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这些事，你怎么看？”
之前白烨就想这么问叶竹，但他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一个突兀闯进他生活的人的看法，所以不问。
但现在或许是因为受伤，白烨想问，便忍不住问了。
问完之后，垂着眼眸等待叶竹的回答，掌心起了细密的汗，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然后听到了叶竹的回答。
“我觉得很正常。”
白烨抬眼，一下就看到了叶竹的眼睛，是一双很清亮看不出多余情绪的眼睛，她说：“你是五大世家，最有可能夺得妖主之位的人之一，想要得到妖主之位，并且付诸行动是很正常的事。”
叶竹说：“多余的我无法评价，但是我觉得你这样做很正常，这只不过是你为了得到妖主之位所用的手段，有些阴损，但还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
叶竹的回答在白烨的意料之外，他一时有些恍惚。
“所有人都说我应该成为国师，但我不想，白泽一族只是适合做国师而已，但不代表做不得妖主，我生来就不像别的白泽一样温和，仁爱，我只是一个白泽族中的异类而已。”
白烨说：“我之前都没听人说过这种答案。”
九尾和烛龙这两个家伙，听说他想要当妖主都是一脸惊讶，一开始也将他当敌人对待，虽然经过很久的经营，他们都默认自己是最适合做妖主的人。
但白烨心中有一处，一直都隐隐得不到满足。
或许是因为他从没得到过简单的肯定吧。
白烨微微一笑，说：“多谢。”
叶竹一时有些不明白他在谢什么，但这话落下，秘境徒然破碎，碎片星星点点，慢慢成为尘埃一样细小又闪亮的碎片，然后消失。
这个幻境破碎了。
在叶竹的眼前，破碎的面具逐渐展现了它真实的面目。
这是一座神殿。
一座属于妖族的神殿，高台的宝座上，精美的不知名材质所做的雕像坐在上面，雕像的五官被刻画的及其生动，加入忽略上面完全统一的色调，这个雕像就和真人一样。
白烨站在上面，与微微垂头的，属于神明的雕像对视。
雕像突然爆发出亮眼的光芒，几乎只是一瞬间，刺眼的光芒就将白烨覆盖，雕像动了动，无机质的眼眸出现了神采，神温和地看着白烨。
祂说：“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出现神了啊。”
“孩子，你是我的后人，有神的潜质。”
光芒再次变亮，几乎将白烨淹没，没多久，白烨彻底融入了光芒之中，而叶竹，在白茫茫的光海中，眼眸微沉，手腕上的手镯一闪一闪的，似乎想要释放什么力量。
叶竹将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了手镯上，手镯上头光芒亮了下，随后渐渐平息了躁动。
而一片白茫茫的光也逐渐褪去，白烨和神殿再次出现在了叶竹的眼前，从秘境中退出的白烨看向叶竹，眼中或是冷漠，或是无情，或是虚伪的温和微笑都完全沉寂了下去，他只是看着叶竹。
良久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都被你看光了啊。”
叶竹看着他，只是微微勾唇，她说了句，“将我困在这秘境中，助白烨突破，还一点好处都不给，未免有些过分。”
这话不是对白烨说，而是对高坐上位的神像说的。
这话说完，一个圆弧形状的亮光便从神像上飞下来，附着到了叶竹的手腕上，然后消失不见，叶竹看了下手镯，然后露出满意的微笑，说：“这还差不多。”
白烨就这么看着叶竹的一举一动。
神像里住着昔日的神仅剩的神识，但即使是神识，那也是神的神识，叶竹居然这么毫不在意的收下了神的好处。
但比起这个，白烨更在意的是幻境中有叶竹参与的时光。
他知道他为什么在意。
即使目标明确，即使取得成功，他也依旧是白泽一族中的异类，从没有人在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之后对他的选择表达肯定，白烨的成长过程中，一直在寻求这样的肯定。
所以幻境中第一次被叶竹撞破自己的计划，他看到叶竹平淡无波的眼眸，突然就很想知道她的看法。
然后一直困在幻境中，想要寻求她的答案。
这个答案让白烨一直空缺的，不被满足的部分，有了些微的被满足的充实的感觉。
很奇妙，很不一样。
而叶竹对白烨的变化并没有察觉，虽被困幻境一天，但她得到了不少的回馈，算是一笔不亏的买卖。
只一瞬间，天旋地转，叶竹周围的场景变成了破旧的神殿，残留的支柱立在原地，上面雕刻的神秘花纹，到了如今也还沾染着神性的光辉。
叶竹从没想过成神，但此时脑子里情不自禁划过一个问题。
神到底怎么成神的呢？
众所周知，天道下的三千小世界的神，都是由小世界中的事物修炼而成。
在成神之前，祂或许是妖，或许是人，或许是魔，但只要在实力强到一定程度后，触碰到某种契机，就会成神。
但三千小世界中，已经许多年没有诞生过神了。
当今谁也不知道这个契机是什么。
白烨显然在这个神殿中得了莫大的好处，此时眉眼都带着些许愉悦，叶竹看了他一眼，之前戴着的斗篷在看到白烨的时候就摘了，此时在白烨面前，也没有再戴上的必要。
而白烨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又看向叶竹，轻轻勾唇。
“有个问题。”
“你一介凡人，是如何踏过秘境入口处的空间乱流，进来这里的？”
刚刚在幻境和神像面前，叶竹都没有泄露过灵力，更没有在白烨面前露出过破绽，此时白烨看着叶竹，心中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但他依旧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感受过的，叶竹是个凡人这件事。
或许这是属于强者的傲慢，他绝对的相信自己的判断。
叶竹没说话，微微垂眸，手腕上的手镯还在莹莹泛着光，而白烨的视线逐渐被这点光引着过去，想起方才神明赐予的东西落到了这个手镯之上，微微眯眼。
叶竹摸了摸手镯，上头的光才逐渐消减，直至完全没有。
“这是我的命器，是一个长辈费劲心思帮我打造的。”
命器这种东西，一般来说只有大世家或是大宗门的人会打造，若不是攻击类的武器，一般都是用来保护无灵根或是尚且柔弱的族人的。
白烨没有这种东西，他渡过了幼年期之后，就没人认为他需要命器的保护。
“难怪。”
白烨视线从手镯上一晃而过，解决了疑惑以后，说：“我要出去了，你可要和我一起？”
叶竹也将这个秘境探查的差不多了，在自己出去和被白烨带出去两个选择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让白烨带出去，毕竟自己出去的话，指不定还要面对这人的其他问题。
白烨微笑，将手伸到叶竹面前，白衣出尘，温柔有礼。
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带自己出去了，叶竹将手放在白烨手上，看他抓稳自己的手，随后眼前的空间一转，便来到了秘境之外。
最开始时那个巨大的空间裂缝，如今缩小到只有一人多高，宛如一道门。
平稳落地之后，叶竹毫不犹豫地放下了白烨的手，然后一扭头，正看到萧诩在身后，视线直直落在她的手上。
叶竹眨了眨眼，对萧诩点了下头，就当作打招呼。
而秘境临近关闭，无数修士从空间裂缝中钻出，认出萧诩的人恭恭敬敬和萧诩行礼，妖族较为低调，只站在白烨身后，默默给白烨增添一些排场。
外界知道妖主相貌的人不多，如今白烨站在这里，没有表明身份，妖族的人就自觉地闭口不言。
萧诩没管和他行礼的人，直直走到叶竹身边，看了眼白烨，微微皱了下眉，心中不自觉涌起些许敌意，然后看向叶竹被白烨拉过的那只手。
说：“你进了秘境，可有受伤？”
萧诩面上表情不丰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叶竹的关心，各个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惊讶之后，又都开始仔细观察叶竹。
这个女子，看上去只是个凡人啊……
叶竹摇头，“不必担心，没受伤。”
她感受到此时站在萧诩和白烨身后的两波人，突然有了点不妙的预感，这么多人围在这里，貌似对白烨对萧诩都很是尊敬，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叶竹皱着眉，稍微往旁边走了两步。
她将入口周围的情况都看了个仔细，这里人流聚集，萧诩和白烨似乎都是各自领域中个顶个的风云人物。
而叶竹站在他们之间，似乎关注度太广了。
叶竹笑了笑，说：“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我送你。”
“能与你一同前去吗？”
萧诩和白烨的声音一同响起，这句话说完之后，两人均看向对方，白烨眼睛微眯，挡住眼中危险的光，萧诩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冷，只是此时比起平时的冷漠，还多了对人的敌意。
叶竹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心中感受到的不对劲多了几分，又往旁边挪了几步。
“不必，我一人回去便好。”
一边说，叶竹便敛眸，毫不犹豫地往另一边走。
五大宗门的人已经将这个秘境护了起来，不说别的，最起码离镇应该是安全的，叶竹心中安定了些。
离镇周围的灵气变得浓郁了许多，叶竹的手镯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欢喜地颤动了下。
萧诩见叶竹走了，想要跟着，此时萧灵从秘境中走出，眼眸发亮，对萧诩说：“师兄，这次秘境中有个身穿斗篷的强者，是个女子，她救了我一次，你可有见到她？”
萧灵对这个人印象颇深，虽接触的时间很短，但只此一次，她就觉得，这足够她记得那人很久了。
萧诩看了一眼站立不动的白烨，稍微迟疑一下，回答萧灵，“并没见到，这次秘境开启时间太过短暂，是因为秘境刚开，并不稳定，之后应当会再开，我会替你留意那名女子的。”
“当真？”
因为兴奋，萧灵的脸颊有几分红，她嘀嘀咕咕地扭头。
“若是有幸能再见她一次，我必定要与她成为至交好友……”
“……”
萧诩看着萧灵的模样，有几分不理解，什么样的人，能让一向众星捧月的萧灵这么迷恋。
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有了一瞬，他很快就将这事放下，叶竹短短时间已经走远了，萧诩要去找叶竹。
他一言不发地从喋喋不休的萧灵面前离开，前去找叶竹。
萧灵还在说：“我没看到她的脸，但我觉得她很是好看，那斗篷有收敛气息掩盖容貌的作用，我只看到她的下巴。”
一边说一边下意识跟着萧诩走，结果萧诩越走越快。
萧灵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顿在原地，看萧诩一眨眼就和她拉开了莫大的距离，气急败坏地跺脚。
“萧诩！回去就让爹爹找礼仪师父训你！”
回应她的是萧诩消失掉的背影。
她皱着眉回头，心中已经想到了无数种告状的方法，一回头，撞上一个暗含危险的温柔眼眸。
白烨唇边带着笑，说：“这位姑娘，看上去你与萧诩关系不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当是萧灵姑娘。”
萧灵愣了下，神色中的灵动可爱在短短时间内快速冷静下来，摆出了第一剑宗少宗主的架势。
“我是，不知你有何事？”
萧灵没见过妖主的模样，但不妨碍她在短短时间内就从白烨的相貌气度上推测出他是个身居高位的男子。
“世人皆称第一剑修一心向道，不知他纠缠我心悦之人，目的为何？”
萧诩的名号世人皆知，白烨此前即使不知他长什么样，但名字一出，他再是不知萧诩是谁，便有些说不过去。
“心悦之人？”
萧灵看着白烨，露出客套的笑，“只是心悦之人，不是相爱之人，那我师兄便可以追求那名女子，他一心向道，旁的事便所知甚少，族人与同门，都希望他能有个道侣，追求女子，又要有何目的？”
玩的文字游戏被看穿，手段卑劣的与外貌完全不符，白烨看到萧灵眼中浮现的警惕和敌意，只微微勾唇，面色不变。
“如此我便知晓。”他微微后退一步，“只是我看上的人，不论目的是否单纯，我都没有让觊觎她的人在旁蹦跶的容忍之心。”
白烨的身形在原地逐渐消散，萧灵面色一变，紧紧盯着白烨，若非是感受到他身上自己无法匹敌的强势气息，怕是会忍不住攻击他。
后头垂着脑袋的妖族听到白烨的话，一个个都因为这些话而在心头涌起惊涛骇浪。
白烨离开之后，他们便一哄而散，要将妖主有了心悦之人的消息反复咀嚼，再考虑其中是否有利可图。
事实证明，叶竹离开的选择是正确的。
不然作为一个“凡人”，夹在因她而起的风起云涌的氛围当中，她怕是忍不住烦躁，然后因此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做出一点让人害怕的事。
不过此时，因为发现身后没人跟来，叶竹心情尚可。
这是在她没发现被甩在后头的两人已经追上来的前提上，因此她带着笑，看到前方穿着绛红色外袍，容貌绝美，眼尾的红坠着一抹妖异的牧明渊时，还有心情
与他打招呼。
“你从秘境中出来了？”
牧明渊回头，看到叶竹时，眼眸微微弯起了小。
“没，我没进去。”
他看着叶竹时眸光尚且有几分温柔，只是视线向后落时，看到后头目光落在叶竹身上的两名男子时，神色稍稍往下落了些。
虽不确定这两人是冲着叶竹来的，但直觉让牧明渊对这两人的不爽瞬间升起。
他两步靠近叶竹，微微弯腰，唇靠近叶竹的耳边，微哑的嗓音轻声说道：“这两日我在外头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若是可以的话，我想带你去看看。”
一边说，目光却锁定了他见过的白烨，眼眸微微下压，露出了似是而非的挑衅神情。
叶竹对牧明渊的神色没有察觉，只是距离过近，她眼眸不动，侧头说：“可以与你去看，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腰间便被一只手揽紧，眼前登时一花，骤然又换了个地方。
脚稳稳落到地上后，叶竹推开牧明渊，后退了两步，看向周围，这里灵气浓郁，已经成了雾状，将四周环境遮掩上一层似是而非的薄纱。
这里的灵气浸润了树木，不少珍贵的灵植在这里生根发芽。
假以时日，这里的灵植长成，便又会成为一个珍贵的洞天福地，叶竹又看向牧明渊，只见他笑。
“这好像是虽那秘境而来的小空间，有特定的入口，我昨日意外发现的，便做了些小手脚，若是想来，随时便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