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几日,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但赵月兮却堪堪挺了过来,不再发烧了,姜若华在床边合眼小睡,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等她一觉睡醒之后,再抬眼发现赵月兮已经醒了,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床的一角发呆。
猎户娘子见姜若华醒来之后,小心拉着她说道:“妹子,你这妹妹……她醒来一句话也不肯说,我拿了些吃的,她也不肯吃,这……”
“劳烦大嫂了。”姜若华歉意的看了一眼,然后接过了那一碗稀粥,“她应当是吓到了,我跟她单独聊聊吧,大嫂你先忙你的。”
猎户娘子很贴心的把房间留给了她们,姜若华看了一眼发愣的赵月兮,才开口道:“能走了你就走吧。”
她坐在床边,听着外头的雨劈里啪啦的下着,她这几天只觉得疲倦,索性说了这句话之后躺在了床上准备再睡一会儿。
赵月兮哭了,哭的很小声,只是这躲不掉姜若华的耳朵,她微微睁开眸子,复又坐起来道:“你……”
“我不能走……我哪里都去不了了……”赵月兮用完好的那只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哭的还是那样楚楚可怜,“我……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那个人……那个人说,只要我照做,将来他夺位,就迎我入宫……我没办法了……”
听着这话,姜若华只想冷笑,她不客气的打断了赵月兮的话道:“你是疯了,赵月兮,你知道你那匕首是刺进了谁身体里么?不是大雨滂沱让我们两个从山上跌落,你当时就会被乱刀砍死!”
行刺皇上,一家老小都要赔进去,当下砍死都是痛快的,要被活捉,必定是死于极刑!
赵月兮这是在做什么梦?她竟傻到听信别人这样的谗言去刺杀皇上!
“我知道!”
赵月兮煞白的小脸上,内心几乎已经快崩溃了,她连连摇头显得十分狼狈:“我知道……我都知道,可赵家已经知道我被瀛王殿下抛弃了,他们就要把我送给那些个老东西取乐来换取赵家的仕途了……不这么做我的出路又在哪里呢?”
“成了,那位的死需要一个人来承担,不成,你便是逆贼之一,你且告诉我,这哪条会是活路?”
覆水难收,匕首刺下去了,赵月兮的罪名就已经被奠定了。
更何况历代帝王,谁愿意自己身上留下污点?弑父杀君的罪名,当然是要人来顶替的。
“那人是不是还说,万一事情败露,便将一切责任都推给瀛王,他再设法将你换出来为你改名换姓?赵月兮,我从前未曾觉得你这么傻,此事一旦全然推给了瀛王,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他凭什么非得捞你?他身边是缺你一个献媚?还是缺你一个暖床?”
“是……”赵月兮没否认,的的确确就是这样说的,可她抬眸看向姜若华,眼泪又止不住的流,“可你没资格说我,姜若华,你生来什么都有你有好的出身,你有家人疼爱,你感受过自己像一块烫手山芋那样被人踢来踢去吗?你从未像我这样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生活过!”
“我也不想跟你争,可我也不是妓啊!我也不想被赵家人送去给人取乐,这世上唯有瀛王给了我一丝希望,我只不过是想过的好一点罢了,若有你这样好的出身,好的家人,谁又想抛下廉耻呢?”
“我只要个名分就好,妾也好,至少留在王爷身边,赵家就不能拿我怎么样,我以为你退婚了王爷就能给我一个名分的,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王爷为了讨回你的欢心,他就不要我了,我怎么能不恨你,凭什么对你来说可有可无的东西,我想得到一星半点都那么困难呢!”
命运仿佛就是这么可笑,姜若华记得洛羽说过,这世上的一切,尤其是他们几个人,命运都被那个所谓的剧情安排妥当。
她也清晰的记着第一次梦中赵月兮对自己做下的一切,也清晰的记着第二次梦中赵月兮在自己手中逐渐凄惨的下场。
但也正如赵月兮说的那样,如果不这么做,她又能怎么样呢?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接受赵家人安排的婚事?把自己送给那种玩弄女人的老东西,而后用自己的一切给别人铺路?
姜若华轻轻伸手,将赵月兮拥在自己怀中,她在想,单看谁的目的能是错的呢?可为什么都是想好好活下去,她们的目的就一定得是冲突的?就一定要被逼的针锋相对,落得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结局?
“对不起……对不起……”赵月兮哭着在道歉,“其实我不想恨你的,我也没有想过一定要抢走你的婚约,我只是想有个名分,我想有个仰仗……对不起……”
赵月兮哭的难受,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瀛王是有婚约的,她也没痴心妄想的觉得,她一个孤女能成为瀛王妃,侧妃庶妃,哪怕是更低贱些的名分,那也是够了的,她并没有想过一定要跟姜若华交恶,也不想将心中的不满都归到姜若华身上。
可命运却偏偏不让,她何尝不懂,她与姜若华之间的纷争,有许多都是瀛王故意让她这么做的呢?
第122章 你怎么会在这
“对不起,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大约是在劫难逃了,犯下这样的罪孽,等着她的唯有一死,只觉得自己是相当的可笑,到头来她一条路走到黑,到死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真的很羡慕你。”赵月兮袒露出自己的心里话,“你有好的出身,你有那么好的家人,这都是我羡慕也羡慕不来的,但你从前是可以做正室王妃的,终究……终究是因为我没了……”
许是睡了几日身体太弱,赵月兮哭到声嘶力竭又昏了过去,姜若华轻轻将人放下,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
其实一直以来,她说不出来自己究竟是更恨赵月兮一点,还是更可怜她一点。
但这种为他人利益导致的她二人间的矛盾,的确是时候该消失了。
媛姨娘与莺姨娘之间的恩怨,何尝不像是她与赵月兮的缩影?女子与女子之间这样冤冤相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是明白的。
问题要从根源解决,而不只是把眼前的障碍移除,换取一时的心安。
暴雨一连下了六日才停歇,雨停那日山下围满了禁军,陛下抱恙,但性命却无大碍,遇刺的消息由此传开,很快便全然知晓的遇刺一事的详情。
云王救驾有功,瀛王险些被诬陷成罪魁祸首,而设计刺杀圣上的人,则是四皇子宁王洛星垂,赵月兮亦是受了他的指使,这一点赵家已经在禁军找上门来时不打自招,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只是一点。
那便是当时阻拦赵月兮行刺的慧敬郡主摔下山头,到现在还没找到。
她阻拦的拿一下至关重要,那时下着倾盆大雨,如果没有那关键的阻拦,恐怕匕首便要全部没入皮肉之中,从后背伤到五脏六腑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幸而有这一下,才将致命伤变成了皮外伤,故而处理宁王一党之余,就是要找姜若华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姜家人几乎快疯了,姜世子亲自带人翻遍了山头,却始终没有踪迹,直到待人找到了收留两人的猎户家。
“是有两个姑娘说是从山上不小心摔下来了。”猎户老老实实的将她们当时换下的破衣裳拿出来,还有姜若华的那枚金镯子,“伤势比较轻的姑娘长得很是大方贵气,她拿了这个请我们暂时收留她们,另一个姑娘伤得很重,长得消瘦,我与我娘子就简单给她们用了些土方子,那个瘦弱的姑娘烧了几日本以为要熬过来了,结果醒来没多久,人就没了……”
“之后雨势也小了些,另一个姑娘说她好的差不多了,也不想总带着那瘦弱姑娘的尸体在这儿,就跟我们接了个蓑衣,我送了她一段到山路上,她就走了。”
“她去了哪里?”姜世子急得眼睛都红了。
猎户道:“是下山了,这儿离山脚不远。”
“这么说来郡主是没事了。”跟在一旁的禁军面露喜色,“大人,咱们快下山问问吧,郡主既是下山了,应当是无恙的。”
“对对!”
姜世子忙又带人追上去,几番打听之后,在京郊一处荒地找到了姜若华。
“闺女!”
“爹。”
姜若华手里拿着一个锄头,似乎正在掩埋什么。
“闺女,没事吧?”姜世子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才红着眼眶说道,“爹听说你从山上滚下去,真的要吓死了!”
“是女儿不孝。”姜若华眼眶微微红了,“那时候只看着圣上危险,就没管别的冲了上去……还好是平安活下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姜世子送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抹了一下眼泪才回头道,“闺女,这是那赵家女?”
“嗯。”
姜若华点了点头,微微垂下了眼眸:“她当时跟我一起摔下去了,摔得严重,我带着她在一个猎户家借住,只是她没撑住,我也不好再留在那,就想着人既然死了,就弄下来埋了吧。”
姜世子看了一眼,也颇为无奈:“也是好好的姑娘,可惜鬼迷心窍做了这种事情。”
“挖开看一眼。”
虽然相信女儿说的话,但是这也是例行公事,众人将那掩埋了一半的土挖开,里面是一个消瘦的女尸,脸上虽然蒙了尘土,但还算是能看出些姿色,这倒是无误了。
确认人的确是死了,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姜若华也回到了府上。
隔了几日后,云王亲自来府上问候了。
姜若华此刻正在算账,故而云王何时来的她也不曾注意道。
“师妹。”云王唤了一声,随后道,“见到师妹无碍,我也便放心了。”
手中的笔一顿,姜若华放下笔杆回之一笑:“师兄怎么来了?”
“父皇命我来看看你。”云王笑得有些无奈,“你此番又立了大功,你的安危自然也很重要。”
“我只不过是尽了一个臣民应该尽的本分罢了。”姜若华并不打算以此邀功,毕竟她已经是郡主了,再赏赐,基本上也就是金银珠宝了,她并不缺这些。
问候也不过是客套,二人作为师兄妹,能聊的倒也不局限于此。
相谈倒也并无不顺,从往后的计划,到最近过的如何,姜若华倒也不介意,毕竟合作也在继续,她与云王之间总要细细交谈的。
屏风后则通往别处,脚步轻快靠近,女子的声音略显紧张与局促不安:“姜……姜大小姐……”
她捏着食盒,犹如一只误闯进来的兔子一样,在见到云王的那一瞬间吓掉了手上的食盒。
云王目光一冷,瞬间褪去了身上的随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后退的步伐看起来茫然无助,姜若华默默将食盒捡了起来,道:“我将她藏在这里的。”
赵月兮这会儿看起来十分的狼狈,并且十分的不知所措,一副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样子,看着两个人似乎剑拔弩张,顿时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心中开始懊悔自己什么都没考虑就进来了……
“师妹,她是刺杀父皇的要犯。”云王瞧着十分不悦。
这也不难怪,毕竟赵月兮要杀的,是云王的父亲、
第123章 小心她变成你后娘
赵月兮把头低了下去。
她的伤还没好透,腿上虽然还好,手上的伤却要养好久,侥幸躲过一死后,赵月兮变得不怎么爱说话,其实她原以为自己就是要等死了,但没想到自己再转眼醒过来,是在姜若华手下的一家酒楼里。
等跟着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姜若华告诉她,外面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用了一具从烟花之地丢出来的尸体,巧妙的替代了她。
想着,她愈发有些无地自容。
她这个样子,的确是没脸活在这世上的,如今却厚着脸皮的苟且偷生数日。
“你回去吧。”姜若华喊了她一声。
“师妹!”
云王听了这话却显得十分生气,并有着不解:“师妹这是究竟要做什么?”
“如师兄所见这样,她是我藏得,我要保她。”
姜若华顺势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既然被发现了,掩藏也是没什么用的。
“我只记得师妹从前与她树敌。”云王眉宇紧蹙,“如今师妹却说要保她,她从前如何,连我亦有所耳闻。”
姜若华听着这话却不免跟着蹙眉:“师兄既记得我与她曾有过节,便应当知道这过节从何而起,因谁而起,若非迫不得已,谁又希望与人树敌呢?”
“那你便可以忘记你的恨?初见师妹时,师妹的执着一直令我记忆深刻。”云王想不明白,他不认为姜若华是可以轻易对仇人放下仇恨的,“即便有些事情非她本意,可做过的时候便没有反悔的余地,行刺的时候,还有从前对师妹你的种种作为,仅仅一句迫不得已,这并不能成为被原谅的理由。”
“是不能。”
姜若华笑了笑,但她更不愿意永远的、无休止的这样争斗下去:“师兄,以我如今的实力,随随便便便是千八百种方法可以让她生不如死,但解决了她之后,谁又好说还会不会有下一个?下一个会不会比她有着更好的出身,更优秀的手段?”
“这或许不足以影响到我什么,却要耗费掉我大量的时间,稍有闪失我满盘皆输,胜利之后却于我而言毫无好处,两个人之间的争斗,却有他人在其中获利,这才是我最不能容忍的。”
“我知师兄待我不薄,你愿为我出头,愿做我的助力,但这毫无意义,就如我与她之间,本不该有什么恩怨,却又被迫挑起纷争,我曾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输赢亦如我说的那样,不过只有不好和更坏两种答案,既如此,为何就不能放下恩怨成见?”
“有人存心不愿见我独善其身,我再如何阻挡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挡赢了还是为他人做嫁衣,换做是师兄,师兄可甘心为人嫁衣?”
“既要反击,自然敌人是那妄想坐收渔利的家伙,他凭什么觉得我该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垫脚石?”
“跟赵月兮斗,在怎么赢,于我而言也不过是独善其身,偏偏这其中还有人不肯就此罢休,我又不是没有于那背后之人一战的实力,既如此又何必跟赵月兮浪费那毫无意义的时间?更何况双双都是迫不得已?”
“师兄所说恩怨我自然也明白,可我却觉得如今这世道很荒唐,你我有能之人被逼的只能明哲保身,那天下势必有更多人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更何谈兼济天下?”
“赵月兮也不过是那数万做不到的人之一,她为此迫不得已做下的一切,的确可称可怜二字,但我与她不一样,我积存至今的手段,足够我做很多事情,难道我也只独善其身就够了吗?”
“这般岂非浪费?更是让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何况我与师兄合作,便也意味着我的效忠,可倘若上位者都不愿兼济天下心系万民,那我的努力又能有什么用?”
“师兄别让我失望了。”
云王听的一怔,没曾想过有一日会被旁人的眼界所震撼到,也或许是没想过身边女子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到底不似寻常。
赵月兮的事情就这么过去,无人再提起此事,国公府阖府上下没人认识赵月兮,只默认她是个被姜若华救回来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