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礼泽敷衍地摆了下手,算是回应她。
骑行十分钟后,大家有说有笑,彼此比赛,看谁骑得更快。
侯鸿放开车把,双臂展开,闭上眼沉醉其中:“啊,这风一般的感觉,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田园蹬着车轮经过他,迎风送来一个白眼:“傻逼。”
“……”
三十分钟后――
大家气如牛喘,满头大汗,没有人说话了,都闷着头哼哧哼哧蹬车轮儿。
田园问侯鸿:“怎么不说自由的味道了?”
侯鸿趴在车把上,有气无力地横她一眼,连话都懒得说了。
一小时后――
队伍已经掉得拖拖拉拉,社长拿着喇叭,激励众人:“大家都加把劲使劲骑啊,终点就在前方,胜利曙光在望!”
有社员嘶声喊:“说点靠谱的吧!都什么时候了还熬鸡汤!”
社长:“先到的有奖励。”
众人:“什么奖励?”
“五百元――”
话音刚落,上一秒还要死要活的社员们纷纷抖擞精神,两眼放光,将自行车钢圈踩得滚滚生风,不一会儿工夫,社长眼前就只剩下秋风扫落叶,他将剩下的几个字缓缓吐出。
“游戏代金券。”
可惜无人听见他的话。
落霞山的入口逐渐显露在众人眼前,自行车被丢到一边,大家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山前的青石阶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第一个骑到终点的人正追着社长殴打,因为他刚才得知第一名的奖品并不是说好的五百元,而是五百游戏代金券,还是一个傻缺的农场游戏,这个代金券除了买一些虚拟化肥和大白菜种子,毫无作用!
侯鸿累成了条死狗,四肢摊开,躺在青石阶上哀嚎:“累死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田园的状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躺在小花腿上,出气多进气少,小花帮她捏腿肚子消乏。
他们这群人里面,只有她和秦钟还好一点,连楚喻都不太行了。
看来每日的晨跑活动还是有效的,至少放眼望去,锻炼过的跟平日从不运动的,一目了然。
当然,靳礼泽是例外。
他乘摆渡车到的早,这会儿站在一堆累得鬼吼鬼叫、大汗淋漓的人中央,而他连一滴汗都没有流,越发显得气质出尘。
侯鸿忍不住说:“市草,还是你奸诈啊,早知道就跟你一起坐车了,没事骑什么自行车?”
靳礼泽懒懒投来一眼:“你说什么?”
侯鸿立即改口:“我说你机智。”
小花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叫他市草?”
这问题她想问许久了。
田园在她的按摩下终于恢复点了元气,此时插嘴说:“不是夸他帅吗?市草――临江市之草。”
“嘿嘿,不懂了吧?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其二是什么?”
侯鸿有心卖个关子,却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八卦欲:“这事还要从你靳大男神的高中说起。想当年,靳哥哥长得那叫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迷倒一大片怀春少女,号称临江八大高中顶级校草。妹子们组团来学校偷拍他,校领导屡禁不止,那时候,他一张靓照可以卖出这个价。”
他伸出五指,悄悄比了个数字。
田园配合地作了个口型:哇哦。
小花蹲在一边问:“后来呢?”
靳礼泽原本想让侯鸿闭嘴,见了她这副感兴趣的模样,终究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侯鸿叹一口气:“可惜后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靳哥哥的一张靓照不知为何流传出了校外,被不法分子利用,挂在了某相亲网站上,下边的介绍写着:临江市草,一夜……”
靳礼泽抬脚,侯鸿熟练地抱头躲过。
“一夜……一夜成名,靳哥哥声誉尽毁,那阵子他的手机都被打爆了!我们靳哥哥发誓,一定要让那些不法分子付出代价,所以才有后来该相亲门户网站被告到倾家荡产,创始人卷钱远遁海外的事……”
侯鸿的叙说终于在靳礼泽的暴打下磕磕巴巴地说完了。
田园十分想笑,却又不敢当着靳礼泽的面笑出来,只能干巴巴地感慨:“这真是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故事。”
唯有一旁的小花,在愣了几秒后,忽然大笑出声。
靳礼泽停下对侯鸿的殴打,眯着眼睛看向她:“笑我?”
田园赶紧屏声静气,捏小花的掌心,给她使眼色。
然而小花像被人按了什么开关,一笑就停不下来。
靳礼泽在她身旁坐下,右手放在膝盖上,神情并不像是生气,反而含着笑问:“你有什么资格笑话我啊,南塘霸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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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野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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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塘霸王花这个绰号,还是从靳礼泽这里诞生的。
当年在樟树湾,向老爷子茶余饭后摇着蒲扇乘凉时,总喜欢跟人吹牛,说小花长得水灵,是他们南塘一枝花。
靳礼泽有一次路过,顺嘴回了一句:“恐怕是霸王花吧。”
他当时纯粹是嘴欠,没想到这句话刚好被剪进了节目里,后期工作人员在剪辑视频时,还配上了恶龙咆哮音效,并和小花教训村里熊孩子的画面结合在一起,综艺效果拉满,制造了不少笑点,这个绰号也不胫而走,成了小花的代名词。
她在村里众多孩子中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谁家孩子之间发生了龃龉,都会请她去仲裁,小花一般会先讲道理,发现不管用后,就直接动手。
她不常动手,但一旦动起手来,这事基本就了结了,因为一个村的孩子加起来,谁也打不过她。
靳礼泽曾有幸目睹过她打架,场面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对方孩子被她揪着衣领鬼哭狼嚎的样子,至今在他脑海里留有深刻印象。
可以说“霸王花”这个称号,小花是当之无愧的。
小花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居然还记得,一时间有点愣。
久远的前尘从回忆里翻出来,竟然让人有些怀念。
小花微微笑着,看向靳礼泽:“那你知道我们怎么叫你的吗?”
靳礼泽唇角一扯,怎么不知道?
“叫我孔雀呗。”
小花忍俊不禁。
那时候,樟树湾的大人们都偷偷嘲笑他是地主家的少爷,而小孩子们呢,则叫他“花孔雀”,因为他总是下巴抬高,不拿正眼看人,衣服鞋子又都是名牌,正是只漂亮又高傲的孔雀。
休息够了,众人在社长的领导下,开始了今天的正式活动――爬山。
落霞山不高,爬山本来不会很累,但众人骑了十公里的车,体力提前消耗过了,此时都有些吃力,更何况还有辎重。
登上山顶后,社团准备来一场野外烧烤,因此带的有炊具和食材。
男孩子们都自告奋勇地帮着扛包,连侯鸿都帮一个女生背了包,秦钟更是前胸后背都背满了,脖子上还挂了部单反。
他转头问小花:“需要帮你拿吗?”
小花摇头:“不用。”
她身上背的并不比他少,手上还提了袋大米,但她走路毫不吃力,如履平地。
田园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这一身怪力都是从哪儿来的。”
侯鸿累得直喘气,回头见靳礼泽两手空空地走在后面,偶尔还搭着小花肩膀,将她当登山杖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是个人吗?不帮小花拎包都算了,还压着她!”
靳礼泽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要你管。”
他是真的累了,平时缺乏锻炼,一运动就喘气不停。
山道上太阳又晒,秋老虎真是小觑不得,先前被他嫌弃的遮阳帽已经被他戴在了头上,他的脸颊晒得有点红,冷白皮下沁出一层薄薄的血色。
小花担心地看着他:“哥哥,你还好吧?”
“不好。”
靳礼泽心底再次痛骂自己,他是发了什么疯,才会想不开地来爬山,这种活动一点也不适合他。
小花犹豫地问:“要不……我背你吧?”
靳礼泽还没开口,前面侯鸿的吼声就回肠荡气地传来:“靳礼泽你这个禽兽!不要脸的话你就答应!”
山间回音不绝,惊起无数飞鸟。
最后靳礼泽还是没丧心病狂到让小花背他,靠自己的双腿登上了山顶。
落霞山虽然不高,但站在顶峰,还是可以俯瞰整座临江城。
不远处,长江滚滚东流,汇入大海,港口船只来往繁密,白帆鼓起,阳光如碎金般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山腰处,巨大的红杉笔直地伸向天空,深红、浅红、嫩黄、葱绿,所有树叶的颜色一层层地呈现出来,美不胜收,又意外和谐,如同油画的质感。
所有人在看见这景色时,都不约而同地心想――这山爬得真值。
有些美景,是只有到了顶点时才能见到的。
社长让大家自由活动,大多数人都在拍照,楚喻在到处找人兜售零食,他那个包里原来装的都是吃的,但不是给自己准备的,而是特意背来卖的。
山上没有小卖部,而登山的人登到山顶后,一般都会肚子饿,他能想出这个主意,真是商业鬼才。
田园和侯鸿都饿了,找到他想要点吃的。
没想到楚喻还要收他们的钱,一个盼盼面包卖五块,亏他喊得出。
田园最后没吃,气鼓鼓地回来向小花告状,楚喻真是小气得可以。
小花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将秦钟给自己的燕麦棒让给她吃了。
自由活动时间结束,社长开始组织大家干活儿,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小花这一组是去溪边淘米洗菜。
没人敢支使靳礼泽去做事,毕竟他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他搬着个小马扎,坐在溪水旁看大家干活儿,两条长腿交叉着伸长,看着优哉游哉。
侯鸿气得将手里菜篮一摔。
“我说大少爷!你可真是个大爷!你是来野炊的,还是来享福的,能不能动一动您那尊贵的手指?”
“我是监工。”
某大爷恬不知耻地说。
侯鸿痛骂他是好吃懒做的东西,靳礼泽四两拨千斤地反骂回去,二人隔空对骂数百回合。
小花听了只想笑,嘱咐靳礼泽坐到树荫下去,这里太阳有点晒。
侯鸿转头瞪她一眼:“你就惯着他吧!”
小花:“……”
靳礼泽搬着自己的小马扎挪过去了,仰头眯着眼,看了看树叶间隙中漏下来的日影,忽然起身走到了溪水旁。
他的影子将小花牢牢地盖住,站着一言不发。
小花抬头,不解地问:“怎么了,是有虫子吗?”
靳礼泽怕黑怕鬼也怕虫,这是小花早就知道的事,他尤其害怕蜘蛛、蜈蚣和蟑螂那种多足昆虫,乡下地方多虫豸,特别是潮湿温暖的春夏季节,他曾经被一只红头蜈蚣吓得蹿上柜顶过,还是小花将他解救下来的,事后一如既往的,靳礼泽威胁她不许说出去。
她以为是树下有虫子,靳礼泽不敢坐那儿了,但他摇了摇头,在另一只小马扎上坐下。
田园和侯鸿玩心重,正经事干了没几分钟,两人就在岸边玩起水来了,楚喻正在附近捡没人要的矿泉水瓶,这一组人里,真正在干活的人只有小花。
靳礼泽坐在她身边,两人很少交流,但画面就是意外地和谐。
和侯鸿追逐打闹的田园忽然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山景优美,随手一拍便能出片,照片里,小花正清洗着篮子里的蔬菜,而靳礼泽偏头注视着她,那神态很认真,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人。
“好般配啊。”
田园忍不住感叹。
“我看看。”
侯鸿过来瞅了一眼,很是惊讶:“哟,市草这么一看,还真像个人。”
田园送他个白眼:“你这话说的,他不是人是什么。”
侯鸿有理有据地反驳:“你看他平时像个人吗?嘴又毒,要么不搭理人,还不喜欢别人碰他,臭毛病一大堆,也就跟小花待在一起的时候像个人样了。”
田园仔细一想,还真是。
靳礼泽人很高冷,跟不熟的人根本不讲话,只有跟小花在一起时,话才多一些。
而且田园一寻思,好像除去骑自行车时,今天他俩就一直黏在一起,没分开过。
现在小花在溪水旁洗菜,靳礼泽都要搬个板凳坐在她旁边。
他俩是怎么回事啊?
田园体内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动,和侯鸿美滋滋地看着这幕。
谁知,画面里突然蹿出一个煞风景的人。
楚喻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上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都是他搜集来的空矿泉水瓶。
“我真服了这哥,怎么到了这儿还捡垃圾啊。”
田园走过去,踢了下楚喻腿边的塑料袋。
“喂,别坐着了,跟我去拾柴。”
楚喻紧挨小花坐着,抬头看了田园一眼,又低下头去,闷闷地说:“我不去。”
“什么?”
田园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去?大家都在做事,为什么你只捡你的矿泉水瓶子?待会儿烧烤你别吃啊。”
“他们带了炉子,用不着拾柴。”
“那也要捡些落叶渣引火啊。”
楚喻嘴唇动了几下,小声嘀咕着什么,田园没听清,她没那耐心跟他墨迹,干脆直接伸手拽他衣领。
“你去不去?不去我……”
楚喻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竟然“啪”地一声打开了田园的手,从板凳上跳起来,脸憋得通红,指着田园大叫道:“你别动手动脚的!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男女授受不亲!”
田园:“……”
这指控太莫名其妙,也太突然了。
靳礼泽听了这话,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小花赶紧起身去看田园的手背,楚喻下手重,上面已蔓延开一片红来。
她转头皱眉盯着楚喻:“你打她干什么?”
田园听了,差点流下泪来。
楚喻的神色却一本正经:“小花,本来看在田园是你朋友的份上,有些话我是不想说的,可是她……她实在做的太过分了!我是你男朋友,她也清楚这个,可是她还是要拉着我一起,还私下里跟我说,你不是我女朋友。你说她想干什么?还好我意志坚定,没做出背叛你的事。今天当着你的面,她还这样,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小花:“……”
田园听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一时间又羞又气,脸瞬间红了一大半。
不顾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她瞪着楚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勾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