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隐隐的猜到了些，姜若华还是先拿了份熬好的药过去，徐维清烧的厉害，但或许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并没有似那些面黄肌瘦的难民那样一病不起，他还能睁开眼，还能跟人说上两句话。
徐维清伸手要砸药，却被姜若华躲了过去，这人生病的时候，实力反倒是大不如前，姜若华觉得有些头痛，在思索要不要跟胡杏杏合计一下，给徐维清灌进去。
毕竟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了。
徐维清非常抗拒，或者说姜若华来了之后他更加的抗拒了。
“慧敬郡主亲自给我送药，真荣幸啊！”
得了，又开始这个腔调说话了。
姜若华端着碗，觉得有点无奈，但她的确也猜到了，徐维清虽然被困在这三不管的地段，消息却并没有闭塞，他一直都在对外透露着怨气，尤其是对朝廷意见非常大。
能免费求到药的，只有她家的医馆，而如今她这位接连被封了县主郡主的人更是成了人人嘴里赞扬的对象，可想而知这药徐维清就是不肯喝。
但以往姜若华就不跟他争辩这些个有的没的，如今就更不会了，索性将药丢在了一旁小破桌子上，摆摆手道：“不喝就算了，那我就回去了，等两日我来给你收尸。”
胡杏杏脸上一惊，张了张嘴一时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徐维清斜了姜若华一眼，面上愈发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姜若华承认，她说这话有赌的成分。
但也很现实，得了瘟疫的人几乎都死掉了，真能靠自己扛过去的哪有几个？数万人里都未必挑的出来那一个。
如果徐维清就是宁死不肯喝药，除了收尸她也做不了别的。
她在赌，赌徐维清活在这个世上还有想做的事情，毕竟如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从前那样的有报复有作为，登高跌重，心中如何肯服气？
如若不是还有事未做完，这样浑身傲骨的人哪里受的住折辱？定是早几十年前就自我了断了。
结果就是她猜对了，赌赢了，徐维清把药喝了。
她走之前，徐维清一直盯着她看，姜若华觉得徐维清有话想说，可是徐维清那个态度又似乎很不情愿。
罢了，他想说再说好了，自己也一样很忙，没时间一直在这儿等他。
“师姐，药你记得去拿。”姜若华嘱咐道，“要是缺什么，就尽管来找我。”
胡杏杏点点头，小姑娘这会儿看起来似乎有些颓废，送了姜若华一小段，忽然拉住了姜若华的衣服道：“你明日还来吗？”
“怎么了？”
直觉告诉姜若华定是有什么事情，她最近只怕忙的还不能消停，没有别的事情，她肯定是来不了这里了。
胡杏杏抿抿嘴，小小声的说了一句没事，但又岂是没事的样子？
姜若华站在原地等着她，良久才听她开口：“师兄说有事离开，也已经有一个月了……师父其实这阵子也离开过，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带着对熟悉的人离开的害怕，胡杏杏始终拉着姜若华的衣角，终于哭着道：“这瘟疫死了那么多人，师兄他究竟做什么去了……我真的好怕……他让我好好照顾师父，可是我……”
胡杏杏没有家人，如今住在这个三不管地带，跟黑户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有姜若华给她的信物，这会儿说不定连个去处都没有。
“师父就是那样的性格，我想无论怎么样，他都会先回到这里来的。”姜若华想徐维清是丢不了的，且说不准他还有办法找上门来，索性拉着胡杏杏道，“暂时先来我这儿吧，师兄的事情，我去找人打听打听。”
好歹先带着胡杏杏熬过这一阵子再说，冬日这么冷，她还有个弟弟，两个人这段日子过的的确很苦，胡杏杏虽然喜欢事事都彰显一下自己的能耐，可实际上真需要她做主的时候，她心中又反倒六神无主起来，硬撑这么长一段时间，估计也是到极限了。
国公府的地方反正很大，多一个人也是养，多两个人也一样养，姜若华让人收拾了一个离她近点的院子，让姐弟两个先住下，有事情喊下人。
左右府上也没有别人，其他几位小姐也大多跟胡杏杏年岁差不多，姜若华特意让人跟所有人都打了个招呼，也免得万一碰上了尴尬。
第112章 她要来取我狗命了
至于阿药的事情，姜若华回到自己房里思考了一下，随后道：“画蝉。”
“欸，小姐，怎么了？”画蝉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过来。
姜若华思考了一下，随后问道：“你等下忙完，去找个人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这一个月里，皇上可是派了谁往瘟疫爆发之地赈灾。”
她细想了一下时间，阿药这次离开，基本上和这场瘟疫爆发的时间差不多，除了京城外，最严重的肯定就是爆发之地了，皇上必定要派人过去的，忙前忙后一个月没回来是再正常不过的。
况且她本就觉得阿药应当出身不凡，从前还没什么机会，也没从哪个男人身上看到什么相似之处，这下倒是给她缩小范围了。
这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很快就打听到了一切，画蝉回来的时候还喜滋滋的说：“这回瀛王可倒霉了，听说他自告奋勇揽下了瘟疫的差事，结果这会儿染上了瘟疫，都好几天了也没见好呢！”
“是么。”姜若华微微一愣，他竟自告奋勇的留在了那里？瀛王可做不出这么莽撞的事情来，邀功他也会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假瀛王傻。
假瀛王得了瘟疫之后，事情是云王和其他几位官员接手的，想了下，姜若华觉得她有必要亲自去一趟。
那边的情况比京城严重的多，正好元大夫也将病发的原理，还有如何用药用什么药都教给了太医和京中的大夫，姜若华一合计，带上了药材粮食还有元大夫，花钱雇了镖局的人随行护送，就这样出发了。
姜世子不舍得，但可惜他被工作困住了手脚。
但姜若华要去，他也阻拦不了，闺女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是非做不可，和他自己一样的脾气。
一路到地方，这边果然盘查都更严苛些，听说是慧敬郡主自发拿了粮食和药材来，这才检查后放行，并引了姜若华去见几位负责瘟疫的大人。
她如今的名号也算是响当当了，一切行为皆是出于她的自愿，粮食跟药材也是她家的，跟朝堂没什么关系，自也不敢有人说什么闲话，反倒是更多人都在赞她勇气可嘉，一个女子能做出这样不得了的事情来。
接待姜若华的大人也很客气，这边如今正缺粮食跟药材，就有人送上门来解燃眉之急，谁还管来的人究竟是谁，全部美滋滋的收下。
至于如何赈灾，这件事姜若华插不了手，她是女子，是不能插手朝政的。
不过她此行来的目的也并不只是这样，粮食药材送到，元大夫也带了过来，有关于瘟疫的事情她就做到这里，剩下还有两件事。
一个是找一下阿药师兄，还有一个，就是去看看那个倒霉笨蛋。
云王在赈灾队伍之中，大概是个摆设一样的存在，当然了，其他大人也没指望他什么，唯一好的一点就是，云王这人好说话，他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他也什么都不乱指挥。
如今他人正在当地驿站，老老实实的当着吉祥物，在见到姜若华之后如平常一样打着招呼。
“慧敬郡主！”云王笑得人畜无害，“没想到你也来了！”
“云王殿下。”姜若华施了一礼，在这样的地方倒也没有影响云王的心情，她浅浅与云王寒暄了几句，顺带着也问了一句瀛王如今的情况。
【不行了……好难受……我要噶了……】
然后她就听见隔壁屋里的动静了。
假瀛王此时此刻躺在床上，整个人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的整个人半睡半醒，这会儿心里也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
【我感觉我好像看到我老婆了……】
姜若华：？
这人这时候还要在心里想着她？
【她要提刀取我狗命了……】
姜若华：……
这都想的是什么玩意儿？
（早就说了要你不要掺和了，非不听，现在好了吧。）
【好累啊……我不想做剧情了……一连两个要挖的人都挖丢了……我觉得我做不来这个恶毒男配了……】
【这里不像是虚假的世界啊……病了浑身好难受……我真的第一次看到每天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太难受了……】
【我甚至都没体验过撞见死人的场面我以前……我真的不想再当恶毒男配了……这些违心的事情……我做不到……】
隔壁似乎传来了呕吐的声音，姜若华停下了与云王的寒暄，二人便打算过去看一眼情况，出门径直走去，姜若华眼眸一转，脚下踉跄朝着前方栽去！
“小心！”
云王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将人扯了回来，姜若华假装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随后带上了她的白棉布走了进去。
假瀛王刚吐过，屋子里的味道实在有些不好闻，里面伺候的下人看是云王跟姜若华，也没有阻拦，只是行礼之后默默的开始收拾地上的污秽。
看了一眼情况，姜若华微微蹙眉：“我来的路上，听人说瀛王殿下病的严重，药方应当是已经送来了，没有吃上药吗？”
“他把药让给别人了，说自己能抗得住。”
云王说着这话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感叹自己这哥哥的愚蠢行为。
姜若华叹了一声。
是了，这便是假瀛王跟瀛王最大的区别了。
要让瀛王做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从一旁的水盆里捞起打湿的锦帕，她看着这张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孔展露着她从未见过的表情，轻轻的擦过他的脸上，冰凉的锦帕让假瀛王瞧着舒服了些许，她将帕子留在了假瀛王额前，没有再做多余的事情。
二人离开，没再打扰假瀛王养病，云王忽然道：“之前郡主大张旗鼓退婚，小王还以为郡主手起刀落，没想到郡主还是性情中人。”
四下无人，姜若华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我想未知全貌就下断言是不好的，师兄。”
“暴露了呀。”云王轻轻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笑着仍是那个没有正形的样子，“看来还是小王大意了，师妹慧眼如炬，让小王这个做师兄的实在惭愧。”
第113章 合作愉快
“师父与胡师妹最近可还好？”
“托师兄的福。”姜若华看了云王一眼，稍有些没好气的道，“胡师姐如今在国公府小住，师父得了瘟疫不肯吃药差点病死，吓得她哭了好大一场。”
云王面上的笑容收敛，回房内坐下后道：“是我不好，这差事派的匆忙，我也不曾好好安排一下，劳烦师妹替我善后了。”
“这都是小事。”姜若华也不在乎，“师父也是我师父，师姐亦是我师姐，不过是稍微有些棘手。”
同门情谊在这儿，她自然不会放任胡杏杏不管，徐维清性子再恶劣，从他那里学到了真本事也是事实，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师妹特意来这一趟，是来找我的？”
收起那副嬉皮笑脸模样的云王，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正形，姜若华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那日假瀛王说的话了。
男主……第二世……还有她跟云王的关系。
“胡师姐招架不住师父，你走的匆忙，她也担心你。”姜若华简单说道，“一则的确不好让她一直担心，二来自那日认识师兄，便猜想你大约也出身不凡，昔日只靠身形倒的确没找出来，不过这次恰好对上了日子，我便来了。”
那梦里，有谋取皇位之心的皇子，最终都败在了瀛王手里，但却几乎无人记起还有云王这样一个存在，那之后自己便死了，她也就醒了，梦中那之后是否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不得而知。
“我想着，有些事情与其互相猜忌提防，倒不如说清楚的好，若利害一致，能合作总好过往后因行动不一致致使矛盾冲突。”
这阵子虽然忙，但姜若华脑子也没闲着，她这个人向来善恶分明，既清楚知道假瀛王并非本意替那瀛王做恶事，她就不会将对瀛王的恨意发泄到假瀛王身上，但同样该阻止的她也一定要阻止。
假瀛王做事，都在被迫依照着从前瀛王的意思行动，换言之，如今瀛王一党的举动仍然会影响到她姜家。
铲除这些于她姜家不利的党羽，她势在必行。
云王若有所思，但也并无敌意：“若能与师妹合作，这的确是一桩美事。”
这些时日的师兄妹相处，他二人的关系并不差，也犯不上因为真实身份暴露而变得紧张起来，云王笑起来的样子有些无奈：“虽说原是不想暴露的，毕竟师父的身份……”
“师兄不必多言，你我只因这一点，便也是刨也刨不清的关系，不过我也的确好奇，世人早已遗忘师父的存在，师兄又是如何拜入师父门下的呢？”
看似随性的云王眼中闪过精明，随后也不装了，整个人神态微变，虽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可如今更像是个满腹藏着心事的狐狸：“这要说起来，只怕还要牵扯出一段往事，这便恕我不能告诉师妹了，不过要说论何种原因要我拜入师父门下，我只能说我与师妹的想法大约是一致的。”
“师父他不止精于武学，我想师妹应当也是知道的，他是难得一遇的奇人。”
这一点姜若华也不否认，徐维清的确厉害，除了武功之外，哪怕离他风光那年过去那么长岁月，也仍能听到有关他才华横溢的传闻，这人若不是犯了事，当个帝师首辅什么的只怕都觉得亏待了。
她点点头，随后问道：“不错，不过我想知道，师兄，你对那个位置有兴趣吗？”
云王撑手一笑：“若没有，也不用大费周章了，你我更无师兄妹情分可言不是？”
旋即，云王微微眯了眸子：“我也有疑问想问师妹。”
“师兄请说便是。”
“师妹找我问清这些，是有意想让姜家像谁投诚，还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云王偏头看向她，“师妹冰雪聪明，若只为自保，想来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
“目的自是有的。”姜若华没有否认，“祖父与父亲忠心报国，谁任帝王皆是我姜家效忠的对象，但论私心，我更不想姜家为国效力，却沦落个不得善终的结局，故而我想拥贤能之辈，铲卑鄙小人，一为大祁朝保江山社稷，二为保姜家善始善终，投诚倒是算不上。”
换言之，其实谁当皇帝都好，只要不是瀛王那一类用完还要踩一脚的败类都好，姜家有忠心也有诚心，向来只臣服历代帝王，梦里若不是为了她的缘故，姜家也不至于要为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打仗效力。
但云王……有着假瀛王的那一番话，直觉让姜若华觉得，这或许是一个能选择的方向，这种想法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却又有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