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讷嬷嬷抬起头,看着儿媳妇笑着,一脸神秘。
“用不着担心。”
见讷嬷嬷如此坚定,大舅妈也不好在说什么,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
“你们不用担心了,宋小姐以后在陆家的生活,肯定会非常幸福的。”吕明伟笑着,连忙转移话题。
“我从前只听说达斡尔族人擅长狩猎跟捕鱼,但是从来没见到过。”
“今天来你们家里做客,我才是开了眼界啊。”
吕明伟指着墙面,眼里满是惊奇。
墙面上里挂着各式弓箭、扎枪、老式猎枪、新式猎枪,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弓箭、猎枪的诱惑。
“这些都是我们平常打猎的工具……”一旁的讷福十分好客,走过去给他介绍道。
吕明伟一边摆弄着弓箭,一边跟讷福学如何下套子,怎么设陷阱、放地箭、「打围」……
走到院子外,他甚至在看见了被驯服的雄鹰!
“你们还用鹰打猎?”
吕明伟指着讷家豢养的鹰,一脸的不可思议。
“哦,你说那个鹰啊,那是我二弟养的,他今天没在家,领着村里狩猎队去山里打猎去了。”
狩猎队?
还是正规军呢,吕明伟对讷家,还有这个神秘的民族更好奇了……
“听说你们人人都会打猎,连女人和小孩儿都会?”
讷福点了点头,憨厚的脸上并没有得意,反而是一丝无奈。
“我们就靠打渔,狩猎挣钱。”
“这是我们活下去的手艺,不会不行。”
“不像你们,有班上,旱涝保收。”
吕明伟羡慕了,上班有什么意思,哪有狩猎爽?
“我看你们的磨坊里,有鹿皮、狐狸皮、狍子皮甚至还有两张熊皮。”
“就这些皮草,值老钱了,你们怎么不卖了,最差也能换台两千块的电视机!”吕明伟不解的问道。
“卖了干啥?”讷福一脸不解:“这些都是给家里人做衣服防寒用的。”
“那电视机就是看个热闹,有闲钱买回家解闷的。”
“我们家里子侄多,结婚要钱,上学要钱。”
“想要挣钱,就得进山打猎,山里冷,棉花絮的衣服一吹就透,不管用。”
“这些兽皮好啊,兽皮透气、防风、御寒。”
吕明伟看着讷福黝黑通红的脸,不禁沉默了。
他羡慕讷福狩猎为生,自由自在远离人情世故。
讷福羡慕他有个铁饭碗,年轻的时候旱涝保收,退休了也有稳定收入。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别人眼里的幸福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人如饮水,冷暖自知!
吕明伟看出讷福心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还让他帮自己引路,逛一逛这个少数民族村落。
讷福欣然答应,领着吕明伟在村里逛。
逛着逛着,吕明伟琢磨出不对劲来。
来的路上他和宋谨言聊天,根据宋谨言自己说,她姥姥家里收入很低,生活条件很艰苦。
可在哈拉村逛一圈下来,吕明伟发现,讷家在这个村里,是绝对的「大户」!
有没有钱,吕明伟不知道。
但看讷家的院落,比平常院子大了三四倍,人口也比一般家庭多!
放眼全国,没有哪个普通村民家的庭院,能修整的又大又整齐。
如果从空中俯瞰,讷家庭院是一个狭长的回字形三合院,从南到北长达数亩。
何为回字形?
就是用红柳枝做成篱笆墙,将自家居住的小院子圈围起来,这叫内院。
内院中轴线上各有南、北两道门,南门通往外院,北门通往后院。
“这是后院,一共十五亩地,种的都是玉米、大豆、荞麦。”
讷福一副稀疏平常的语气,把身为农村小子的吕明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自留地,不是国家分的耕地。
这家人又要狩猎、又要打鱼还有种地,一年到头全在干活,没有休息的时候。
讷福却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只有每天劳作干活,日子才有奔头。
“院子西边,那片地种的是蔬菜,东边这片,种的是烟叶。”
讷福指着茂盛的烟地,一脸得意的问吕明伟。
“听说你也是农村的?”
吕明伟点了点头:“我家也种地,就是没种过旱烟。”
“那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烟了。”讷福爽朗一笑,拍了拍吕明伟的肩膀。
第二十七章 盛情款待
“老话儿讲:白露烟上架。”
“白露之前每天都有露水,好的烟叶每天必须要经过露水的滋润,这样才好抽,不吃露水的烟叶,容易燃断。”
“白露那天,我们家收烟,你要有时间,过来热闹热闹。”
“一会儿你走,我给你拿五斤我们家的烟丝。”
“抽一口,你就知道,啥叫上等烟。”
农活太辛苦,乡下人总喜欢抽旱烟丝来提气。
吕明伟也喜欢抽散装旱烟,抽起来比买的盒烟劲儿大。
“那我就不客气了。”
吕明伟欣然接受,对讷家人的好感又增进了几分。
此时讷福的大儿子跑过来,笑着招呼二人。
“阿爹,开饭了。嬷嬷正等着你们呢。”
讷福点了点头,领着吕明伟赶紧往回走。
从外院东边的烟地往回走,没有别的捷径,只能从内院南门进。
外院正门与内院正门在同一个中轴线,中间隔着七八米。
中间一条石子路,将这片空地分成一左一右两个功能区。
左院分为马厩、牛棚两间,各自有独立的小门。
右院为柴院、猪圈、鸡舍。
顺着中轴线上的石子路穿过,推开门就是讷家内院了。
正房坐北朝南,是一个南北通透的五间房。
正房双耳相隔一米左右,各有一个高耸的土烟筒,便于防火跟利用余热温炕。
西边是一间木制阁楼式仓房,仓房底离地二尺左右,通风干燥,宜于谷物、皮毛等的贮藏。
东边是一间磨房,用于粮食的加工、贮藏以及存放农具。
就这么一段路,吕明伟走了十多分钟。
普通的人家,可没有这么宽阔的院子。
“不是买根羊肠么,怎么还杀了一头羊?”
“也太隆重了。”
吕明伟看见院子里挂着的羊骨架,额头上开始冒起汗来。
他可不是什么大人物,讷家人如此好客,他将来怎么回礼?
“言言嫁人了,这是喜事,自然要好好做顿饭庆祝。”
讷福轻笑一声,眼中还有些无奈:“按照我们的以前的习惯,应该多杀几只大牲口的。”
“可家里的日子不如从前了,也要给言言准备嫁妆,只能节俭一些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进了西屋。
看着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讷福一脸的愧疚。
“这么寒酸的招待贵客,让你看笑话了。”
吕明伟嘴角抽搐了两下,若不是知道讷福是发自内心的愧疚,他还以为这家伙在装蒜……
热气腾腾的手把手,七八斤一条的大肥鱼,狍子肉,兔子肉,野鸡,还有整整一盆的柳蒿芽炖排骨。
这叫寒酸?
宋谨言回来了,讷家人上上下下都高兴坏了。
宰羊杀鱼还不够,拿出家里珍藏许久的野味,招呼左邻右舍一起,喝酒吃肉。
吕明伟看得出来,讷家人是真心疼爱宋谨言这个小姑娘。
他们喝酒吃肉还不够,他们还在院子里架起篝火。
男女老少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跳了起来。
吕明伟被气氛所感染,借着酒劲跟着一起跳舞,玩了不知道多久,他迷迷糊糊醉倒在地上。
等到他醒酒,天都已经黑了。
“兄弟,你醒啦。”
讷福看见吕明伟坐起来,抱着脑袋还在迷糊着。
“大哥,几点了?”
吕明伟哑着嗓子,双眼呆滞的看着讷福。
“七点多了,我们晚饭都吃完了。”
讷福憋着笑,递给吕明伟一碗奶。
“这是我们自家做的酸奶,醒酒很管用。”
“七点多了?!”
吕明伟面露惊惧,懊恼的拍了拍脑门。
“哎呀,光喝酒了,活没干!”
讷福笑着拍了拍吕明伟的肩膀。
“没事儿,我已经跟水师营那边打了招呼。”
“说你的车陷进水坑里,我们废了老大的劲儿才给推出来。”
“你就在我家歇一宿,明早儿再去也一样。”
吕明伟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着讷福,向他道谢。
“多谢你帮忙,这要是让领导知道了,又该给我穿小鞋了。”
讷福摆摆手,毫不在意这些小事。
“我家言言都跟我们说了,你是高行长的朋友,是特意帮忙的。”
“多亏有你帮忙,要不然言言该怎么把这些大家伙带回来呀。”
经此一事,吕明伟对讷家人的好感直线上升。
讷家家风如此,教养出来的子孙,也一定是懂礼貌,会办事,情商高的人物!
他一定要好好跟讷家相处,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第二天一早。
吕明伟去水师营装电话线。
讷家全家出动,将吕明伟送到门口,还给他带了一条羊腿。
吕明伟连忙推辞,昨天吃的很满足,再收人家东西,可不好。
“你们已经款待过了,我昨天吃的肉,比过去一年吃的都多。”
讷嬷嬷笑的一脸慈爱,告诉吕明伟这是她们达族人的习俗。
“我们平日里也是这样,只要杀了牲口,都会将最好的肉分给长辈、邻居、贵客。就算是从门前经过的路人,也是要分一块的。”
“是呀,吕大哥,这是我们家的习俗,你就客随主便吧。”
宋谨言换上了达斡尔族人的传统服饰,蹦蹦跳跳的走到吕明伟面前。
吕明伟一脸惊喜的上下打量着宋谨言,由衷的感慨她的美。
“宋小姐,你穿这身衣服,真是太漂亮了。”
“看着像……像王爷家的小姐。”
吕明伟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王爷家的小姐」。
众人笑而不语,彼此默契的看了看对方的眼睛,似乎对这句话很认同。
吕明伟见状,昨天初到讷家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讷家祖上,非富即贵。
只不过时过境迁,家道中落,藏匿乡野罢了。
“我就说陆家不会平白无故娶一个出身低的小姑娘。”
“说什么找个冲喜新娘,还是个穿的破破烂烂,上不得台面的丫头。”
“宋小姐父亲是个烂人,可人家母家强大啊。”
“哎,事实证明,野鸡是飞不上梧桐树的。落地的凤凰还是凤凰,不是别人能够遐想的。”
吕明伟心思敏感,很擅长通过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点,发现事情的真相。
“吕大哥,你就别客气了。”
宋谨言不知道吕明伟过度敏感,脑海里已经将讷家,想成了「古代贵族」。
笑着将一兜狍子肉递给吕明伟。
“这是给高行长的,请吕大哥帮忙交给他。”
“对了,这是我们家自己烤的烟叶,你跟高行长一人一份,也不知道你们抽不抽的习惯。”
第二十八章 卖鞋怎么样?
水师营的烟叶,那是出了名的好。
市场上兜售各地烟叶,唯有水师营的价格最高。
吕明伟是老烟枪,根本拒绝不了烟叶的诱惑。
从宋谨言手里接过来,点头道谢告辞。
看着吕明伟开着小汽车去上班,大舅妈满眼羡慕。
“有文化真好呀,上了大学分配个好工作,一辈子旱涝保收,吃喝不愁了。”
二舅妈敖舒青同样羡慕,长吁短叹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老三要是有个铁饭碗就好了,肯定能说上个好媳妇儿。”
宋谨言听见这话,忍不住好奇的打听。
“三哥要结婚了么?”
“他二十二了,早就该说亲了,为了他的婚事,我天天忙里忙外,头都快炸了。”三舅妈无奈道。
讷家祖上富裕,留在一个阔气的大院子,可如今家中男人多,挣的钱少。
这年头没有点本事,拿什么娶老婆?
“三哥才二十二,还年轻,不着急的。”
宋谨言的话,并没有安慰到两位舅妈。
反而让她们想起来,家里年纪最小的宋谨言,连结婚照都领了,他们的儿子连老婆面都没见到……
心里更加惆怅。
“这钱,可真难挣。”大舅妈关惠英拧着眉头,看向一脸天真的宋谨言。
“我娘家嫂子的老娘病死了,说病不难治,可几个儿女凑不出来钱,只能……”
“唉,言言啊,大舅妈知道你孝顺,也明白你想给家里拿东西,缝纫机有用,我们留下来。”
“但那台彩色电视机,太奢侈了,我们不能要。”
二舅妈敖舒青也点头,他们两个早就商量好了。
“你现在也结婚了,需要经营自己的小家。”
“这过日子啊就是柴米油盐,你现在没有工作,就只能靠着那点彩礼过日子。”
“是,你的男人有能耐家里有钱,越是这样的人家,你就更要硬气的活着。”
“跟人要钱过日子,久了,你在家里就没地位了!”
“把电视机卖了,把钱偷偷存起来,当你的私房钱。”
“关键时刻,还是得自己有钱!”
两位舅妈说完,宋谨言看着她们,眼神中满是感动。
明知道这台电视机能卖两千多块钱,两人商量了半天,却不是卖掉揣进自家兜里,而是要拿给她做嫁妆。
这份朴实、这份气量,连宋谨言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心生佩服!
怪不得她们看不上宋庆国。
她这个窝囊爹,就是个自私鬼,自己过得好谁也不管。
讷家和他爹,两家家风差了这么多,能相互理解那就怪了。
宋谨言笑着点点头:“好呀,既然舅妈跟姥姥都不喜欢看电视,那我就把它卖掉,买点有用的东西。”
几个人回到西屋,宋谨言凑到讷嬷嬷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