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计谋得逞,撇开头哼着歌愉快地下楼了。
欢快的曲调越来越轻,而谢宛宛吐烟时妩媚深情的眼眸像印记般烙在脑海里。
唐舒摩挲着衣服上的洞,倏然展颜轻笑。
第十一章
周三晚,轮到谢宛宛打热水。
她套了一件褐色毛衣外套,光脚踏着拖鞋,手提两支热水壶走在女寝六楼的走廊里。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路程已经有七八个女生向她说恭喜。
也有陌生的人轻声议论着。
“那个就是谢...”
“嘘,轻点。”
要轻声说的内容,那得听听了。
不由地慢下步子,竖起耳朵。
“秘书部很难进的,她才大一诶。”
“唐舒不会看脸吧?”
“不会。唐舒又不肤浅,他可是美玉在前,坐怀不乱啊。”那女生像是被点到激情处,音量止不住的提高,“文艺部部长漂亮又能干,在论坛里有人磕cp呢,等下我翻给你看......”
“嘘——”
垫了下左边重一些的热水壶,趁间断稍微品了品他们话里的意思。
她坦然地承认,自己看脸,比较肤浅。
可唐舒怎么就不会肤浅了?
谁谈恋爱之前不先看脸啊?
看脸不是贬义词,是人之常情。
“喂,那边的小姐姐。”谢宛宛驻足回头,叫住了说话的两个女生。
稍稍弯起眉眼,“谢谢你们夸我漂亮。”
宽大的褐色衣领懒洋洋地溜肩挂在臂上,手里的热水壶一红一绿,她的笑里暗露细小的锋芒。
“......”两个女生尴尬地笑了笑,互相拖拽着小跑离开。
关上寝室门,朱子钰的电脑上早已帮她打开了校网。
白底黑字正楷,十五个人的名字被列在网页上。
与之前初试名单不同的是,今天她的名字单独列在第一行:
【秘书部:谢宛宛】
“宛宛,唯一的秘书部新人。”朱子钰转过椅子,挥着手上的碎碎冰,摇头晃脑,“明天开始,我就可以在别人那吹牛:唐舒边上那个,是我姐妹!”
开学快半个月了,最初谢宛宛觉得朱子钰这姑娘是社恐那一卦的,但其实她是位慢热型的社牛,活泼可爱。
“挂牌打杂工。”谢宛宛把热水壶放在架子上,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秘书部两年没招女生了。”寝室长从厕所出来,向她抛了个可疑的媚眼,然后把视线往后投去,“晨晨,金融系有什么说法吗?”
在电脑前写小论文的晨晨学姐抬了下头,一边打字一边回道:“没什么小道消息。唐舒他们几个学长学姐今年忙完40周年校庆就要退了,学生会扩招苦力也挺正常的。宛宛,你悠着点,学生会忙起来会累成狗的,拿到四个素质分早点回来歇着吧。”
“晨晨学姐说的对。”谢宛宛给电脑开机,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况且唐舒都不在了,呆在那没什么意思,干活又不给工资,等明年申个奖学金就遛了吧。
“但我还是好羡慕,”朱子钰嗦着碎碎冰,从牙缝里吐出话,“你们学生会有什么新人聚会吗?感觉可以交好多优秀的朋友。”
“可能有吧。”
话音落,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拿过手机一看,是学生会的群发短信。
【办公室活动通知】各位新人:由主席团举办的新人破冰活动将于明天(周四)举行,20:00在信天翁club 8609 包厢集合,活动全程约三个小时,自愿参加,收到尽快回复能去与否,谢谢配合!
落款名是:文艺部部长秦婳
名字确实很文艺。
想起刚才路人说的八卦,她一时兴起地点开校内论坛,在搜索栏里输入【秦婳】
第一条标题便牢牢吸引住了眼球。
【书画cp今天发糖了吗?】
谢宛宛的脸不自觉地向屏幕靠近,捋了捋遮住视线的碎发,拿发卡夹在头顶。
手指双击鼠标,一张张照片在网页中加载出来。
桌面台镜里的面孔一滞,眼皮微阖。
不得不说,秦婳是标准的古典型美女。
鼠标放大的是以前迎新会的活动照,后台幕布下,灯光幽暗,她伸出手递给唐舒一张类似于提词卡的东西,一袭丝绒旗袍端庄大方,左边的脚踝上挂了一串红绳,和雪白的肌肤相称,笑容温婉可人。
而与之形成反差的,是唐舒的侧脸。
他穿的是常服,简单的白色T恤。白净的脸上挂着微笑,但是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伸出去的手指轻捻住一角,与女生的手保持距离,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像热情的浪花冲在玉石上,撞了无数次,玉石依旧孤立傲然。
谢宛宛往后翻了好几张照片,都是一些品鉴不出暧昧的双人同框照。
握手中看不到感情,对视间拉不出丝,坐在并排没有张嘴。
因为唐舒闭着眼在小憩。
这届网友不行啊,磕空气呢?
谢宛宛不自觉地咂舌摇头,往下阅评论:
【俊男靓女,站一起都赏心悦目。】
【大家闺秀和温润少爷,求代餐。】
【希望是真的!】
【两位马上毕业了,来个he吧!】
【唐舒学长这都不动心吗!我一个女的看到秦婳学姐都脸红!】
【是你们眼睛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我实在get不到他们俩的cp感。】
【楼上的,我也是(这是可以说的吗?)】
【呵呵,我去年就怀疑这是秦婳自己人搭的楼。】
谢宛宛松了口气,点了右上角的红叉叉。
意满离。
临睡前,谢宛宛贴着面膜躺在床上冥思。
然后睁开眼,半眯着在微信里编辑。
晚晚:【睡了吗?】
S先生:【还没,有事?】
晚晚调高枕头的位置,靠在上面,弯曲膝盖:【我在想一个问题,你评判评判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S先生:【说吧,我正好休息会儿。】
抬眸看向时间,S先生竟然十二点半还在工作。
社畜真忙。
为了活跃气氛,让S先生放松身心,她先发了个五毛的红包,封面写上(申请聊个五毛的。)
【S已领取你的红包】
S先生:【计时开始。】
晚晚笑着输入:【有一个词叫做书画。】
晚晚:【你有没有思考过为什么书一定要和画配?】
S先生:【因为他们同属。】
晚晚:【我觉得】
晚晚:【书是人类的精神食粮,粮食需要用碗装,所以书和碗不也挺配的?】
谢宛宛一口气把这段话打完,翻了个身,脚腕画着圈。
逻辑盘得天衣无缝,申请提名诺贝尔哲学奖。
S先生大约花了几秒理解她的话,最后顺着她的想法,风趣地回道:【再来只勺,方便舀饭】
晚晚:【不用勺,我可以直接吃。】
S先生:【吃什么?】
晚晚不假思索:【吃书。】
指尖一顿,冰凉面膜下的脸颊腾地温热起来。
大晚上的,吃这个字好像有点涩涩。
掌心渗出一层虚无的热汗,前几日抱过唐舒精壮的腰腹,手感很不错。
她怎能去想象唐舒没穿衣服的样子!
要是他再穿得再单薄一些,就能摸出腹肌的纹理,凹凸有致的曲线,令人浮想联翩。
脑子里自动摘出最性感的人体模型,每一块肌肉,每一条曲线,都是谨慎计算过的完美搭配,像是雕刻家手底的杰出作品。
再安上唐舒的头……
啊啊啊!谢宛宛快停止!你是街头霸王吗!
她从床上坐起来,扒下面膜,把剩下的精华挤在脸颊上,试图达到降温效果。
幸好S先生不懂,也不会跟她一样想歪。
这时眼底蹦出聊天气泡,垂头望回屏幕。
S先生:【那我去吃碗】
吃碗?
大哥你好像也有点奇怪。
S先生:【牛肉面。】
宛宛吊起的眼角松弛下来:【吓死了,原来是没输完啊。】
S先生:【不然呢?】
S先生风轻云静:【吃你吗?】
晚晚:【……】
网警蜀黍,我觉得这名网友不对劲,但我没证据!
周四晚上,天气预报说14号超强台风莫兰蒂即将过境中川。
一日间温度骤降,零零散散下了几场时间不长的雨。
谢宛宛把学生会批的出校单放进包里,第一次尝到有特权的甜头。一路打车打到信天翁club,体验学生会一条龙报销服务。
微博里实时更新着台风动向,旋云标记在夜间中川地图外徘徊,等它转上来估计得到凌晨。
车外空气湿闷,体感温度不算高。身上的薄毛衣略显清凉。说是毛衣,其实是一侧露肩的设计,并不保暖。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急着进去,昂起头望了眼会所的招牌。
金碧辉煌的“albatross”。
这片城区最大的高级会所。
好久不见。
在去“樱水”前,她来这儿参加过应聘,只不过试用期的第一天发生了点小打小闹,与老板不欢而散。
但愿他已经把她给忘了。
出了六楼电梯,沿着红地毯往指定包厢走,刚转了个弯,迎面走来一张惹人厌的面孔。
尖嘴猴腮,油头满面,留着自以为很帅的小胡子,远远望去像个大佐。
郑老板。
这运气不去买彩票可惜了。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谢宛宛偏过视线,不想制造麻烦。她当做没认出来,步伐镇定地与他擦身而过。鞋跟踏在大理石地板上,两种步速相交后逐渐分离。
男人的脚步声淹没于欢快的爵士乐里,她略微放松警惕。
然而不过五秒,敞开式公共洗手台的镜子上映出半个纤细的身形,后方忽然窜出一道宽大的黑影将其压制。
谢宛宛背后汗毛竖起,想迅速转身躲开,但仍旧是晚了。
双手被人扼制住推进洗手间,后腰撞在岩板台的一角。
把到嘴的惊呼声硬生生咽下去,发丝混乱地遮住眉眼,心底生出怒意,她不想让自己无意间示弱的反应给对方一丝快感。
深吸一口气,虚假地笑道:“郑老板,别来无恙。”
“谢宛宛,”小胡子向上翘,郑老板的猥琐地眯着眼睛,“你还敢回老子的场子?”
盯着眼前这张法令纹能卡米饭的脸,谢宛宛嫌弃地挪开眼。
她嗤之以鼻的样子过于明显,郑老板被激得面红耳热。
“臭娘们儿,”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恶狠狠地威胁道:“上次的帐我得跟你好好算算!”
提起上次,谢宛宛分出一丁点儿耐心往男人的额头上瞄了一眼。
发额交接处有一条五厘米的疤痕,像一条半截身子入土的蜈蚣,有点滑稽。
她不急于挣脱对方的禁锢,索性垂下肩膀,视线轻蔑地嘲道:“郑老板,这条疤简直是你整张脸上最有个性的地方了。”
不愧是她砸的。
“不用谢。”
拖长的尾音带着刻意的挑衅与羞辱。
郑老板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女人。
身上穿着灰色的露肩修身毛衣,底下是一条紧身牛仔裤,柳腰花态,她散漫地甩开遮住眼睛的发丝,露出一双眸光平静的杏眼,眉毛仅仅是用眉笔稍微画了画,嘴唇抹了点唇膏,光线下整张脸便楚楚动人,过眼不忘。
之前他就觉得小姑娘应该用来暖暖身子,可惜脾气太烈。
烈得心更痒了。
既然上天又安排谢宛宛落在他手里,这次一定得“珍惜”机会。
郑老板目光变得灼热起来,低声哄着:“向你郑爷服个软,我就放你走。”
谢宛宛见男人神情,约莫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想了想,不打算跟他继续耗下去了,装作一副为难地面孔道:“郑老板,上次我是用酒瓶砸的你吧......其实那天我留情了,你没明白呢?”
郑老板听到“留情”,以为谢宛宛要服软了,注意力渐渐被柔弱的声音勾过去,不由自主地放缓了手上的力度。
他低下头,脑子里已经开始展望等下的温柔乡,“跟爷好好说说,留了什么情?”
“你问问我的脚。”
趁着对方发懵之际,谢宛宛摆正脖子,臂膀猛然发力将手挣脱出来,毫不犹豫地弯曲膝盖奋力一顶。
一声哀嚎回荡在洗手台间,郑老板护住腿疼得往后倒退。
她抬起脚往他腹部继续补了一脚。
男人倒在地上,嗷嗷直叫。
冷漠地睨了眼他,谢宛宛转过身,面不改色地打开水龙头。
急促的水声,轻快的爵士乐,以及男人的嚎叫交织在一起,吵闹嘈杂。
镜子里的女人却安静地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发丝折射着头顶的光线,为她的周身覆盖了一层壁障。
她不慌不忙地在手心,手背手腕处挤上洗手液,反复揉搓肌肤的每一处,细致认真。白乎乎的泡泡像手套似的沾满在整只小臂,直到鼻子里完全变成洗手液的味道,她才放进水里冲刷。
背后的男人似乎缓过来了,有力气向她骂道:“臭娘们,我要报警!”
谢宛宛关掉阀门,看着镜中男人狼狈的模样,毫不在乎地讪笑。
前后时差不会超过一秒,一道冷冽的男声与她的音轨同时打开。
“你报一个试试?”
“你报一个试试?”
擦手纸细碎的声音戛然而止,朝着身侧望去。
谢宛宛一眼认出了从厕所里走出来的男人。
他穿了件贴身禁欲的灰衬衫,双臂绑着袖箍,领口微微敞开。与贵气交织呼应的,是眼底那抹危险却迷人的轻佻。
唐舒摘下耳机,凝眸对上她的视线。
第十二章
唐舒发觉外头的动静前,在听一通电话会议。
厕所隔间外的瓷砖墙上安了三盏海螺玻璃夜灯,幽静而昏暗,入口处的屏风后挂了面悬空的全身镜,镜侧的小型置景台里铺上了鹅卵石,中间立着一支香氛蜡烛。
沉寂的黑瞳中映出微弱的小火苗,一股佛手柑的馥郁香气从中散开,落在衣料上。
闻多了这味道,鼻腔有些排斥,他往屏风退了退,低头继续盯着手机上密密麻麻的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