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三夫人房内点着香，夹杂着些薄荷的清爽，提神时点这个最好，只是有时重了又难免觉得刺鼻。
姜若婷用帕子掩了下口鼻走了进来，看着尚在操劳的母亲，她轻轻行至桌前坐下。
第18章 她当真就蠢笨不堪了吗
“你怎么这个时辰还没睡？”三夫人抬眸，见着姜若婷在自己对面坐下，眉目间微有不悦，“明日不是还约了别家小姐去游湖？”
身为姜家嫡女，总不能顶着困倦出门，一脸疲倦有损颜面，会被人觉得失仪的，三夫人每天除了掌家，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一双儿女，儿子的身子时常不好，女儿这头也不能松懈，一要儿子继承家业，二想女儿嫁入皇室，荣华富贵等着他们母子三人，怎可以在未完成前有所松懈？
“女儿这会儿还不困，见母亲房间亮着烛火，就来看一眼。”姜若婷道，“母亲这是在为何事而苦恼？”
三夫人一向是掌家好手，偌大的国公府自姜若华母亲过世后就一直在她手中，这些年来也不曾有过半点差多，外人都传三夫人美名，贤惠又能干，实为当家主母的典范。
而眼下似乎又是铺子出了问题。
“铺子又出了问题，明日还是要亲自去一次。”三夫人只觉得头痛，“这些时日不知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接连的倒霉，看来也得找个时间去去晦气，总归这样下去也不行。”
铺子的事情非得是她亲自去处理，看着这满是漏洞的账簿三夫人就头痛的很，这些年来回回出问题的都是国公府原有的或是她的嫁妆铺子，而姜若华母亲留下的铺子明明上头无主照看，这十几年来却一直按部就班没见差错。
巨大的不平衡让三夫人心头堵得慌，有些人生来就是给她招晦气的，放在那便让她觉得碍眼！
“母亲莫要担心，还有女儿在呢。”姜若婷道，“母亲明日且去忙铺子上的事情便是，余下的事情还有女儿帮您。”
但三夫人却不准备如此，她有些不悦道：“有些事情你别做，脏了自己的手，你名声还要不要？”
在女儿嫁入皇室之前，三夫人都不打算让她亲自动手做什么。
也是为了能让女儿一直干干净净手上没血，保持着最好的名节嫁入皇室。
“女儿知错，女儿只是想着，她那婚事退的蹊跷，如今外面都传她是转了性子，女儿只怕她会发觉什么。”姜若婷被责怪，忙低头认错，可无论如何她都得将心中疑惑说出来，“女儿之前附和她，将媛姨娘交付于她，便是存了试探之意。”
三夫人抬眸，这点她自然明白，也明白女儿这样推波助澜是为的什么，人不可能轻易就大变样子，结合这阵子的事情来看，外界对姜若华的评价的确有变动，三夫人不是没疑心过姜若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媛姨娘试探便试探了，左右一个姨娘，再如何她也翻不出浪花来。”三夫人倒也不担心，不如说，倘若姜若华真的发现了什么存了什么心思，能跟媛姨娘同流合污联手对敌更好。
她会叫姜若华跟媛姨娘知道什么是螳臂当不自量力。
一个姨娘，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倘若真的如猜想这般，她倒是省事了。
“母亲，女儿觉得不可大意。”姜若婷却道，“姜若华聪慧，母亲您花了这么大功夫才叫她变成如今这蠢笨不堪的样子，可难道她真就蠢笨不堪了吗？”
“这几日思来想去，女儿只觉得哪里古怪，外界传闻未必空穴来风，而咱们却又恰恰是最知晓姜若华本性，女儿想，若她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以她的性子恐怕也不会轻易动手。”
这话也戳中了三夫人的疑心，她的确觉得退婚就是有古怪，可又觉得自己对姜若华了如指掌，矛盾致使三夫人如今疑心沉重，却又一时间不知该拿姜若华怎样。
就算退了婚，姜若华也仍有利用价值，且她还有个手握兵权的父亲，如今是怎么也动不得的。
也正因如此，三夫人心中莫名生出些无力感来。
“你说的倒也有理。”三夫人想了一下，“只是即便试探，也万不可操之过急，你既然晓得她本面目，试探便更要小心为上。”
“母亲放心。”姜若婷道，“女儿知晓轻重，必不会在这件事上出现差错的。”
“嗯。”只是虽如此说，三夫人也仍然不放心，“婷儿，你要知晓，人的出身，差之丝毫，将来可能就差之千里，母亲含辛茹苦为你和你弟弟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将来，娘与你爹命不好，没托生在正房娘子腹中做嫡子嫡女，但你与你弟弟不能一辈子都背着一个庶房的出身。”
姜若婷与姜若华比起出身，就算同为国公府嫡小姐，在外人眼中也是大不相同的，不仅仅是姜若华的父亲手握兵权朝中重臣，更也有嫡庶之分在其中，虽然国公爷不打算分家，她二人都是嫡女，但外人眼睛明亮的，究竟娶谁更对自家好，他们都心知肚明。
想要姜若婷能出人头地，就必得有人给她做陪衬，再暗中谋划，最终才能让姜若婷鸠占鹊巢，享受真正的荣华富贵与权势地位。
……
“小姐怎么忽然就把琴拿出来了？”
换了灯，吟秋吹灭了那还剩下一小节的蜡烛，看着姜若华在桌前轻轻擦拭着那把被尘封许久的琴，不免有些惊讶。
打小姐当初定下婚事没多久，三夫人就给小姐请了所谓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日日便几乎都是在学什么所谓的规矩，再没什么时间接触这些。
指尖轻轻划过琴弦，即便搁置了许久，好琴还是好琴，音色远超其他俗物，一时来了兴致弹了半阙词，后半阙她却没有继续。
“小姐怎么不弹了？奴婢洗耳恭听呢。”画蝉似乎还没听尽兴，“真真是好听的。”
“好听是好听，就是有些张扬。”姜若华一笑，她也只是一时来了兴趣，梦中嫁人之后，日日独守空房也难免需要打法时间，琴技似乎也是在那个时候好的，碰巧想起明日姜若婷一定会邀自己一起出去游湖，才想起自己有这么一把琴来。
梦中的琴技似乎也被她带了出来，只是对于她来说，这太张扬了，多年没有练琴的人，哪能有这样的技艺呢？
第19章 抢走你的所有朋友
依照着梦境，明日原是姜若婷与几个闺中好友相约去游湖，她是被姜若婷央着去的，格格不入又不喜与人交流，加上还不偏不倚的遇上了瀛王带着赵月兮同游，完全就是一场不愉快的经历。
今朝退了婚，姜若华虽想避开置之不理，可思量梦中细节，还有更重要一事值得去做，权衡再三，还是她想做的事情更为重要，左右她跟瀛王的关系早就不能再差了，大不了她就再给瀛王一脚，绝不再像梦中那样忍气吞声！
游湖所乘的巨大画舫等闲人是去不得的，那艘巨大画舫是皇上胞弟承亲王所用，风流爱玩是打年轻时候就留下的名声，天家多疑，忌惮兄弟早就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唯独承亲王一把年纪了还游手好闲，成日就是游山玩水花钱享乐，这巨大画舫就是他的，早些年还有功夫隔三岔五来，近几年年纪大了腿脚开始有些不好，靠近水便膝盖疼才消停些，而这巨大画舫闲置着也可惜，一来二去就成了京中贵族以及富庶人家的年轻人吟诗作画结交好友之地。
“我还怕大姐姐今日不肯出门，担心你总闷在府里，现在看来啊，真真是我白费心思。”
与姜若婷同乘马车，姜若婷娇嗔开口，浑然不见一丝假惺惺的神情，看的姜若华不免心中感叹三房真是不去唱戏都可惜了这一身本事。
“欸你这人，我可说不过你，合着我这出来不出来，都要被你数落。”但这一招，姜若华也学得会，她佯装生气，姊妹两个小打小闹，不过片刻就双双笑出声儿来，姜若华轻轻缕了下发丝才道，“在府上闷了许久，我也想了许久，我那日不过脑子打了王爷，再是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也是有苦说不出了，还是二妹你说的对，成日闷着也无济于事，出来走走或许也能有什么转机。”
姜若婷挽着她的手臂亲昵道：“大姐姐你就别担心了，不到转机那一刻，谁又好说什么呢不是？”
“对。”姜若华点头，“妹妹说的极是。”
振作起来的样子也太过于正常，姜若婷就是觉得姜若华这副样子不对劲，可她却又偏偏说不出所以然来，更不觉得姜若华这样有什么不妥，毕竟以自己对姜若华的了解，姜若华就是这样性子的人。
亲密的靠着姜若华，她只希望姜若华的释然全都是假装的，只希望姜若华舍不得瀛王，不管是因为情爱，还是因为权势，还是因为其他，只要还有不舍，那自己才能高枕无忧。
垂眸，姜若华看了一眼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所谓姊妹，心中冷笑。
对付疑心重的人有对应的法子，她若不好好招待姜若婷，实在愧对上天对自己的恩赐。
“来了来了，姜妹妹实在让咱们好等。”
湖畔之上烟波渺，朦朦带着一层水气，两岸垂柳青碧，靠在岸边有着几艘小船，转渡人去画舫，几名妙龄少女姿态翩跹，着红穿粉，倩影垂足于此，正翘首以盼，见到国公府的马车才欣喜招手。
姜若婷笑眯眯的从马车上下来，熟络亲切的与几位相熟小姐说笑，马车上徐徐又走下一人，乍一瞧看清来者，让几家小姐面上的笑容微微有些收敛。
“几位小姐。”却不等姜若婷开口说什么，姜若华略带歉意，态度诚恳微微屈膝，“二妹妹邀我同来，出来吹吹风赏赏景，叨扰几位了。”
论各家父亲的官职与家族权势，这几位面面相觑，谁也不好驳了姜若华，只是原是闺中好友相聚，乍多了个不相熟的，难免也显得生分。
“是我不好。”
姜若婷面上愧疚十足，拉起其中一人的手道：“谢姐姐，大姐姐她总闷在府里也不是一回事，我才想着邀她与咱们一起的，临到头忘了提前与几位姐姐说一声了，都怪我。”
“无妨，无妨。”令一人打圆场道，“游湖而已，左右也不过是咱们之间说说话倒弄些琴棋书画的，姜大姐姐既然来了，又哪有走的份呢？”
姜若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闻言面露欣喜朝着几位望去：“我笨手笨脚，先谢过几位妹妹海涵了。”
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比起由人介绍进去，自然是自己开口更让人容易接受，用了两句话，便成功让这一群人对自己没了那么大隔阂，她面上含笑，欢喜的又找姜若婷说些小女儿家才会有的欢心话。
“原以为姜大姐姐是不易近人的，倒不想是我们错会了。”谢淑嫣坐在船上轻笑望向姜若华道，“往后姜大姐姐合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是。”
人便是这样，从前不了解，所以听什么就是什么，真真了解了，发现昔日不理解的人其实与自己也没什么两样，便一瞬就能拉近距离。
姜若华利用的正是这一点，她佯装着面上微微羞红，略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叫几位妹妹见笑了，我面皮薄，从前总有些不好意思，今次幸好二妹妹喊着我，不然便又要错过跟各家小姐结识的机会了。”
往日里，姜若婷也会象征性的来喊她，只不过她坚定着三夫人交给她的做王妃理念，所以不曾理会，可如今不一样了，王妃她又不当了，自然也不必坚持这些理论了，那么就该跟人结识跟人结识，姜若婷跟三夫人联手叫她孤立无援，那她便偏从姜若婷身边的朋友抢起，一个个全都熟络到自己身边。
旋即看向姜若婷一笑，既然姜若婷要在人前做好人，那就等着亲手奉上一切吧。
有着梦中做王妃接待命妇的经验，姜若华在加入其中后很快熟络的与各位小姐聊起京中时兴的胭脂水粉、珠玉饰品和时兴花样，聊到兴浓时还要反过来将姜若婷拉进来说话，瞥眼便是姜若婷那极力忍耐而导致的沉寂脸，这种无力感，她尝了太多，如今风水轮流转，不知道姜若婷这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中又是何许滋味呢？
反正姜若华很高兴就是了。
第20章 爽
“二妹妹，你脸色有些差，可是不舒服么？”
她神态真诚，满目担忧，这次不让姜若婷有苦说不出，她也算是白活了！
“我……”姜若婷刚想说没事，但转念便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可能是昨儿个没注意着了寒气，这会儿风吹的有些难受。”
姜若华姜若华，她最讨厌姜若华就是因为这女人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让她如此无力！
这会儿若是说没事，那便是糊弄人的，傻子也会瞧出她不高兴了，明明是她自己把人带来的，这会儿又自顾自的不高兴起来，岂不是要自毁形象？
“呀，这可不是小事。”谢淑嫣从婢女手中拿了一件薄披风来给姜若婷披上，旋即对那船夫道，“船家，烦请快些。”
见状，划船的船夫也默默加快速度往画舫赶去。
“二妹妹再坚持下，眼下离画舫也进了，咱们上去就好了。”姜若华关切的将姜若婷揽在怀中。
不是爱演姐妹情深么？那她就好好陪着姜若婷演，人但凡积怨积怒，就早晚会将这一切释放出来，她倒要看看姜若婷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而无端释放出来的那一刻，定要如她想象中那般精彩才好。
能明显感觉到姜若婷出现了一丝抗拒，姜若华装傻充愣，只当她是不舒服，还又出言安抚，谢淑嫣为首的其他小姐也聚过来关切她的状况。
姜若婷此时此刻最想一个人安静呆着消化心中的情绪，可如今却偏偏只能强撑着笑意去回应这些她根本不需要的关心。
且这小小一艘船上，更没有什么能躲避的地方，姜若婷到底年轻，虽然继承了三夫人的那股算计，可到底难免有些沉不住气，她越是有意想避开些自己消化，姜若华就越发与她对着干一般的关切她！
“二妹妹莫瞒我，当真没事么？”姜若华神情关切的很，将笑意藏在心中。
难受吧？难受就对了！
其余人也不曾落下关切的目光，更是悄无声息的，让姜若华在几人眼中逐渐改变。
这体验当真让姜若华觉得妙不可言！
于姜若婷而言，那可是千辛万苦的，才熬到了画舫上，姜若华将她扶了上去，而后她的丫鬟才从另一艘小船上登上画舫接手自家主子。
“先找一处安静避风的地方休息吧。”谢淑嫣关切道，“姜妹妹且放心，姜大姐姐我们自然会照拂的，你不要担心，自己的身子为重。”
“二妹妹莫再多为我操心了。”姜若华更是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道，“我晓得二妹妹心意，若总要你挂心，我这做姐姐的也要羞死了，你好生休息，若是还不舒服，可千万记得差了丫鬟来告诉我。”
看着姜若婷抓不出自己破绽，只能无力的咽下所有不甘心点头的样子，心中只有一个字。
爽。
实在是爽，梦里憋屈的她一肚子的怨气，如今才晓得，报复回去是那样的好！连同着身边的一切事务都光鲜起来！
而撇下了姜若婷，余下的也如计划那般按部就班的发生，不得不说姜若婷是做什么都保有着很强的目的性，与她交好的这几个小姐，不是家中父辈祖辈在朝中居要职，就是名门贵女，要么就是自小定下的婚约好，有个名门望族的夫婿，总之梦境离，以谢淑嫣为首的这几个姑娘，娘家好，夫家也好，一辈子过的也顺遂，只怕她梦中身死后的日子离，这些手帕之交也帮了姜若婷不少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