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朝拜的弟子多,场景架势,贾元特意过来喊这几个新人。
梦玦忽然开口:“白萩。”
“怎么了?”
“来,给他们泼点水。”
白萩会意,悄悄扭动了一下藏在衣袍后的龙尾。她是上古龙族,本就能够呼云唤雨,一时间,狂风大作,吹翻了七星峰上的旗帜。
有人道:“要下雨啦!”
修士也能操纵天气,见状,七星峰几个弟子御剑飞到空中,试图用符箓制止下雨。
然而大雨滂沱,恍若天空开了一个口子,正在疯狂往下灌水。
这雨水并不落到七星峰众人的头上,只落下继任仪式的高台,林苦寒与众弟子的身上。
半空中,七星峰弟子朝下喊道:“掌门,这可怎么办呀!”
并非所有修士都能念咒避雨,林苦寒看着被大雨浇成落汤鸡的弟子们,抬起眼眸。
电闪雷鸣。
“不妨事。”他解开避雨决,任凭一身红衣被大雨淋湿,面向众人,道:“剑修,又何惧风吹雨打?”
众弟子顶礼膜拜:“掌门万岁!”
“掌门万岁!”
“掌门万岁!”
……
红莲殿下,宋恬难得感叹:“他们怕是疯了。”
梦玦淡淡道:“这不就是当年的魔宗吗?”
当年,在天河宗诞生的‘顺心意’一流,被驱除出宗门后,他曾去过一次,也是这样的场景。
每个人都跟疯了似的,丧失了自我,对魔宗宗主顶礼膜拜,唯命是从,像是一具具肉身傀儡。
任皎月听不懂,问:“你们在说什么?刚刚那个人喊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要潜入内部看看。”宋恬道:“你知道,我师父至今下落不明。”
“好,那有事常联系。”她点了点头。
任皎月与沈明灭离去,留下了一个密音符。
白萩见无趣,停了雨。
继任大典虽然被大雨搅扰,但并未影响林掌门的威望。那边贾元忙完后,走过来抱怨:“你们几个还来不来?”
“来,就是不想被雨淋。”梦玦道。
贾元道:“真剑修,该不惧暴雨!”
就连白萩也冲他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七星峰上,随着庆典的结束,众人陆续散去,等待翌日的万仙大会。
贾元带着他们朝山下走,他盘算着,龙潭秘境能否成功进去,还是个未知数,还是要先留下这几个人。
他将几人带到山脚下的一排屋舍处,道:“即日起,你们就是七星峰的弟子了,先在这里住着,等着万仙大会后,正式拜师。”
这里原是七星峰外门弟子的住处,如今挤满了前来拜师的人。
狭小的庭院里,全是正在练剑的人。
宋恬道:“贾师兄,你不多叫几个人,跟你一起去龙潭秘境吗?”
练剑的人纷纷回首,贾元一惊,赶紧走过来,拉过他们,低声道:“喂!这事,不能告诉别人!”
“原来你是想在同门里立头功啊。”她故意笑道。
贾元嘿嘿笑道:“你倒是机灵。我听说,我师父的心上人就在秘境里,跟他赌气不看见他,我想去劝劝。对了,你们去的时候见到了吗?”
“……没有。”
他走后,几人面面相觑。
桑竹先道:“肯定不是我。”
白萩犹豫:“难道是我?不不不我还小,这不可能。”
宋恬和梦玦沉默且诡异地对视了一眼,最后她道:“这肯定是一个借口。他知道你们在里面。”
“对对对。”那俩人连连称是。
宋恬来此的目的,一是为了探明师父元婴的下落,二是为了找到七星斩月剑的剑魄。然而,灵心已灭,风如织又陨落,线索仿佛就此断了。
不过,来了就知道了。
桑竹道:“我去做饭。”
这边的弟子住处不供应饭食,要吃只能自己动手。白萩本想跑路,被他一把抱起,带去帮忙了。
只剩下宋恬与梦玦低声商议,打算等傍晚时,开展行动。
……
林苦寒并不住在七星峰上。
他的道场,在七星峰后,上任剑尊的洞府里。
夕阳染透了云层,晚霞漫天,落到洞府外,仿佛渡上了一层圣洁的金光。
宋恬走到此处,回眸望了望。
她看向扶光剑阵原址,尽管那里,早已空无一物。
七星峰防备松懈,掌门的洞府前,只有两个弟子看守。宋恬亮出弟子令牌,又谎称是贾元让她来送东西的,就轻而易举地进去了。
与前任剑尊在时不同,洞府里,光线明亮,火把挂在石壁上,熊熊燃烧。
她屏气凝神,往前走。
耳垂上的金色梦莳花轻轻晃动,她已经走到了林苦寒居住的地方,将手中的几个苦瓜放下,环视四周。
这里只是会客的地方。
前面的洞府里,有禁制。
不过,解开这个禁制并不难。
宋恬随手解开了这个禁制,石门缓缓打开。这又是一间非常明亮的石室,四周石壁上镶嵌着水晶,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然而令她震惊且愤怒的是,石室最中央,立着一副尚未完成的画作。
画中少女巧笑嫣然,穿着一身黄裳拎着竹灯笼,不正是她自己吗?!
她的眸光瞬间冷下,万万想不到,林苦寒竟然有这等心思。
以往在磐石峰时,以为他只是痴恋风如织,却不想早就觊觎上了宋恬!
一旁的石桌上有烛台,她随手一扬,蜡烛朝着画卷飞去,眼看着就要烧掉这一幅画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师妹,我就知道你会来。”
第94章 第094章:真相
明亮的石室里, 林苦寒一袭红衣,缓缓走了出来。
他变了很多。
脸色惨白,像是一张白纸, 上面挂着熟悉且陌生的嘴和眼。比起过去的不拘小节, 如今他的衣衫华丽且整齐, 头发梳的一丝不乱。
宋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画作。
她耳垂上的金色梦莳花,晃动的更厉害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师妹, 我的心思,不是一目了然吗?过去, 在磐石峰, 我道法低微,不敢表露内心;如今我也和你一般,是元婴期修为,你能来, 我真的很高兴。”
宋恬越听越恶心。
“风如织呢?”她冷冷地问。
“陨落了。”
“她是怎样陨落的?”
他古怪地笑了一声,轻声细语道:“师妹, 你别多心,我过去只是想帮她, 我对她,并无别的情愫。前几年,风师姐渡劫时, 不幸陨落, 月明峰还有几位当时在场的师弟师妹, 你一问便知。”
林苦寒表现得十分古怪, 宋恬看不透。
或许, 她本不该有什么期待, 连日的所见所闻,透着难言的荒诞。
“那师父呢?”她冷笑。
“此事,乃衡阳子所为,当时桑竹、白萩被魔障迷了眼,我不怪他们。”
他试图三言两语撇清关系,宋恬并不信。
“还有,”林苦寒一步步朝她走来,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她:“师妹莫要听信所谓‘恩公师弟’的话,他本名孟决,乃是上古魔头,留在你的身边,只是为了渡他的劫!”
宋恬睁大了眼。
他笑了,语气略微得意:“是不是很可笑?上古最后一位大乘期修士,竟然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孟决虽然修为极高,却因此不能飞升,他找你,不过是渡他的情劫。”
他耐心道:“师妹,离开他,与阿竹、阿萩,一起回到七星剑宗吧。孟决早晚会飞升,离你而去,等待你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当年,你为旧情所困,十年不得突破,你好不容易走出来了,难道还想坠入深渊吗?”
宋恬听得一阵恍惚。
“不,不是这样的。”她似是自言自语。
林苦寒道:“你想想,天底下还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个大乘期修士,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称呼一个元婴期修士为师父?”
好像并没有。
在修真界,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
他诚诚恳恳道:“师妹,你回来吧,如今在这里,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师兄妹了。我每日苦修,就是为了那年,玉虹峰下的事情,不再重演。”
石室无风,但滚烫的烛光,似乎让人想起了十余年前的那个酷暑,那灼灼烈日,以及玉虹峰众徒,欺凌大师兄的场景。
就在林苦寒以为,她已经动容的时候,宋恬抬眸,眼眸里透出坚定的光。
“不是这样的。他承认,他心里曾经真的那样想过,但是后来,他是真心实意,留在恬恬身边。”
林苦寒道:“他可以一时欺骗你。但是,他能等你多久?十年,百年,还是几千年?”
宋恬淡淡道:“那要看我寿元几许。”
他不信,道:“师妹,他自幼叛出天河宗,薄情寡义,对他人生死不顾,又怎会真心实意待你?!”
她闻言,登时大怒,冷冷抿起唇,眼神有几分陌生。
宋恬道:“你究竟是谁?!”
林苦寒放缓语气,道:“我是你的大师兄呀。”
“你既然是磐石宗的弟子,可会师父的‘归心剑法’?”
既然宋恬对他的身份已经起了疑,林苦寒不置可否,从武器架上取下了重剑。
他走到空地上,对着她道:“师妹,看好了!”
林苦寒舞剑。
他的身姿比过去轻盈了不少,剑法到位,每一招每一式,都很完美。这一把重剑,在他的手里,仿佛只是一把极轻的纸片。
宋恬忽然出声:“你不是他。”
林苦寒收起剑,扬声笑道:“师妹,我已今非昔比。我的剑,自然也与过去不同。”
“修为可以增进,剑法可以更为奥妙,但是你,林苦寒,从无到有,从愚钝到开悟,这些年的积累,并未在剑中体现。”她一字一句道:“所以,你不是林苦寒。”
他道:“师妹,你在开玩笑!”
宋恬道:“是与不是,剖了你的神魂,就知道了!”
剖了神魂,无异于将一个人扒皮抽筋,痛苦至极。林苦寒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残忍。
不过,他也有些跃跃欲试。
宋恬站在半昏半暗的石室里,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拿起你的剑。”
林苦寒道:“你不用剑?”
“对付你,还不用。”
她从未有过这样狂妄的话语,林苦寒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自己先出剑。
就连比试,也要先让自己占先手。
这样的轻蔑,让林苦寒心头腾起火,来不及思考其中的诡异,就出招了。
他的剑朝宋恬刺去。
她的身形如雾,似梦非幻。
林苦寒压根看不清她做了什么,就扑了个空。无论是符箓、法器,还未碰到她,即刻就碎了。
修为之间的沟壑,比海还深。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困住了,四周尽是看不见的阵法。
“你是孟决!”林苦寒道。
只有大乘期修士,才能这样轻而易举压制他!
‘宋恬’道:“嗯 ,你也不是林苦寒。”
他的面容变幻,倏忽间,又变成了梦玦的模样。身旁金光一闪,宋恬落了下来,淡淡地看向林苦寒。
林苦寒嘶哑道:“可我真的是你的大师兄。你就忍心,让他剖开我的神魂?你有没有想过,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宋恬并未出声。
她的沉默,让林苦寒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我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
“闭嘴。”宋恬道。
梦玦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小银刀,准备动手。
就在此时,林苦寒忽然头一歪,昏倒了。
“他怎么了?”宋恬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此时装昏。
梦玦道:“先剖了再说吧,昏倒了也好,省得他喊疼。”
林苦寒一下子又醒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叹息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梦玦正欲动手,宋恬道:“且慢。”
“怎么了,恬恬?”
“有些奇怪,刚刚一瞬间,他又给了我熟悉的感觉。”宋恬望着倒在地上的林苦寒,有些疑惑。
他道:“我看看。”
梦玦上前,扣住林苦寒的命脉,仔细查探了一番。
此人的气息,确实是当年磐石峰的那个大师兄,曾经过经脉堵塞,后来被灵药治愈。他顺着林苦寒的经脉,朝灵府探去。
此举虽然不是剖开神魂,却也痛彻心骨。林苦寒疼得蜷缩着身子,嘴唇都咬出了血。
梦玦漆黑的眼瞳,猛然一缩。
宋恬问:“你看到了什么?”
他起身,似乎有冲动,要立刻将林苦寒杀死,但是他想了又想,还是转过身,回到宋恬的身边。
梦玦低声道:“他有两个元婴。”
“什么?!”
“一个是林苦寒,还有一个……是剑魄。”
就在林苦寒的灵府里,梦玦看到了剑魄。
剑魄是人,是修士,当然也能修出元婴。两个元婴在一个肉身里,这种事他并非没有见过,但是他从未见过剑魄的元婴,与人的元婴在一起。
这不是夺舍,却胜似夺舍。
“你怎知那是剑魄?”宋恬问。
梦玦道:“元婴的眉心上,有剑痕。还有一件事……那元婴,是风如织。”
宋恬:???
她今日所见、所闻,都大大超过了她心里的预期与见识,实在是震惊住了。风如织没死,还与林苦寒共体,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林苦寒闭上眼。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或者是剑魄猖狂笑道:“哦,你们知道了?我还活着,哈哈哈,看来你们也是有所顾忌!我知道,我也要告诉你们,杀了我,你的大师兄同样难逃一死!”
他已经不再慌张,被戳穿身份后,躺在地上,黑发披散在地上,一身红衣笑得风情万种,确实是神似当年的风如织。
宋恬又是恶心,又是厌恶:“你在七星剑宗多年,原来……”
剑魄冷笑道:“我所做之事,皆是为了我的主人,司空烨复仇。你们既然活着回来,想必已经取到了七星斩月剑,怎么样,还不杀了我?担心你的大师兄是无辜的?”
她道:“你不是在为司空烨复仇,你只是在为自己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