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片刻，嘴角噙起一抹戏谑的笑。
“精神科在楼下。”
“……”
有那么一秒，谢宛宛觉得这男人活该单身。
她无语地张开眼，憋着嘴从床上坐起来。
下意识抬起惯用的右手，手背上的输液针动了动，她条件反射得“嘶”了声。
紧接着嘴唇触碰到一丝清凉。
玻璃瓶口倾斜着怼到了她的唇边，上面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
她歪着头，抬眸疑惑瞟向手的主人。
唐舒淡淡地往下瞥了一眼，面不改色地说：“你手不方便，我拿。”
这不是挺会照顾人的吗？
谢宛宛放下挂着点滴的手，愉悦地就着瓶口喝了起来。
微甜的水冲刷去了口中的苦涩，嗓子眼的黏腻感减轻了。
像是与水来了个久违的亲吻，干燥的嘴唇变回柔软湿润。
视线稍稍往下就能看清唐舒指骨分明的手，根根修长，玻璃瓶被他卷在掌心显得有点小巧。
他们的影子斜斜地照在面前的墙角里，粗略地看像是他搂着她，一高一矮依偎在一起，暧昧温情。
还真有点“家属”的味道。
唐舒见她喝得差不多了，默契地拿开。
谢宛宛心底餍足地舔了舔嘴唇，笑着说：“谢谢亲属！”
唐舒杵在床边，有条不紊地把盖子拧上，放在一边，语气清冷地说：“嗯，会说梦话了，看来是好了。”
“那可不，把命交给唐舒学长比给自己还稳妥。”
这话倒是真心的，谢宛宛十分感激唐舒的大恩大德，脑海的画面一闪而过，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还有，谢谢你的人工呼吸。”
她等着瞧瞧唐舒害羞的反应，得意地想着：都当着这么多人面亲了，你不会打算没发生过吧？
显然唐舒不吃这一套，他拉了把椅子，镇定地在床边坐下，连眉毛都不皱。
“人工呼吸？”唐舒懒洋洋地抬眼，嘴角衔着一抹狡诈，“谁说是我帮你做的？”
下一秒，他如愿看到了女生被雷劈的表情。
她的脸色雪白，唇瓣微张，眼神复杂。
宽大的病号服歪歪扭扭地挂在肩膀上，露出一边漂亮的锁骨。可能因为太过震惊，她把脖子伸长了，像一只呆头鹅。
唐舒敛起目光，低头用起手机，哂笑：“是谁做的我就不告诉你了，怕你夜长梦多，又差点休克。”
怎么可能？
难道她记错了？
那明明就是唐舒身上的味道。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是把石头当成了糖吃，消化不良。
枕头边的手机跳出一条消息，谢宛宛不耐烦地伸出左手滑开。
是朱子钰在寝室群里发的校内论坛链接。
标题的营销味儿特别重。
《堇大校草教科书级抢救！昏迷者起死回生！》
寝室长：【哇，帅我一跳！】
金融系晨晨学姐：【哇，帅我两跳！】
朱子钰：【哇，帅我淘气包马小跳！】
朱子钰：【@宛宛在医院别光躺着啊姐妹！原地让他对你负责！】
谢宛宛：【这不讹人嘛……唐舒不会对我感兴趣的。】
朱子钰：【但他给你做人工呼吸欸！】
寝室长：【别瞎出主意，宛宛是正经的仙女。】
谢宛宛点开链接，刚看了三秒，按下暂停键。
画面里的唐舒扶住她的脑袋，俯下身，两人鼻对鼻，嘴对嘴。
她就说自己准没记错！
谢宛宛直起腰板，把手机翻了个面，递出去。
“嗯哼！”
唐舒听到声响抬起头，接过手机。
屏幕的光把他帅气的脸打亮了些，幽深的眸底看不出情绪，静静地盯着视频。
室内安宁了约莫一分钟。
他懒散地往后一靠，把玩着她的手机，云淡风轻地说：“一秒200，一共四十三秒，支付宝还是微信？”
谢宛宛的脑回路鲜少地没跟上，盯着唐舒的眼睛发蒙。
半晌，密长的睫毛抖了抖。
她猛地反应过来：“这什么嘴啊，镀金的吧，是纯的吗？”
唐舒端坐起身，昂首贴过来，嗓音低低的：“我是第二次，你是第几次。”
“……”
温热的气息没入脖颈，耳边仿佛听到了缥缈的雨声。
谢宛宛坐的比他高，垂眸对上他玩味的视线。
位置正好与昨晚互换了一下。
思索的目光不禁沿着他高挺的鼻梁勾勒了一巡，然后落于他单薄的唇上。
这是…昨晚的回击？
嘴角露出一抹轻狂的笑，她眯了眯眸子，挑衅地说：“嘴巴洗一洗，我永远都是第一次。”
女孩的声音温懒微哑，穿过空气里的尘埃，干干净净地进入他的耳朵。
她很自信，将鱼钩肆无忌惮地放在他眼前，连个饵都不放。
比姜太公还随性。
唐舒的脸上露出鄙薄的神情： “谢宛宛，你倒是挺有本事。”
“谢谢夸奖。”谢宛宛清清嗓子，好奇地问，“那你留下来照顾我算几个意思？”
“算我倒霉。”
学生军训时晕倒，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校领导怕谢宛宛醒来想闹事，特意安排唐舒坐在这儿给小姑娘做一做心理工作。
原本还有一位女老师，但她晚上临时有事，唐舒就让她先回去了。
结果他在这儿一留，就耗了一下午。
索性这姑娘心大，没有向学校问责的意思，还有空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谢宛宛弯曲腿，把膝盖当支点，用空出的手撑起下巴，对着唐舒眨眨眼：“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吗？”
“停止你的自作多情。”唐舒斜靠在座椅上，闲闲地看她，“我这是人道主义援助。路上的阿猫阿狗晕倒了，我也会上去看看。”
“...那你可真善良。”
谢宛宛扭过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他是汪汪队里的哪条狗，这么有爱心。
唐舒把手机还给她，端起架子命道：“给你父母打个电话报平安，学校联系不上他们。”
“对了，下次记得在手机上添加个紧急联系人，省的麻烦别人留院陪你。”
“……”
谢宛宛忽然不说话了。
唐舒抬眸望去，女生一声不响地盯着床上的手机出神，干坐着。
眼里刚才那抹活泼劲儿没了，肩膀耸下来，虎牙蹭着嘴唇，咬出了红血丝。
唐舒微微蹙起眉，提高声量：“谢宛宛，我跟你说的你听见了没？”
“吵死了。”
“啪嗒”一声，她把床头的灯关了。
女生冷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躺回床上，翻过身，留给他一个消瘦落寞的背影。
“你可以不陪的。”谢宛宛说，“我等下自己回校。”
身后的男生沉默了一会儿，她多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背上停了几秒。
“那再好不过了。”
这时有手机振动的声音响起来，稍稍打破尴尬。
唐舒起身往外走，关门前对她淡淡地叮嘱了一句，“记得保存出租车的小票，找学校报销。”
谢宛宛以为他还会回来，却等来了护士送回执。
她轻声问：“护士姐姐，刚才陪我的男生呢？”
“那个帅哥啊？”护士帮她理了理挂在床沿的输液管，笑着说，“回去了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他走的时候好严肃。”
“您误会了，我们是同学。”
视线沿着输液的软管一路向上，她望了几秒滴壶慢吞吞滴下的药水，顺势将手里的流速调节器转到最快。
药水接连不断地输进静脉，手臂发冷，凉意逐渐蔓延到胸口。
挂完最后一瓶药水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三个室友围着她一顿嘘寒问暖，疯狂投食。
谢宛宛掀开朱子钰特意为她打包回宿舍的皮蛋瘦肉粥。
吸了半勺米，她放下勺子，一边擦嘴一边切到微信小号。
微信列表只有李鑫给她发了好几句：【姑奶奶,你今晚来不来上班？】
一股郁气涌上喉咙。
把纸巾揉成一团，抛进垃圾偷，她做了一次深呼吸。
S先生竟然一天都没回消息！
谢宛宛抿着嘴，先给李鑫回了一句：【人快死了，你找鬼上吧。】
李鑫秒回一个笑哭脸：【我已经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许空让我多给你放几天假。】
谢宛宛迷惑不解：【关许空什么事？】
李鑫：【谁知道呢，他们几个又来店里打牌了，我听说唐家二公子今晚连输三把，被气走了……可能老板高兴吧，还给客人免单呢。】
这平时得被唐舒虐得多惨，赢三把就高兴地做慈善。
谢宛宛啧了一声，退出聊天框，点开置顶。
对着蓝天白云的头像，她想了想，低头输入：
【我大抵是熬不过这一天了，单单等某人消息就等得心烦。】
第五章
退出聊天框，她熟练地发了条朋友圈。
【谢谢学长的金银花露~】
配图是病房里喝了一半的玻璃瓶。
设置可见范围：S先生。
照片是傍晚无聊随便拍的。
她才不管是唐舒买的还是医院送的，能拿来钓鱼就行。
等待回复的空档，朱子钰端着盆洗好的衣服往阳台走。
路过身后时，随口提了一句：“宛宛，学生会纳新的报名明天就截止了，你还去吗？”
她搅着碗里的粥，眼睛依然盯着微信界面，稍稍分了一些注意力出去，漫不经心地回道：“有什么好处吗？”
除了唐舒以外。
众所周知，学生会的任务繁杂，大一新生基本是听从学姐学长们的指挥，负责干体力活。
她平常勤工俭学已经够忙了，为了个唐舒进学生会打杂，做苦力，实在不值当。
“宛宛，有个消息我得告诉你。”睡在对床上铺的晨晨学姐翻了个身，探出头，插嘴道，“学校傍晚通报你半夜从西门溜出去，私自出校，扣4个单位素质分。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去学生会参加点活动，补回来。”
嘴里的咸肉突然不香了。
谢宛宛放下手机，清秀的眉间一凝，神色不虞：“实名通报？”
学校西门的体育场正在修建，建筑工人们每晚需要进出施工，保安看守得不严。
所以不少学生抓住这个巡逻漏洞，晚上出去过夜生活。
她这一被通报，西门估计会加强看守。
多招人恨啊。
晨晨学姐摇摇头：“写得是谢同学。但你运气好，论坛里大家都是感谢你把大一新生的早训取消了。”
毕竟比起晚上出不去，早上睡不好会更折磨人。
谢宛宛舒展眉心，稍稍松了口气。
低下头时，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引得手心麻了麻。
“纳新的事我再考虑考虑，谢谢学姐！”她立刻将此事抛之脑后，拿起手机，两步并一步的爬上梯子，钻进床铺。
谢宛宛点开置顶对话框。
S先生：【这朋友圈是单给我一个人儿看的，还是别的男人都有？】
她侧身面对墙壁，蜷起纤细的小腿，粉色的指甲盖在键盘上平移着。
语气没有被揭穿的尴尬，点击发送：【舍得回我了？】
看到框上的昵称变为“对方正在输入”，她的唇角不禁慢慢上扬。
稍过几秒，S先生回道：【请先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看起来严肃认真，好像真的在意答案似的。
搞暧昧这事儿就不能明着，若即若离的感觉是最好的。
于是谢宛宛打起了太极。
晚晚：【S先生观察不仔细，没看到照片的背景是病房吗?】
S先生：【病了？】
晚晚：【伤透了，你都不关心我了。】
发出去后，谢宛宛改为平躺，闭上眼，衔着笑在心里读秒。
三，二，一。
胸口的手机再次振动，她倏然睁眼，曈眸隐隐发光。
紧接着，聊天框如她所料地蹦出了一只红包：【补补脑。】
这行字乍一看像在内涵她，可S先生不是那种人。
他一定是真心地想让她好好补补。
如此想着，谢宛宛毫不犹豫地将红包收了。
看清数字后愣了愣，唰得从床上坐起来。
200！
这么大！
谢宛宛受宠若惊：【你多打了个0吧……】
他们平常礼尚往来的都是不超过50块的安慰小红包啊。
S先生：【你上不了今晚的班，我帮你挽回一下损失。】
S先生：【要是过意不去，就当是借你的。】
顷刻间，隔着屏幕感受到一丝诡异的被监视感。
她警惕地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了一轮。
试探道：【……或许我没告诉你我请假了？】
S先生回复里充满冤屈：【刚才嫌我观察不仔细，现在怎么不夸夸我细致体贴呢？】
他还模仿了一番她的语气。
S先生：【伤透了】
S先生：【难道你今晚要挂着吊瓶去唱歌？】
谢宛宛反应过来是自己发出去的照片里拍到了病床和输液管。
晚晚：【原来如此。S先生现实生活中一定很会讨女生欢喜吧。】
情商看着挺高的，还能举一反三。
S先生微微放慢了回复速度：【不会。】
S先生：【今天刚被小姑娘甩了冷脸。】
她抓住了关键词，挑了挑眉，
晚晚：【小~姑~娘~】
S先生：【你难道没有？】
谢宛宛怔住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双沉敛的眉目。
晌午灿烂的光照在唐舒的背上，在肩膀处漾开一缕柔和的轮廓。
出神片刻，她口是心非地回道：【没有哦，只有S先生一个。】
余光瞄到朱子钰正坐在课桌前专注地填表。
谢宛宛转身趴在栏杆上，眸底盛着兴致：“小朱，学生会纳新的表格发我一份吧。”
蓦地想起来了什么，她又再次打开聊天框。
晚晚：【对了，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自己有在学生会混过？】
他们虽然常常分享生活，但是默契地没有透露出个人信息，S先生并不知道她在哪个学校上学。她也不知道S先生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