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人都会觉得有点侮辱人的意思。
可她不能跟钱过不去，有些小事情只能忍一忍，忍多了就习惯了。
周敏是第一个担心她不舒服的人。
那天下班，她忽然提出送她回学校，在路上有意无意地提及道：“谢老师，陈夫人其实很感激你，小森一直不肯专心学英语，你来了之后学习的积极性被激发了，考试的名次也上去了，夫人每天打牌输钱都不生气了。”
“因为以前家里发生过偷盗事故，所以夫人对外人的警惕性比较高，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觉得过几天她就会待你如上宾。这个阶段谁能治得了小少爷，谁就是夫人的救星。”
谢宛宛现在逐渐从上涨的工资上体会到了这一点。
她起身对周敏颔首：“周特助，我这已经结束了，您带小森去用餐吧。”
“等一下谢老师，”周敏换了室外脱鞋走上台阶，笑着说，“夫人今天想请您留下吃个便餐，不知谢老师有没有空？”
谢宛宛本想拒绝，但是陈阳森缠着她嚷嚷着一起吃饭，搞得她不好意思再推脱。
说是便餐，真是谦虚了。
陈夫人请了日料厨师来家里烹饪，刺身鲜美，和牛入口即化。
谢宛宛和周敏坐在一起，话不多，她们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其他时间都在安安静静地享用食物。
陈夫人的朋友都是十几年的好姐妹，坐在一起不拘束，不讲文邹邹的诗词歌赋或者评判哪一季度的时装好不好看，他们也喜欢聊街坊领居的八卦。
和唐舒待了一段时间，谢宛宛也多多少少能从中听出几个熟悉的名字。
陈夫人吃了枚金枪鱼寿司，优雅地擦了擦嘴：“我上午去隔壁喝了早茶。”
“隔壁唐家啊？”坐在她左手边钱夫人稍稍错愕，“萍倩回来了？我怎么没听到响声？”
埋头干饭的谢宛宛下意识减缓了咀嚼速度。
原来唐家老宅也在这儿。
她知道唐舒家庭关系复杂，一大家子企业家，她们嘴里的萍倩应该是唐舒常年在国外的母亲。
唐舒的母亲突然回国，不会是来抓儿子谈恋爱的吧。
嘴里的三文鱼忽然失去鲜味，芥末的回辣冲到了喉咙，她赶紧喝了口抹茶缓缓神，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陈夫人的表情像是吃到了一手瓜一样，有点优越：“唐家和余家有股权矛盾的那家大投行，十有八九是要给唐舒继承了。”
有人插嘴道：“啧啧，那有叔侄大战看了，余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宛宛记得唐舒的大侄子比他要大个两三岁，许空他们一行人提到那人时，场子都会冷一小会儿。
她从不主动过问唐舒家里的事情，一是因为不合适，二是因为没必要。
陈夫人：“当年联姻的时候吹什么两头婚，少纷争，我就觉得要出大事。”
“萍倩偷偷从洛杉矶飞回来给儿子助阵的。”钱夫人评论道，“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唐家老大估计斗不过他小叔叔。”
其他几位太太们陆陆续续开了腔。
“不是唐家老大咯，他姓余，就是余家的人。”
“那唐家孙辈败了啊，唐家老二真的是浑小子一个，我前几个月看到他染了个白头发跟他爸在门口顶嘴。”
“什么白头发，人家很潮的，叫奶奶灰，我女儿喜欢死了，说他是妖艳贱货。”
钱夫人摇摇头说：“我不行，女婿还是要找唐舒那样的。唐家那三个长得都帅，但是只有唐舒看着亲切点，讨人喜欢。”
唐舒在这群人里的口碑似乎很不错，可谢宛宛觉得他背地里闹起脾气来其实也挺凶的。
不自觉地收拢腿，脑里回闪过落地窗的影子，谢宛宛拍拍自己的额头。
“谢老师，你脑袋疼？”陈阳森侧头问她。
谢宛宛的语气有点凶，堵了回去：“嘘，小孩子别打听大人的事！”
“......”妈的，你又没说话，我打听个der啊？
陈阳森迷惑不解。
那一头的妇人们仍在围着唐舒的话题喋喋不休，严重影响她吃饭的速度。
有人调侃道：“哪轮得到当你女婿，唐舒现在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钱夫人眼神轻蔑地说：“你说秦家小女儿？哦吼，也就只能当当女朋友，萍倩看不上的。”
“萍倩一个后过门的，自己也就那屁大点的背景，眼光这么高干什么？”
钱夫人半开玩笑地说：“唐国豪年纪大了，她想当武则天呗。”
“嘘～有外人在呢，你们收敛点。”陈夫人剥着虾壳，对上了她的眼睛，客气道，“谢老师，多吃菜，阳森，给老师夹菜。”
谢宛宛觉得她的眼神里带着点冷意，大概是在提醒她不要出去乱说。
于是回了一个微笑，淡然收回目光。
其实陈夫人大可不必担心，他们圈子里的事情离她的生活十万八千里，唐舒肯定也不愿意她掺合进这种事情。
谢宛宛认为自己很拎得清现实，但是当钱夫人说唐家看不上秦婳时，心底还是不受控制地涌现一股苦涩。
秦婳那么好的家世，在他们眼里宛如一只拇指能捏死的蝼蚁。
那她呢？
或许尘土都不如。
陈阳森把生蚝放在碗里，她浅声说了句谢谢，食欲骤减。
陈夫人将话题转移到席上最没有存在感的女生后，其他人频频回头打量谢宛宛。
女生没有化妆，扎着学生气很重的高马尾，长相不算清纯，带着一点攻击性，但笑起来时又显得乖巧，五官立体，钱夫人隐退前是混迹时尚圈的造型师，她觉得谢宛宛这张脸上妆之后，会是浓颜系绝色佳人。
她穿得很素，仅一件普通的白衬衫，谈吐得体，不喧宾夺主。
放旁人可能觉得她是腼腆，可钱夫人并不觉得。谢宛宛的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一丝见识短会显露出来的拘谨。
按理来说，像陈夫人疑心病那么重的人，是不会轻易让外人留下吃饭的，更何况还是个年轻女孩子。
钱夫人好奇地问：“诶～小谢老师，你听说你是堇华的学生？”
谢宛宛放下筷子，礼貌地说：“是的，钱夫人。”
钱夫人微顿，她们一行人入席前并没有介绍身份，但是似乎谢宛宛已经把这一圈子人都认清了。
看来刚才那些话没少听啊。
陈夫人搭嘴道：“小谢很优秀的，功课好，人漂亮，有上进心，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伙子。”
“谢老师还没对象啊？”她右边的太太说，“正好，我家司机的儿子也单着，现在就在唐家的投行上班，一表人材，想不想认识一下？”
谢宛宛挪了挪视线，“谢谢孙夫人，我有男朋友了。”
“动作挺快，你不是才大一吗？”
陈夫人出来打圆场：“堇大这么多好男生，谢老师挑啊挑不过来，哪轮得着我们担心。”
依然有人按捺不住地问：“你男朋友哪个系的？”
谢宛宛顿了顿：“......计算机。”
“那你认不认识唐舒，金融系的，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谢宛宛云淡风轻地说：“我知道，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但......不熟。”
话音刚落，背后响起一道苍老的男声，是陈宅管家的声音：“夫人，唐家小叔来了。”
听到名字后，她的心头忽地巨跳。
谢宛宛回头，目光顿时焦距在屏风后面的移动的双腿上。
水晶顶灯洒落铮亮的光，妥帖平整的黑衬衫穿在他身上显得矜贵禁欲，眼眸明朗温和，目光落向她时没有一丝波澜，宛如两人并不相识。
陈夫人站起身迎上去：“唐舒啊，正好说到你。”
唐舒手上拎着四五个礼盒，都是些外国牌子，嗓音清润地说：“陈夫人，这是我妈妈给您带的礼物，您上午走得急，她忘记了，特意让我上门道歉。”
“萍倩太客气了，这么多东西呢。”陈夫人招招手，周敏就会意地过去把东西接过来，放在一边。
“唐舒，吃过没，坐下来吃点？阿姨们都在，你过去打打招呼？”
谢宛宛收回目光，本以为唐舒为了避嫌一定会趁早离开，竟没想到他应声入席了。
他就坐在周敏的位子上，落座时状似不经意地勾了勾她放在身侧手指头。
仿佛触电般，她立刻把手缩回来，放到桌上。
余光里，唐舒表情从容不迫，他一直很擅长社交，三言两语把在场的夫人们哄得高高兴兴。
“刚才在聊我什么？”
他从头到尾就喝一杯抹茶，被调侃时也只是笑笑。
钱夫人问他：“还能聊什么？聊你有没有情况呗！”
谢宛宛的心又被提起来。
周围一群人虽然都在盯唐舒，但是因为她和唐舒坐在一个方向，所以一同接受了视线的洗礼。
她微微侧过身，往陈阳森那儿挪了一截。
唐舒轻轻晃着瓷杯，腕表折射出来的光照进谢宛宛的眼底，他忖了一会儿，淡着眼抬眸：“有情况我一定先跟阿姨们打招呼，可好？”
这也算是否认了。
她该松口气的，但为什么要失落？
一边害怕着唐舒要是说出来了，她的好日子可能会到头，一边又想要唐舒正大光明地承认她的身份。
这两道想法就像身体里的两种人格在碰撞，一个说你要谨慎小心，一个说你要渴求更多。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想法，她也不知道。
谢宛宛到底是坐不住提前离席了。
席上少了个不重要的人并不影响气氛，只是钱夫人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对劲，扭头望着离开走廊的背影。
“你老盯着她看做什么？”陈夫人用手肘撞了撞她，开玩笑道，“想给你儿子介绍对象啊？这丫头和你们家境相差太多了，你要扶贫？”
“不是，我没在想这个，”钱夫人蹙额若有所思地说，“我就是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但.....哎呀，可能是长得像哪个明星吧，我以前见的美女太多了。”
在叫出租车前，谢宛宛先盯了云溪涧的大门口好一会儿，在想唐舒会不会开车出来找他。
十分钟后，她确实等到了。
唐舒开着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停在路边。
“谢宛宛，上车。”
口气并不温柔。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提陈宅里的事情。
谢宛宛也没有问他回老宅做什么了，但是她从唐舒眉眼的沟壑中可以预感到，一定不会是什么愉悦的事情。
唐舒在她下车前帮她解安全带。
终究是没忍住，她拉住他的衣襟阻止他离开，神情有些伤感地问：“唐舒，你觉得我们能一起玩多久？”
唐舒抱紧她，低头吻了她的眼睛，再吻得她喘不过气：“谢宛宛，你真行，还只想跟我玩玩？”
“我…我没有。”
“那就把你勾引我的劲儿拿出来，让他们知道我唐舒就是你的男人。”
第二十四章
唐舒说出那番话时的模样一直回荡在谢宛宛的脑海里。
白净瘦削的下颌线，眼底的深情，外加略叛逆的口气。
听人说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会传染些对方的口癖。
谢宛宛对着镜子，想着自己说这话的样子，手上继续化妆的动作。
指腹在眼睑下轻涂两下遮瑕膏，黑眼圈浅了半分，眼睛一瞬间明亮起来。
嘴上涂了秋冬大热的枫叶砖红色，卷发披散。
她歪头品了品，觉得自己应该比唐舒要再嚣张些。
所以无需忧心会不会有结果，她贪恋的只不过是个过程。
单纯地，想要他为她倾倒。
也许这是唐舒想要转达给她的意思？
收拾桌上的化妆品，有人突然在走廊上起哄。
“唐舒在咱楼下！”
“哪个门？”
“南面南面！”
对寝的门“砰”得推开，两个其他系的同学兴冲冲地跑进她的寝室。
一个熟络地打招呼：“宛宛，你们寝就你一个留校啊！寂寞的话去我们那睡呗～”
一个迈开腿路过她的床：“宝儿，借个阳台哈。”
话都是对她说的，眼睛倒是没一个在看她。
谢宛宛叹了口气，加快收拾的速度。
唐舒现在一周来学校的时间不长，大家偶尔遇上一次，都跟看稀有大熊猫似的。
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人吗，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吗？
唐舒虽眉眼俊了点，嘴巴软了点，身材好了点，但归根结底只是个优秀的富二代。
也就她能安如磐石了。
不用去瞧也知道，唐舒一定是镇定自若地站在金黄的杏树下，当作周边的目光都不存在，他有可能会低头看手机发条微信。
如此想着，放在桌上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谢宛宛往那儿看了眼屏幕弹窗。
谢家小舒：【到了，行李多吗？】
谢宛宛站起身拿起手机，表情微微怡悦。
宛宛：【你上来拿？】
谢家小舒：【想看我被宿管阿姨扔下来当球踢？宛宛心真狠。】
宛宛：【那你还问，又不能帮我拿。】
谢家小舒：【直接出发，东西给你添新的。】
宛宛：【唐学长真阔绰。】
谢家小舒：【既然我有这个功能，你不得好好享受一下？】
宛宛：【什么功能？】
谢家小舒：【钞能力。】
宛宛：【我看是败家。】
谢家小舒：【行，宛宛坐卧铺去，只要15。】
宛宛：【就不，就要坐你那儿，不服上来咬我啊！】
谢家小舒：【不急。】
谢家小舒：【晚上慢慢坐，慢慢咬。】
宛宛：【......你耍流氓！】
谢家小舒：【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宛宛：【谢唐氏，Big胆！敢阴阳我？我生气了！】
谢家小舒：【那你快下来，让我哄哄。】
谢宛宛下意识弯唇。
“哄”，一个于她来说是个疏远生僻的字。
现在看着十分顺眼，像是有甜腻的气味在笔画里溢出来，催动心底情愫。
大概是她盯着手机发呆的样子有些奇怪，趴在阳台上的其中一个同学转过头，张开嘴发出半个音顿了一下，忽然走上来盯着她的脸：“宛宛，你化妆了？这身行头是要去约会吗？”
谢宛宛把手机揣进风衣口袋，拉上行李箱，笑着点点头：“嗯，跟我男朋友去玩两天。”
另外一个也把注意力转到她这儿，诧异道：“宛宛你好靓！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不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