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夫君登基前/碎金——袖侧【完结】
时间:2023-06-16 14:40:23

  可原来在背后,有这么多的利益纠葛。
  十二娘本来觉得自己看过那么多卷宗,知道很多人间丑恶了,远超了同龄的女孩子,已经不是小孩了。
  可直到现在,真正了解到这些就在身边的人背后的复杂利益关系,才一步踏进了大人的世界。
  “怎么了?”叶四叔摸摸她脑门,“也没发烧啊,怎么这么没精神?”
  他道:“咱跟六娘这些事啊,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也都知道,六娘就是比我强,咱也心服口服。六娘也把话挑明了了,以后叶家堡这份祖产,还是给阿龟。”
  “她当初拿走的,给阿龟,就算是还给咱家了。所以以后,这事就过去了,大家都向前看,不提了,知道吗,不提了啊。”
  他反复强调,十二娘便点头:“嗯。”
  叶四叔道:“我还有事,你去你娘那里。你五叔家的白事,你也好好学学。以后嫁了人,做了人家媳妇,少不得这些事里里外外的都要操持起来。你不小了,该学的学起来。别成天乱跑了。”
  十二娘大概是真的没精神,他念叨这些她最不爱听的,她竟也不顶嘴,只问:“六姐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回来了。她肯定知道袁令回来了。”叶四叔道,“四郎媳妇的事再两天全办完了,她再回来,正好。”
  十二娘便被打发去了后面。
  后宅里,四夫人和两个儿媳正说话。
  四郎家有白事。通常一个家里娶了儿媳,家中中馈和这些红白事、人情往来都该交给儿媳来操持了。
  偏这次办的就是四郎妻子佟氏的白事,五夫人也病倒了。
  只能四夫人领着两个儿媳过去帮忙操持。
  好在四夫人这几年实质上已经担起了宗妇之责,这些事她都办得十分老道了。
  连桐娘跟着她,也十分能干了。正好这次,让小儿媳也跟着学学。
  兰娘生的十分娇俏,养眼。就是性子看得出来有点娇气。好在桐娘当年就是比着长媳、宗妇的要求找的,十分敦厚温良,对弟媳妇也能照顾包容,有长嫂之风。
  妯娌间处得一团和气。
  只如今,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
  佟月娘之死,实在令后宅的女子们震撼。尤其桐娘和兰娘,一直到现在都有些无法相信。
  却又知道这是真的。
  前些日子还和她们言笑晏晏,互相串门子的妯娌,就这么没了。
  她的婆婆甚至不想给她办,还是四郎发话了,到底夫妻一场,最后还是办了。
  四夫人明白五夫人的意思,一切从简,并未大办。只如今叶家不一样了,如今的“从简”,还是比从前叶家堡时办的白事要隆重得多。
  也算全了佟氏的体面。
  只女人们第一次直面了叶碎金的冷酷。
  从前当然也听说过很多。但听到的都是“据说……”。她们生活在安稳的后宅里,不曾亲眼见过,亲身感受过。男人们回来,也不会与她们多说。
  她们见到的叶碎金,是叫人如沐春风的叶碎金。
  她可以胜任任何一个大家族的宗妇。
  她总是带着笑,每一个与她对话的人都觉得自己得到了重视。
  她对同辈的嫂嫂、弟妹十分亲切关爱。撇开男人们曾经与她有过的纠纷,单就她这个人来说,不论是桐娘还是兰娘,都喜欢她。
  她们真的是万万想不到,月娘的父亲、四郎的岳丈,这样亲近的关系,叶碎金说杀就杀了。
  还有忠远堂的堂主,一宗家长,也杀了。
  最后的刑决体现的是律法,但“不许赎减”体现的却是叶碎金冷硬的心。
  谁家也不是出不起钱,若能赎减,便都不用死了。
  可她,就让这些亲近的人都去死了。
  桐娘和兰娘,甚至四夫人,都被冲击到了。
  她们第一次才看到了叶碎金的另一面,她们难得看到的另一面。
  叫人惊惧。
  十二娘来了,四夫人还念叨:“你在你老师那里,没赶上那些事吧。”
  十二娘敷衍:“没有,我天天念书。”
  四夫人才放心了。
  女人们说起话,主要是出殡礼的礼金对账、核对物品、香火油烛的一些琐事。
  十二娘也不吭声,只听着。
  兰娘看了她一眼,关心地问:“哪不舒服吗?不大精神呢。”
  十二娘胡乱道:“没食欲罢了。”
  四夫人也道:“别说了,都是这事闹的,我这些天也没什么食欲。”
  说着就叹气。
  桐娘兰娘也跟着叹气。
  兰娘道:“我前几天跟四嫂借的花样子,都还没还她。”
  说着,掉起了眼泪。
  桐娘眼圈也红了。
  只有十二娘神色木然。
  四夫人察觉了,唯恐媳妇们嫌十二娘心硬,传出去对十二娘名声不好,便道:“看这孩子,已经傻了。唉,得过一阵子,她才能回过味来。”
  十二娘也不反驳。
  桐娘兰娘都叹息。
  四夫人顺嘴说了一句:“碎金这心哪,也太硬了。怎么就不叫赎减呢,唉。”
  十二娘突然撩起了眼皮:“那不然呢?”
  “个个都赎减,杀人不偿命?”她说,“比阳的人去了,是干什么去的?是割脓疮去的。不割干净了,跟没割有什么两样。”
  “若能赎减,谁还怕?”
  “六姐的地盘越大,兵越多,这些人敢作的恶就越大!”
  “六姐为着引来人口,花了多少心力!”
  “什么是人口,每一个百姓就是人口!唐州、邓州能繁荣,首先就得有人口。”
  “六姐费尽心养出来的人口,不是来给这些人这么糟践的!一个都不行!”
  十二娘胸口起伏,面对着母亲和嫂嫂们。
  四夫人、桐娘、兰娘都惊得呆住了。
  桐娘反应快些,拍着十二娘的手臂道:“随便说说罢了,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四夫人也道:“你咋呼什么?我又没说什么。净说些有的没的,什么人口地盘,是你操心的事吗。有那功夫,给你嫂嫂们绣个枕套缝双袜子好不好?阿龟多大了,还没得你这姑姑一件亲手缝的新衣呢。”
  桐娘又转去安抚婆婆:“娘,娘……”
  兰娘不安地两边看,婆婆和小姑亲母女呛声,她不知道该帮哪一边。最好……就是别出声吧。
  十二娘看着这三个跟她最亲近的女人。
  她们的眼睛里有各种情绪,唯独没有把她刚才说的话听进去。
  她知道自己刚才情绪不稳定了。她想冷静些。
  谁知,四夫人偏又道:“我就是说,六娘要是许大家赎减,月娘就不必死了。”
  十二娘的血管又要爆了。
  四嫂没了,她也难过的。
  但她很明白四嫂为什么死。
  难道是叶碎金叫四嫂的爹做丑事恶事的吗?他如果行端坐正,不做这样的事,四嫂根本不会死,妞妞也不夭折。
  但她们觉得是她六姐心太硬,不许赎减才使得四嫂死的。
  她们不知道,六姐唯有心硬,才能管理好整个叶家大族。
  管理好家族兴盛,才有她们平平安安坐在这里,叹别人心硬。
  她们也不关心她刚才说的那些,什么人口、唐州邓州,繁荣不繁荣的,院墙之外,都是男人的事。
  她们不操心这个。
  她们在意的是,谁家的夫人出席别人家的白事,不该戴赤金的镯子,谁家的媳妇素衣之下鞋子过于艳丽了。
  她看着她们。
  她们都是温柔善良的女人,都疼爱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十二娘觉得继续坐在这里,陪在她们身边的每一息都呼吸不畅。
  她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终于,叶碎金回来了。
  她六姐回来了。
第114章 突围
  叶碎金到哪里, 都是人群的中心。
  她回来,自然有许多人围着她。远和近,先与后, 都有看不见的规则和顺序。
  一时还轮不到十二娘上前。
  先见的自然是袁令。
  叶碎金和袁令在书房里单独说话, 说了许久, 袁令才出来。
  踱着四方步,四平八稳地离开。
  然后各种汇报,都是公事。
  公事也理完了, 十郎第一个开口抱怨:“你就一个人跑了。”
  叶碎金一听就知道有事,撩起眼皮:“怎么了?”
  七郎道:“小十差点让人给带沟里去。”
  叶碎金看向三郎。
  三郎道:“有人撺掇十郎去找你求情。这傻子骑着马打算去找你。叫四郎看到了, 一问, 给他薅下来按住,扔到我这里来了。”
  十郎面红耳赤,道:“我是觉得他讲的还有几分道理,不忍心。”
  叶碎金问:“什么人?”
  三郎四郎看向十郎, 十郎吭哧了一下,报了个名字。
  无怪乎能忽悠十郎, 是个叶家人。
  谁呢,就是那位脸很大, 凭着姓叶找人家商号提出要入股的那位。
  “找你们的人不少吧?”叶碎金扫视着兄弟们。
  除了三郎,大家都低下了头。四郎更是沉默。
  “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的。禁是禁不了, 赶是赶不跑的。”叶碎金道, “开始习惯吧。”
  “只你们得明白, 并不因为姓叶, 就有了免死金牌。”
  人若是远观旁人, 共情总是有限。
  必须得是跟自己立场一致、身份相同的人的遭遇, 才能带来最大的震动。
  那么多人获罪,四夫人、桐娘、兰娘更受震撼的却是佟月娘之死。只因为佟月娘与她们一样,都是叶家妇。
  她们也同佟月娘一样,有娘家,有娘家亲人。
  或者有一天,她们就是佟月娘。
  而同样的佟月娘在三郎这些叶家子弟眼里,不过叹一句“糊涂”,并不能深刻共情。
  他们震动的,是忠远堂堂主之死。
  他自身斩立决,儿子们一绞一流,阖家除族。
  这是一支分支的宗主啊。
  族太大,便分宗,另立族谱。忠远堂、盛安堂、和光堂这些分支和叶碎金叶四叔这一支,其实是并列的关系。
  只不过千百年来的嫡长继承制,嫡长子继承祖产和绝大部分的家产,使叶碎金这一支实力上强于其他分支。从而产生了其他旁支附庸于叶家堡的感觉。
  但实际上,他们是相对独立,同时并列的关系。
  他死了。
  “姐……”十郎挠头,左看右看,见哥哥们都不问,最终还是他问了,“若是我们,若是……”
  他话说不全,但也碎金明白他的意思。
  “你们与旁的人又不同。旁的人是族人,是亲戚。你们是家人。你们与我是绑在一起的。”叶碎金道,“若是你们,我丢不起这个人,也会损害我的威望。我不会让你们过堂的。”
  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却听叶碎金道:“我会悄悄地弄死你,对外,你死的体体面面,大家的脸上都好看。”
  她平静看着他们。
  所有人的脸都绷着。
  果然,这才是他们更熟悉的六姐。
  段锦嗤地笑了,打破了房中气氛。
  他道:“不犯事不就行了。小错也不至于死不死的。大错,自己心里得有数。”
  段锦是叶碎金贴身的人,他不会随便插嘴的。
  他说的话,自然就是叶碎金的意思。
  大家才真正松了口气。
  十郎道:“可不是。”
  三郎道:“我给舅家,你三嫂家都去了信。五郎也给弟妹家去了信。”
  这三家是本身就没什么大问题的。三郎出面敲打敲打,提醒一下,尽了该尽的情分了。
  他日若有事也不是他的问题。他家在比阳,亲戚们在邓州,跨着州呢,谁还能天天不做正事,去盯着亲戚家做事的。亲戚也是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几十口上百口人的,谁盯的住。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只能是抓着了贼,断手而已。
  四郎平静道:“我舅家过来吊唁了。我和我爹与舅舅好好谈了谈。。”
  四郎家这次卷入最深,也最惨烈。他妻子女儿都死了。
  众人皆唏嘘。
  七郎、九郎、十郎还没成亲,在长辈眼里还不算大人。他们也不管亲戚的事。
  但自有他们的爹去管。
  爹不在比阳的,也有叶四叔还在,自会与亲戚们分说。
  叶四叔于私于公,也都有自己要承担起来的职责。
  众人离去,叶四郎留下与叶碎金单独说话。
  “娘不想给她办。”他道,“我还是给她办了。”
  “她既死为叶家妇,就该有叶家妇该有的体面。”叶碎金道,“她做错了事,但非是大奸大恶之徒。她已经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了。人死为大。就这样吧。”
  但四郎没有离开,他垂着眼站在斜入的光和尘埃里。
  他没有了从前的少年气,变得沉默,蜕变成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了。
  “我这几日常想,那天如果我不是立刻就出门了,如果我不是当面告诉她要休了她,或者我多留个心,该想到妞妞没了,她也悔痛。但凡我多说一句,叫人多看着她一眼,或许……”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佟月娘眼看着塌台了,成了府里的罪人。下人们都不肯往她跟前凑。
  那个时间点,她身边是空的。
  父亲获罪,女儿溺亡,公婆嫌恶,丈夫要休了她,亲哥跑了。
  那一刻,她被全世界抛弃,无路可走了。
  叶碎金道:“你和我,都给过她机会了。”
  遗憾的是,月娘只是个普通的后宅妇人。她的世界里只有夫家、娘家、丈夫和孩子。
  她不懂,宅院之外的大事不会因她丈夫对她和孩子的情而移动分毫。
  叶碎金道:“过去的,就过去吧。”
  四郎点点头。
  这些天他一直扛着父亲的怒,母亲的怨。他给她办了出殡,面对着来吊唁的宾客,不去想他们唏嘘的面孔下都在想什么。
  直到此刻,他的眼泪才落下来。
  其实叶碎金知道,待这事过去,让四郎再娶、再生,此时的难过与伤痛都会淡去,最终化为云烟消散。
  男人其实没有他们自己以为的那么长情。
  但此时此刻若说这样的话又未免凉薄。年少者不会因为年长者看透了便能听从,这样的话此刻若说出来只会让年少者愤怒心寒。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