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什么事做,于是翻开笔记本,开始复习新语言。
但前后左右传来的声音太让人心烦了。
她又想,帐篷没有真正的“门”,要是阿鸿半夜偷偷跑进来怎么办?明天应该会去见首领,首领要是把她分配给阿鸿怎么办?鱼婆没有提到这事,她也没有办法问。
结果,睡在帐篷里反而没有睡在树上安稳了。
在陌生的环境里,陌生的住所,周围都是陌生人,还全都在搞生命的大和谐,真有点诡异。
帐篷里也有几根树枝置物架,阿桃还给她拿来了兽皮裙和兽皮背心——女人总算不是跟男人一样赤-裸上身,还真让她松了一口气。她曾经看过上个世纪8、90年代的老照片,文明世界的人去非洲内陆的原始部落里,那些部落里的女人还都赤-裸着上身呢。下身穿兽皮裙是非常实际的避免□□受伤,穿上衣就单纯是因为遮挡第二性征了。
“羞耻心”是一种进化的情绪,夏娃在伊甸园受到蛇的诱惑吃下了智慧树的果子,从而“知羞耻”,于是用无花果的叶子遮挡□□。其实,智慧树不是让“人”知羞耻,而是譬喻道德感,代表文明的进步,当然也是跟私有制分不开的。
她换上了兽皮裙和兽皮背心,叠好T恤和牛仔裤,放在一边。晚上不要离开村子,这是阿鸿特地说了又说的。
内衣也脱下来,放在垃圾袋里,准备明早去河边清洗。
还有什么事情?似乎除了她的安全之外,别的都不算什么事了。
听着外面仍然此起彼伏的夜间运动的声音,涂莉莉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有删节,不知道为什么单纯的名词解释也会被标黄锁章。
第20章 第三十五天(1)
【第十四天】
早晨,天刚亮。
阿鸿在帐篷外喊她的名字。
涂莉莉醒了,立即爬起来。
他大概看到她穿上了兽皮裙和兽皮背心,显得比之前还要高兴,是因为觉得她终于是“同类”了吗?
“好看。”他说。
涂莉莉也觉得不错,忽略她没穿内衣的情况,她还从来没有试过野人style,兽皮套装简直时髦翻了。粗犷,纯天然。
“兔子?”她指着裙子问。
“鹿。”
“鹿?”她又指着背心问。
他笑,“狐。”
他手里拎着一双皮鞋,“鞋。”
她接过鞋:鞋面鞋里是皮子,鞋底是加厚的草编鞋底。
不得不说,这种制鞋工艺完全超出她的预期,相当精致。鞋底形状不是现代制鞋工艺的符合脚型,只是脚掌大一点,脚跟处略窄,但舒适度很不错。
她穿上鞋:大小合适。
她猜,之所以昨晚阿桃没有连着衣服一道给她拿来皮鞋,是因为衣服大一点无所谓,鞋子最好能合脚。阿桃肯定不知道她的鞋码,阿鸿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量了她的脚长度。
这有点——不太好说,毕竟阿鸿根本就不可能意识到偷偷量她脚有什么问题,没准在部落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得尽快了解部落里的各种风俗和规矩。
阿鸿带来了早餐:一只野鸡、十几只鸟蛋,十几只桃子。桃子没有经过选种和驯化,还是野桃子,个头小,硬,微红,口感还可以,不是很甜,也不涩嘴。
有了陶盆,就不用总吃烧烤了。仍然是用水煮肉,加香茅草、紫苏叶。鸟蛋是野鸡蛋,连壳放进陶盆,煮个半熟就用木铲子挑出来,放在木碗里。
溏心鸟蛋倒是不难吃啦,很新鲜,有一种鸡蛋没有的香味。也许,就是大自然的味道?
阿鸿说,首领不在,带队出去打猎了。部落里的男人分成几队,交错开出去打猎,会保证村子里始终有20多个成年男人。涂莉莉一开始不知道部落里不到80个男人怎么会留下来20多人,后来想明白他是把年过14岁的男孩也算成了“男人”。大概就是分成三队,两队外出,一队守家。
首领去年刚满40岁,经验丰富,但在周围部落来说,已经属于大龄,20多岁太年轻,30岁左右最合适。首领已经在挑选下一任首领的人选,所以最近都在带合适的人选出去打猎。
涂莉莉打着手势问他,跟首领出去打猎过吗?当然有啦,年龄合适的20多岁的猎人首领都带过。
首领决定了下一任首领吗?
还没有。
她就明白了。一个部落的首领应该不仅仅是一名好猎人,他还得带领部落走向繁荣昌盛,考察部落成员的能力,分配物资,保证公正。
又问,部落里有其他的年长者吗,是不是有个长老会什么的,阿鸿困惑了半天才弄明白她的意思,说是有其他老人——过了40个冬天就能算是“老”人了——但没人能像首领那样强壮,所以当年是首领脱颖而出。至于老人们开会决定事情,好像是没有的,一般事情首领做决定,比如狩猎小队去哪个方向打猎,重大的事情鱼婆做决定。
她又问,女人们在哪儿洗衣服,这个也有点难度,因为皮衣基本不用清洗,女人们的家务活里没有这一项。涂莉莉于是带着换下来的衣服,去了小河边,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蹲下来清洗衣服。
阿鸿看过她洗衣服,觉得有趣,但不好奇。来打水的男人女人都挺好奇的,毕竟这儿没人见过内衣什么样,也没人见过裤子,就连有袖子的上衣也没有见过。
没有衣架,找了几根细树枝折成合适的长度,剥去树皮,清洗干净,撑在T恤的袖子里;内衣也挂在树枝上,牛仔裤对折挂着,拿回村子,挂在自己帐篷里的树枝置物架上。
阿鸿过了一会儿,在她帐篷外面插了一根树枝,让她把衣服挂在外面,在阳光下晾晒。涂莉莉跟他说过,衣服要晒干,他其实悟性很好,虽然不懂她说的蒸发什么的原理,但记住了,她穿来的衣服是要清洗、在阳光下晾晒的。
等她干完自己的活,阿鸿便带她在村子里转悠。
成年女人带着没有成年的孩子出去采集树果子,哪里都去,也有人去森林里,但她们不会进入森林深处,因为有狼;会有两、三个男人陪她们一起去,当然每个人都要做采集的工作;留在村子里的男人也不闲着,要“保养武器”,他们常用的武器包括石斧、石刀、石块、石锤、一端绑有石头尖头的木棍、弹弓等,还有人花费很长时间,用大动物的骨头磨成锥子形状的骨锥,还有用野猪的獠牙打磨成的匕首;
猎人们用动物的牙齿做装饰物,狼牙、虎牙、熊牙都有,女人和孩子也会得到馈赠;
未成年不分男女都要做采集的工作,男孩从小就要学习狩猎基本功,比如怎么查看动物的足迹、查看动物粪便、寻找水源、寻找食物,等等;女孩要学怎么储存食物、怎么处理食物、上哪儿找食物、下过雨之后村子周围和森林里都有一些什么食物出现、如何分辨蘑菇有没有毒,等等。
女孩子也要学用弹弓,这种武器不需要有很大力气就能掌握,多加练习,很快就能熟练,普遍用来打鸟,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来打人、打小动物,实乃居家杀人之利器也。
涂莉莉对采集的工作兴趣不大,但对储存的工作很感兴趣。不管肉还是蛋、野菜、树果子,全都有个保鲜问题,都必须很快吃掉,以免腐坏。他们已经知道野菜和树果子是可以晒干的,这样可以多吃几天;还知道用盐腌渍野菜,做成古早版的咸菜,不过保质期不太稳定,要是保存的不当就会很快腐坏;肉则是晒成肉干,也要用盐;各种树果子有用盐渍的,有用蜂蜜渍的,都不难吃。
她转来转去的看,有时候问,但除了阿鸿之外,很难跟别人沟通,阿鸿是语言不够手势凑,俩人勉强还能搞懂对方在说什么。不过要是别人给她吃的东西要她尝尝,这个可不需要语言也能看明白。她差不多把他们现有的食物挨个尝了一个遍:别说,品种还挺丰富!
关于食物方面,她没有什么先进性经验,限于条件,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主要烹调方法绝大多数时候就是煮,盐、香茅草、紫苏是标配,还有姜,已经开始食用姜了,并且正在驯化过程中,在村子里开辟了菜地种植一些野菜和姜。
没有酒,但有一种叶子背面有白色绒毛的植物被广泛采摘,每个帐篷里都有,鱼婆的帐篷外面有一个小帐篷,专门存放了几大捆这种植物。
阿鸿说这种植物要用在月圆之日的大型篝火晚会上的——他当然不会这么说,涂莉莉按照他的话领会总结了一下这种全部落年满14岁都能参加的活动——这种植物叫“苍”,据说很难得到,这一片都不出产,森林里也没有,物以稀为贵嘛,所以价值就很高,每次跟其他部落交换物资,苍木都是紧俏货。一捆就能换至少3头大野猪。
涂莉莉纳闷,到底什么木头和树叶,这么值钱?
阿鸿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说,好东西!你也会喜欢!
奇奇怪怪。
*
至于其他的,半天时间也看不出来什么。
部落的社会形态表面看起来是“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形式,但首领不在,管事的不是其他男人,是鱼婆;
居住条件方面,男人们除了首领,全都住的比较小的单人帐篷;女人住的帐篷普遍大至少一倍,因为孩子们基本上都“不知有父”,全都跟随母亲居住。有一半孩子连母亲都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个男人的崽,可孩子的生母却是肯定的;
原始社会大致上算有限的“群婚制”,一个成年女性不太可能跟部落里所有成年男性搞生命的大和谐,她们通常会选择看得顺眼的几个男人;男人也可以跟不止一个女人做点夜晚运动,这是双向选择;
女性的“出婚制”是避免部落里的育龄男女血缘关系过分亲近,但也不是没有同父异母兄妹成为伴侣,同母异父的也有,只是比较少;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原始人类已经从经验中得知血缘关系太接近,产下基因缺陷的孩子的概率会提高;之所以是女性“出婚”而不是男性“出婚”,当然是男性要保卫部落,所以一个小部落里保持血统的亲缘关系很重要。
女性到附近部落也是基于交换的原则,不一定是A部落去B部落6个女人,B部落就有6个女人到A部落,通常会在好几个部落里互相倒腾,最终每个部落都要保证人口大致持平;这可以视为是“换婚”,但不是有目的的将部落中的女性当成“物资”交换别的部落的“物资”,只是非零和游戏总是能微妙的保持平衡。
这是涂莉莉看了鱼婆的“账本”后得出的结论。
没有文字,鱼婆要如何记下部落里发生的大事呢?
“结绳记事”是一定的,但绳结不是普通的绳结,会在绳结上系着代表关键词的物品;比如,这个名叫“红松”的部落每生下一个男孩,绳结上就会系一个木雕小松树;生女孩则是一个木雕小松果(松果同时也寓意着将来长大后会多子);死了一个猎人系上一个只有一半的木雕小松树;死了一个母亲,则系上半个小松果;离开部落的女孩,用小小的木雕松子表示,有时候一年要离开好几个女孩;
人口数量非常重要,光靠记忆力不一定准确,一定要有记录,但问题还是没有文字,无法方便快捷的记录;这个问题怎么解决?鱼婆用木炭在木板上画帐篷,一个帐篷代表5个人,不足5个人的零头画小人表示,一年记录一次;鱼婆从15岁就是红松部落的巫女,如今30年了,就保存了30年的人口记录。
30块木板,翻起来也很快,红松最多的时候有157人,最少的时候只有108人。涂莉莉当然诧异为什么人口的上下限波动如此之大——因为基数太小——鱼婆说,那是因为被人杀死的和抢走的。
她又比划着问,之前的记录呢?鱼婆摇摇头,说没了。
至于原因,鱼婆说了一堆话,她几乎都没听懂。
*
语言不通可真难!
涂莉莉超怕对方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而她理解错误或不能完全明白,以至于影响到她之后的生活。
红松部落还是满和平的,群众很淳朴,一下子就接受了她,鱼婆也很和善,尽量回答她的问题,阿鸿负责做翻译。阿鸿绝大部分时候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毕竟很多词不是名词,很难明白,更别说翻译了。
所以她就怕这中间有什么转译偏差,没敢问什么复杂的问题。
一整天下来,信息量不算太大,一多半都是她看到的情况,生活很朴素,没什么鸡飞狗跳的幺蛾子;女人们有一半出去采集了,到下午和傍晚才回来;13、4岁的半大孩子已经懂得非常多,能当半个成年人用;10岁左右的孩子不分男女都要在村子外站岗,再小一点的孩子就撒欢乱跑。
怀孕的女人不多,只有4、5个,不过也许有人刚怀孕,看不出来;正在哺乳期的女人不穿上衣,以便随时哺育婴儿,男人们司空见惯,并不会多看几眼。
阿鸿提到其中一个年轻女人可能怀着他的孩子,涂莉莉便问那个年轻女人多大了,说是去年夏天来的红松,去年冬天是她的第16个冬天。
涂莉莉震惊了——这还是未成年啊!
但再想想,实际鱼婆下午说过,一般女孩子14、5岁来了大姨妈后就视为成年了,成年后有少数在部落里多留一两年,大部分15岁左右就离开部落,所以一般16、7岁做妈妈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她不能用21世纪文明世界的普遍成年年龄来衡量。
而她已经24岁,在这个时代居然已经属于大龄女青年了!
原始社会生活艰难,原始人的面相普遍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但少女就是少女,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涂莉莉不是16岁了。
鱼婆也问了她多大了,这个她自己回答的,老老实实的说已经过了23个冬天,她是冬天出生的,所以今年冬天她就是24个冬天。
鱼婆和阿鸿一样,对大龄女青年没什么年龄歧视,鱼婆反而觉得她年龄大几岁比16、7岁的少女更好——这个意思她听明白了,是更适合生孩子。话说到这里,涂莉莉就赶紧告辞走了。
——生孩子什么的还是算了!
*
村子里现在留下的是当时她在溪边看到的那队猎人。
一头野猪而已,强壮的大男人日夜兼程,只用了一个半白天和一个晚上就回到村子,野猪很顽强,一直拖到进了村子还没断气,于是全村当时大约90多人分着吃了野猪肉。当然村子里不是只有野猪肉,涂莉莉来了之后,野猪肉还有一些,已经做成了肉干,她当晚吃的肉是另一种动物。
当时阿鸿跟领队说了溪水边的火堆残余,怀疑是森林另一边的部落派人来打前哨,于是领队立即派人往那个部落的方向反向侦查。
就这个“邻居部落”的问题,阿鸿费了一番力气才解释清楚:不是春天袭击他们的那个部落。这个时代地广人稀,每个部落选择的定居点都跟另一个部落相去甚远,少说也得走上8、9天,这样就降低了被突袭的可能(阿鸿当然说不出‘地广人稀’这个词);森林是极好的屏障,森林周围散居着大概4、5个部落,大概两个月进行一次交换贸易,深秋迁徙的时候,有的部落会暂时合并在一起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