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自己潦倒狼狈的模样。
容屹嘴里漫着铁锈味,“方清漪,滚。”
话音落下不到三秒,他如愿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
容屹嘴角掀起讽刺弧度。
看吧,所有人都会远离他,她也不例外。
只是沉闷的地下室里,脚步声突兀响起。容屹掀开眸,看到方清漪提了个医药箱,走到他面前,半蹲而下。她打开医药箱,碘伏擦拭他身上的伤。
他手背处很多擦伤,酒精消毒,他喉处压抑着嘶声。
“我轻一点,”方清漪抬睫,“你忍一忍,容屹。”
随后,容屹没发出一声响。
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任她摆布。
方清漪都快怀疑他死了,有一块地方,破皮了,里面的肉被翻出来。她看的都心惊肉跳,可他纹丝不动,好像没有任何痛感。
她忍不住看他,正好撞上他望向自己的细窄眼缝。
“不痛吗?”她问。
“痛。”
“那怎么不喊出来?”
容屹闷声:“你让我忍着。”
方清漪顿了下,而后笑出来:“这么乖啊。”
容屹似乎察觉到她要说什么,烦闷道:“别再喊那个词,听着烦。”
那个词。
是哪个词?
哦。
是弟弟。
“不喊,再也不喊了。”
方清漪忽地放下他的手,身体前倾,凑近他脸。
距离突然拉近,空气滞住一瞬。
容屹感觉到自己受伤的脸,整张脸都处于麻木的状态,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僵滞。他克制着自己的呼吸,机械地动着唇齿,“你干什么?”
“看看你脸上的伤。”方清漪樱桃色的唇,笑意轻佻,“不然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
“打架打赢了吗?”方清漪弯腰找碘伏棉签,随口问道。
“他被送去医院急救室了。”
方清漪无起伏的声调,夸奖他:“打赢了啊,真不错。”
地下室只点了一盏橘色地灯。
昏黄朦胧的灯落在她身上,嵌出的阴影罩住他半张脸,辨不清他脸上的情绪。许多伤处传来痛感,刺激着他的身体的同时,也刺激着他的大脑。
蓦地,容屹问:“不问我为什么打架吗?”
方清漪说:“你总有你的理由。”
容屹忽然笑了,方清漪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身上的少年感其实更强烈些。沉澈,清冷。
处理得差不多了,方清漪把碘伏棉签扔进垃圾桶里。
“方清漪。”他叫她。
她侧眸,他脸上神情如平常般冷淡。
“嗯?”
沙发并不宽敞,他长手长脚,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方清漪半蹲在他面前。二人长久地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很久之后,容屹才开口。
“你别关心我。”
再一次将她推开。
方清漪帮他处理着伤口,几番动作后,头发稍显凌乱,横生出些许妖媚风情。她缓缓靠近他,指尖在他的下颌处来回盘旋,却被他抓住。容屹力道很大,她皮肤嫩,几秒的时间,白皙的手腕处都是充血的红。
“方清漪你——”容屹一双眼里,有着山哭海啸。
“还真是弟弟,”方清漪丝毫察觉不到疼似的,笑吟吟着,呵气如兰,“看不出来吗?我不是在关心你。”她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吐出七个字。
“——容屹,我在勾引你。”
房间里久久没有动静。
容屹一双眼盯着她,瞳仁里仅有她的存在。她是天生的情人,有着浑然天成的媚感,笑不笑都动人。与生俱来的万千宠爱,让她连低姿态的勾引都做成高姿态的施舍。
她并非在勾引你。
她只是施舍她的爱给你。
你愿意吗?
容屹,你愿意接受这份施舍吗?
“离开这栋房子,你还会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不同于红肿的脸,他唇色是病态的白。
方清漪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转头就会忘了这句话?”
容屹没说话。
电流似乎出了问题,光时亮时暗,诡谲的光影变幻中,他脸上情绪更显晦暗。整个人万分安静,安静的令人害怕。像是死亡前的寂静,而死亡于他而言,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明昧交替的光影,是昼夜交替。
时间的界定在此刻变得不明朗,方清漪想关了灯,据说黑暗中,人会更脆弱,也会更……容易被引诱。在她起身的那一秒,容屹的动作比她更快,更急,更猛。他拽着她,把她整个人都压在沙发里,他双手撑在两边,气息压着她的喉管,“为什么要走?”
“……”
“不是说勾引我吗?”
“……”
“到底是谁在勾引谁?”
容屹说完,不留她任何思考时间,他伸手掐住她的下巴,猛烈得近乎侵略的一个吻,缠绕在彼此的唇舌间。
横冲直撞,不含任何技巧。只是为了回应她口中的勾引,回应她,勾引成功这件事。
方清漪用几秒钟的时间回神,回神后,双手搂住他的脖颈,热烈地回应着他。指尖揉着他柔软的头发,舌尖描摹他的唇线,感受到他唇齿间铁锈味的气息,以及浅淡的尼古丁味道。
他们吻了很久,离开时,彼此的呼吸声凌乱粗重,心跳声震天骇地。
……
……
容屹无法控制,在看到她穿这条裙子时的心情。
强而有力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
以及。
往事重演般。
他说的那句:“你别关心我。”
她不是咄咄逼人的人,为什么要追问,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
“为什么不让我关心你?”
“你在害怕吗?容屹。”
容屹眉间掀起褶皱,显然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方清漪走至他跟前,鞋尖与他的鞋尖相抵。她歪头,耳边戴着的是他给她买的那对耳坠,耳坠在空中摇晃,他脑海里浮现着的,是她坐在院子秋千里,摇晃着的双腿,白的惹眼。他无法挪开视线,只能用尼古丁麻痹自己。
原来有的时候,勾引是无声无息的,是她什么都不做,他便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容屹的心跳越发剧烈,似有预感她下一句会问的话。
一定。
一定是那一句。
她穿上多年前这条裙子,一定是为了引导出那一句勾引。
“怕被我爸爸知道我和你认识,想借着我和你的关系达成两家公司的合作?”方清漪弯着嘴角,温柔的真像个知性大姐姐,“那你大可放心,我爸爸最讨厌裙带关系了,他更不会利用他最宝贝的女儿达成合作。”
“……”
话音落下。
方清漪就看到容屹脸上的表情,有着扭曲的难以置信。
哎呀。
又被她玩了一遭。
豪门圈内令人闻风丧胆的容四少,还是和多年前一样——
任她拿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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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姐姐◎
打断二人之间难以言说氛围的,是方正邺的声音。
“清漪,回家啦。”方正邺略疑惑,“容总不是走了吗,怎么……”
“爸爸,我邀请他在家里吃晚饭。”方清漪走到他身边,熟稔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解释。
方正邺不无疑惑:“刚刚我邀请容总留下吃饭,容总还说有事要走。”
方清漪心知肚明,压根没有事儿,只是容屹随便找的一个理由敷衍方正邺罢了。时隔多年,她以为自己猜不透容屹的想法,却没想到,容屹还如多年前一般,心思简单,通透,澄澈。
怎么办呢。
她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再度翻涌上来。
好想。
再和他玩一次。
方清漪天生喜欢刺激,与容屹有过的刺激,难忘到她想再次经历。
人身上的劣根性,很难剔除。
“事情应该解决了吧,容总?”方清漪侧眸瞥向容屹,朝他使了个眼色。
容屹顺势说:“解决了,现在没什么事儿了。”
方正邺到底是不适合做生意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眼神交流他都察觉不了,爽朗大笑,“那就留在家里一起吃晚饭吧。”
容屹敛眸:“方总,麻烦您了。”
方正邺说:“不麻烦,不麻烦。”
随后,方正邺拉着方清漪先去餐厅。
身后,容屹和商从洲并排走。
二人用只有彼此听到的声音对话。
商从洲:“真能装。”
容屹很谦虚:“客气客气。”
商从洲:“你知道你现在什么嘴脸吗?”
容屹:“事业有成,谦虚有礼的后辈嘴脸。”
商从洲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我看你是不要脸。”
容屹表示:“我知道。”
商从洲被他的耿直给打败,未几,评价道:“还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无耻之徒。”
容屹:“谢谢夸奖。”
……
晚餐时,方正邺和商从洲没再聊公事。
所以方清漪一直以来都觉得她爸爸不适合做生意。适合做生意的人,是精明,圆滑,擅于见缝插针。方正邺保守正派,不会吹嘘溜马,更不会阿谀奉承那一套。
方清漪拿筷子拨弄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须臾,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方正邺的话里。
“我记得商总是在师大附中读的中学吧?我家清漪也在那儿读的,你俩就差两岁,说不准以前还见过。”
“……”
“……”
方清漪敏锐地嗅到另类的气息。
她拿筷子的手指,松了又紧,面色无异样,微微笑。
商从洲余光注意到身旁的容屹夹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
“蹦——”
骨头好像都被他咬碎了。
商从洲敬小慎微,生怕自己也成了容屹嘴里的骨头。
商从洲道:“或许有见过。只是学生时期的事儿离我太久远了,我现在连同班同学长什么样儿都记不太清了。不过我记得,容屹和方小姐以前是邻居。”
方正邺为之一惊,显然没料到他俩还有这层关系,忙不迭向方清漪求证:“真的吗?”
方清漪:“嗯,我住华清府时,容屹就住我隔壁。”
华清府就是他们曾住别墅的别墅区名。
注意到她提到容屹时,没有用“容总”这客套的称呼。方清漪向来讲究礼貌周到,如果不是关系还算不错,她决计不会叫对方名字。
方正邺问:“你们以前很熟吗?”
方清漪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向容屹。
她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巧桌面。时间沿指缝中溜走,心脏被她操控。
“是挺熟的,”她问容屹,“容屹,你说对吧?”
“……”容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她,一会儿要避嫌,一会儿又与他拉近距离,但他确实也无法拒绝她的一举一动,除了迎合,毫无办法,“嗯,挺熟的。”
熟的不能再熟的关系。
再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她的身体了。
相熟程度,连她亲生父母都得认输。
“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方正邺状似埋怨口吻,“早点儿说,我就让你回家了。好歹也算是邻居弟弟,你这做姐姐的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他一番的。”
“咳咳咳……”
一旁的商从洲正喝水,被水呛的直咳。
容屹顶着黑的不能再黑的脸,不耐烦地伸手拍他的背,替他缓和。
商从洲一边用纸擦脸一边憋着笑道歉:“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弟弟。”最后两个字,被他着重强调。
天知道容屹有多讨厌弟弟这个称呼。
偏偏挑明姐弟关系那人的,还是方清漪的父亲。
他未来岳父。
忍。
除了忍,容屹别无他法。
容屹还是忍不住,小声腹诽:“我没姐。”
方正邺没听清,“什么?”
桌底下,容屹的脚被踹了一下,他闷哼着,却没收回脚。
他敛眸低头,一声不吭,空间气氛遽然沉寂住。
方清漪又踢了他一脚。
容屹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不情不愿地开口:“我说,我和方清漪私底下还有联系。”
“是吗?”方正邺喝了口茶,“我怎么没听清漪提过你?清漪?”
“我俩也是最近才联系上的。”方清漪说。
“嗯?”
“爸爸您忘啦?我大学毕业那年和您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我把那套房子给挂牌卖了。”方清漪说的轻巧,“我没住那儿,自然就和容屹断了联系。”
方正邺饮了口茶,恰到好处的水温,他却有种喉管被灼烧的炙热。
在场的除了方正邺,其余仨都是人精。瞬间察觉到方正邺霍然变化的情绪。
方清漪大概气还没消,故意说这话气他,肯定不会再安抚他。
容屹除了安慰被方清漪抛弃的自己,别人他是不会安慰的。
最后还是长袖善舞的商从洲出面调解气氛:“以前的事儿没什么好提的了,都过去了,人嘛,最主要的是活在当下。方叔叔,您看他俩多有缘,分开这么多年还能遇见。”话里的别有用心,属实明显。
方正邺肯定地点头:“说明他俩有姐弟缘。”
“……”
“……”
商从洲憋笑憋得要疯了。
这老头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这么不会来事儿呢?
容屹面无表情:“方总。”
桌子底下踹他的那只脚也疯了,踹他踹的停不下来。
容屹被踹的疼了,还是伸着脚,任方清漪踹。
方正邺提神:“容总?”
容屹说:“方清漪不让我叫她姐姐。”
方清漪一愣。
方正邺也愣住:“啊?”
容屹面不改色:“她说她长得年轻又漂亮,让我叫她妹妹。”
“咳咳咳……”
商从洲再一次被水呛到。
容屹斜睨他一眼,“二哥,能小心点儿喝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