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谢明望。
他本打算和小两口一起包饺子,结果一觉醒来天都黑了。紧赶慢赶洗漱好过来, 门一开他朝里望,这屋里桌上干干净净的, “还没开始包?”
“没,快出锅了。”程砚洲道。
谢明望心下失望, 跟着进屋来,四下打量一圈,他搓搓手说道:“挂上棉帘后是暖和不少。”
“小晚呢?”
程砚洲倒水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下, “她……休息呢。”
谢明望点点头, 接过搪瓷缸子喝了口水, 说话的声音更轻了些:“吃饭的时候把她喊醒, 你注意着时间别太晚, 今天是不是该吃药了?”
下意识瞥了眼床那边, 程砚洲回道:“是该吃药了。”
谢明望说:“这药吃了有快一年吧,江大夫说过这药不能一直吃,吃上阵子就该停一段时间。等小晚伤好了,再让江大夫和孟大夫瞧瞧。”
关于药的事程砚洲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倒是不知道谢小舅也这么清楚。
“停药的时间我是想等下一年六七月份再说,那时候天气暖和,停上俩月保险不会有大问题。”
闻言谢明望沉吟片刻,“你说得对。”
他看了两眼程砚洲,心里对这个女婿越来越满意,工作上踏实上进,对战友也没得说,这阵子怎么对小晚的他也看在眼里。
蒸锅滋滋冒汽,程砚洲擦擦手连忙去端饺子。
谢明望熟门熟路去找脸盆海碗,打开窗户等着接应,“今天散会听你们领导提了一嘴,说想趁下雪安排特殊训练。”
雨天有雨天的训练,雪天有雪天的训练,平常的日子也有平常的训练,士兵们要出各种各样的任务,不是谁都有处理突发情况的应变能力,最好的办法是把突发情况变成一般情况。
年前的特殊训练,不出意外表现好的会发几张票证给予鼓励。不过那些票证只能在营区里用,多是菜票、肉票和煤油票。
“二月份过年,一月份的时候营里请探亲假的兵不少,集体训练应该会放在下个月。”程砚洲一边端饺子一边在心里琢磨。
集体训练至少一个月,期间不出意外都不能回营区。
幸好小晚腰上的伤快好全了,这个他倒是不用再担心。
就是之前说好要去市里转一圈,猛不丁出来个训练眼看得往后挪一阵子。
“那估计就在东边的山里,不会太远。”谢明望说道。
他是觉着这训练挺不是时候的。
这阵子家里接连出事,小晚那孩子受了不小的影响,心里正难捱着呢,结果一个二哥去了东山省海岛,剩一个还要出去一个月训练不能着家。
不过他们的工作就这样,总要舍弃些东西。
谢明望赶着去开会,装了一盒饺子一盒南瓜俩丸子就急匆匆离开了。
等人走了,程砚洲把门拧上,回来到床边喊顾莞宁吃饭。
顾莞宁蒙着被子昏昏欲睡,棉帘掀开灯光漏进来,她下意识往里缩了缩,眯着眼睛看程砚洲,“你们又要训练啊?”
“还不确定,有消息的话就这两天。”程砚洲坐在书桌旁的凳子上,胳膊交叠搭着床边的栏杆,盯着恨不得扭成麻花的顾莞宁,“起来吃饭?”
顾莞宁趴在床上,脑袋来回蹭了蹭棉被角,“再给我两分钟,不,五分钟!”
五分钟,程砚洲去阳台熬上药坐回来,伸手挠挠她的脖子,“饺子该凉了。”
顾莞宁抬起脑袋,下巴垫在枕头上,犹豫两秒决定起床。
桌上用大海碗装了两碗饺子,还有个海碗放南瓜和丸子,旁边挤了盘清炒白菜。顾莞宁和程砚洲面对面坐下,给小碗里倒上醋和香油,开始吃饺子。
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不管怎么做都好吃,北瓜馅儿带着清甜,明明只放了盐味道却丝毫不单调。
“如果临时有训练,那我们就等训练结束再去市里。”吃饺子的间隙,顾莞宁脸上笑盈盈说道。
程砚洲咽下饺子,抿了口水,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你特别高兴?”
训练是好事,但从没见谁会因为有训练这么高兴的,更何况去训练的人是他。
被发现了!
顾莞宁赶紧压下翘起来的嘴角,“哪有?就算有,也是因为饺子太好吃了。”
程砚洲放下筷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不对。”
顾莞宁强绷住正经的表情,但周身的喜悦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出来。
程砚洲伸手戳了下她的腰,顾莞宁果然没绷住笑出来,嘴里控诉道:“你太过分了程砚洲!”
程砚洲:“……”
到底是谁过分?
为什么听到他训练媳妇儿会这么开心?
一分钟后……
程砚洲:“……”
笑一声也就算了,都趴在他身上笑个不停又算怎么回事?
倒杯水端过来,程砚洲无奈道:“喝口水压压惊。”
抱着杯子咕噜噜灌下一肚子水,顾莞宁坐回去,两手贴着脸颊,“你太过分了程砚洲!”
程砚洲把剩下水一饮而尽,“有那么好笑吗?”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顾莞宁在笑什么。
顾莞宁点头,“有。”
两手托着脸颊,顾莞宁看程砚洲的目光充满同情,“你太可怜了。”
程砚洲:“……”他还是没悟。
这也不是所谓的‘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喜悦’,显而易见,训练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顾莞宁摇摇头,“唉!”
程砚洲三月初离开营区训练,到现在十一月底,再到十二月底,整整十个月。
带着一头雾水,程砚洲吃饭、熬药、冲澡……然后上床……然后抱着媳妇儿打算睡觉……
然后他就明白了。
说好过几天的,突然插个训练算怎么回事?
程砚洲垂眸,“要不,我给你揉揉腰?”
顾莞宁立马摇头,“别,再给我揉吐了,我喝点药不容易。”
程砚洲失望叹气。
他太可怜了。
第130章
◎饿着◎
大好的假期, 与媳妇儿独处的第二天,却突然冒出来个训练,程砚洲原本愉悦的心情有些不那么美妙了。
在数不清第多少次叹气后, 顾莞宁受不了, 松开程砚洲, 捂着耳朵往旁边咕噜噜两圈,远离这个扰人清梦的坏情绪传播者。
结果还没两秒程砚洲就贴过来,“你都不安慰安慰我么?”
顾莞宁无语到睁开眼睛, “你想要语言上的还是行动上的?”
程砚洲的声音一瞬间有了波动,“还有行动上的?”刚说完他就否决, “还是算了。”
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心疼, 等腰伤好了再说。
顾莞宁:“???”这个人都想了些什么?
她翻身面对程砚洲,“你说的,我本来打算亲你一下的。”
程砚洲立马道:“那我要!”
如蜻蜓点水一般,顾莞宁轻轻亲了下他的嘴角。
都结束了, 他像还没反应过来,“……就没了?”
顾莞宁扯着被子紧了紧, 哼声回道:“没了,我还要再睡会儿, 你不许打扰我。”
说完,她抱着程砚洲歪头靠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一瞬间程砚洲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掖好被子安安静静被媳妇儿抱着又陪着睡了个回笼觉。
大概十点出头, 再不起就赶不上捏花卷了, 此时此刻程砚洲些微理解了顾莞宁赖床的想法。
在有娇软媳妇儿的温暖被窝和起床捏花卷之间, 他必不可能想选后者。
但是无奈, 花卷是媳妇儿想吃的。
程砚洲先起, 早前洗漱过, 睡个回笼觉再起就简单漱漱口擦擦脸,然后到床边把大懒虫从被窝里挖起来送到洗漱池跟前,拧好牙膏兑好热水。
洗漱好出来,顾莞宁把长及后腰的头发拢成低马尾,抱着棉枕蔫嗒嗒坐到窗户旁的饭桌前。
趴下、歪头、打哈欠,调整姿势昏昏欲睡。
程砚洲看得好笑,把灌好的热水的暖水袋递进去,“马上要吃午饭,吃完再睡睡完再吃。”
顾莞宁:“……”她怎么感觉暖水袋里灌的是凉水呢?
“哼!这才结婚一年多你就开始挑我毛病了。”顾莞宁睁大眼瞪着他,说着还打了个哈欠,杏眼顿时涌上一层水雾,湿漉漉的看起来特别没有威慑力。
就跟只毛茸茸的兔子一样,眼睛水汪汪,鼓起的脸颊一看就软绵绵的很好捏。
程砚洲扔掉面团,伸手试了下手感,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势一下被戳破,顾莞宁更气了。等注意到程砚洲手上的白面,她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脸颊,结果摸到一手白面。
程砚洲心脏一抖,“我错了我错了,我忘了我手上有面粉。”他掏出手绢来连忙给顾莞宁把脸擦干净,擦完后见她还两眼冒火,赶紧又说:“有错该罚,罚我待会儿不许吃花卷。”
顾莞宁把到嘴边的‘打地铺’憋回去,“不吃花卷你吃什么?”
“我吃馒头。”程砚洲问:“我能吃馒头吧?”
不能!饿着!
顾莞宁哼一声,“可以。”
这下是彻底不困了,顾莞宁搬出昨晚才刚开了个头的围巾,继续为明年的礼物省钱。
程砚洲捏完花卷捏馒头,都上锅以后进屋来,洗把手挪了个凳子坐到旁边。
顾莞宁一个眼神扫过去,提前制止这个人的指导,“你不许说话!”
程砚洲默默闭嘴,盯着看了一会儿,出声道:“我请求说一句话。”
顾莞宁把织的皱巴巴长满洞的一小截放腿上,瞥他一眼,点头,然后捏着四角试图拉扯平坦。
程砚洲清了清嗓子,“今天屋里该通风了。”
顾莞宁怕冷怕风,冬天不像夏天,屋里处处挂着帘子不方便通风,而且通完风一时半会儿也暖和不起来。
她把毛线放下,看着程砚洲叹气,“你还不如不叫我起呢。”
反正也要裹着被子。
“睡多了觉也不好。”程砚洲手又痒了,捏捏她的脸颊,“我感觉你这阵子比先前觉多。”
“那不是你说的我这样很正常吗?”顾莞宁把毛线放篓子里,“而且孟伯母也说了我身体弱,觉多是正常的。”
程砚洲感觉不是。
上年这个时候,那时候他媳妇儿身体更弱,也没见像现在这样,但凡一会儿没看住人就又睡着了。
“上次让江伯父和孟伯母把脉是我刚回来那阵,等出了禁闭再去看一次?”程砚洲有点不放心。
顾莞宁点点头,反正等去表姐家吃饭的时候孟伯母肯定要给她把脉的。
两个人把屋里的窗帘门帘都挂起来,开窗开门,然后躲到床上裹着被子听收音机。
程砚洲边听收音机手上也没闲着,给顾莞宁拆刚才织坏了的毛线。
说到出禁闭,顾莞宁道:“等我能自由活动月月肯定要过来,刚好还有半块肘子,可以把那个炖了。”
她收的这个徒弟还是不错的,勤奋上进,听谢小舅说月月跟着磁带和教案已经学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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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而且期中考试的成绩也保持在了前三名。
有次月月的表姐过生日,小姑娘特意给她带了一包奶糖一把瓜子,还有用零花钱买的糖炒栗子。
最近因为她被举报就没让月月再每周都过来,免得连累这孩子。
顺带的,这段时间的鲜牛奶也都没有了。
“我看她好像挺喜欢吃芹菜和胡萝卜。”程砚洲说道。
有几次这孩子来家里吃饭赶上有这俩菜,他见媳妇儿都有些不够吃,大半都进了那孩子的碗。
胡萝卜还好,鲜少见有小孩爱吃芹菜,就连大哥家那仨打小好养活的侄子都对芹菜敬谢不敏。
顾莞宁:“……”
她有些不敢相信,“啊?你怎么看出来的?月月最不喜欢吃这两个蔬菜了,还有青椒,还有蒜薹,都不喜欢。”
孩子挑食,表姐为此没少头疼。
程砚洲拆毛线的动作停住,眼里带着疑惑,“不喜欢她还跟你抢?”
“那是你没看到她吃下去的时候痛苦的表情。”顾莞宁说着一脸幸灾乐祸,“我开始也不理解,后来表姐说小孩子都这样,喜欢谁就喜欢跟谁学,月月是见我爱吃她才要吃的。”
程砚洲问:“那这次还准备这俩菜吗?再有这会儿蒜薹也应该下来了。”
反正都不是小丫头爱吃的。
顾莞宁毫不犹豫点头,一点没有坑徒弟的心虚,“当然要准备!小孩子要多吃蔬菜才能长高。”
毛线拆到一半,谢小舅开会回来。
赶上距离花卷出锅不久,谢小舅干脆就和小两口一起吃了顿午饭,还说今晚不开会不用特意给他留饭。
第131章
◎娇气◎
吃完饭谢小舅没多留回他自己宿舍休息。
人一走, 顾莞宁就扭头看向程砚洲,捂着嘴偷笑,“肯定要训练了。”
听见这话, 程砚洲屈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你就幸灾乐祸吧!”他把碗叠好, 擦擦手叉腰说道:“我去训练不在家,你吃饭怎么办?喝药怎么办?晚上被窝冷了怎么办?”
顾莞宁捂着额头,小声嘟囔:“我又不是残废了。”
做饭她会, 熬药她会,晚上也还有暖水袋呢!
“当我不知道你, 我一不在你就开始任性, 饭不按时吃,药缺一顿少一顿,连睡觉你都不稀罕了。”
说到后面睡觉,程砚洲的声音竟然有些不敢置信。
顾莞宁捂着额头的手缓缓挡住脸, “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她在心里庆幸,还好还好, 还好这人不知道绿豆冰棒的事情。
还好还好,程砚洲说了这句就没再揪着不放。
趁他去外面水房洗碗, 顾莞宁心虚地悄悄爬到床上,装成睡着的样子。
不是,她怎么感觉程砚洲被上辈子的爸妈附身了?
带着这种疑惑, 顾莞宁不知不觉间睡过去。
等程砚洲回来收拾好上床休息, 就见她缩成一团呼吸绵长, 看着像是睡着了, 但自己一躺下人就咕噜噜靠过来, 还自动调整到舒服的姿势。
他戳了戳顾莞宁带着红印的脸颊, 没见动静,这才确定人真是睡着了。
程砚洲心下觉得稀奇又好笑,明明才醒了几个小时怎么就又能睡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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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程砚洲看着时间去床边把媳妇儿从被窝里挖出来,“马上该吃饭了,醒醒?”
顾莞宁脑袋浑浑噩噩的,两只胳膊环在程砚洲脖颈上,小腿在他腰侧晃荡,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靠在他肩上,因为睡眠被打扰不满地哼哼唧唧,还想张口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