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难以抑制的快速心跳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来临,盛铭洲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不知道该予以什么样的回答。
“后天,我送你。”舒年鼓起勇气,开口得很坚定,话尾又好像底气不足,“可以吗?”
北方的夏天总是过得那么快,晚上秋意融进了月色里。
舒年话音落地,激荡起了惴惴不安的涟漪。
只是她不知道,她想说的这句话,也是盛铭洲在心里期许等待的话。
“可以可以!”盛铭洲愣了一下,马上接下了舒年的话。
他笑得很开心,明明一米八几的个子,却傻傻乐得跟没什么心眼的小朋友一样。
和高中时,没有什么差别。
一样的阳光,一样的笑起来,可以让舒年觉得世界都明亮。
机场离市区很远,舒年去得早,等在航站楼。
盛铭洲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和随身背着的运动包,隔得很远,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舒年。
“今天人真不少。”舒年小跑着过来,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群。
“以后也得在这做打工人。”
停机坪是所有飞行员的起点,蓝天是他们最终的宿命。
舒年忽然很喜欢这里,人潮熙攘,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在奔赴着自己的目的地。
一架又一架飞机在这里往返,告别朝阳,告别黄昏。
而最重要的是,盛铭洲将在这里,无限接近和实现他的梦想。
“到了南京,找好房子,记得给我看看。”盛铭洲忍不住唠叨,“你和黑糖要注意安全,平常你去上课,把它圈起来,不然它会捣乱。”
舒年点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暂时的分开在倒计时,安检的队伍始终很长,不停有人进去。
盛铭洲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短暂地沉默之后,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
“那天出去,肖云琪和我说,六月三十号是你的生日。”盛铭洲组织了一晚上的语言,该到用的时候,卡在了喉咙里。
六月三十那天,是他们宣讲的日子。
那一天,舒年记得很清楚。
“你没说,所以我不知道。”盛铭洲把手里的盒子往前递了递,“我想,给你补个生日礼物。”
本来殷萍带回来的两盒巧克力,他自己觉得好吃,一直想给舒年又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
硬生生憋出了一个生日的借口,又笨又刻意。
舒年完全没有料到,看着眼前包装好得盒子,不知道说什么来回应。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有准备。
“谢谢。”舒年伸手去接,很小声音地说着,捏着盒子的指节微微用力。
“我走了。”盛铭洲见舒年收了礼物,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拖着行李箱,准备安检登机。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等我去南京!”
航站楼熙熙攘攘,人潮里,盛铭洲扬起头挥着手。
舒年今天特意穿了条黄色的碎花小裙子,衬得她皮肤更白皙透亮。
隔得不远,和盛铭洲对面而立,目光交错,专注又充满了希望。
“知道了!”
舒年笑了,是头一次面对盛铭洲无负担,不紧张地笑。
背影很快消失在安检口,机场喧闹的人流始终没有减少,巨大的落地窗被阳光洗涤,顺着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蓝天。
离开机场的时候,恰巧天空有起飞的航班。
回去的路上,舒年拆开了包装纸,里面是一盒手工巧克力。
看了看盒子上的英文字母,舒年调了一颗放进了嘴里。
微微的苦,醇香浓厚。
她忽然想起了高考前,她在走廊给盛铭洲送的,也是一块巧克力。
竟然,会如此的巧合。
像是一种跨越时间,心有灵犀默契。
还有她那苦痛暗恋着的十八岁,她至今仍记得她许下的生日愿望。
换过了两次手机,但“尘封”着的备忘录一直都被转存着。
时隔两年,她二十岁。
盛铭洲从备忘录走出来,从那些美好的描述性语言里走出来。
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出租车下高架桥的速度很快,舒年感受到了迎面的风,轻柔又舒服,像是吹进了心里,暖乎乎,空荡荡。
他说,是补给她生日礼物。
是不是,已经代表着。
她真正意义地进入了他的世界。
手机叮咚叫了一声。
【登机了。】
巧克力完全融化在嘴里,留下了甜香的余味,在整个口腔里激荡跳跃,直至消散。
【起落平安!】
厚重的云层挡住了快要落山的太阳,但依然有光从缝隙里流窜出来,渐渐看得清形状。
舒年合上了手机,把巧克力抱进怀里,贴在了胸口,让它可以感受到心跳,微微扬起嘴角。
很小声,很小声。
“盛铭洲,一辈子都要起落平安。”
落地北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盛铭洲到寝室的时候,寝室已经有人在了。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咱们俩一起从东安起飞嘛,你还临时改签?”段晨瑞看见盛铭洲进来抱怨着。
“这不有事嘛。”盛铭洲没有提及自己改签机票,多在东安待几天的原因。放好了行李掏出手机给舒年报平安。
寝室一共四个人,都是飞行技术专业的。段晨瑞和盛铭洲都是东安人,只是高中在不同的区,离得比较远,平常寒暑假都是一起回家返校。
这次,倒是盛铭洲改了机票延后了几天,丢下段晨瑞一个人。
对床铺住的是周嘉誉,临川人,飞行技术一班的班长。高考成绩足和盛铭洲一样,足可以冲刺顶尖学校的文化专业,但还是执意学飞。女朋友也在北京念书,是他高中同学。
还有一个,张寻,爸爸就是飞行员,所以子承父业也就考了进来。
四个人关系不错,训练,上课,平常出去玩也都一起。
大一那会,盛铭洲还和朱颜在一起,除了张寻没有女朋友,大家还会带上各自女朋友一起去周边玩,日子过得畅快。
放下手机,盛铭洲开始整理行李,对面的床铺已经铺好,但没看到人。
“周嘉誉呢?”顺口问了一句。
“和女朋友出去了。”段晨瑞想起周嘉誉这家伙迫不及待出去约会的样儿就嫌弃。
“你怎么没和女朋友出去?”
“我们家小雅还没返校回来呢。”
整理好了行李,再看手机的时候,舒年已经回了消息。
两人又聊了聊黑糖的情况,就互道了晚安。
洗漱过后,盛铭洲去看了看新学期的课表。
因为再有半年马上就要被送训学飞了,所以课也不多。
盛铭洲躺在床上熄灯前刷了刷手机。
打开搜索栏的时候,输入了南京两个字。
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记忆已经不大深了。
各种攻略,景区,高校的视频,盛铭洲不停地往下滑,也不是想要获取什么信息。
只是,想看看。
她生活念书的城市,是怎样的。
一直刷到了熄灯。
合上眼,周身的疲惫感还没有完全散去。盛铭洲却很难有困意。
才离开,就在想着国庆,再见面。
盛铭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频繁地想去看手机,每一次消息弹出来,是来自“黑糖妈妈”的,他就会愉快很久,反之,便会控制不住的失落。
有关于这个如梦一般的暑假,盛铭洲有些迷惘。
和朱颜分开之后,他其实已经很少注意到自己情绪上的特殊变化。
他花了那么多时间,重塑了自己的世界,让所有的感观触角都变得顿感和麻木。
为什么会在这个暑假结束,有了细致入微的改变。
盛铭洲很轻地叹了口气,心蜷缩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一天,后天恢复正常
第12章 异地
◎他这是谈恋爱了?◎
因为黑糖还小,舒年怕托运会有危险,所以索性就和舒展商量,直接开车送她回南京。
路上黑糖倒是很乖,趴在舒年的怀里,瞪着黑亮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窗外。
房子舒年和肖云琪提前在网上看了几套,正好舒展这次开车过去,也可以帮着看看房子的安全性和环境。
还在路上的时候,舒年给盛铭洲发了消息,拍了一张黑糖在怀里打盹的照片,白色干净的绒毛在光影下更好看了,厚实的小爪子挥舞着,和两个月前刚被捡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开学之后,盛铭洲拿到手机的时候不太多,尤其忙着训练和理论课的时候,一忙起来累得很。
但只要一下课,训练一结束,盛铭洲就会第一时间回消息。
看着手机里黑糖懒散可爱的样子,盛铭洲忍不住勾起嘴角。
“中午吃什么?”才一下课,段晨瑞赶紧问。
“都行,随便吃口吧,下午还有训练。”周嘉誉还在忙着班级表格填报的事。
“我想吃面。”张寻补了一句。
只有盛铭洲在看手机,头都没抬一下,看着屏幕,嘴角快咧到耳朵后面去。
“哎哎哎!干嘛呢!”段晨瑞怼了他一下。
盛铭洲回过神,收了手机摇摇头,“没事,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咱们中午,吃什么!”
“都行!”
看得出,盛铭洲心情不错,大手一挥拿起了桌上的书包和课本,跨出了教室。
“这家伙最近怎么回事?一下课就抱着个手机傻笑。”
周嘉誉抬起头,想了想,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不是和朱颜分了之后就封心锁爱了嘛,他这是什么情况?”张寻摸不着头脑。
“还朱颜呢!那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快别提了。你忘了那时候他多吓人了,一天一天学习和训练,不吃不喝跟疯了一样。”段晨瑞赶紧堵住张寻的话,转头问周嘉誉。
“你们俩不是关系最好了嘛,他怎么了?”
“没听他说什么啊。”周嘉誉摇摇头表示不清楚,他也觉得盛铭洲最近奇怪得很。
开了小一天的高速,到了之后先去了酒店,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看房。
尽管已经八月末,但南京的温度还是没降下来,道路两边的梧桐树苍翠欲滴,繁盛茂密,盛夏的尾巴里依旧是一片生机勃勃。
大概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提前问好的房子都看了一遍,对比商量之后,最终选了一套离两个人学校距离折中的小两居。
是个老小区,但房子重新装修过,里面很干净,设施一用俱全,当天就直接签了合同。
下午舒展又跟着舒年去了趟超市添了点日用品,安顿好之后,就准备启程回东安了。
“年年,晚上一定要锁好门,千万注意安全。”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舒年。
“我知道了爸爸,后天小琪也过来了,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送走了舒展,舒年又在家里打扫了一圈,把买好的东西依次归位。
她的卧室是朝南那间,还带了一个很宽敞的大阳台,刚好给黑糖。
铺好床,又喷了点除螨喷雾,有淡淡的香气,舒年抱着黑糖躺在上面心情好得不得了。
摸索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盛铭洲给她发过课表,这会应该是刚刚结束训练。
【我都整理好啦,黑糖的小窝我搭在阳台上了。】
很快,盛铭洲就回了消息。
【小区安全吗?环境怎么样?】
【挺好的。】
舒年犹豫了一下,在聊天框又打了一行字。
【要不要,看看黑糖?】
【好,我戴一下耳机!】
视频电话间隔了几分钟,舒年赶紧爬起来去镜子面前整理了一下头发,还补了个唇彩,看起来气色会好一些。
这是,他们第一次视频通话。
盛铭洲出现在小小的手机屏幕里,朝着舒年笑着打招呼。
黑糖看见了熟人,扑腾着叫了两声。
应该是刚训练完,还没来得及洗澡,额前有汗珠,身上还穿着制服,站在大操场上,背对着太阳。
舒年抱着黑糖,听他讲着刚才训练的事。
背景音有些杂,盛铭洲坐在一边的台阶上,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温柔的声音。
舒年带他看了一下住的地方和黑糖的小窝,随口聊起了南京的天气,新学期的课表......
直到盛铭洲那边有人过来,应该是喊他一起去吃晚饭,瞥见了两人视频。
舒年吓了一跳,没吭声。
“走啊,不是让你先去食堂嘛,在这干嘛,不热啊。”周嘉誉多加练了一会刚结束,不小心看见手机屏幕里陌生的面孔,降低了音调,“你先打。”
“你去吃晚饭吧。”舒年挥舞着黑糖雪白的小爪子。
“那我先去吃饭了,你也记得吃饭。”盛铭洲有些舍不得挂电话,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们注意安全。”
“知道啦。”
挂了电话,盛铭洲从台阶上站起来。
“这谁啊,女朋友?”
“不是。”盛铭洲否认。
“那你聊这么开心。”
“有吗?”
“大哥,你都快把我很开心这四个字写脸上了,你说呢?”周嘉誉想着,看来段晨瑞没说错,这家伙最近肯定藏着好事。
“真没有,就是好朋友。”盛铭洲一时理不清自己的想法,被周嘉誉这么一说更乱了。
秋老虎,北京的天也不是很舒服。盛铭洲否认之后心情也没有好起来,反倒是觉得莫名的烦躁。
和朱颜大一寒假的时候就分手了,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才又可以重新正常的生活和社交。
过去总像是一根刺,不时就会在心里膈应他一下,牵动着神经抽疼不已。
心情急转直下,所以晚饭,也吃得心不在焉。
挂了电话,舒年把黑糖放到了阳台,喂了点水和吃的。
太阳快要下山了,躺在床上可以朦胧看得见光的走向,温暖地照下来让人懒洋洋得犯困。
舒年回味着刚才的电话,觉得愉快。
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啦。
不然,怎么会可以视频通话呢。
只是开心没有持续太久,舒年顺着关系的进展线往下摸索,发现自己想要的更多。
又或者说,从开始,她想要的就不仅仅是朋友。
人总是这样的,贪心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