面追了出来。
他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之后，脱掉了上衣。
“看来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就不知道我的厉害。”
欧万祥转了转手腕，眼底一片凶戾。
“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大庭广众的，你就不怕吗？”陈佳明挡在了她们三人前面。
欧万祥笑了两声，脸上的横肉跟着颤，眯住眼睛说：“老子会怕？”
正当欧万祥要走上前来，众人屏住气息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欧万祥！你住手！”
林诺转过头去看，是欧晓东来了。
欧万祥也转过身子，陈佳明看到，他的脖子后面，接近背上的地方，有一枚铜钱刺青。
不过，铜钱的形状已经因为发胖的身材而变形了，又宽又扁，像一条黑虫子。
“儿子！”
欧万祥见到欧晓东，居然一下子变得眉开眼笑，张开手臂大步向他走去。
欧晓东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躲避着他径直走到了林诺他们身边。
“你们没事吧？”
“姐……”
欧晓东问着他们，蹲下来看欧晓楠的情况。
他拉过欧晓楠的手，她手臂上已经被皮带抽的青紫斑斑。
欧晓东的眼底划过一阵心疼和自责。
他咬了咬牙，起身又去找他爸爸欧万祥。
“你又要钱是吧。”
“我给你，你走吧。”
欧晓东拿出手机给他爸转了账，欧万祥最后才笑意盈盈地离开。
等欧晓东再次回来，欧晓楠的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了。
“晓东，你哪来的钱？”她虚弱地问道。
欧晓东眸光半阖，木木然说了一句：“舅妈给的，先去医院吧。”
欧晓东坚持独自送姐姐去医院，众人也坚持要一起送欧晓楠去医院。
欧晓东拗不过，最后大家就一起到了医院里。
宝怡在病房里陪着欧晓楠，林诺、陈佳明和欧晓东在病房外面。
“谢谢你们救我姐，”
“不然她可能要被我爸打死。”
欧晓东低声道谢，神情黯然。
“你爸为什么会这样？”陈佳明靠在墙上问他。
对了，陈佳明并不知道欧晓东家里的情况，林诺一时反应过来。
欧晓东单手挠了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还是开口说：“我爸是个赌徒，没钱就会找我姐拿。”
“我姐不给他，他就打，打到我姐拿出钱为止。”
欧晓东的语气异常冷淡，林诺感觉他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陈佳明的黑眸子蕴着一团复杂的光，又问道：“从小到大都是么？”
欧晓东叹出一口长长的气息，俯身将手肘支在了膝盖上。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小时候打我妈，”
“我姐工作了之后，就打我姐。”
陈佳明沉默了一会儿，移开了视线，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呢？你爸也打你吗？”林诺小心翼翼地问。
欧晓东双手抱头，把头埋在了两腿之间。
“不，他不打我，他重男轻女。”他闷声答道。
林诺的眸子也染上一层复杂的神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真的像肖宇航说的，报警警察也不管吗？”陈佳明的视线又落到了欧晓东身上。
好一会儿，欧晓东才直起身子，脸上充血充得涨红。
“嗯，我爸三天两头去找我姐要钱，报警报得多了，石牌村的片警烦得也不想管了。”
“家暴这种事情往小了说很小，往大了说不大，他们也觉得麻烦。”
走廊顶灯很亮，林诺却觉得欧晓东的脸上一片灰暗和漠然。
他说起自己的家庭，话语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一对桃花眼里，甚至都不存在绝望这种神情。
很深很深的空洞，一具无底的黑洞。
林诺急促地吸上一口气，差点感觉脚下一滑，自己就要掉进去。
“hi，你们在这？”林诺的视线里出现一双AJ球鞋。
再往上看的时候，发现是肖宇航来了。
林诺感觉脖子仰得一阵酸。
“张宝怡和欧晓楠在哪里啊？”
他紧接着问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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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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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
林诺叫了丁叔来医院接他们。
临走的时候，陈佳明跟欧晓东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也可以找我哦。”林诺也对他说。
“还有我！”张宝怡举了举自己的手，笑得灿烂。
肖宇航不坐林诺的车，他直接打车回学校。
而林诺他们决定和老师请个假，明早再回学校。
上了车，陈佳明坐在了副驾驶，林诺和宝怡坐在后排的座位。
张宝怡刚刚跟肖宇航单独聊了一段时间，车子启动之后，她就忍不住开始说起来肖宇航告诉她的，有关于欧晓楠的事情。
原来欧晓楠根本不是肖宇航的前女友。
他们是一年前在网吧认识的，欧晓楠打LOL的技术不错，就经常约着一起去北亭街刷夜。
因为彼此都是爱开玩笑的性格，关系就越来越好。
“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渣男的说辞……”林诺在旁边吐槽了一句。
宝怡推了一下林诺的膝盖，皱起两道眉毛，说：“哎呀，你先听我说完嘛。”
于是她接着说，后来肖宇航发现欧晓楠在学校附近勒索学生，警告过她，但警告无效，所以就开始和她保持距离。
“什么？她勒索别人？”陈佳明在前排惊疑了一声。
宝怡叹了一口气，说：“哎呀哥，你也先听我说完嘛。”
“欧晓楠勒索别人要钱，是因为她爸，她爸逼着她去的。”
欧万祥嗜赌如命，没钱了就去找欧晓楠要，欧晓楠不给他钱，就会遭到一顿毒打，所以欧晓楠就跟工厂的几个太妹一起，在学校附近勒索学生。
但她又不敢勒索太多，交给欧万祥的钱，欧万祥总觉得少，还是要对她拳脚相加。
后来肖宇航发现了欧晓楠总是被打，知道是她爸在背后逼她去勒索，就开始借钱给她。
“上次我们在网吧后面遇见他们，就是欧晓楠又跟肖宇航说自己被打了。”
宝怡说着，无奈地鼓了顾脸颊。
陈佳明突然转过头来，乌黑眸子上的刃光，好像捕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他问：“什么网吧后面？你们去网吧了？”
林诺和宝怡双双瞳孔震惊，宝怡捂住了自己的嘴，林诺赶忙去捂宝怡的嘴。
完了，说漏嘴了，他们心想。
“小姐，新园北路到了。”
丁叔及时在旁边说了一句，慢慢把车停靠在了路边。
宝怡忙拍着陈佳明的座椅，赶他下车：“哎呀，哥你到家啦，快下车吧！”
“快点快点！”
陈佳明背好自己的书包之后，打开门下了车，关门的时候又把头探了进来。
他瞪着宝怡，手指戳了戳自己的手机屏幕，说：“张宝怡，你回去之后最好主动跟我交代。”
“不然等我知道，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略略略~”宝怡朝他扮了个鬼脸。
陈佳明关了车门，却没有跟林诺告别。
他还在生她的气。
林诺想起了今天在肯德基自己说的话，不明白为什么会惹他不高兴。
“小姐，接下来去哪里？”丁叔在前头问。
“去碧波花园~碧波花园叔叔~”宝怡抢先答道。
车子再次发动，林诺决定问问宝怡。
“宝怡，今天你哥在肯德基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发脾气啊？”
宝怡的葡萄眼睛亮晶晶一动，拍着林诺的腿说：“哎呀，我正忘了跟你说这件事情呢！”
“以后千万不要在我哥面前说起毒品的话题了……”
“为什么啊？”林诺的眸子涌起一波海浪尖尖。
宝怡咽了咽口水，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说：“嗯……那我告诉你，你别跟表哥说，是我说的。”
“嗯嗯，好。”林诺肯定地答应道。
“其实……我表哥的爸爸是个缉毒警察，但是表哥一岁多的时候，他就走了。”宝怡抿了抿嘴，垂下了眼睛。
“走了？去世了吗？”林诺眸光涌动。
张宝怡点了点头，继续说：“表哥的爸爸是因公殉职的，被一个黑大佬的马仔捅了好几刀。”
“那个马仔……时至今日都没被抓到。”
“所以啊……你今天说的那句话大概是刺激到他了吧。”
宝怡撅起了嘴，又说：“不过还是要怪我提起那个z男星……”
林诺眸光中的浪潮退却了，内心的礁石下面，又开始暗流汹涌。
她想起自己今天说的话，眉毛眼睛往一块皱。
天呐，她说了什么蠢话啊！？
林诺捂住了脑门，胸中一顿懊悔。
……
回到家，林诺赶紧拿起手机，想跟陈佳明道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只好又把手机放下，吃了饭、洗了澡、收拾好了明天要带去学校的东西，一直到躺在床上，她的内心居然还没有斟酌好，到底应该怎么跟陈佳明说。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
“对不起，吸毒也是不能被原谅的。”
“对不起，我的观点是错的。”
“对不起……”
林诺自言自语地模拟起来，却一句比一句生硬。
救命……她绝望地用枕头埋住了脸。
觉得自己无论怎么道歉，都好像显得毫无分量。
她打开手机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了“缉毒警察”。
一条条点进去看起来，眼底的神色也愈发凝重。
最后她点开了一条标题为“吸毒明星为什么不可以复出”的视频。
视频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吸毒明星可以复出的话，缉毒警察的命可以复活吗？”
……
林诺锁着眉头点进视频，却掉着眼泪退出来。
缉毒警察的平均寿命只有41岁，而陈佳明的爸爸，可能在不到30岁的年纪就已经牺牲了。
林诺此刻不仅觉得懊悔，也很自责起来。
她意识到自己不经大脑说出的话，有多么伤害陈佳明了。
她决定马上跟他道歉。
没想到陈佳明却在这时发来了一条微信。
「今天发生太多事啦，早点休息。」
林诺看到他的消息，鼻子又是一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