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宛微微疑惑地向托盘瞅去,原来上面只有这么一杯花茶。
这说明有可能是别人点的。
她连忙起身叫住服务员:“你好,这杯是不是送错了,我没有点单。”
服务员夹着托盘,恭敬地笑着解释道:“是唐先生让我送来的,您慢用。”
心跳得飞起,谢宛宛拧起眉心。
她踌躇片刻,将茶放在桌子上一口没动。
约莫吵闹了一小时,方斯年拉了一群人玩真心话大冒险。
盛情难却,方斯年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把场地设在谢宛宛所在的沙发,顺其自然地,她也变成了玩家。
褐色的酒瓶在圆桌上哐啷转了好多圈,瓶口缓缓停下,精准地指着她。
只好认命地举起手:“我选真心话。”
方斯年帮她抽了一张卡,眼神略显失落,似乎是内容不够有趣。
“说一说你最讨厌的异性类型。”
谢宛宛瞄了眼右手边第二个格格不入的身形。
可以看出唐舒完全是为了迎合同学才加入这场游戏,他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谢宛宛感到不快,意有所指:“同时与多人搞暧昧的中央空调。”
话语刚落,她看到唐舒的手机屏幕黑了。
男生仰起头,稍稍抬起眉梢。
唐舒是聪明人,不可能听不出她在吐槽他。
谢宛宛脚底有些飘,当着人阴阳怪气的感觉真好。
这问题本身就没什么有趣的,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启了新的一轮。
两轮后,谢宛宛又中标了。
方斯年面露歉意地挠了挠头:“哎呀,学妹又是你。这次要不选个大冒险?”
谢宛宛扬起嘴角:“好,我自己抽可以吗?”
瓶一直是方斯年转的,很难不怀疑这人有没有在打馊主意。
她从一叠牌里的中间取出一张,递上去。
方斯年翻过来,念:“对你右手边第二个人说一句土味情话。”
右手边第二个人。
众人齐刷刷看向唐舒。
唐舒慢悠悠放下手机,只盯着谢宛宛。
“会长!”
“会长不准拒绝啊。”
这群人如同今晚就在等这场好戏似的,包厢内气氛涌动,原本挨着坐在右边的女生甚至主动起身让出位子。
那期待的小眼神仿佛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看热闹果然是人类的天性。
谢宛宛在嬉笑声中被半推着坐过去,无意间膝盖碰到了男生的腿,那一小块碰到的部位像是燎原般接连着盆骨也麻了麻。
尴尬地收起腿,伪装着镇定。
她咽了咽口水,耳边钻入一声轻飘飘的哼笑,抬起眸时抓到唐舒刮了她眼。
嘴角腼腆的笑意一下子收敛了半分。
很好,为了这一眼,今晚豁出去了。
思索段子之际,有人在耳边打岔。
“给新人科普一下,唐舒是土味情话终结者。”
“之前有跟他告白的妹子被他终结哭了。”
“那天我也在,会长说他是在劝姑娘回头是岸。”
方斯年站在中间稳定了一下吵闹的局面:“聊八卦的收一收,让学妹把任务完成。”
谢宛宛清了清嗓子,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她对上唐舒的眼眸,状似深情款款:“唐学长应该在淘宝上架,因为你是我的宝贝。”
唐舒悠然地将手搭在沙发的椅背上:“失效宝贝?”
“……”
台风好像提前登陆似的,众人感到屋里吹进一阵强冷风。
就在所有人以为已经冷场时,谢宛宛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只有唐舒在私底下见过的浮滑。
“不对哦。” 她的嗓音像是混入风中的细雨,轻飘飘地滴在皮肤上,湿润的感觉似有似无,“是小宝贝。”
话一说完,女生恢复害羞的面孔,捞起一旁的手包遮住脸,耳垂沉淀出淡淡的粉色。
观众们齐声高喊:“惹~~”
“卧槽,反杀!”方斯年拍手夸赞道,“明明是一句很腻歪的话,为什么宛宛说出来好甜。”
谢宛宛放下手包,红着脸客套回去:“方学长也很甜呀~”
“……”方斯年愣住了,默默地转过身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表情。
艹,姓唐的是怎么做到听着这种级别的声音还能稳如泰山坐那,神色不改的?
他的损友立刻掰起他的头,揭露他的异样,嘲笑道:“方斯年你大爷的脸红什么!”
那儿吵得鸡飞狗跳,这里却很沉默。
谢宛宛注意到身边人的不悦,欠身挑了杯金色的鸡尾酒,递到唐舒嘴边:“学长,输了喝酒?”
唐舒看了她一会儿,展开眉头,忽然问:“你确定?”
谢宛宛把酒杯往他嘴唇边推了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从刚才开始就默默观察的秦婳在此时开了口,她抬手想要挡下谢宛宛的酒,“唐舒今天不能——”
唐舒的手比她快一秒接过酒杯,仰头痛快地一饮而下,喝完后他把杯子倒扣在桌子上,目光投向谢宛宛,清声道:“满意了?”
谢宛宛点点头:“满意了。”
一旁的秦婳茫然地问:“唐舒,你晚上不开车?”
听到这话,第六感猛然拉响了警报,谢宛宛站起来,语速飞快地说:“不早了我先回学校……”
“校”字刚说出半个,右手腕蓦地被人扣住。
唐舒的大手裹住她的腕子往下一拽,身子不受控制地坐回位子上,他的力气很大,掌控力十足,整个人像是被钉在沙发似的,根本站不起来。
旁人望去女生坐姿挺拔端正,有那么一点儿倔强。
暗中来回拉扯间,唐舒不出所料地觑着她,对秦婳说:“我找了代驾。”
谢宛宛拉长脸,瞪过去:“代驾没同意。”
唐舒仍然不放开她的手,质问道:“谁劝的酒?”
“……”
执手怒瞪舒舒,宛宛哑口无言。
被晾在一旁的秦婳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第十四章
因为天气原因,聚会提前散场。
电梯降到一楼,谢宛宛摁住延长开门的按钮。
抬眼朝门外撇去,远处挑高的玻璃窗上,密密麻麻的雨珠混成水帘一串一串地往下滑出数道水迹,反射出外头霓虹的灯光,台风的登陆灭不了夜晚的喧闹。
桥箱内的热气一下子被人群带走一半,大堂的冷气灌进来。
她把袖口拉下来攥进手心,只是肩膀一侧的衣料实在不多,冷意攀上脖颈,惹得身体颤了颤。
“师哥,学校见了!今天学代会要交的总结我下周发你。”
“麻烦了。”
秦婳是最后一个出去的,身上仍然披着唐舒的外套。她特地叫了家里的司机开了辆大车过来,负责把住校的同学们一起送回去。
视线落在她肩上的衣服须臾,谢宛宛往电梯按键的挡板后撤,然后按下关门的开关。
移门缓缓关上之际,外头高跟鞋清脆急促的声音越来越近,秦婳叫着:“师哥,你的外套!”
她怀里抱着衣服小跑过来,表情焦急,伸出手莽撞地想要阻止门合上。
秦婳快要被门夹了。
谢宛宛的反应慢了一拍,手指还揿着关的按钮。
余光中高大的身影忽然靠近,同时她的手指被人挪到了“开”的按钮上。
电梯门及时打开,谢宛宛顺着手背上滚烫的温度往上瞅了眼。
唐舒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冷静地对外面的人说:“不用还,你穿回去吧。”
电梯外,秦婳愣了愣,挂在小臂上的衣服卷绕了一圈:“那。。。谢谢了。”
“还有,”唐舒的口吻徒然透出一股强硬,“现在秘书部人手足够,你不用操心他们的事,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回去注意安全。”
秦婳的面色在大堂吊顶的水晶灯下显得苍白,她深深地看了谢宛宛一眼,笑容勉强地说:“好,你们也慢回。”
语毕,门自动关上了,字符b2亮起橙红的光。
谢宛宛的手指像是唐舒的假肢似的被随便挪来挪去。
她把手抽出来,纳闷地说:“唐舒,你是不是偏心?”
秦婳拿走的外套看上去明明挺贵的,怎么说送就送了。那为什么上次的风衣就要她赔钱?
当然这也不是她觉得富人就得让着穷人,该赔她会赔。只是唐舒不同的态度令人不快,控制不住地不舒服。
唐舒收起手插到口袋里,望着她,直认不讳:“是的。”
谢宛宛懂了。
唐舒对秦婳各种体贴,冷了送她外套,忙了帮她招人。
对自己就是扣扣搜搜,以后还打算各种使唤。是仗着她对他有意思就为所欲为吗?
谢宛宛咬了咬嘴唇,她不是执着的傻子,会吊在一棵树上不死心。
眼神瞟开,今晚就跟所有的暧昧说拜拜。
“我车龄三个月,”她有些气短地说:“不怕等下方向盘在我手上会出现命案吗?”
“叮”得一声,电梯门开了,唐舒迈开腿,抬起手向她抛了个东西,背过身时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你没这个机会。”
谢宛宛上前眼疾手快地接住,掌心一沉,有些膈。
低头仔细一看,是车钥匙。
上面镶嵌着数不清的小钻石,它们沿着纹路整齐得绘出一对亮闪闪的翅膀,极致奢华但又不失高贵,宛如为车钥匙赋予了生机。
谢宛宛辨认出是宾利车标,眯着眼睛看向唐舒面前那一辆黑色的轿车。
这辆车仿佛遗世独立,前后左右所有车都不约而同地距离它两个车位,大约是被它的豪气震慑到了。
她瞬间明白了唐舒话里的意思。
在路上开这车要是没人敢靠近的话,她还能往哪撞?
脑海里显示着车的价钱,她缓慢地坐进驾驶位,里头有些凉,她握住方向盘,背挺得比电线杆直。
此时右边的门被打开,车内真皮沙发的味道掺入了温度。
她懵了下,盯着钻进副驾驶的唐舒问:“你坐前面?”
印象里,雇司机的大佬都是安稳地坐后排。
唐舒扣好安全带,悠悠然道:“还真想让我把你当司机?”
难道不是吗?
谢宛宛笑笑,毫不客气地踩在油门上。
外头狂风大作,黑色的夜空翻起滔天。
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摇摆,雨点儿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
谢宛宛听了唐舒的话,把车停在楼的地面停车位。
她低头查看表盘上的公里数,然后在手机的记事本上记下:【信天翁西黎湖畔 8公里】
做人要精打细算,她是一公里都不会为他多开的。
唐舒解开安全带,倏道:“你开回学校的路也算进去吧。”
谢宛宛高兴地把8改成了14,没有听到身边的人轻笑了一声。
唐舒看着女生唇角漾起好看的弧度,出神片刻。
雨势愈大,风声阵阵呼啸。
唐舒不急着下车,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谢宛宛也有话想说,先开了口:“能不能把手链还我。”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及时止损了,之前那些想要创造的交集没必要进行。
手链是花自己钱买的,得拿回来。
身边意料外地陷入漫长的沉默,不仅仅限于语言的沉默,衬衫的质感似乎与窗外的风雨融在一起,原来缓和的脸上眉头一簇,眼神随之冷了下来:“剧本没想好?”
谢宛宛觉得剧本这个词用得不恰当,好像在讽刺她把追人这件事当游戏。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付出的一定是真真切切的情意。
反观唐舒吃着她碗里的,又夹着其他盘子里的菜。
不骂他已经不错了。
她面孔微沉,把手从方向盘上放下,转过去,一本正经地说:“对,不想了。”
这句话的意思应该很明确,就是不追了,回到不夹杂任何私情的同学关系。
车熄火后没有开灯,他深邃的眸底如同夜晚的汪洋,不可探测到底。
“为什么?”唐舒转过头,带着讽刺的眼神看着她,拉长了语调,“因为你看上了方斯年?”
“?”
跟方斯年有什么关系,差点把她整乐了。
唐舒的脑回路好像有点子神奇,跟他沉稳的外表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反差。
要是放在之前,她一定会故意理解为他在吃醋,逗一逗。不过现在的形势更像是在拐着弯子骂她见一个爱一个,再联想起之前的事情,唐舒疑似一直觉得她是朝三暮四的女生。
他双手抱在胸前,夜色下的表情模糊不清,好似在静静地等她说话。
谢宛宛觉得唐舒有些许刻薄和孤傲,她都不追了还要嘲讽恶化她几句。
谢宛宛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说:“我不追已经有暧昧对象的男人。”
“谁?”
“秦婳学姐。”
她自认是不能理亏,本来想给唐舒面子不把话说穿,如今得好好摊牌一下。
唐舒卡顿片刻,欠身靠她近了点儿,语气忽然缓和了几分:“谢宛宛,你是不是在吃醋。”
盯着眼前的脸,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往靠背陷进去几寸,胸腔轰鸣。
谢宛宛:“谁......谁吃......醋了!”
她又不是吃醋,怎么话都讲不清了。
这个距离能看清唐舒的表情,鼻尖闻到一股清淡的果酒香,他冲她抬眼浅笑:“谁结巴谁吃醋。”
谢宛宛马上捋直舌头,把人推回副驾驶:“你喝多了吧你!”
谁知用力过猛,随着沉闷地“咚”一声,唐舒的后脑勺撞到了窗上。
谢宛宛下意识哆嗦,以为唐舒会对她发飙,然而他只是揉了下脑袋,语气略带无奈地解释着:“我没跟秦婳玩过暧昧,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听他这么说,谢宛宛神色微动,盯着方向盘不看他:“那你还送她衣服?”
唐舒的音色沉缓起来:“因为我不会再穿别人穿过的。”
谢宛宛:“你把我招进学生会给她分担工作呢。”
她听到唐舒长吁一口气,说:“我在提醒她以后别自作主张插足秘书部的事情。”
谢宛宛盯着挡风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细细理了事情的脉络,好像确实讲得通。
大雨哗啦啦下着,听着没那么厌烦。
郁闷了一晚的心情,顿时舒畅了。
同时她恍然回过神,搞了半天,她其实就是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