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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尊身死道消,震撼了整个七星剑宗。
日出时,云华被玄冰铁锁锁在了七星殿中的石柱上,三颗除魔钉打入他的元婴,他整个人,垂着头,已经奄奄一息。
七星剑宗掌门、剩余五位峰主,都在殿内商议,如何处置云华。
只听掌门痛心疾首道:“诸位都知道,云华虽然曾是我师弟,但是本掌门,从未纵容他做错事,磐石峰灵田那事,我也是禀明剑尊,逐他出宗门。可他竟然因此记恨剑尊,对天河比试做了手脚,最后弑杀剑尊,想要嫁祸他人……试问,七星剑宗,本掌门,哪里对不住他?”
众峰主都道:“掌门息怒,是云华心生魔念,跟您无关。”
掌门这才心中舒服了一些,又质问云华:“孽障!你到底是如何对天河比试做了手脚?”
石柱上,云华遍体鳞伤,闻言露出一抹冷笑:“不是我。”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抵赖?”
“都这个时候了,”他吐出一口血,哑声道:“我还有必要抵赖?剑尊是我杀的,灵心递了剑,我亲手捅的!但剑阵,绝非是我做的!我疯了才要去闯扶光剑阵?!”
掌门并不相信他的话,啐了他一口,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诬陷灵心。”
薛泓犹豫了一下,起身问:“掌门,关于这灵心……”
“灵心,是七星斩月剑的剑灵。”
“啊?这?”
几名峰主都惊诧不已,昔日只知灵心是器灵,却没想到,他竟然是镇宗之宝,七星斩月剑的剑灵。
衡阳子道:“难怪掌门相信灵心,剑灵与主人结有死契,灵心既然身为剑灵,绝不可能杀了剑尊,甚至是有一丝妄念!”
掌门颔首:“是。灵心诞生一百多年了,一直伴在剑尊身边。当时,他感应到剑尊有难,当即到了剑阵中,可惜已经晚了。”
“可他为何不陪着剑尊入阵?”薛泓疑惑道。
“这是剑尊的安排。”掌门道。
七星殿里,云华还在一边辱骂灵心,一边嘶吼。只是无人再相信他说的话,掌门问:“依诸位看,如何处置云华?”
长水峰峰主曲伤别冷冷道:“当然是千刀万剐,为剑尊报仇!”
剩余几位峰主都看着她。
谁都知道,在云华还是玉虹峰峰主时,与她长水峰的关系最好。如今她第一个跳出来,赶尽杀绝,试图洗去自身的嫌疑。
衡阳子道:“杀他是必然的。只是分怎么杀?”
曲伤别道:“我都说了,千刀万剐。”
她似是觉得不过瘾,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在整个七星剑宗的弟子面前,刮他的神魂!”
所谓刮神魂,就是肉身凌迟,再将元婴刮成无数片。
她谈笑自若,仿佛在说切菜。
云华破口大骂:“曲伤别,你个贱人!想当初灵田里的妖骨,不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不要听他胡言乱语。”她轻描淡写道,走到石柱前,只听‘喀嚓’两声,将云华的下巴掰断,流了一地的血。
掌门拍板:“既然如此,那就三日后行刑!”
“三日太久,迟则生变。”衡阳子提议道:“天色已亮,不如,就现在吧。”
掌门颔首:“可。”
他起身要离开,薛泓道:“掌门!扶光剑阵一事,尚且有诸多疑点……”
“累了,回头再说吧。”
掌门摆了摆手,离开大殿。
薛泓无法,他看着七星峰弟子将云华带走,想说什么,但又想起磐石峰灵田下,那坑底的皑皑白骨。
众人散去,只留下薛泓站在七星殿中。他看着四周,看着象征着‘七星’的石座,想起扶光剑阵中,阿恬说过的话。
他叹息一声,挥袖离去。
……
云华是在众目睽睽中被处刑的。
他被绑在七星殿前的盘龙柱上,元婴和肉身,都在遭受着极刑。
他的每一声惨叫,都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激起一群群飞鸟,朝外散去。
正午时分,整个七星剑宗的弟子都聚在七星峰上,鸦雀无声。
宋恬在队伍的末尾,梦玦在用手遮住她的眼睛。
今日姚枳枳才走不久,七星峰弟子就乘风到了,说掌门有要事,要召集所有人。她原本不想来,但听梦玦念叨着,要去天河殿瞧瞧,于是就来了。
天河殿外挤满了弟子,他没去上。
一声声惨叫让梦玦都听得心烦,他冷冷道:“云华纵然可恶,但这等酷刑,岂是剑修所为?”
他又伸出一只手盖住宋恬的耳朵,留下另一只耳朵,听他讲话。
宋恬被他遮着眼,道:“花花,你这岂是君子所为?哦,你这是顽童所为。”
“我不小。”他冷着脸道。
“你老。”
“……”
两位师兄和白萩都在那里堵着耳朵闭着眼,在场的剑宗弟子,几乎无人想目睹此惨状。
玉虹峰的弟子,更是个个不想听,年龄小的,已经被吓哭了。
薛泓走了过来,见剑宗的弟子,大多在一起瑟瑟发抖,再看那七星殿下,掌门等几人,都在饶有兴致地瞧着。
这哪里是给剑尊报仇。
这分明是给自己泄愤。
他心中一寒,愈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他走到弟子群中,将堵着耳朵闭着眼的白萩抱了起来,又传密音,同徒弟们说了几句。
宋恬听了,十分欣喜,脸朝上一仰。梦玦的手正覆盖住她的眼,她这样一动,柔软的唇摩挲过他的掌心,惹得他心里痒痒的。
至于薛泓在说什么,身旁人在聊什么,他压根没有去听,满脑子都在回忆刚刚的触感。
“师父果真这样想?”宋恬问。
薛泓道:“嗯,不知你们怎么样?”
几个徒弟异口同声道:“都跟师父一样!”
薛泓笑了一笑,徒弟们也笑了。整个磐石峰队伍里,只有梦玦心不在焉。他连要去天河殿的事情都忘了,又朝她伸出手。
师父在此,宋恬当即一手打掉他的魔爪。
他愣了愣,挨过来,低声道:“就这样讨厌我?”
宋恬想,她刚刚跟颜嵊决裂,可不吃思想控制、道德胁迫这一套。她亦是低声道:“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梦玦:???
俩人离得很近,又是窃窃私语,就连神态,都显得亲密了几分。
在她的身后,师父、两位师兄,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饶是再迟钝,也觉得,某件事有些不对劲……
没等他们细想,玉虹峰的队伍里,忽然起身一个少女,只听少女高声道:“掌门,诸位,你们既然有心羞辱玉虹峰,那么我等今日,便集体退出七星剑宗!”
第49章 第049章:退出
是任皎月。
她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七星殿外,立刻有人出声呵斥她。
“云华犯下滔天大罪,理应受刑, 难道这算是折辱你玉虹峰吗?”
众目睽睽之下, 任皎月道:“云华他是玉虹峰的罪人!他杀了剑尊、严无炽, 该死!但是你们不给玉虹峰留一点面子,这七星剑宗,我是待不下去了。”
曲伤别冷笑道:“怎么, 我七星剑宗,还少你一个不成?”
任家是修真界第一炼器世家, 掌门见状, 忙道:“小弟子无知,诸位,切莫动怒。任皎月,当众处置云华, 并非为了羞辱你玉虹峰,他是整个七星剑宗之耻, 才应该以儆效尤,严惩不贷!”
盘龙柱上, 云华的肉身只剩下一半,石板上流着一滩血,一旁的元婴发着刺耳的尖叫。
任皎月不屑道:“没错, 他是七星剑宗之耻, 而我待在剑宗, 也挺丢脸的。”
她家世代炼器, 若非仰慕剑道与上古天河宗的强盛, 也不会来到七星剑宗。
可如今, 玉虹峰光耀不在,她也不想留下了。
余下的玉虹峰弟子,大多是修真世家出身,平时嚣张惯了,最近不得不缩着头做人,早就不耐烦了。云华身死,以后玉虹峰在剑宗的地位,岌岌可危。
见任皎月要走,纷纷起身:“我们也走了!”
“玉虹峰,不陪你们玩了!”
磐石峰师徒一脸惊愕。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要退出七星剑宗的,不是他们,而是飞扬跋扈的玉虹峰……
见事态严重,掌门带着几位峰主,前来劝阻。
七星剑宗走几个弟子不要紧,但是玉虹峰特殊。他们峰上的弟子,有几个都是顶级世家出身,随身带着不少的资源。
这也是为何过去,每当玉虹峰和其它山峰发生冲突的时候,掌门都更偏袒玉虹峰的缘故。
“任皎月,你是新一代弟子里的佼佼者,这些年,剑宗培养你到结丹,你要知恩。”掌门语重心长道:“可不要一时意气用事,云华死后,你们很快会有新的峰主。”
他又扬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七星剑宗,也是唯才是举。今日,但凡有一甲子寿数内,结婴的弟子,皆可做玉虹峰之主。”
全场静悄悄的。
一甲子寿数内结婴的弟子,放眼整个七星剑宗,只有一人。
掌门恰恰也想到了此人。
他望向磐石峰师徒,与宋恬对视。他心知,剑宗不能再错失一个剑道天才了。
“宋恬。”掌门点名。
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都聚在了她的身上。宋恬早已习惯了瞩目,反倒是梦玦冷着脸,看起来不太高兴。
她起身。
“我刚刚说的话,出言无悔。”掌门笑着道:“宋恬,你虽然年岁不到三十,但已结婴。七星剑宗是一家,你可愿做玉虹峰之主?”
衡阳子、曲伤别忍不住出声:“掌门!玉虹峰峰主一事,岂可儿戏?”
“本掌门之话,是儿戏?!”
化神期修士的威压袭来,两位元婴期的峰主,顿时噤声。
整个七星剑宗,几乎所有人,都在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宋恬。
虽然剑宗的峰主之位,都是元婴期中期以上的修士,但并非有了元婴期的修为,就能当峰主。一来峰主之位难有空缺,二来,每个人的家世不同,身上若无一点资源、背景,在剑宗很难出头……
若非当年磐石峰一穷二白,薛泓也不会‘捡漏’。
而玉虹峰就不一样了,就算现在式微,也有雄厚的背景,如几个灵石钱庄,修真世家的支持,以及数个小家族的供奉。
万众瞩目中,宋恬淡淡道:“不愿。”
全场皆惊。
就连掌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愿意当这个峰主。”宋恬担心他听不明白,又细致解释了一下:“我,我们师门,也准备集体退出七星剑宗。”
“……”
漫长的安静。
久到云华的肉身只剩骸骨,元婴不再存在,掌门才开口。
在整个七星剑宗弟子的注视下,掌门怒道:“薛泓!”
薛泓道:“我在。”
“管教一下你的徒弟!”
薛泓平静道:“管不了,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是这么想的。”
又是一句重击。
玉虹峰、磐石峰两峰平日里关系不恰,云华、严无炽在时,时常欺辱磐石峰。今日玉虹峰,却齐声喝彩:“说得好啊!”
“早该走了!不然留着也是被人欺负!”
桑竹听着,神色复杂,对大师兄道:“这帮玉虹峰的兔崽子,昔日欺负我们的,不就是他们吗?”
大师兄却看向掌门。
很多事情,若是无掌门的纵容,也不会愈演愈烈。
群情激烈,许多外门弟子想起七星剑宗的不公,也有些蠢蠢欲动。衡阳子一眼看到,罗晓在跟几个外门弟子窃窃私语。
长水峰峰主,曲伤别传音道:“掌门,让她们走!不过是侥幸结婴,就忘乎所以了吗?咱们七星剑宗是天河遗脉,天下第一大剑宗,不愁弟子。”
落霞峰峰主,衡阳子也传音道:“掌门,任皎月、宋恬留不得!她们现在妖言惑众,煽动弟子退出宗门。请您切莫动怒,徐徐图之……”
所谓徐徐图之,就是暗杀。
任皎月杀不得,但是磐石峰师徒,一旦离开了七星剑宗,还不是任人鱼肉?
掌门憋着一肚子闷气,几乎要气炸了。他也管不了什么大局,当下厉声道:“七星剑宗建宗以来,从来没有退出的弟子,只有被逐出门派的人!”
宋恬浅浅一笑,遥遥看向任皎月,道:“都一样,走了就行。”
任皎月听到时还有些不悦,但细想,都离开七星剑宗了还管它什么理由走的,天下人又不一定只信掌门的嘴。她回之一笑,道:“走了就好!”
磐石峰、玉虹峰其余要走的人齐声道:“走了!”
一声声,在山谷里回响。
他们起身、御剑,离开。
掌门及几位峰主惊愕之余,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快跟上看看,别让他们把磐石峰、玉虹峰值钱的东西搬空了。”
人可以走,但东西要留下,毕竟那可是剑宗的固定资产。
几个掌事弟子应声过去了。
云华已被凌迟,神魂俱灭,盘龙柱下只剩一具骨架,一摊血肉。掌门挥了挥手,将其烧作灰烬,然后让剩余几峰弟子退下。
不多时,掌事弟子来报:“禀报掌门,玉虹峰内门弟子,约有一半人要走,他们并未带走什么……”
“让他们走。”掌门摆手。
过了会,又有弟子来报:“玉虹峰外门弟子,大多也要走,说是要去做散修……”
“让他们滚!”掌门不耐烦道。
又等了一会,弟子慌里慌张地,人还在剑上,远远就喊道:“不好了掌门!磐石峰把磐石峰搬走了!”
“什么?”
弟子落地,喘着粗气道:“磐石峰的一个弟子,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将山峰收入袖中,带走了!”
掌门及四位峰主目瞪口呆,这乾坤袖神通不难,但是装一座山……也太离奇了吧!
他问:“是薛泓?”
“不,”弟子道:“是一个筑基期的少年,平日里不曾见过。”
掌门这才想起,刚刚宋恬的身旁,确实有个面生的少年。
那少年低调、衣着简朴,长着一张惊艳的脸。
掌门道:“那是谁?”
剩下的三位峰主,都看向衡阳子。
他微微有些不悦:“你们看我做什么?”
“这不是被你‘砍灵根’的那个小弟子吗?”有人提醒他。
衡阳子语塞,脸色铁青。过了一会儿,才狠狠道:“此人,必定是个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