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转头对上阿利克斯的视线, 他现在已经熟练撒娇,这会儿眼眸似有波光晃动, 像是小猫不安地看着主人一般。
林渡伸手揉了揉阿利克斯的脑袋, 又将被她揉乱的发丝掖到耳后, 声音放轻完全没有与艾德里安说话时的不耐,“没什么,就是一些恐吓的话罢了。”
阿利克斯不满林渡的草草了事, 他想顺势撒娇闹林渡说话敷衍, 不过艾德里安正坐在对面沙发上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们。
虽然阿利克斯很喜欢让艾德里安清楚林渡对他两态度的不同, 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在他面前对着林渡撒娇。
他无奈作罢, 转过头来时眼神已经由春水化作冰冷锋刃, “我那边折损的属下你想好怎么赔偿了吗?”
若是以前,阿利克斯不会因为这点事而特意找艾德里安麻烦,他是商人,比起直白地撕破脸皮讨要一些微不足道的赔偿,更想要用这些东西换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艾德里安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交换了,最珍贵的东西已经在他身边,艾德里安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
——甚至格外的碍眼,阿利克斯侧了侧身,挡住艾德里安看向林渡的视线。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公爵大人吧?”艾德里安的视线被迫转到阿利克斯身上,他笑容加深,眉眼压下来透着点阴森,“昨天晚上我似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自己的属下里混了其他老鼠,公爵大人不会以为一直是我这边无能才造成我伯爵府这么大的损失吧?”
声音骤然压低,木棉被艾德里安吓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又在他一下一下随意揉捏脖颈的动作中刻意放松下来。
阿利克斯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但他还顾及着林渡在身边,表情还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
哪怕被艾德里安这样质问,他的语调也依旧有条不紊,“这个问题我自己会处理,我这边确实有猎人渗透没有错,但你那边不是更加严重吗?”
阿利克斯冷哼了一声,明明这些话涉及到一些机密,却仍旧选择在林渡面前摆出来,“猎人渗透,内部不和,两方背着你在暗地勾结,整个伯爵府都被他们掏空了一半,就算是这样,你也觉得你伯爵府现在这种境况是我这边失误造成的吗?”
“艾德里安,你要知道,如果没有我,你现在早就在荆棘之地沉睡不醒了,又哪里还会让你在这里和我叫嚣?”
艾德里安像是逗弄小动物般一直揉捏木棉后脖颈的手一顿,然后慢慢加大力度。
木棉感受到直白的疼痛下意识挣扎起来,本就怒火攻心的艾德里安蓦地将她甩到一边,眉眼笼着阴云,“吵什么吵,来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不要说话不要乱动,安安静静当你的摆件,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屋里除了他俩,只剩下阿利克斯和林渡,偏偏两人还都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怎样惹过艾德里安,纷纷将这句话背后的指向认领到了自己身上。
林渡将被甩到一边马上就要跌掉的木棉扶起来,在注意到她脖颈后红紫斑驳的痕迹时,撩起的眼神带了点冷意,像是冬天山穴处刮过的寒风,“艾德里安,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几天不见你倒是越来越没种了,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府邸出了问题,现在却拿无辜的人发火,艾德里安,我真看不起你。”
林渡说完这句话,就低头轻声询问木棉的情况,徒留艾德里安站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心底的怒火像是被汽油泼过一般烧得越来越烈,可偏偏林渡刚刚带着冷意的眼神和语气似是带了冰冻效果一般,让他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
阿利克斯皱着眉看着林渡温柔地轻哄后怕地缩在她怀里不停颤抖的木棉,那双日常搂着自己的手现在正有节奏地不断轻拍她的后背,刺眼到让他心生嫉妒。
“哈,”艾德里安从林渡的话语中回过神来,他仰起头,从清晰的下颌线到肩膀崩起一条分明的直线,单手撩过额发露出饱满的额头,他先是发出了一声气音,然后倏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夸张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像是岔了气,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然后他脸色一变,眉宇间陡然露出凶悍嚣张的神色,咬牙切齿着说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说我?”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狠厉之色,鹰隼般的视线定定地落在林渡的脸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的鬼吧?刚刚好你在我们两个之间周旋,刚刚好我们的属下都有不同程度的猎人渗透,你是把我当傻子耍吗?现在还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看着我们两个在这里争吵你一定很得意吧?”
他越说越气,几乎算是口不择言,情绪上头甚至想要上前掐住林渡的喉咙。
阿利克斯挡在林渡面前,表情没有因为艾德里安的话而有任何变化,“在我这里疯够了没有?我是来和你商量对策的,不是让你来这宣泄不满的。”
要不是因为艾德里安这些话已经严重涉及到林渡,要不然阿利克斯还想再让他多说一点,最好把林渡的好感全都败光,一看到他就能想到今天这副丑陋的嘴脸。
阿利克斯阴暗地想到。
艾德里安剧烈地喘息了一下,他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耳光清醒过来,看到林渡怀抱着木棉一眼也不往自己这边看,就像他是一个什么垃圾一样不能入他的眼。
再想起来刚刚林渡对着阿利克斯温柔有耐心的样子……艾德里安闭了闭眼,垂落在腿边的手不停地收紧来强行压下心底的暴虐,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林渡的方向微微低了低头,现在倒像是一只被雨淋湿了的可怜巴巴的小狼,期望着被他抓伤手的人类可以再看他一眼。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在林渡怀里已经放松下来的木棉诧异地瞪大眼睛看过来,不敢置信平时不可一世的吸血鬼伯爵居然还会向他眼中的卑贱的人类道歉。
林渡轻轻瞥了他一眼,然后推了一下木棉,在她看过来的视线中又侧头示意艾德里安的方向。
木棉瞬间明白了林渡的意思,她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扶着林渡的手臂哆嗦着对着艾德里安说:“我……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你也不用再道一遍了,因为不管你说多少遍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闭着眼睛一股脑说完这句话,木棉宛如灵魂出窍一般无力地靠在了林渡怀里。
艾德里安的脸色在林渡眼神示意木棉时便黑了下来,这会儿等木棉说完,他的脸沉得跟煤球一样,他磨了磨牙,最终只能勉强扬起一抹笑,将所有的脏话都吞回肚子里。
他明明是在跟林渡道歉……可恶,这个家伙就是故意的……
林渡拽着木棉的手臂,转过头看向阿利克斯,“我先出去,等你们聊完了,我再进来。”
阿利克斯顿了顿,他看到林渡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卷翘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也知道她是因为刚刚艾德里安那些话的影响,他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前当着艾德里安和木棉的面将手贴在林渡的脸上摩挲一下。
他完全不顾及艾德里安还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渡,嘴里安慰道:“你不要生气,就当艾德里安在狗叫就可以了。那你们先出去,我马上就和他谈完,然后我们就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想了想,目光从木棉身上划过,“如果你想要将她也带回去的话,我可以给她安排一个住处。”
很明显,他愿意按照林渡的心意将木棉从艾德礼安手中抢过来,然后放她自由,没有任何想要把木棉禁锢在身边和林渡一样的想法。
甚至于他还担心将木棉带回公寓影响他和林渡单独相处。
林渡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木棉从艾德里安身边经过,在两个吸血鬼如有实柱的注视下关上了门。
室内有片刻的冷寂。
艾德里安率先转过头看向阿利克斯,环着胸学着阿利克斯的语气阴阳怪气,“如果你想要将她也带回去的话,我可以给她安排一个住处。”
他冷哼一声,“你还挺会借花献佛的,我这个主人站在旁边你当我是空气?我什么时候答应你放她走了?”
他甚至叫不上来木棉的名字,不过是记得当时在他府上时她和林渡的关系最好,这才将她带过来。
阿利克斯神色自如地坐回到沙发上,他端起林渡刚刚喝水的杯子,轻抿了一口,然后眉心微皱。
茶凉了,现在透着苦。
他重新倒了壶热水,将艾德里安晾在一边,任凭对方黑着脸坐过来,“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阿利克斯从氤氲的雾气中抬眸轻瞥了他一眼,然后又无趣地低下眸,任热水流入喉咙,清甜的茶香在嘴里蔓延,他这才舒缓了眉眼。
“用我那些折损的属下以及新的支援做交易。”阿利克斯熟练地摆出商人交易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艾德里安,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在他的计划之外一般。
艾德里安眉心压低,扯了扯嘴角,“你又为什么能够觉得你的那些属下就不是跟我的一样千疮百孔?你要知道,就是林渡之前一直在我府上,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又怎么能够肯定自己不是她棋盘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呢?”他倾身靠近阿利克斯,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利克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眼睛。
阿利克斯轻瞥过来,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任何的动容,“你想说什么?”
他可不觉得艾德里安说这些话,是想和他两手一起除掉林渡这个可能造成他们这么大损失的幕后黑手。
“把她还给我。”计谋轻易被拆穿,艾德里安也没有生气,仍旧笑盈盈地看着阿利克斯。
“你做梦吧。”阿利克斯面无表情回答。
“好吧,好吧。”艾德里安无奈地耸了耸肩,面上仍挂着无所谓的笑意,慢慢地又退了回去。
阿利克斯孤疑地打量着艾德里安,觉得艾德里安这个反应十分地不正常。
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身影,阿利克斯放在膝盖上的手一僵,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隐含着怒火的蓝色眸子宛如被侵犯领地的野兽一般竖了起来。
艾德里安仰着头勾唇对上阿利克斯欲要杀人的视线,貌似无辜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正待这时,窗户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阿利克斯瞳孔一缩,迅速闪到落地窗旁边。他也顾不上正午的阳光会对他造成伤害,他猛地拉开窗帘,眼眸在看到外面的景象时剧烈收缩。
阳光照射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带来了丝丝缕缕的灼意,阿利克斯却完全顾不上这些。
他双手握拳抵在玻璃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外面,声音带着怒火和颤抖,尾音都因此扭曲,“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手插着兜慢悠悠地走过来,心中的得意让他都没功夫斥骂阿利克斯突然拉开窗帘的行为,“怎么?哼,你以为我真的蠢,明知道你不会同意还来跟你谈判?你不是问我桑德尔去哪了吗?我跟你说——”
艾德里安踱到窗边,余光扫过外面空中的黑影,最终的话蓦地停了下来,他不敢置信地靠近,知道确定空中的黑影是桑德尔和被他抓着胳膊的林渡时,狂躁地一拳锤向了面前的玻璃。
“那个蠢货,他在干什么?”
艾德里安的办公室在十楼,这会儿桑德尔带着林渡飘在外面的天空上,没有任何防护设施,两个吸血鬼在窗前看着林渡在空中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能被风刮下去的样子心惊胆战。
阿利克斯快步向外面走去,“呵,你管理的好属下,真是厉害!”
说完这句话,他就已经迈出了办公室,难得一次不顾形象地快步向电梯跑去。
艾德里安将胳膊上的衣袖往上撸,余光从艾德里安慌慌忙忙的背影收回,目不转睛地盯着半空中的人影,他还在骂骂咧咧,可语调发虚颤抖,完全没有之前骂人的气势。
“哈,你这个蠢货,就你这个速度多久才能赶过去,现在这个样子,当然是踹窗户啊!”
他一脚踹向玻璃,玻璃上面瞬间出现宛如蜘蛛网般的裂纹,阿利克斯颤着声音冷笑一声,血眸中带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害怕,他再次蓄力向窗户踹去。
“哗啦——”一声,玻璃碎了。
艾德里安从破碎的窗户中钻出去,一到了外面,阳光更胜,他条件反射地用手臂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混身上下都有一种即将要灼烧的痛感蔓延。
那边的桑德尔注意到艾德里安,远远地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带着林渡向远处飞去。
下面传来木棉惊恐的尖叫声和祈求声,她注意到上面林渡迅速变小的身影,连忙跑向刚刚跑下来正眯着眼剧烈喘息、正仰头看着天空的阿利克斯身边,“求求您,吸血鬼大人,你一定要把林渡救下来,求求你……”
说到一半,心中的恐惧和害怕化作眼泪夺眶而出。
阿利克斯轻瞥了木棉一眼,混乱的脑海里勉强还记得林渡很珍惜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身后蓦地出现一对黑色的翅膀,迅速向桑德尔逃窜的方向掠去。
木棉站在原地腿还在颤抖,她双手紧紧握拳放在胸前,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流。
伟大的神啊,一定要保佑林渡平安无事。
那边的艾德里安和阿利克斯紧紧地跟在桑德尔身后,天空之中三个吸血鬼的距离越来越小。
艾德里安脖颈上浮现红色诡异的花纹,正在一下一下地闪烁着黑光,剧烈的痛意随着吸血鬼力量的不断消耗以及太阳的照射不断加重,他低咒了一声,双手在胸前比了个手势,下一秒,他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桑德尔面前。
桑德尔被迫停止了往前飞的动作。
身后的阿利克斯也赶过来,两个吸血鬼把他夹在中间,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红色花纹,衬着他们面色阴沉的表情,格外地瘆人。
“桑德尔,你要背叛我吗?”艾德里安紧盯着林渡,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但没有受什么伤,精神也不错,居然还有心情对着他嬉皮笑脸。他内心微动,然后视线上移看向桑德尔。
“伟大的伯爵大人,我这是在为您铲除危害。”桑德尔面上仍没有表情,幽深空洞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直视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嘴角抽动了一下,他视线从桑德尔脸上还没有恢复的伤口上划过,然后压抑住内心的郁气和燥意,扯了扯嘴角放缓声音,“桑德尔,如果你是因为我昨天罚你太狠才心生怨气这样做的话,这样,我在这里跟你道歉,你赶紧把林渡放回地面上去。”
桑德尔定定地看了艾德里安几秒,正待艾德里安以为有戏时,桑德尔摇了摇头,“不,伯爵大人,我对您昨天的处罚并无怨言。我这样做只是在帮您做您一直想做的事罢了。”
阿利克斯一直飞在桑德尔的低处,以便如果桑德尔突然松手,他可以马上接到林渡。
听到桑德尔的话,阿利克斯一边仔细注意着桑德尔的动向和林渡的安全,一边分出一点视线探究地放在艾德里安身上。
空中的风很大,林渡的头发被吹得凌乱,她也转头看向艾德里安,因为头发的遮挡,艾德里安没有看清林渡的表情,可他脑子一抽,瞬间破口大骂:“我放你的狗屁,老子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这么做?桑德尔,你是真的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