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林县令忙摆手道:“这位贵人消气,想是他们并非有意为之,平日都是被娇宠惯了,时常做些偷鸡摸狗之事,不过无伤大雅的。”
“呸,好一个无伤大雅。”陆英呵斥了一声,放下了手,映出血淋淋的右侧额头,粗一眼像是血肉模糊的样子,将林县令吓到了,“这便是你说得偷鸡摸狗?”
她说着,又向着林县令伸出了自己的手,而后又一把拉过神情有些尴尬的桑锦,只见她唇角脸侧都有血痕,还有一个侍卫包着手。
“林县令,这莫不是你家郎君吧,这般包庇。如今都敢纵火伤人了,若不是发现的早,伤及了淑月公主及大齐的使臣们,你是想举家献上人头以平大齐国的怒火吗?”
林县令被陆英的话吓得腿一软就跪下了,看到她板着的脸,以及一旁面无神情的李景清,便知今日李六郎是当真闯下大祸了。
“是卑职的错,卑职不该一再放纵他们,请殿下恕罪。”林县令磕了个头,立马向李景清保证此回定会严惩几人,请他再给个机会。
于是李景清便让他当场下了决断。
林县令为了自家性命和前程倒也不手软,立马定了李六郎谋害朝延命官之罪,判流放,而几个他的随从,则判五十大板后服苦役。
李六郎等人哇哇大喊地被拖了出去,林县令也不敢多留,抹着不知是汗还是雨水的匆匆走了。
这一晚,也就李景清和陆英经历了一场不是很惊心动魄的暗杀,其他人无甚感觉,纷纷回房歇下,桑锦为陆英打了水后也出了屋子。
李景清搓了帕子,她伸手去接,却被他扬手避开了,只伸了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
“你动作到快,什么时候抹上这些血的?”他问着。
他甚至都不知道谁出了血,方才根本无人用兵器。
她扯着嘴角笑:“这哪里是血,是我让桑锦调得红胭脂水,不过调得比较厚,光线昏暗,林县令又隔了些距离看不出正常,难道你也没瞧出来?”
经了她提醒,他自然看出来了,怪道刚才他凑近看时,觉得很奇怪,原来不是真得血干涸后的血迹。
“你啊,又淘气了。”
第66章 大齐太子
换作旁的小女娘,这年岁正是在双亲膝下受宠的时候,自然免不得做些玩闹之事。
不过陆英做出这样的事来,着实让李景清吃惊。毕竟平日见她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她嘟嘴,脸微微有些烫,也不晓得是不是被他擦拭重了的缘故。
“这才是真得血,不过不是我的。”她局促抬手向他展示着自己的十根手指,每根手指头上都沾着血痕,只是也不多罢了。
他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复又看了眼她的脸已干净,转而拉起她走到了铜盆旁,拉起她的手浸入了水中。
两人的手指在水中纠缠揉搓,指尖处的点点殷红慢慢地散开,融入水中,再不复原本的颜色。
“下回自个儿说的话要记得,躲起来护着自己就好。”
陆英憋憋嘴,应了一声,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盛满了,涨胀地。
他扫了她的侧脸一眼:“你方才没瞧见桑锦的脸色?自个儿要闹,还拖上她。”
她侧头看他,两人的目光对上,也不知瞧见了彼此眼中的什么,定定地愣了片刻,才又各自挪开。
“我不过是帮林县令一把,让他下个决断,这李六郎今日不处置,他日定会闹出不可收拾的大事来。再说了,也是他们傻,大雨天的放火烧屋子,就当是给他一点教训。”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你开心便好。”他说着。
两人又默下声来,陆英看到自己水中的手,突然抽了出来。
他看着突然空下来的掌心,无声勾了勾唇角,拿起巾子抓过她的手擦干。
陆英的双手一得了自由便转身放到了背后:“好了,时候儿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此时李景清倒是没再说什么,将东西都放下,嘱咐她拴好门拴后便离开了。
雨一连下了好几日,他们也停了几天。直到第四日,天气放晴,一行人复又起程。
到了两国交界之地,李景清特意派了人去驻军大营询问驻边大将军傅嵩岳,得知他去巡防了。于是未再停留,直接入了大齐国界。
又过了一日,他们遇上了大齐太子亲率而来接亲队伍。
陆英下了马车,快步走向前方的李景清,他的对面,大齐太子翻身下马,正是那日的使臣。
“萧使,真是许久未见了,未想到竟还有缘再会。”想那时太子假扮使臣身份,自称姓萧。如今陆英只装不知他的身份,仍如此称呼。
太子朗声一笑,却是挑破了她的戏:“陆女史聪慧,又与刘芸交好,又怎会不知我的身份。”
陆英眉一挑,含笑道:“妾以为,这种事总需事主亲自说得好,免得错听错信了,生了误会就不好了。”
李景清在旁一直看着陆英,此时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看了眼太子的神情,发现他吃瘪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太子无奈点头:“陆女史言之有理,是我的过错,不过,那时我确是身肩使臣之职。唯有这名姓欺瞒了诸位,是我失礼了。”
他抱拳揖手告罪,陆英回以一礼:“太子此话可是折煞妾了。”
如此,大齐太子假冒使臣身份之事,也算草草揭过。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们也没法子计较。
此后的路程,陆英皆陪陶娘子坐在她的马车内,只因她还身兼教导女官,意在不能让陶娘子与大齐太子私下有接触,只是如此,也让他们二人在入京前一直不曾有机会正式见面。
一入了大齐国都,太子便将几人直接引至他在宫外的太子府暂住,言道今日且先休养,待明日宫里设宴招待众人。
太子府将她与李景清和陶娘子各安排在三个相连的院子内,陶娘子居中,陆英和李景清各居两侧。
陆英吃罢晚饭,便与桑锦在院子外的园子里散步消食,只是没走多久,便看到宫婢钱婉悦匆匆路过,她还当是出了什么要紧事,派了桑锦去查看。
没想到桑锦离开后未多久,大齐太子莫名撞进了园子,陆英行过礼后,便打算离开,却被他叫住。
“陆女史,自我走后,刘芸可好?”
陆英回头看着他,发现他的神情难得有一丝肃穆,是无论他之前扮使臣,还或是人前时的太子,都不曾有过的正色。
“妾还以为,太子殿下与刘芸公主并无多少兄妹情谊,如今怎关心起她来了?”
岂止是她以为,整个大安见过他们二人的,都如此觉得。
“兴许是不在眼前了,竟开始惦记起她,未能参加她的婚礼,总担心她被轻视。”太子说着,负手于背,慢慢往前踱着。
陆英被迫跟着他前行,心里却冷笑,他若当真担心刘芸被轻视,何必遮遮掩掩的扮使臣,还一声不吭的匆匆离开,好似走晚了,就会被他们困住似的。
“殿下若真担心她被轻视,当初便该直言自己的身份。”陆英看着他站定,“殿下放心,公主嫁得未必是心爱之人。但三皇子定能护她周全,不至令她无依无靠。”
她说得意味深长,想必他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原本就不是什么兄妹情深的关系,何必装着关心询问,天晓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陆女史……”
“太子殿下。”李景清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打断了太子的话。
陆英转头看到他,莫名觉得松了口气。
“我寻陆妇女史有要事,先行告辞了。”李景清懒得同他周旋,作揖说罢,拉着陆英往回走。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而行,须臾便离开了园子,李景清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跟上来,这才放缓步子。
“你以后离这个宇文召远一些,他就是千年王八精,鬼得很。”
陆英听到他絮絮叨叨的话,愣了愣,问他:“你说他叫什么来着?宇文召?”
李景清有些懊恼,自己同她说正事,她却只关心人家叫什么名。但嘴里还是应着她的话:“嗯,大齐太子姓宇文,名召。”
彼时,陆英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刘芸写纸条给自己的用意了,她的纸条上其中一个人名便是宇文召,想来是提醒自己要留神这位太子殿下吧。
“那钟宸呢,你可知钟宸是何人?”
李景清闻言驻步回头看着她:“你知道钟宸?他是大齐当朝宰辅,此人也是个心思深沉,狡若狐狸的玉面郎君。”他说着,想了想添了句,“你给我离他也远些。”
她巴巴地看着他,暗道自己也想离他们远些,只是人家的心思她就不好说了。
“待明日宫宴,得了大齐国主赐婚的圣意,咱们就走吧,我可不想在此耽搁。”李景清眼下是越想越后悔,自己当真是作死才会将她一同带来。
“这么快走,那咱们岂不是连宇文召都不如了。”见他说完话便不悦地往前走,她忙追上去问道。
“管他们的,左右他们要是对淑月公主不好,咱们手里还有个刘芸公主呢,怎么算我们都不吃亏。”他有些气呼呼的。
陆英还是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如此不着调的话,眼下他就跟个孩子似的闹脾气呢。
“你们斗法,为何要让两个女子来受苦,哪来得脸。”她瞪了他一眼,加快步子往前走。
将将走到院门口,便见桑锦一脸迟疑的站在院门口,见到她身后的李景清,欲言又止。
第67章 大齐首辅
陆英以为是自己让桑锦去查的事情不便与李景清言说,才令她这般纠结,于是想寻个借口打发他。
只是见此情形的李景清哪里还是她三言两语哄得走的,定定地看着桑锦径直问道:“你家娘子又让你去查什么了?”
桑锦摇摇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方才娘子见淑月公主身边的钱娘子匆匆往前头去了,便让婢子去打探了一下,钱娘子说公主想写书信回京,去取了信鸽。”
他们此回随行带了信鸽,日后山高水长,陶娘子若想家了,便只能用信鸽了传递书信了,且能不能送到还不一定呢。
自然也可通过驿站快马而送,但若不是重要政事,公主也不能使用,而随行带信鸽,已是和亲必带之物,用不用是另一回事,带上是必需的。
“她家里也没什么惦记她的人,难道是给皇后写信?”陆英自言自语说着,“你有机会探探公主的口风。”
桑锦应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又看了李景清一眼,嘴又闭上了。
只是她这举动,如何躲得过李景清的眼神。甚至在他看来,桑锦就是刻意看自己,就是想引自己发问的。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陆英看了他一眼,转而挑眉看向桑锦,听她缓缓道:“大齐太子给娘子送了两身大齐的衣裳,淑月公主那边也送了一套。”
李景清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指着陆英问桑锦道:“淑月只有一套,却给她送了两套?”
桑锦迟疑了一下才点头。
李景清觉得有种自己圈养的兔子被头恶狼盯上的错觉,立马火气就上来了:“他这是什么意思,送你衣裳干嘛,我是没钱帮你买新衣裳吗,哼。”
说着,他提脚就进了她的院子,径直迈步进屋。果然看到桌上搁着两套衣裙,当即便让桑锦拿了放到不常用的那个箱笼里,且还需压在箱底,而后让她早些休息。
陆英本以为他只是体恤自己赶了这么久的路,才让自己早些睡,没成想,他是想着第二日带她出去买新衣裳。
最后,还是陆英拽着他,说今晚宫宴,自己需穿女官服制,且自己累极,不想出去为由,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住。
入夜,陆英与陶娘子同乘马车,前方是由太子亲自陪同的李景清,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开道在前,一路进了大齐皇宫。
陆英果然是一身女官服制,是在决定她随行送亲时特意赶制的,衣料更好,颜色也不同。
如今在一众男子之间,她昂首迈步前行,竟有一番别样的风情,以至场中众男子都盯着她瞧,而她丝毫未见半分忐忑。
大齐国君瞧着比圣上要老几岁,两鬓花白,气势上也弱了不少。
国君说了几句客套话后,热面便热闹起来,李景清一直想寻机会同国君交谈,只是苦于他们不给机会。
陆英见到了刘芸纸条上另一人钟宸的真容,瞧他的年纪,还当真猜不到他就是位高权重的首辅之臣。
“七皇子殿下,陆女史,我敬二位一杯。”钟宸便在陆英的对面,他端起酒盏,遥遥相敬。
陆英微皱了皱眉,这男狐狸独独跳过了中间的陶娘子,敬她与李景清是个什么道理,他们人还没走呢,就开始明目张胆的排挤他们的公主了?
还是说,他们已经晓得这个公主是假的。
虽说知道公主是假之事也是迟早,但按理没这么快吧。
陆英心不在焉地小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她不敢多饮。毕竟她是在自家宫里都能被人下毒的,到了外头可不能因着喝酒误事了。
“之前便听太子说大安的陆女史聪慧机敏,足智多谋,今日一见何止如此,样貌在咱们大齐也是人上人啊。”钟宸放下酒杯,便开始夸赞起她来。
陆英想若不是他开口对自己的称呼没错,她险些以为他将自己当成和亲公主了,这不夸正主夸一个陪衬的,他葫芦里卖得又是什么药?
她笑了笑,回话道:“妾来大齐途中便听闻,大齐首辅文武双全,才智风情更是双绝,今日一见,首辅果然是风流倜傥,形如谪仙,怕是首辅出门一趟,能瓜果满车吧。”
钟宸的外貌果然配得起李景清说得玉面郎君四字,想必也是个惹得满城女娘倾慕的男子吧。
“陆女史,咱们就不必如此互相恭维了吧。”钟宸听罢,却笑道。
陆英勾着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回着:“是首辅您先开始的。”
礼尚往来,他夸了她,她总要夸回去才是。
一旁的李景清看了陆英一眼,察觉到她脸上一丝的不悦,心情稍好了些。
“但某对陆女史的敬佩之心却是真的,我大齐便是缺如陆女史这样的女子,又能上朝为陛下解忧,下朝还能定一隅安宁,倘是陆女史身在我大齐便好了。”
陆英挑眉,暗忖他说话是越发不着调了,再夸下去,她都不敢回大安了。
“首辅当着我的面说这话不大好吧?”清自端着酒杯,目光落在钟宸身上。话虽含笑,但实在没有多少温度,“大齐如何就找不出这样的一个女娘了?”
钟宸点点头,顾左右而言他道:“嗯,大众广庭之下,确实难办,那某与陆女史私下说吧。”
李景清险些被气炸了,他没想到钟宸竟用这种装傻充愣,不要脸皮的法子对付自己,他宁可他用计设计自己,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他。
而陆英却并未将话放在心上,只是通知此事,她发现了一桩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