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宛迈开双脚,箭步窜上去,视线瞄准坠落物,也不知哪来地神力和运气,手臂一重,把秦婳和猫都接住了。
但因重心不稳,两个女生摔到在地,人仰马翻。
被压在中间的两条小臂又疼又麻,索性树不算高,接个人还不至于骨折。
四周的人叽叽喳喳地叫着,谢宛宛觉得他们比自己还慌。
过了会儿身上一轻,呼吸通畅了,秦婳已经被拉走。
谢宛宛不着急起来,躺在地上仰望着。
上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天空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四年前母亲出殡那日,她在墓地里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
雨下了许久,久到地上的血迹被冲干净了,也没有亲戚发现她脱离了出殡的队伍。
那是最后一次和母亲欣赏天空,她靠在墓碑旁不舍得起来。
失去母亲的护盾后,她意识到天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灰色的。
中川全年有两百多天的雨日,今天的天却格外的蓝,飞机划下长长尾迹云,很美,仿佛又缺了点什么。
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感觉泥土气息后有苦艾香的靠近,一张熟悉的脸意外地进入她的视线。
阴影笼罩下来,谢宛宛翻了翻眼:“你今天怎么在学校?”
唐舒背着光,有些微喘,眉眼稍沉,面部信号哪儿哪儿都在显示生气的预警:“我不来怎么能看到你主演的英雄救美?”
他对她伸出手,零碎的光穿过修长的指缝,照在她的脸上。
她配合地扬起手,指尖相触的一刹那,整只手被立刻被对方包裹住,交缠在一起。
心底的空缺好像被填满了。
“换个词,英雄听起来像四肢发达的肌肉男。”谢宛宛借力坐起身,心情甚好,“这叫girls help girls。”
女生的英文发音很动听,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扇了扇。
唐舒看向扶在腰侧揉搓的手,她注意到后,像是提防他看到般的马上把手收了起来。
摔得不轻,还要逞强,真以为他看不出来?
唐舒蹲在她身边与她平视,视线扫过她的全身,始终皱着眉,“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先摇了摇头,瞥了眼已经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关怀的秦婳,方斯年正准备把她背起来送去医务室。
谢宛宛感叹道:“有,关心我的人不够多,打击到我见义勇为的积极性了。”
虽然是句玩笑话,但她是缺乏关爱的,这一点唐舒早已知晓,他在行政楼看到她的身影时就立刻赶来,可还是晚了些,一丝歉意油然而生。
谢宛宛收回目光时,微疼的腰间覆上一片温热,唐舒的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膝下,猝不及防地将她打横抱起。
她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轻声说:“这么高调?”
不是说好在学校要低调一点吗?
唐舒抱紧她,一边走,一边跟她闲聊:“现在关心你的人够了吗?”
她早已被四面八方的不明视线包围了,如同草船借箭里的那艘扎成海胆的船。
“够了够了够了,我自己走吧。”实在是尴尬至极。
“听我把话说完。”唐舒停下脚步,盯着她舒展眉头,“以后再等等我。”
谢宛宛点头如捣蒜:“嗯嗯,以后一定等等你。”
“做事不能太莽撞。”
“好的好的。”
“遇到困难要告诉我。”
“okok。”
谢宛宛应得又快又敷衍,唐舒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想要逗逗她:“叫声老公听听。”
“老公老公老......?”反应过来的谢宛宛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这句你得充超级VIP。”
远处,目送唐舒和谢宛宛离开的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朱子钰的嘴里可以塞进一整个苹果:“他们这是在拍拖?”
晨晨:“不会吧……你看你看,唐舒把宛宛放下了……”
朱子钰踮起脚:“谢宛宛捂着脸跑什么?”
这个情景她好像哪里见过。
之前有一次,大四的学姐对唐舒告白失败也是这么离开的。
晨晨大胆猜测:“难道是宛宛趁机告白被拒绝了!”
前天晚上,樱水包厢。
看到女生发来的【晚安】,唐舒没回复,他睨向旁边偷看的许空,无声地警告。
许空面上丝毫不尴尬,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挤兑他:“不行啊唐舒,你在人姑娘手机里就是个全名。”
唐舒重新打开谢宛宛发来的截图,看到上面弹跳出来的回复消息里,她给他的备注还真只是“唐舒”。
“有什么问题吗?”唐舒鲜少地搭了许空无聊的腔。
许空打了个响指,向不远处的女人喊道:“美美,你微信里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佟美美放下台球杆,抛了个媚眼:“亲亲老公。”
许空又问在击球的殷迹:“你呢,你女朋友赐给你什么名号?”
殷迹的现女友比他大三岁,是名法医,平时说一,殷迹绝对不喊二。
他直起身,懒声答:“死猪。”
此话一出,包厢里笑了很久。
殷迹撇了眼沙发上唯一没有笑出来的人,建立起一丝优越感:“总比有些人还是全名好吧。”
陈阳冰把白球放到桌上,继续落井下石:“谢老师给我的备注还是小森哥哥呢。”
他故意省略了中间的一个“的”字,想看唐舒变脸。
然而唐舒只扫他一眼,很轻地笑了声,语气十分轻蔑:“单身狗也配出来乱吠?”
陈阳冰的笑容逐渐消失,陷入无限悲伤。
决定下周修文……
第十九章
顺理成章地,谢宛宛通过了秦婳的好友验证。
抛开喜欢唐舒这件事不谈,秦婳是个单纯善良的女生,她待人亲切,完全没有大小姐架子。
她会不顾形象地爬到四五米高的树上救一只猫,也会带着朋友们一起去大排档吃饭,逛夜市。
一来二去,他们也成为了能在食堂吃饭的好朋友。
谢宛宛没有直说汇演的事,觉得那样目的性太重,反而会被婉拒。
她有预感秦婳这个女生值得深交,需要慢慢来。
很快老天为她送来了时机。
周年庆活动的第一次策划会,秦婳在台前井井有条地讲述自己的策划。
底下有人打断了她,提出音乐剧虽然很高大上,可排演起来要花费太多精力,学校周年庆而已,意思意思花钱请点校外的剧团热闹热闹得了。
秦婳听后皱起眉头,身体微微摇摆,眼里失去了笑意。
屏幕上播放着她精心制作的幻灯片,足以看出这个女生对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热爱被打击的滋味儿,谢宛宛感同身受。
她在一边做会议记录,冷场期间特意先看了眼坐在会议桌最前面的唐舒。
男生垂头理了理腕表,拉平灰色的风衣袖口,再抬头时,直接把视线投在她脸上,别有深意地抬了抬眉梢:“还有谁有意见?”
谢宛宛停下手中的活,插嘴道:“我觉得不麻烦啊,你没仔细听吧,秦婳学姐刚才说了已经联络好了各社团部长,大家都表示很乐意排节目,你这时候一盆冷水浇下来,何必呢?”
“更何况,周年庆关乎着学校的脸面,校领导和各界杰出的校友们都会回来观演,同学们满腔热血地想献给母校如此高大上的节目,也是在为学校省经费。”
有人轻声说:“我可没觉得有多省钱。”
谢宛宛瞄过去,哂笑:“这样吧,要不学长你上去给大家跳几段,方便又省钱。”
反驳秦婳的男生笑了笑说:“学妹没参加过这种活动可能不清楚,表演的人是够了,那帮忙的呢,舞美道具技术都需要人,后勤支援部会很忙空不出人去做其他事怎么办?”
“那他们这个节目的后勤我来做。”谢宛宛看向秦婳,笑道,“学姐,你看我行吗?”
秦婳一愣,似是有些意外。
过了会儿,她眼神渐亮,脸上重新绽开笑容:“好啊!我很欢迎!”
于是他们从吃食堂饭的朋友晋级成能一起喝下午茶的小姐妹。
秦婳为了做好这次节目,自己花钱找了外面专业的编曲老师做场外指导,几个社团的同学们踊跃参与,谢宛宛则在他们排演的时候学到很多有趣的东西。
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周,大家想在长假前把整部剧的剧情台词敲定,都抓紧时间积极排练,再加上樱水和家教的工作,谢宛宛时常拒绝唐舒的课外活动邀请。
这十几天里他们其实每天都在学生会开会时碰面,却好像又没有见过面。
对于她的拒绝,唐舒没有表示不满,向来以她的意愿为主。唐舒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所以她也不担心他会不会有小情绪。
只不过今天开会结束,她被他单独留了下来。
会议室刚用过投屏播放ppt,窗帘紧闭,室内只开了一盏灯,光线昏暗,投屏机顶盒在嗡嗡运作,他们的半截影子被印在幕布上,越凑越近。
她偏头半睁着眼睛偷看幕布上的影子是如何交织在一起的,唐舒的指腹便轻轻把她的下巴推回去,低声调侃着:“专心点。”
他的声音化作亲吻,绵密得落在她的嘴唇。
不甘于欲擒故纵似的轻触,谢宛宛主动靠过去撬开了唇齿的屏障。
耳畔隐约听到轻笑,透着一丝狡猾。
谢宛宛大概是懂了唐舒是故意招她难受,半恼半羞地咬了下他的舌尖。
外面的风吹得会议室的门“碰”得一声关上了。
室内变得更安静了,唐舒一边吻一边提起她放在桌子上。
鼻间慢慢湿润,大脑里的氧气仅存一毫时,每处毛孔骤然变得敏感起来。
直到她发出一声难忍的嘤咛,唐舒才放开她好好呼吸。
他的手掌在她的脊骨上下轻抚,给她顺气,淡笑着:“你这是什么习惯,喜欢憋着气亲?”
谢宛宛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她很享受呼吸被一点一点剥夺的感觉,特别是快要窒息时,脑内的细胞会迅速被唤醒,急剧放大一些微妙的感受,出现异样的快感。
像是第一次强吻唐舒时,心脏被突然击中,忘记了呼吸,这种感觉令她反复上瘾。
谢宛宛去网上查过,她多半有点m倾向。
可这种事情哪能让唐舒知道,不得笑她十天大半个月。
谢宛宛俯低身子,不经意地蹭到唐舒的下巴,含糊地说:“你管我?”
他脖颈处的苦艾味比较浓郁,暗撩着她的心弦。
唐舒手穿过她的发丝,捏了捏她的后颈:“憋死了算谁的?”
“你的。”谢宛宛自认也没有矜持到哪里去,情迷之时攥着他的衣襟解开了两颗扣子。
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指尖挑开衬衫,故意用指甲挠着他锁/骨旁的小痣。
不过唐舒似乎不喜欢这个动作,把她手抓下来,警告道:“别乱摸。”
谢宛宛昂起头,轻易地发现了他耳根上的一抹红色,以及蕴在那双黑眸中的情绪,像是夜晚的海畔,潮水缓缓升起,即将冲向海滩。
唐舒克制地往后退了一步,垂眸系纽扣时,看见谢宛宛笑得很开心。
女生微卷的长发披在肩膀上,有几缕从宽松的领口钻进毛衣里,毛线之间空隙透出发尾搁在胸前,很性感。她微拗着下巴偏头看他,唇角轻轻上扬,勾出几分媚意。
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唐舒微微蹙眉。
他伸手撩起椅背上的外套,帮谢宛宛披上去,包好:“好笑吗?”
好笑,看他忍着不敢办她的样子真的好笑。
谁能想到平时对什么都得心应手的学生会主席,是个有了反应后会脸红的纯男啊。
谢宛宛变本加厉地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拉回来,故意欲言又止:“小叔叔,要不今晚......”
每次谢宛宛叫他“小叔叔”时,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是在动歪脑筋。
唐舒把她抱下桌,拦着她的细腰:“今晚不去樱水?”
她眨眨眼:“去。”
唐舒不满地扯了下她的脸颊:“闹我是吧?”
“哪有,”谢宛宛躲开他的手,“我是想问问你,国庆放假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今晚我们可以安排一下出游计划。”
唐舒问:“你国庆不回去?”
“我留校。”
“行,我晚上接你回家。”
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在谢宛宛的心里荡起涟漪。
好像他嘴里的“家”是一个特别美好的地方,那里有暖气,有人做饭,也有人会抱着她看电影。
她差点忘了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甚至觉得唐舒那儿可能才是她失散多年的家。
这种错觉很荒唐,但是她想沉溺进去。
哪怕明知未来他们注定会因为身份有别而分开,她也想听他多讲几句类似的话。
她仿佛是一只底部有破洞的玻璃瓶,依旧希望有被填满水的一天。
唐舒关了电脑和投影仪,在门边对她伸手。
谢宛宛走过去牵住,十指相扣,说:“好啊,我等你。”
有时候也需要忘记顾虑,享受当下,不是吗?
其实在此之前,谢宛宛不喜欢唐舒去樱水接她下班。
她只是个驻唱的,但很多俗人会恶意以为她还兼职陪酒,听起来并不光彩。
自己倒不在意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就是怕影响唐舒的心情。
除此之外,唐舒不打招呼地来樱水做客,李鑫吓得自动给她放假,白给她一天工资。
劳动不符合薪资,谢宛宛会觉得亏欠李鑫。
她得把控自己的节奏,不能因为男朋友的存在就放弃自己本该过的生活。
现在上班前,李鑫都会先微信一句:【舒哥今晚来吗?】
宛宛回道:【来接人,不上去。】
李鑫:【不得了了,宛贵人现在都有专车接送了,以后飞黄腾达了记得不要忘记提拔奴婢。】
宛宛:【李鑫,少看点甄嬛传,语气含0量太高。】
李鑫:【妈的,我怎么着也应该是猛1吧。】
李鑫:【算了不跟你贫,早点来,今天新招了个男驻唱,你们认识认识。】
在红灯快要转为绿灯前,宛宛几乎是下意识地输入:【帅吗?】
发出去后,谢宛宛把手机放在中控台的车载支架上。这是她前几天网购的皮卡丘车载支架,与豪华的车内饰格格不入。
唐舒一开始是嫌弃的,但是在她一通软磨硬泡后,终于答应只能她在的时候装。
他开车不看手机,可对她来说手机离开视线一会儿就没有安全感。
汽车平稳地开着,唐舒掀起眼皮注意到了谢宛宛手机上的聊天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