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屈指算来,已分开十余年。
寒风瑟瑟,颜嵊起身,忍不住望向七星剑宗的方向。
“恬妹妹,”他在心中不止一次,痛苦地发问:“你当初既然决心要抛弃我,又为何,在‘浮生宴幻’里救我?”
作者有话说: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出自《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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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022章:拔苗
岁初,冬雪初融时,磐石峰弟子们已经前往灵田播种了。
万物仍旧萧索,枯黄的草覆盖大地,唯有山石缝隙里,几朵迎春在料峭寒风中悄然绽放。
大师兄背着他新炼制的巨剑,剑身比宋恬还高。
她看着巨剑,忍不住赞道:“大师兄,你的力气真的好大呀。”
“那要感谢师父和你。”他嘿嘿一笑,举起巨剑,朝空中挥舞了几下:“我的经脉已经畅通,多年顽疾一去,我真希望能早日筑基!”
宋恬笑道:“大师兄,你会的。”
“能够重新修炼,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大师兄重新将剑插回剑鞘,忽的想起一事,笑了笑:“他们说,我这样的剑,只能挖地。”
桑竹不屑道:“那他们的剑只能劈柴、炒菜。”
白萩道:“还能耍杂技,口吞宝剑。”
宋恬道:“嗯,还能当了卖钱。”
两位师兄忽然惊诧地望着她,她摸了摸脸颊:“我的脸脏了吗?”
“不,不。”桑竹道:“小师妹从前,很少说笑。”
她微微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白萩已经抢了先,她胖乎乎的小脸一皱,不满道:“等等,我才是你们的小师妹吧?”
大师兄耐着心劝诫:“我们磐石峰不收龙的,说真的,龙怎么练剑?”
她嘟着嘴:“我现在不是人形吗?”
一人一龙在那争辩,暖洋洋的日光落到山野里,宋恬觉得心也舒展开来了。
“到了!”桑竹喊了一句。
她停下脚步,去年岁末,在掌门的强势干预下,玉虹峰撤出这块灵田。他们移走所有药草,撤去防护阵法,如今这里,是一块光秃秃的地。
灵田在玉虹峰与磐石峰的交界处,与有量山相邻,大小约有三四亩。在灵田中间,有一块长满荒草的土丘,四周立着几块石碑。
宋恬凝眸:“那是什么?”
桑竹道:“应该是凡人的碑林吧,或者墓碑?很多年前,这里也许曾有凡人生活过。”
几人没有在意,在原处商讨如何栽植药草,布置新的防护阵法。宋恬迎着光,朝碑林走去。
石碑几经风雨,碑面破损严重,布满青苔,已经看不清原先的刻字了。
她看着那座土丘,孤零零的,仿佛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沉睡百年。
宋恬心中徒然生出一丝凄凉,但是更多的,是疑惑。
再往前,在灵田的尽头,是七星剑宗和有量山的边界。
她朝前望去,隐隐能看到有量山的宫殿,静静地卧在对面的山腰上。眼前视野开阔,她立于风中,看到无数缕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大地,仿佛一柄柄飞剑,落入天地间。
宋恬忽然想起,在七星殿中,在梦莳花里,她都曾将光芒与剑气凝聚一起,化作新剑。
当时只是随心而动,想要借光燃剑。
她微微仰头,忍不住去想,若是将凝光化剑,又如何?
“师妹,你在看什么?”大师兄遥遥喊了一声。
宋恬转过身,白衣苍带随风而起,她笑了笑,回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她朝回走去,与两位师兄一道,先将灵田的防护阵法布好。宋恬本想多放几个留影石,无奈灵田太大,她囊中羞涩,只能在阵角各自放置一枚。
二师兄桑竹拿来了一整个储物袋的药草种子,这是他用了一个月的功夫,跑了几个修真集市买到的。
“都是基础药草,我们种满这片地吧!”他热忱地递给她种子。
宋恬点了点头,师兄们已经规划好各个灵草的位置,她用小铁铲挖洞,然后小心地将种子埋下。
灵田里灵气氤氲,种好后,再滴上一滴仙露就可以了。
他们忙了一整日,直至夕阳西沉,才带着一身的疲惫,结伴回磐石峰。
临走前,桑竹警觉道:“你们说,玉虹峰会不会趁我们不备,前来破坏?”
“有掌门看着,他们肯定不敢。”大师兄对掌门的公正很信服。
“师妹,你说呢?”
宋恬想了一下,道:“我再去放一枚留影石。”
……
灵草播种之后,桑竹肉眼可见,成了整个磐石峰最忙的人。
每日天不亮,他就起身去灵田,到了傍晚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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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雪玄草发芽了!”
“太好了,火云花也发芽了,根茎居然是黑色的,我险些没看到。”
“天慘邪花毫无动静,师妹呐,我是不是被人骗了,买到了假的种子?”
对此,大师兄跟宋恬多唠叨了几句:“二师弟总算找到了他热爱的领域,但是万万没想到,是种地。”
宋恬不以为然,道:“大师兄,你还不是喜欢炼器嘛,你是不是又在偷偷铸造新的剑?”
“你瞧见了?”他忽然慌张了一下,瞅了瞅四周,低声道:“你可别说出去。”
她心道,有白萩这个大嘴巴在,恐怕大师兄的秘密早晚不守。她大约能猜到大师兄在给谁铸剑,但并没想去说破。
“嗯。”宋恬点头:“师父回来了吗?”
“还未。”大师兄道:“师父去聆听剑尊教诲,算计着时日,也该回来了。”
七星剑宗的剑尊每隔十年,都会出洞府,亲自指导六位峰主的剑法。许多人都不曾见过剑尊,宋恬也是。
她只知道剑尊是一个很神秘、强大的存在,是整个七星剑宗,乃至天河遗脉里,最强的一位修士。
传闻说,剑尊在悟道,以求突破分神境。
林苦寒问:“你有事?”
“嗯,”她坐在石桌前,双手合在一起,撑起脸,道:“我想请师父看看灵田里的那几块碑,查明来历。”
“你还惦记这件事呢。依我看,不会有事的。”大师兄笑道:“道理很简单,玉虹峰在这块灵田种植多年,若是有事,他们不早就遭殃了吗?”
宋恬笑了笑,只是她又摇了摇头。
太阳升起,河畔的垂柳落入水面,将溪水染成淡淡的绿色。在屋檐下,小道旁,不知名的野花疯狂生长,大地已换新妆。
不远处,有人踉跄奔来。
宋恬与大师兄在树下闲聊,又抿了口清甜的山泉水。水光倒影里,她看到了二师兄模糊微小的身影。
“不好了!”桑竹愤怒的声音遥遥传来。
大师兄奇道:“他不是才走了半个时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恬很快意识到:“是不是出事了?”
俩人起身,桑竹很快奔到河畔,脸色通红,刚想说话,就控制不住的,一口口喘着粗气。
“别慌,慢慢说!”
大师兄拍着他的背,宋恬递过一杯清水。桑竹咕咚一下全部喝完,才流着泪道:“药草……全、全没了!”
“什么?!”
.
明明是草长莺飞的春天,可磐石峰的灵田里,却是一副冬日的败景。
田埂上铺满枯黄的草根,所有的灵草在一夜之间,都被拔出灵田,扔在露天下。
灵草难养,几乎所有的草,离开泥土后都会迅速枯萎,丧失生命力。所以,仅仅过了一个夜晚,这里就什么都不剩了。
宋恬立在灵田上,看着干枯的草根,再想起半个月前,她和师兄们一点点播撒的情景,心头火腾起。
是谁做的?
她望向四个阵角,法阵已经被轻松破坏,悬于隐蔽角落的留影石,里面应该纪录了一些东西。
宋恬取下留影石,汇入灵气。
留影石内的场景迅速变幻,这块中阶留影石,可以记载一个月内的事物发展。她凝神去看时,灵田不远处,几个玉虹峰弟子走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严无炽。
自从龙潭秘境的试炼之后,他就躲在师门里,已经数月未出了。但是现在,他不仅安装了新的铁臂,还精神抖擞地来看热闹。
“嘎嘎嘎!”他又难听的笑了起来:“这就是你们的灵田吗?嗯?怎么有的人,就算有了灵田,也是暴殄天物,不会种啊!”
“去你师祖的,是你背后做的吗?”桑竹看到他就气,大声骂道。
严无炽怎么会站着被骂,他冷笑道:“哟,磐石峰的人好厉害,无凭无据就来指责我。就算是我做的,你能怎么样啊?”
他的话趾高气昂,像是默认了此事。桑竹怒不可遏,亏得大师兄死死抱住他,不然就冲上去了。
他挣扎着,道:“大师兄,放开我,就是严无耻做的!”
“你来打我啊!”严无耻笑嘻嘻。
大师兄看着他的嬉皮笑脸,死死抱住师弟的手也慢慢有些松动。
就在此刻,宋恬放下手中留影石,朝他们望了一眼,道:“不是他!”
桑竹道:“不是谁?”
“不是他,玉虹峰的严无炽。”
大师兄问:“你看到了什么,怎知不是他?”
宋恬看了严无炽一眼。
在昨夜,有数十个修士,趁着夜黑风高,悄悄破坏阵法,潜入灵田,挨个拔苗。
她思考了一下,顿了顿,道:“因为那些人,都比他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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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023章:凝光
严无炽:???
他气得脸色发青。所谓打蛇打七寸,这句话完全打到了他的痛点上。他刚想出手‘教训’一下磐石峰的人,忽然想起宋恬已经结丹。
他终于有所顾虑,盯了她几眼,心中腾起一丝得意。
“你们就想吧,”严无炽看他们都聚在一起看留影石,冷笑道:“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其中关键。我们玉虹峰能守住灵田,到你们磐石峰手里,就是一块荒地也护不住。”
“你是什么意思?”桑竹抬眼。
他大笑:“傻子才告诉你!”
严无炽说完后,扬长而去。
桑竹气得险些捏碎留影石:“我看就是他们做的!”
“他说的话似有深意。”宋恬道。
“他说啥都没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桑竹骂了一句。
大师兄问:“小师妹,你为什么说,不是玉虹峰的人?”
他盯着留影石看了半天,都没有搞明白。昨夜,一群人涌入磐石峰灵田,他们虽然都长得高,但也不能作为判定标准。
宋恬道:“他们是符修。”
“啊?”
“符修用笔,腕力远胜他人。”她淡淡道:“他们拔苗的动作,与惯于用剑的人,是不同的。再者,阵法被破,也有使用过符箓的痕迹。”
桑竹道:“符修?会是谁?”
春风徐徐,吹起山坡下的燕草,一波一波,恍如绿浪。
宋恬转眸,想起了一个主修符箓的门派。
会是他们吗?
但愿不是。
她也没有证据。
两位师兄在一旁讨论后续,他们打算先去七星峰,将此事上报给掌事弟子,等待宗门处置。
……
傍晚时分,薛泓回来了。
他从剑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宋恬正在河畔练剑。
她一袭白衣,手持长剑,剑刃上反射着晚霞的光辉。她手腕一动,脚步未移,刷刷已经过了几个剑招,剑气流光飞出,落入水面,激起流水化作雨雾,隐隐还有长虹。
薛泓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她练剑。
虹光消散,雨雾入青泥,宋恬剑刃上的红光似焰火,化作无数点光芒散出。又一瞬间,她的手腕一收,瞬间将光点收去,落入星河。
这不是‘归心剑法’,却衍生于他的剑法。
她不是在练剑,而是在悟剑。
宋恬沉浸于剑道之中,直至夕阳西沉,只有星光落入剑刃,她才收起剑。
她抬头,猛然看到薛泓。
“师父!”宋恬欣喜地叫了一声。
“嗯。”薛泓没有动,等她跑到身侧,才含笑道:“看来‘归心剑法’的最后一招,你已经会了。”
“是。不过师父,我这不是归心剑法。”
“我知道。”他笑道:“你从归心剑法中,在悟你自己的剑法。”
宋恬笑道:“对,这是‘凝光剑法’!”
就在今日,她在霞光下抚剑,忽然心意一动,将数月来的心得,都一一挥出。她练得沉醉,不觉就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刻。
薛泓赞道:“好名字!”
师徒二人离开河畔,朝磐石峰下的屋舍走去。屋内外静悄悄的,也未曾有烛光亮起。
薛泓问:“你的师兄们呢?白萩呢?”
她这才想起有大事未曾禀告,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低声道:“师父!”
“怎么了?”
“今日清晨,我们发现有人破了阵法,闯入我们的灵田,拔出所有的药草,弃于田埂上。”说起时她仍觉得很难过:“大师兄去七星峰了,二师兄去打探消息,他们都未归来。白萩在睡觉。”
夜风吹过,屋檐上的风铃叮叮当当。
过了半晌,才听到薛泓极力压制愤怒的声音:“我去看看!”
他刚刚转身,就见桑竹跨过溪流,与林苦寒一道走来。
俩人都垂头丧气的,正在互相诉苦。
“大师兄,我去青龙、落霞峰都打听了,你知道他们说什么?他们居然拽文,说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在骂我吧!”
“唉,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七星峰掌事弟子听了,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灵田既归磐石峰,那便是你们的事。该怎么做,你不懂吗?”
他们走到庭院里,才看到薛泓,心中更加委屈:“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