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逼她承认身份时的狠劲和恨意，早不知跑哪去了。
“你放心，他说了不算数，我们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待。”
宁芊芊又「哦」了一声，收回视线。
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绞成一团，一副萎靡不振大受打击的模样。
冷墨霆心揪成一团，一时间，也不敢逼她太急。
他关切地问她。
“你精神看起来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要去医院看看吗？”
刚刚那些旧事，生生撕开了她不愿示人的伤疤。
他真怕，她一时间接受不了。
宁芊芊怎么可能想去医院？
她捏了捏眉心，甚是疲惫的模样。
“不！我只是累了，回家休息一下就好……”
冷墨霆忧心忡忡，把保镖叫来，吩咐他送她回家。
宁芊芊离开没一会儿，冷墨霆就拔通了心理医生杜医生的电话。
他先把事情从几年前到现在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又把宁芊芊刚刚的怪异反应描述了一遍。
杜医生认真听完，沉吟片刻道。
“她在音乐会的那些反应，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当年那场车祸造成的应激反应。而她今天看到那辆子照片时的反应，同样符合应激反应的表现。”
“所以，她应该是真的失忆！至于她是器官性失忆，还是功能性诱发心理障碍引起的失忆，则要作全面检查，才能确定。”
杜医生又列举了一些失忆病人的症状，冷墨霆一一对应宁芊芊，居然，百分百吻合。
冷墨霆挂了电话，心脏像被猛地挖走了一大块，剧烈地痛起来。
重遇宁芊芊后，他一直以为，她当初，是为了别的男人而制造车祸假死逃离他身边。
现在他才发现，那些，统统都是子虚乌有，全是他的假想。
而他一直对她的怨恨和愤怒，也全部基于虚无的幻像！
事实上，她没有刻意逃离他。
她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他是她深爱的男人。
也不记得，她曾经，为了救他，连她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冷墨霆的心，像被刀割般痛。
歉疚和悔恨，充斥着他的胸膛。
想见她的念头，迅速发酵，撑得他的脑袋就快要炸掉。
只有真切看见她，他慌乱高悬的心，才能平稳落地。
一个多小时后，他亲自驱着车子，来到了林简生的院子门外。
宁芊芊在十分钟前接到他的电话，不想招呼他进屋，便早早走到院门外等他。
车子「嘎」地停在她身边，车门打开，冷墨霆走了下来。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张开手臂猛地把她抱进怀里。
宁芊芊被他吓了一跳，挣扎着要推开他。
“冷墨霆，你干什么！”
冷墨霆却死死搂紧她不肯撒手，脸埋在她颈窝里，喃喃地道歉。
“芊芊，对不起！对不起……”
宁芊芊以为，她扮失忆，冷墨霆反应过来后，会愤怒，会像之前那样，想尽一切办法，证明她在说谎。
但他现在的反应，似乎，是信了？
宁芊芊脑子一团乱麻。
她回来已经一个多小时，至今还没想好之后要怎么面对冷墨霆。
从前，冷墨霆当她仇人，总是横眉怒目对她。
她也习惯的那样的冷墨霆针锋相对。
而眼前这个明显在向她示弱的冷墨霆，让她束手无策、茫然无措……
第236章 我们，是陌生人
“冷墨霆，你好重！”
宁芊芊试图推开他。
重是其次，主要是，她的身体，对冷墨霆这个人，免疫力为零。
如果冷墨霆以讨厌她或攻击她的姿态出现，她出于自保的本能，会迅速筑起防线抵御他。
然而，向她示弱，并用这种近乎讨好求偶般的姿态接近她的冷墨霆。
过于陌生，以至于她全然无计可施。
幸好，冷墨霆也不是习惯纵|情的男人。
他抱着她的腰，脸在她颈窝上蹭了几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离开。
他扶着宁芊芊的肩膀把她推开一些，黝黑深邃的眼眸盯着她。
神情真挚而诚恳。
“宁芊芊，之前误会你……很抱歉。”
冷墨霆极少向人道歉，就算他心里满是歉意和愧疚。
可他的话语，仍是笨拙且干巴，没一点感染力。
“哦……”
宁芊芊微微撇开脸，同样回得干巴巴。
他的歉疚心情，她体会不了，也接收不到。
一个人先是把你打得皮肉开花，然后说「对不起」。
这样的歉意，换了谁，听了都觉得是假惺惺。
垃圾车司机是两次车祸的施害者，宁芊芊相信。
但这不代表，垃圾车司机背后，没有另一个推波助澜出谋划策的主谋。
这个主谋到底是冷墨霆还是宁希月，抑或是两者联手，宁芊芊暂时没有答案。
“冷墨霆，你不需要道歉，既然我都不记得了，我们，就当是陌生人，可以吗？”
宁芊芊并不想和冷墨霆过多纠缠。
她现在，仍心有余悸。
垃圾车司机居然就是五年前那辆越野车的司机，她的真实身份被证实，她情急之下为了掩饰而谎称自己失了忆……
这些事，单独哪一桩拎出来都够让人心烦、手足无措。
偏偏，它们还裹成一团，一古脑地朝她涌来。
她不敢想像。
假若自己不够机智，被冷墨霆发现她其实什么都记得。
他会不会，又要想方设法，杀人灭口？
而现在冷墨霆做的种种，在宁芊芊看来，不过是贼喊捉贼。
也许是试探，也许，是变相的安抚。
总之，全是不安好心！
冷墨霆本是满怀喜悦赶过来，他以为，他道了歉，他和宁芊芊这段时间以来的纠葛和不愉快，就能一笔勾销。
然后，她就会以温芊芊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他身边。
可宁芊芊说什么？
她说，就当彼此是陌生人？
“宁芊芊，我俩曾经比谁都亲密，怎么可能是陌生人？”
他脸色黑沉，嗓音冷若寒霜。
宁芊芊冷静地凝视着他。
果然，他的温柔和忏悔，从来是奢侈品。
真实的他，满满的掌控欲。
一旦你要摆脱他，脱离他，他就会伸出狠毒地爪牙。
宁芊芊的心，如冰一样冷。
“冷墨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既然你和五年前的温芊芊本来就打算离婚，那她就算没算，今天的她，和你也是陌路人！”
冷墨霆死死盯着她，他努力压制住内心的失望和火气。
试图，心平气和地，让宁芊芊接受，她就是温芊芊这个事实。
他收紧扶着她肩膀的手，凝视着她沉声道。
“宁芊芊，你只是失掉了一些记忆，但你还是温芊芊！你和我，不是陌生人。”
宁芊芊心里暗叫不好，陷入偏执状态的冷墨霆，跟疯子无异。
她抬手隔开他扶在她肩膀上的手，试图把主动权攥回手里。
“冷墨霆，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宁芊芊心里乱糟糟的，此刻，她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冷墨霆。
可她也知道，有些话，要尽快说清楚。
让他消除疑虑，死了某些不该有但她猜测不出的心思。
冷墨霆也觉得需要谈谈。
宁芊芊失了忆，却像是把骨子里的天性释放了出来。
固执得要命！
他把视线转向林简生的院子内，“进屋里谈？”
宁芊芊不想师父担心，也不想儿女们听到她与冷墨霆之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师父在教维维针灸，前面有个小公园，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宁芊芊说完，不等冷墨霆点头，率先抬脚往前走。
冷墨霆盯着她决然的背影，沉思片刻，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心里愈发愤怒和不甘！
失忆，真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连从前的喜好，都能统统抹掉？
从前的她，心里眼里全是他。
她要么，与他并肩而行。
要么，在他身后，默默守候着他。
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留给他，一个冷淡而决绝的背影。
真的，就像陌生人一样……
第237章 失去的记忆，并不足惜
可明明宁芊芊态度如此疏离，和他熟知的温芊芊有着天渊之别。
可冷墨霆看着她的背影，却无端生了失而复得的安心感。
他腿长，几步就迈到她身边。
小区绿化做得很好，大冬天，四周仍是郁翠的绿植，还有些他叫不上名的不知名小花。
宁芊芊不说话，冷墨霆便也没开口。
不知该说什么，是一个原因。
而另一个原因，是他不舍得打破两人难得且短暂的和谐。
他几乎可以预见，宁芊芊要和他谈的，比刚刚他所听到更让他难以接受。
而就算他有确凿证据证明，她就是温芊芊，她似乎，不会再像从前的温芊芊那般，对他言听计从。
小区挺大，走了两三分钟，还没看见小公园的影。
冷墨霆也不催促，他甚至，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调整自己步伐，与宁芊芊的步伐一致。
他突然想起来，他和温芊芊结婚两年，并没有一次真正意义的散步谈心。
至于约会，更是不可能。
他是在结婚后不久醒来的，之后在轮椅上度过挺长的康复期。
那时的温芊芊，温柔又无怨无悔地，推着他进出各种场所，无论是康复或是工作。
那时的他和温芊芊，像对连体婴。
反倒是后来，他完全康复了，她不再需要整天跟在他背后跑。
俩人能见面的时间，便越不越少。
到后来，他好像，只有深夜归家时，在那留着一盏暗灯的卧室里才能看见她……
冷墨霆想到这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如此漠视她。
他的心，又开始，绵绵密密地痛！
两人走着同样路，心思却大不同。
五六分钟后，宁芊芊把冷墨霆领进了小公园里的一小片竹林里。
竹林中间，有一个亭子，里面有石椅石凳。
“坐吧！”
宁芊芊要坐下，冷墨霆却一把扯着她手臂。
拿了手帕出来，擦了擦石凳，示意她坐下。
宁芊芊面无表情地，享受着他罕有的照顾和体贴。
冷墨霆把自己坐的凳子也擦干净，这才坐下。
不等宁芊芊开口说什么，他便问。
“你现在……有服什么药物吗？”
她的种种变化，种种不受控，完全因为她失忆。
那他，尽快帮她治好就是！
宁芊芊诧异地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吃药？我没什么不舒服的！”
不说她根本没失忆，就算她真的失忆，从前那些狼狈且苦涩的记忆，即便失去，也并不可惜。
冷墨霆微微皱起眉，眼里是不敢苟同的神色。
“怎么能不吃药？你得去检查，确认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失忆，然后对症下药，那样，才能尽快找回从前的记忆！”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架她去医院。
先做个全身检查，然后，找最专业的医生，对症下药。
只是，宁芊芊显然和他想不到一块去。
“从前的记忆？”宁芊芊眼里不自觉的泛起些嘲讽。
“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吧，不然，五年多了，我一点要记起它们的想法都没有！”
“所以！”宁芊芊摊摊手，“我早就接受了，那些记忆，忘了就忘了，没什么好找回的。”
“不行！”冷墨霆拒绝她的摆烂和放纵，“没了那段记忆，你的人生，就等于缺失了大半！”
而她缺失的那大半里，包括他。
他不能忍受，刚刚才失而复得的人，她的记忆和世界里，居然没有他。
“冷总！”宁芊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认为，所有人的人生，都像你一样，铺满鲜花和欢乐？”
宁芊芊眼底一黯然。
“不是这样的！至少，我的童年和后来的生活，应该不算美好。不然，我不会失去它们几年之久，却没一点可惜之心。”
宁芊芊的童年遭遇，相比许多福利院的孩子，已经算是比较好的。
但依旧，伴随着白眼和鄙视。
哪怕到后来，她凭借自己努力，考上了最好的学府。
在冷墨霆父母找到她时，陈惜云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
“你得多谢你这张脸，不然，你这样的，是嫁不冷家门的。”
第238章 明天，我们就去离婚
那时，她还不知道陈惜云的话，代表什么意思。
她长得漂亮，而且，漂亮且自知。
她虽然长在福利院，但她举止优雅得体气质绝佳。
她虽然没有物质丰足的家庭滋养，却也靠着自强不息，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各方面都算优秀的人。
所以，就算陈惜云说了那样的话。
她表面恭敬，实质，不卑不亢地听着。
在她看来，那段婚姻。
她是嫁给了冷墨霆，她一见钟情的王子。
而不是，嫁进高门大户的冷家。
可现实，很快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光。
她很快就知道，冷家找上她，不是因为她优秀，也不是因为她爱冷墨霆。
而是，因为她长得很像冷墨霆的前未婚妻宁希月。
想到这些，宁芊芊眼里，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冷墨霆寒着脸，“我不同意！”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证明她就是温芊芊的证据。
她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你是病人，没有足够的能力做决策。作为你合法丈夫，我有义务给你最好的医疗并帮助你恢复记忆。”
习惯了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冷墨霆，很自然地，为宁芊芊作了决定。
宁芊芊眼里泛起凉薄的笑意。
只可笑，她刚刚，居然短暂沉迷于他温柔的拥抱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