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羽松了口气,但是又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这人参加自己师父的寿宴还要偷偷摸摸的。
闻鸣身体僵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想起什么忽问:“俞姑娘,你好像知道我会来?”
俞桃点点头,眼睛很亮。
“因为……你礼物都做好了,总要送出去吧?”
她也是知道了朱绣师叔做木雕的原因后,才想起来在树下看到他时,他手里的就是自己做好的木雕。
闻鸣别过头:“才没有,那只不过是我做着玩的。”
俞桃点点小脑袋:“我刚刚有看到哦,大长老在主区那边。”
闻鸣:“……都说了我不是送给他的!”
旁观的陆清羽都看出来他真实想法了,啧一声,“行行行,不是送的,你想怎么样怎么样。”
“俞师妹我们走。”
俞桃喝醉后很听话,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陆清羽揪着俞桃才走到半道,谁知主区忽然有个宾客突发急症。
她赶着去处理,把俞桃安置在主区一个无人的休息房间,嘱咐俞桃:“你就在这乖乖等着,饿了可以吃点心,我等会就回来!”
“别乱跑哦桃桃师妹。”
俞桃便坐在窗边,托着脸发呆。
忽地看到窗户边路过了一个熟悉人影,她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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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分为主区和副区,副区都是供给弟子们闲聊吃吃喝喝的场所,让他们玩乐,主区则是一些重要客人和长老落座的地方,较为严肃。
两个区域之间并没有什么阻隔,弟子们都不会乱走,安分地待在副区。
毕竟主区都是大能修士,宗内长老什么的,他们也不敢前去造次。
主区中,花涟将贺礼递给朱绣:“朱师叔,我师兄还没回来,他的这份我就一起给了。”
朱绣笑:“不打紧。就是这九墟派有这么远吗,他这一趟都走了一个多月了。”
花涟扯扯嘴角:“是没那么远,不过我那大师兄的性子,再晚一个月回来我都不觉得意外。”
朱绣沉默了下:“……也是。”
大师兄姜行景此人,温和忠善,修为深不见底,曾被数千妖兽围攻了三天三夜,浑身上下连个皮都没破。
他这人有个特点,就是性子特别慢,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
花涟笑:“他同九墟派宗主前任月萤真人有些交情,或许是同九墟派做事了,倒也不用担心。”
朱绣点了点头,提起月萤真人还是有些惋惜。
“真是世事无常。”
朱绣指的是月萤真人在百年前仙逝之事,当年在修真界起了很大波澜。
像花涟这种几乎是实时关注琉璃镜修真快报的人,自然是知晓这些事的。
九墟派的月萤真人为人和善,对于其他宗门都多有帮助,谁知却忽然传来这样的噩耗。
“好啦朱师叔,今天大喜的日子,就不提这些了。”
花涟看了一眼身边的郁离,少年目光正看着某一个方向出神,他戳了戳他:“师弟,发什么呆呢,贺礼。”
郁离清然收回目光,抬手将玉盒递过去:“朱师叔。”
“往年不管多大的宴席都见不着你,今年倒是惊奇,就是嘛,多出来跟人说说话总是好的,老是不出来。”
朱绣接过玉盒,忽的发现少年手腕绑着白布,仔细辨别还有药味:“郁师侄,你受伤了?很严重吗?我这里还有治愈的灵丹……”
郁离收回手:“无碍。”
花涟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朱师叔你就别管了,人家已经有人关心了,包扎得好好的呢。”
朱绣若有所思:“俞桃?”
花涟微微瞪大眼,震惊:“这您也能猜到,刚算的卦?”
“您不会是也跟我那大师兄学,去修了卜算之术吧?”
“这倒没有。”朱绣笑笑,“不过是前几日见过他们两人一起。”
花涟这么说,想来他们确实是关系不一般,灵宠这回事,定是二人之间的小情趣罢了。
花涟笑:“我还说您要是喜欢这个,送您龟甲呢。”
朱绣沉默片刻:“……不会是你大师兄的壳吧?”
花涟嘿嘿一笑。
朱绣:“……”
真不愧是师兄弟。
花涟想起昨日,迟疑了下道:“朱师叔,我看到闻鸣昨天回宗了。”
“我知晓。”朱绣轻叹了口气,把自己请求俞桃和闻鸣惹的事跟花涟说了一遍,“所以他去找俞桃道歉了。”
花涟顿时明白了为何昨天把闻鸣晾在山下。
俞桃是不在意这些,但是某些人却在意了呀。
花涟:“所以闻鸣他今日还是不打算回来吗?”
朱绣忧愁:“现在都没见到他,应当是了吧。”
花涟拍拍她的肩作安抚:“放心吧朱师叔,我今天舍命陪君子,陪他喝一宿,肯定不让他想起这事。”
话落,他看向郁离:“师弟你肯定会和我一起的,对吧?”
郁离慢悠悠看他一眼,没说话。
宴席主区,大家分席而坐,花涟果然不食言,一上来就端着壶酒跟大长老拼酒去了。
大长老脾气好,也早就习惯了他的不着调,笑着跟他喝。
花涟想拉着郁离一起,结果他轻飘飘一句:“喝酒影响伤口恢复。”
花涟:?你小子。
大长老顿时严肃起来:“花涟师侄,还是别让他喝了,身体重要。”
于是花涟被迫一个人舍命陪君子,含泪喝下一杯又一杯。
宴席中有一桌是几大家的家主坐在一起,身旁是他们的儿女,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半真半假的笑,气氛还算融洽。
忽的,一个蓝裙女孩扯着嘴角不知说了什么,苏家家主苏乘风的脸色一下骤变,脸瞬间黑了下来。
女孩身边的人也慌了,纷纷开始打圆场,但苏家家主的脸色却始终不见好转。
郁离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坐在角落里,微垂着眼,面色冷淡。
……以笨蛋的酒量,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吧。
于是他跟大长老说了一声,起身离席。
才刚走到门口,忽的撞上一个蹲在门口探着脑袋左顾右看的酒鬼。
就是酒鬼。
满身酒气,脸红红的,眸子像是蒙了一层雾,湿漉漉的有些迷蒙。
抬头见了他眨了眨眼,盯着看了半晌,冷不丁开口道:“你好好看呀。”
郁离:“……”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没好气地道:“喝了多少?”
笨蛋酒鬼伸出一根手指,想了想,又添了一根。
“两壶?”
“两杯。”
“……”他还高估她了。
扫了眼她身边没人
,刚刚在主区时看到的她身旁的陆清羽此时不见了。
“你自己过来的?”
俞桃点了点脑袋,声音糯糯的:“嗯,我在找你。”
郁离眼底划过轻微的诧色,语气微滞:“你还认识我是谁?”
俞桃弯了弯眼,不解:“你是小师兄呀。”
她伸手揪揪他的衣袖。
“里面人好多,你帮我叫大长老好不好?闻同学去了他屋子放礼物,现在过去就能看到他了,再晚他就走了。”
……喝醉了还想着别人。
郁离定定看着她干净澄澈的眸子,缄默半天,叹了口气。
“知道了。”
他将这消息告诉给了大长老,大长老起先一愣,随后放下酒杯跟朱绣一起离席,想来是过去了。
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了。
门外月光微冷,裹挟凉风一同吹动柳枝。
女孩一直紧揪着他的袖子,郁离垂眸看了眼,“现在放心了?”
俞桃眉眼弯弯:“嘿嘿,放心啦。”
大长老虽离席,但宴席并没有结束。
屋内依然觥筹交错,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这个情况。
苏乘风被祝家那小姑娘几句话呛得现在脸色都未缓和,烦闷地看向门外,忽的神色怔住。
月光微晃。
白裙少女眉眼笑似弯月,灵动清然,揪着少年的袖子软声正说着什么,两人正要离开。
他怔怔地看着,似是不可置信,轻声呓语:“阿渔……”
向来稳重的苏家家主猛地站起身,朝着门外奔去。
外面空空如也,只留一地冰冷月光,很快,乌云挡月,连月光也消失了。
恍若刚刚看到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同席其他人追出来看,关心他:“怎么了这是?”
祝家的人数落着祝明玉:“瞧瞧你刚刚说的什么话,都给你苏叔叔气到了,快点道歉。”
祝明玉不咸不淡扯了下嘴角,眨着眼睛装无辜:“啊?可是我只是讲了一个人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故事而已呀。”
她眸光泛着冷,语气倒还是轻轻柔柔:“莫非苏叔叔代入了那等薄情寡义之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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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桃亦步亦趋地跟在郁离身后,因为喝醉了,脚步还有点晃,便牵着他的袖子走。
郁离垂眸看着地面影子,倒像是她踩着他的影子走路一样。
到了淮水竹亭,把这个笨蛋酒鬼送回屋,郁离给她盖上被子。
“睡吧。”
“小师兄。”
郁离抬眼:“嗯?”
笨蛋酒鬼扒着被子边边,眼睛出奇的亮:“你好好看呀。”
郁离:“……”
她快速地抿了抿唇,眨眨眼,非常有礼貌地问:“请问,我可以亲你吗?”
郁离耳朵瞬间发烫起来,“不行。”
她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俞桃小脸顿时耷拉下来,沮丧道:“那好吧。”
女孩被拒绝后就安分了下来,却没有闭眼,一直盯着他看。
郁离被她灼热的目光看的无所适从,生硬道:“……睡觉。”
女孩愣了愣,却一下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床,四处寻觅:“我还不能睡,梨梨的药还没换呢!”
找了房间一圈没看到自己的猫,她推开门便朝着春深台走。
郁离:“……”喝醉了记性倒还挺好。
无奈地比她提前一步到达春深台,黑猫拨了拨爪子上的蝴蝶结,打算让她换了药就回去睡觉。
俞桃摇摇晃晃到了春深台,找到了台子上的猫,好不容易爬上台子在边沿坐下。
惊奇的是黑猫这次十分顺从,甚至主动跳到她腿上,把爪子伸出来让她换药。
俞桃惊喜般眨眼:“梨梨你今天好乖哦。”
果然,它也已经习惯有她在了,已经开始主动了!
俞桃很快把旧蝴蝶结拆开,换了药,又用新的白布绑了个新的蝴蝶结。
换好药,她把猫猫两只手轻轻挟起来,注视着:“梨梨,你好好看呀。”
黑猫:“……”
她到底要对多少人说这话。
“我好喜欢你呀。”俞桃嘴角露出浅浅的梨涡,语气真诚道。
黑猫只想叹气,大晚上的,一个笨蛋酒鬼在这里向一只猫表白。
天忽然下雨了,乌云密布,雨丝浅浅落下,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见猫猫不为所动,俞桃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猫猫……听不懂吗?
她忽的想起前些天学到的那句兽语,秋朝师叔说是“我非常喜欢你”的意思,刚好适合现在这种情况。
俞桃回忆了一下这句兽语发音,尝试着不太熟练地在黑猫耳边说了出来:“δψ”
而后凑近猫猫,亲昵地亲了猫脸一下。
“唔!”
雨势加重,骤雨如霖。
女孩痛嘶了一声,脚踝玉铃一阵凌乱作响。
手中柔软的猫猫陡然不再,眼前阴影遮挡微光一闪而过,身上倏地一重,像是被重物压着。
手也被什么压在春深台上,突如其来的重硌得有些疼。
冰凉水珠顺着发丝滑落玉台,缓慢浸湿衣衫,冰得俞桃身子一激灵,轻抖了一下。
酒气氤氲迷离,雨丝随风纷纷落下。
俞桃眨了眨蕴着朦胧水雾的眼,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少年青丝垂落在她的颈侧,脸红得不像话,鸦睫轻颤,头顶那对黑色猫耳无措抖动,耳蜗内的浅粉几乎晕红。
指缝被他的手指分开扣住,按在冰冷玉台上,他的手有些凉,应是因为练剑的缘故,虎口有一层薄茧,摩挲在皮肤上有些痒意。
与之极端相对的是,紊乱的呼吸随着心跳一同洒落在脸侧,烫得她一颤。
……小师兄?
第29章
因为是给猫猫换药, 出门时便瞧着天要下雨,俞桃是提了一盏油灯拿了纸伞过来的,就放在春深台一侧。
此刻火光随着风动飘飘忽忽, 雨滴点点坠落, 打在琉璃灯罩上,晃出迷离光晕。
没有月光,她仍看清了少年的面容, 完全不似往日的冷静, 淡金色眸子里情绪翻涌, 看不清晰, 如坠深海。
以及他头顶那对吸引视线的茸茸猫耳, 伴随着主人此刻心绪的不平静变化, 也跟着一抖一抖的,格外可爱。
俞桃本还有些慌乱, 在看清是郁离后便安定了下来,就这么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头上的黑色猫耳看。
是小师兄吗……?
俞桃疑惑地皱了皱眉, 开始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可是小师兄是没有猫耳和尾巴的,有猫耳的是她的梨梨呀。
俞桃想伸手摸摸那对猫耳, 可手腕被压得硌在玉台上无法动弹。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俞桃先动了动,摩挲到了少年温润指骨, 手指轻轻按了下。
她眨了眨眼,有礼貌地问:“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清清冷冷的少年这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 急急忙忙松开她的手,起身往后退开。
“咳……”
女孩坐起身, 定定地看着他。
小脸被酒意染得娇憨,湿漉漉的干净眸子如同无辜的鹿, 完全看不出她是会在他耳畔说出那样……直白大胆的话的人。
郁离完全不敢看女孩此刻的脸,别过头去,耳朵通红,长睫垂下挡住慌乱的眸子。
……好像被亲了。
时间太短,只是轻轻碰了碰,一触即离,而且是猫形,并没有太多感觉。
但她说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听到了。
所以……这就是她前些天问他兽语的原因么?可在她视角梨梨只是一只猫,所以她居然对一只猫有这样的想法……?
正思索间,头顶猫耳忽的被轻轻戳了下,郁离抬眼就对上女孩的脸,微微愣了一下,好近,能感受到她热热的呼吸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