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府的其他虫民也在有序疏散，我们在后院的废墟中发现了昏迷的丹尼尔管家，目前尚有一口气，伤势已做简单处理，这边也会一同送往医疗部队。”
芙蕾停顿了下，继续：“元帅大人，目前头虫已死，击退剩余低等虫群乃是重中之重，您放心，啾娜小姐这边有我，您还是赶快回归帝都星外围主持大局吧。”
埃里克眉梢紧蹙，按在机甲操纵台上的手攥了又攥。
削薄的唇瓣紧抿，全状态的虫纹在机甲操纵中心反射着幽蓝的光。
芙蕾说：“元帅大人，啾娜小姐有我。”
芙蕾说：“元帅大人，我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是您将我训练成了一名为帝国而生的军虫。若不是您，我芙蕾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芙蕾说：“元帅大人，您还不相信我吗。”
红发雌虫还说：“元帅大人，帝国需要您。”
埃里克哑声：“照顾好啾娜。”
芙蕾松了口气，“是，元帅大人。”
通讯挂断。红发军雌咬了咬唇。
没错，元帅大人，这都是为了帝国。
为了高等虫族的未来。
相信就算是您。
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
热，像是在火焰中心接受着炙烤，又很冷，像是坠入了无边的冰窖，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让她十分的不好受，脑袋里仿佛扎进去了无数的银针，像是什么要从她的身体中脱离出去。
是什么呢？是她的灵魂。还是她的精神。
这种痛苦，远远比第一次开启虫纹的那种灼烧感要痛苦的多。
啾娜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在汹涌磅礴的冰冷海水中，深邃的幽深的，大雨倾斜而下，天空中雷声轰鸣作响，而她在刺骨的海水中苦苦挣扎。
海水一遍遍的淹没她的口鼻，让她感到一次又一次的窒息。
她记不清刚才发生的一切了。
只觉得自己好像晕过去了，因为能量的力竭。
不过她晕过去之前，已经努力让那些低等虫族自相残杀了。
所以，她有好好保护好苏珊姐姐，温妮莎，和芙蕾吗。
应该有吧。啾娜，你做的很好。
她在心中自己夸赞自己，自己安慰自己。
全身的骨头在打断重组，那种暴走的感觉，精神上的尖锐刺痛，值得吗。
值得吧。
她不是救了芙蕾他们吗？
为什么自己，会被他们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
时间回溯到头虫被低等虫族们一点点啃食殆尽的时候。
全身上下的灼烧感让她几乎晕厥，在重重从半空中摔下去的那一刻，就如上面所说，她努力的让周围的低等虫族自相残杀了。
这场战役结束后，歼击队是全军队里伤亡情况最少的一个，当然这是后话。
啾娜摔在地上，这点疼痛远不及脑海。
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脖颈处的虫纹忽隐忽现，已经是即将要消失的程度。
眼前依旧模糊。
看不清路的她一下子踩在了那摊被啃食殆尽的头虫留下的血迹上。
这就像个开关。
一下子将他们全部拉回现实。
苏珊强行撑起残破的身躯，睁大了眼睛宛若在看什么恐怖的怪物，双腿被砸的几乎断裂，却还是在努力的后退、后退、再后退。
刚才还用生命保护了啾娜的苏珊，此时眸中全是恐惧，唇瓣哆嗦，脸色惨白，一不小心被身后的小石子绊倒，再一次跌坐在了地上。
空气安静的可怕。
“你……你到底是什么……怎么、怎么会控制低等虫族，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求你别过来……饶了我，我不想死……拜托……”
啾娜疑惑的歪了歪脑袋，额角绷带早就因为刚才崩开了，先前被撞击的额角此时正在渗着血。
她半睁着一只眼，任由鲜血流淌，在还略带稚气的脸上留下血痕，然后汇聚在下巴，滴落在头虫的那摊血迹中，汇聚在一起。
她不解：“苏珊……姐姐？”
第145章 异族
“别这么喊我！”
苏珊崩溃，那双眼睛里早就没有了对虫崽往日的温柔和体贴，眸色之中全都是厌恶：“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快说！你混进帝都星，混进元帅府，到底是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低等虫族，是不是想先收集我们的信任，然后趁着这次机会将我们全杀掉。”
“你不是高等虫族的幼崽，你是怪物，你是……”
苏珊的声音在逐渐降低，不是她质问的声音低了，而是啾娜听不到了。
耳鸣目眩，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然她的心怎么会这么凉。
明明她还留着血，若是往常，苏珊已经心疼着嗔怪着，眸光依旧温柔的让她小心一些，不要受伤，照顾好自己。
所以，这一定都是假的。
啾娜没有再往前走一步，而是转头看向了芙蕾和温妮莎的方向。
芙蕾满眼震惊，手臂甚至还保持着伸出的模样。
在她看向芙蕾的时候，这个在埃里克第一次将她捡回去时，会亲切哄着她让她从元帅大人身后出来去看医生的红发雌虫，竟下意识的攥紧了温妮莎的手臂，生怕自己会伤害她。
毕竟。
高等虫族的幼崽不会像她一样。
她不是高等虫族的幼崽。
而温妮莎是。
芙蕾可以在前一秒为了她和温妮莎放弃苏珊，这一刻就可以为了温妮莎放弃啾娜。
啾娜突然很想埃里克。
埃里克也会用这样讨厌的眼神看着她吗。
想到元帅大人那双深邃的眼眸会像苏珊看怪物一样看她，啾娜就觉得呼吸都停止了。
虫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她能杀死头虫……她能控制低等虫族，她、她是异族！”
“她是异族！”
啾娜小声喃喃，“我不是……”
她是啾娜。
是埃里克元帅从低等虫区救回来的虫崽。
是帝都星所有虫民都喜欢的崽崽。
她不是异族。她。不是异族。
“帝都星多少年没有遭受过虫潮袭击了，一定是你！都是你害的！”
“……”
“你知道因为虫潮，我们死了多少同伴吗？！你个灾星！”
“……”
“杀了她！为我们的同伴报仇！”
“……”“杀了她！”“……”
“只要杀了她！虫潮就结束了！”
“……”此起彼伏的咒骂声如潮水一般疯狂的钻进啾娜的耳朵。无论她怎么捂，声音都会钻进她的脑海。
没有虫会听啾娜的解释。
眼见皆为事实。
啾娜浑身发冷，耳鸣声愈加严重了，唇瓣失去了原有的血色，泪水逐渐凝聚在眼眶中，她摇着脑袋想要把这些声音从她脑子里丢出去，却发现无论她怎么做，这些声音依然存在。
她想说自己不是异族，想说虫潮不是自己导致的。想说自己只是想救苏珊姐姐，想说自己不是灾星。
想说的太多了。多到让她茫然。多到让她怀疑自己。
她真的，不是异族吗？
砰的一声巨响。
不知道是哪个军虫先失去了理智，操纵着歼击舰对着地面的孩子发射了一枚激光炮。
脖颈处的虫纹骤然散发耀眼的翠绿色光芒。
世界仿佛静止。
众虫眼睁睁的望着那能将建筑炸个粉碎的激光炮悬浮停留在虫崽的一米外的半空中。
静止。然后爆炸。
冲击的余波没有伤害到虫崽一分一毫。
宛若有种透明的保护罩，保护着她不受任何伤害。
啾娜愣愣的看着激光炮在自己眼前炸开。
火光深深映在了她的眼中。
啾娜失去意识前，忽的觉得。
她好像确实是个异族。
——啾娜有点呆。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低下脑袋，傻傻的看了看自己「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的透明双脚，触角晃了晃，她忽的觉得自己的感知力变得无比清晰。
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白色的金属长廊，长廊的两边皆是一扇扇的门，像是个实验基地，而她是误入里面的陌生虫，正在她发愁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离她最近的一扇金属大门忽的从里面被打开，几个身穿白大褂的高等虫族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几项数据表，白大褂的口袋里插着几只中性笔。
她愣了愣，总感觉哪里有些古怪。
但一时之间说不上来，因为那几个高等虫族已经冲着她的方向走过来了。
啾娜连忙后退了几步，“啊……不好意思，挡着你们的路了，请问……”
声音戛然而止。
无他，那几个身穿白大褂的高等虫族，径直穿透了她的身影，继续往前面走去了。
啾娜还维持着后退的动作，僵硬着身体。
她想起来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这种……精神脱离本体的感觉。
第一次的时候，是埃里克和格罗特副官跟芙蕾他们，在元帅府教她如何利用膜翅进行飞行，格罗特副官嘲笑她还被元帅大人给训斥了，想到有趣的事情，她的唇角弧度微微上扬，片刻又逐渐下降，眸光也变得暗淡。
那时候的感觉太过浅淡，淡到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几乎忘记了那样的感受。
第二次的时候，是她虫纹觉醒时，身体上的疼痛让她陷入昏厥，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像是飘荡在了浩瀚的宇宙之中，顽皮的将精神意识覆盖在繁星上，假装自己是个星星，在宇宙中肆意的畅游。
她看到元帅大人的战舰，又看到那些誓死捍卫家园的士兵，也看到了埃里克手臂上的鲜红的伤口。
与侍卫「克利」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为什么她会觉得那是一个梦呢。
为什么她没有早一点意识到呢。
啾娜觉得有些悲哀。
元帅大人，若我死了，您会为我而感到难过吗。
应该不会吧。毕竟我是「异族」。
啾娜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撇了撇嘴巴，又看了看自己透明的双脚，以这种精神姿态，应该还是第一次吧。
不过，她也同样发现了那抹古怪究竟是古怪在哪里。
这应当是几亿年前的实验基地。
无他。
无论是库克教授和亚尔曼伯爵，还是科研室的其他研究虫员，都没有在胸口放置中性笔的习惯。
第146章 你可以的，操控低等虫族
啾娜试了试，除了自己没有办法离开这间年代比较久远的实验基地外，自己的行动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限制，既来之，则安之，她想了想，抬脚便跟着刚才从房间内走出来的那些高等虫族的研究员，飘了过去。
那几名研究员的表情十分的不耐，还有着莫名的厌恶，奈何他们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只能将这些情绪隐藏住，不耽误实验的进程。
啾娜跟着他们一路穿过了许多的金属长廊。虽然几亿年前的科技技术并没有像帝都星那样发达，却也还是研究出了瞳纹验证。
冰冷的电子音，透过右上角的广播，蓦的响了起来。
“尤崇，S级权限研究员、联邦帝国统领……身份验证无误，欢迎您，尤崇阁下。”
领头的的高大雄虫表情不变，抬脚跨入了整间研究室内最机密的地方。
身后的研究员依次刷身份信息通过。
冰冷的电子音也依次报出他们的信息。
“蒂安，S级权限研究员……身份验证无误，欢迎您，蒂安阁下。”
“格利拉，S级权限研究员……身份验证无误，欢迎您，格利拉阁下。”
“……”啾娜作为一个精神体，完全无视这些身份验证系统，早在第一个研究员验证信息的时候，就跟着溜了进去。
不过，他竟然是帝国统领吗？
有点诧异。
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黑发黑眸，冰冷的神色中看不出其他东西。
也是，要能看出点什么，还能叫统领吗。
不知道为啥，这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有些眼熟。
尤崇发话：“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快点。”
后面跟着的研究员吐了吐舌头，“有必要这么急吗？那些虫又不会跑了，一个个瘦弱的就剩一口气了。要不是营养液吊着，估计早就没命了。”
尤崇冷冷的睥睨了说话的那名研究员一眼。顿时让他挺直了后背，话锋一转，“我说错了殿下，那些虫还不能死。”
联邦帝国统领不置可否。
随着最后一扇门被打开，一个偌大的实验基地映入啾娜的眼眸。
一排排的圆柱形透明管壁中，关着各色各样的「高等虫族」，他们的身上均是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连体衣，胸膛的前面印着编号ZH001、ZH002……以此类推。
清醒的少之可少，更多是低垂着头颅陷入昏迷，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掉了。
手腕上的镣铐勒的他们皮肤发青，不对。
只要是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就没有一处的完整的。
啾娜看着那名唤作「尤崇」的雄虫挥了挥手，身后立即走出三个成年雄虫，将编号为ZH001的雄虫抬了出来，放到了金属实验椅子上。
而原本还在那张椅子上的一名编号ZH936的成年雌虫，双眼毫无焦距，皮肤铁青，长长的黑发盖住了半张脸，明显已经死了很长时间。哪怕如此，也依旧能看出那半张脸下是多么动人的美貌。
亦或者。
被关在圆柱形透明管壁中的「高等虫族」。无论是雌虫还是雄虫，颜值都比白大褂的研究员们高了不止一个度。
死掉的雌虫被随意的扔在垃圾桶。
编号ZH001的雄虫见此，双目通红，疯了一样的挣扎。
“尤崇！你该死！她是你亲姐姐啊！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尤崇……你该死……”
禁锢着ZH001的镣铐忽的像是被什么透明的力道在扭曲一样，雄虫的额头青筋一条一条的冒了出来，冷汗直流，拳头攥的嘎吱嘎吱响。
眸底的痛苦化作汹涌的恨意，破损的精神力量重新进行凝聚，无疑于将脑海重新搅碎，再重新梳理。
除了他们。都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