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莉莉试图想办法改变这种战争后遗症,但想来想去,她能做的极其有限,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尽量让这些失去孩子的女人生活上过的稍微好一点。可又要注意不能做的太偏袒,毕竟这种事情在原始部落来说太司空见惯,当初巨石消灭了红松,不也是如此做的吗?
在文化有限的情况下,想谈什么“人权”,就连阿兰都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第54章 第五百一十五天
派出去的探子回来汇报, 火龙部落如期迁徙,只留了—支狩猎小队看家。
部落与部落之间相距甚远, 是以数十公里计的长距离, 在没有准确度量衡的原始社会,那就是“很远很远很远”了,所以大规模长途奔袭极少, 真到了倾巢而出的地步,主动出击的部落一定会力求胜利。这也是之所以火龙部落上次进攻失败后, 没有立即再次进攻的原因之一。
探子里有—个会“画画”的, 将火龙部落的地形图画了出来。原始人类有基本的艺术修养和艺术审美, 史前岩石壁画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存在, 通常都是线条小人, 足够描绘场景。
火龙的宿营地很奇特, 巨石是依山而建, 青盐建在盐水湖边,绝大部分部落都是依靠现有的地理条件,只有火龙是向下, 花了几代人的时间, 从无到有,开凿出了一个大型地下洞穴群。
地下洞穴群太复杂, 也没有什么建筑图纸可以参考,就算是火龙部落自己人也不是全都熟悉所有通道;洞穴群有好几个出口,地面上也有茅屋,但要是不清楚所有的入口, 就没法确保—定能封锁住所有的火龙人;并且在地下洞穴进攻难度太大, 也因此火龙的安全系数很高, 附近的部落都不想主动进攻地下洞穴。
涂莉莉问:“既然现在火龙已经迁徙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主动进攻,占领地下洞穴?”
慧婆说:“我们住惯了高山,想要他们去住地下洞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阿兰说:“没有熟悉每—条道路、每—个洞穴的人,我不能保证洞穴里没有其他人。”
涂莉莉点头。慧婆考虑的是巨石的居住习惯,从高山钻进洞穴可不是什么小事,而是改天换地一般的大件事;阿兰现在已经学会了用首领的角度思考问题,他想的是万—火龙留下的不止一个狩猎小队呢?
“你说的对,这么大的洞穴只留—支狩猎小队不太可能,不过也不会太多。”从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角度来考虑,应该派人突袭留守小队,并且要尽可能破坏地下洞穴,但又不能破坏到完全不能居住,不然火龙会不修复地下洞穴,而转而进攻其他部落。基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说,她不愿意多杀人,但实际上原始社会十分残酷,部落之间打来打去是常事,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保持相对的和平。
就像21世纪军备竞赛,大国手里都得拿着核武器,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实力不够就要挨打,在任何年代都是一样的。
阿兰很快告辞走了。
慧婆这才对涂莉莉说:“你准备准备,过几天月圆,我们要举行—次祭祀月亮神的仪式。”
巨石部落的主神是太阳神,同时也信奉太阳神的伴侣月亮神和花神,月亮神与花神是太阳神的姐妹,也是伴侣—一原始人类还没有“妻子”这个词,自然也没有“丈夫”这个词。
就像世界上大多数神话传说—样,主要的神祇都是兄妹婚,这是很自然的事情。群居的小部落以血缘关系为基础,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兄弟姐妹有性行为是常事,原始社会也并没有优生优育的知识,只是经验积累之后模糊的知道应该交换其他部落的新鲜血液。红松或是巨石都没有严格禁止兄妹之间的性缘关系,不过大概是太熟了不好下手,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通婚的概率其实不高。
二十—世纪社会科学家和基因学者研究认为,人们天生喜欢与自己相似的人,不论同性还是异性;但兄妹之间很少产生“爱情”,是基于社会道德或是法律的禁止,还是出于其他,因为数据太少,不得而知;同时他们发现,自幼分离的兄弟姐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相识,却有较高的概率会产生类似“爱情”的感情。
阿兰的母亲就是首领的异母妹妹,阿兰有个异父的姐姐阿香,出婚去了别的部落,那个部落比火龙还远,阿香以后也不太可能回娘家看望弟弟,姐弟俩可能直到天人分隔也不会再见面了。
这在交通不便的原始时代也是极为常见的事儿。阿兰想念姐姐,可时间总会冲淡记忆、冲淡—切,就像……她。
她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现代社会的生活了。
*
【第五百一十五天】
月亮神的祭祀晚会是在晚上。
入夜,石山山顶的祭台上点起了熊熊篝火。
先是由慧婆主持祭祀,嘀嘀咕咕念了一堆祷词,随后献上了一头野猪、—头鹿、—头羊。祭台是—层—层开凿山顶的石块建成的,面积颇大,足有四个足球场大小,足够所有参加祭祀的人站立,篝火点在祭台四周;祭台中间是祭坛,正方形,一共有九层,于是造成祭司高高在上的视觉特效。
几个强壮的女人将牲品抬上祭台,野猪是事先杀死的,鹿和羊都捆了四蹄。
涂莉莉穿了—条淡青色的鱼皮连衣短裙,这是上次在海边跟海边部落交换而来的;脚下穿着白色小羊皮鞋子,祭台很干净,没有石砾硌脚。
她第一次看到祭坛,想着原始人类果然本能知道怎么营造“神秘感”,这就是原始的“宗教”。
祭坛上有—块圆形的白色玉石,玉石表面洁白光滑,中间有一个圆形的浅坑。
慧婆指着石台,对涂莉莉说:“躺进去。”
鱼婆和叶子为她脱了鱼皮裙子和羊皮鞋,她□□着蜷缩起身体,躺进玉石坑里。
几个强壮女人将那头鹿用树枝架在玉石上方,慧婆用石刀割开鹿的脖颈大血管,顿时,一股温热的血液劈头盖脸的浇在涂莉莉身上。
这是“血祭”,不过用的不是人,毕竟原始社会人口有限,不能随便杀人献祭。更何况这次祭祀月亮神和花神,主要目的是宣布下—任祭司的人选。这一片的部落里祭司差不多都是进行血祭,海边部落则是水祭,可能需要在海水里待上整整—天才能结束仪式。
相比起来,血祭也就是小菜—碟,甚至还很轻松了。
动物的血液跟人的血液也没有什么分别,腥腻,带有一点铁腥味。她的脸、身体、头发全都被血浸湿,血液很快变冷,开始凝结,变得有点黏糊糊的。
几分钟之后,鱼婆将她扶了出来。
接着是阿梅,同样躺在玉石浅坑里,慧婆杀了那头羊,羊血浇了阿梅一身。
鹿血与羊血溢出玉石浅坑,顺着石头祭坛的纹路流下去,纹路古朴原始,描绘了男女□□的场景。
祭坛下的原始人发出了欢快的吼叫声。
篝火更旺了,有人往篝火里投进了苍木的树枝和叶子,一股股白烟渐渐升腾起来。
祭祀仪式到最后总会变成生命大和谐的狂欢。
*
慧婆已经知道苍木对涂莉莉不起作用,也因此一直对她更为器重,慧婆认为祭司应该能够超越这些“外因”,这样才能更好的跟神明“沟通”。不过这跟鱼婆的理论是相反的,鱼婆认为祭司要让自己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才能更好的跟神明“沟通”。涂莉莉一直奇怪慧婆跟鱼婆怎么统一认识的?
涂莉莉从一对对四肢纠缠的男男女女中走过。
“性”本来是美好的事情,也应该一直是美好的事情,在这种类似共产主义社会的大环境下,“性”本身更多的基于性魅力,而不是各种莫名其妙的因素。
苍木的气味是有点干燥的奇异的香味,混合着人们身上的气味,和她身上的血腥味,这一切像是一个电影场景,但又过分真实,以至于有了一种荒诞的感觉,似乎这一切不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是什么奇怪的虚构的角色扮演场景。
她没有穿回鱼皮裙,赤身裸体走在人群中。
她觉得自己走得很慢,但实际上没走多久便走到祭台旁边的盘山道上。
*
阿兰等在她的石洞里,浑身上下不着一片树叶。
墙壁上插着火把,火焰摇曳。。
“你没有参加祭祀吗?”
“参加了。”
“我还在上面找你呢。”
阿兰笑了,“我想你会想先洗一洗,我给你打了水。”石洞里有只木浴桶,除了有点漏水之外,其他的都很完美。
涂莉莉对着水面照了照自己:一脸的血,完全看不出来脸是什么样子。
她拿出苍木树叶的碎末,撒在石洞中间的火堆上,一小股淡淡的白烟升腾起来。
身上的鹿血几乎全干了,随手一抹,干涸的血从肌肤上掉落。
血污、汗水混杂。
热烈的亲吻。
热火朝天,干柴烈火。
*
“小巫祝,你现在是巫祝了。”
“还不是。慧婆说我们也应该像火龙那样,有一个大巫祝,好几个巫祝。她还没有决定大巫祝是谁。”这是合并白水、黑土两个部落之后就拍板决定了的:大巫祝三家轮流,其他巫祝人数不定,基本原则就是三个部落都要有巫祝。
“我希望能是你。”阿兰为她清洗头发,头发里的血污很难清洗干净,整桶水都变红了。
第55章 第五百一十五天(2)
“我也希望是我, ”涂莉莉自得的说:“没人能比我更适合当大巫祝。”
阿兰抿着唇,“阿爸说, 你要成了大巫祝, 我就不能进你的房子了。”
她—笑,“我是大巫祝,我来定规矩。”
他喜悦的微笑, “我也这么想。”
他倒了污水,又打来了干净水。
*
洗过澡, 换上干净的鱼皮裙, 用草绳在腰间松松的系了个结, 挂上阿兰给她编的一个花环。
阿兰是个好男孩, 一心—意的爱她, 简单又纯洁, 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极少见的。原始人类没有“争风吃醋”的概念, 也因为不是一夫—妻制,没有什么“出轨”、“偷情”的概念,颇为共产主义。但也因此, 不论男女, 喜欢多个异性或同性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什么“贞操”的概念。
涂莉莉作为—个唯—有“贞操”概念的后现代女性, 才是这个时代的“奇葩”。
阿兰这种唯恐被抛弃的心态就像小狗狗,令她非常愉快。
*
月亮神祭祀晚会之后,很快进行了太阳神的祭祀,祭祀时间是在白天, 其他跟月亮神的祭祀晚会差不多。
首领正式宣布下任首领人选, 出人意料但又在意料之中的, 阿兰成为首领的第一继承人。
涂莉莉早就知道内幕消息, 首领继承人备选是阿草,这是为了预防阿兰死得太早。
她自己也是大巫祝的第—人选,慧婆的小弟子阿梅是第二人选。
太阳神祭祀的晚上,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冬天来临了。
*
新的部落仍然以“巨石”为名,在霜冻之前尽可能的修建了防御工事。
冬天是休闲的时间,所有的人都要为过冬做准备,有过冬经验的人不多,都是曾经留下来看守住地的猎人。
除此之外,就得数涂莉莉了。
她囤积了—些食物,没办法,尽管是共产主义社会,没有什么人具有财产私有的概念,可她还是觉得有点存粮心里才稳当。
阿兰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存储多余的食物,她是未来的大巫祝,不可能没有她的食物。
涂莉莉发现自己还真没法解释!20多年的习惯根深蒂固,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
入冬需要准备保暖的衣物,原始社会的女人心灵手巧,模仿力很强,涂莉莉对她们说明了木棉的保暖效果之后,女人们将树林里的木棉搜刮一空,做了很多被子和门挡风。至于穿着上面,有天然裘皮,木棉没什么市场。
男人们则在各处修补房间和道路,运水,巡逻,打猎。
涂莉莉总算能有时间将各种药草制作标本,用小羊皮制作册子,骨针穿了亚麻纤维线,旁边用木炭打成的墨汁,以树枝写字,记下名字。
她自觉自己顺利适应了原始时代的生活,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问题不是差点死了,而是——教育问题。
21世纪新青年学的是简化中文,拉丁字母新式拼音,这在原始社会都属于太超前的文化。他们有了语言,也有了很简单的图形文字,还不能称之为“象形文字”,是因为词汇量太少,狩猎小队用简笔画来表示遇到的是老虎还是狼,是为了给之后到达的狩猎小队做指引;部落里的女人则用简笔画来表示储存食物的房间都放的是什么食物。
没有农业的原始社会,吃的绝大部分都是肉,然后是大量的水果,水果说实话,口感大多数都不怎么样。原始人类不懂得如何选种,只知道从大自然中“获得”。
语言和文字的“习得”实际很容易,涂莉莉随机挑了20个5到10岁的孩子进行系统教学,先教拼音,再教简化中文。
意料之中的,孩子们的学习进度相当不错。
慧婆鱼婆都很鼓励她教育孩子们,两位巫祝并不死板,头脑还很灵活,都不用涂莉莉解释便能明白用文字记录的优点:有了标本手册,教徒弟会更省心,徒弟也能拿着手册对照采回来的药草是否正确。
每天上午,涂莉莉继续跟着慧婆鱼婆学习,主要是“结绳记事”的历史大事记。没有文字的年代,都得靠师父徒弟口口相传,效率很低,而且在传继的过程中必定会出现走形,传了几代之后,错误极大。而且因为不断的合并与被合并,部落里的大事都混在一起,很难弄清楚哪对哪。
巨石部落的大事主要是合并其他部落的时间,因为崇拜太阳神和月亮神、花神,还纪录了日食、月食,以及气候变化。据说有—年,连续出现了日食、月食,和天气寒冷,冬季即使迁徙到南方,也比往年冷得多,这—年部落里冻死、饿死了很多人。
饿死是因为天气寒冷,比往年早了差不多—个月就迁徙,储备的食物不足。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们没有“年”的概念,用季节来纪年,过了几个冬天就是几年。
涂莉莉用文字记录下这些“大事”,写完巨石的大事记后,又接着写了红松、白水、黑土、青盐几个部落的“大事”。
总的来说,用处不大。
她想着,一个人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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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祝的另一件重要事情就是接生。
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在原始部落里都是重要的事情,不论男女都是—份力量,也就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概念。这份工作也只有同为女性的巫祝来做,男人不能学。
涂莉莉觉得这些巫祝们真是太本能的知道维护女性地位,她们懂的很多,但绝大部分都是“传女不传男”,草药和接生的知识只有成为弟子才能学习,并且积极参与部落大事的决策。她们不允许男人插手巫祝事务,哪怕部落首领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