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叫。”
“李大娘说成亲之后就应该叫夫君的……”
俞桃疑惑抬起脸：“那我该叫你什么？”
“直呼名字便是。”
“你叫什么？”
郁离：“……”
“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就要跟我成亲？”
俞桃重重点了下脑袋：“嗯！”
黑衣少年转过来, 淡金色眸子微微眯起，盯着面前懵懂天真的少女，顿了顿, 问出来：“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
俞桃直率道：“知道呀, 成亲之后两个人就会一直在一起, 不会再分开了。”
……这么说倒也不能说是不对, 但郁离总觉得她似乎并没有弄懂成亲真正的含义。
“我叫郁离。”
俞桃点点小脑袋：“我叫俞桃, 俞水的俞, 桃子的桃。”
“我知道。”
“好噢，离离。”俞桃乖顺应了一声, 揪着他的衣袖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十分乖巧。
郁离顿了顿, 还是没纠正她的称呼。
少女虽抓着他衣角，但格外小心翼翼, 只捏着衣袖一角。
似乎怕扯到让他不开心，脚步跟得很紧，但又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不会碰到他，这样就让她特别累。
郁离察觉到了她的小心翼翼, 缄默片刻，出声：“我不会跑, 你可以松开。而且待会除妖你也要远离的。”
“会的。”
俞桃神情有些紧张：“我阿爹就是这么没的，他说去了海上玩, 就再也没回来过。”
少女怎么都不愿松开，要强行扯开衣袖就委屈得欲哭，郁离也只得由着她去，无奈道。
“……你要牵那便牵着吧。”
少女这才破涕为笑，眉眼弯了弯，继续乖乖跟着他。
郁离愈发觉得她不对劲起来。
虽是少女的模样，心智却似乎更加偏向孩童，说话做事都懵懵懂懂的，情绪很容易受影响，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到了天风峰，俞桃眨眨眼：“离离，要除的妖是什么妖呀？”
本来说除妖便是胡编乱造的，幻梦中怎么会有妖怪，郁离垂下眼，声音很淡：“一只黑熊妖。”
“很可怕吗？”
郁离正思索该用什么方式让她清醒，随口回：“嗯，很危险，所以你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声熊吼传来，郁离抬眼，不远处一只巨大的黑熊妖朝他们跑过来，地面如地震山摇般剧烈晃动。
？！
郁离下意识抽出剑将少女护在身后，“跑远一些。”
由于只是神识进入幻梦，怕影响到梦境不能发挥实力，这只突然冒出来的黑熊妖又格外难缠，郁离应对得很勉强。
过了许久才算将黑熊妖击杀，郁离当即转过身寻找俞桃的身影，却发现在她靠在一块山石后，神情有些痛苦。
身体有些僵着，腿有些别扭的支着，轻轻痛嘶。
郁离走过来蹲下，“腿受伤了？”
他视线扫过去，旁边的石头上沾了一小片血，俞桃见他看过来，赶紧遮遮掩掩地拿衣服盖住。
“不、不要紧的，离离，我已经包扎过了！”
想来是被黑熊妖扬起的碎石砸中了。
郁离慢慢垂下眼睫，深陷海妖幻梦中的人不可能有控制梦境的能力，这黑熊妖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这梦境愈发古怪了起来。
“还能走吗？”黑衣少年淡声问。
“没问题！”
俞桃忍着痛，扶着山石站起来，“黑熊妖已经没啦，我们回去吧。”
郁离平淡应了声，转身原路返回。
在思索中的他，走了好一会儿后，才发觉身后的少女跟着他的步伐有些滞涩，每每落后了一段距离，又咬着唇急忙跟上来。
郁离沉默了下，在她又一次忍着痛跟上来时无奈叹了口气，蹲在她面前。
“上来吧。”
俞桃小声抗拒：“离离，我可以走的。”
黑衣少年语气冰冷：“受了伤还乱走的人通常只有残废的下场。”
俞桃这下慌了，连忙扑过去，乖乖环住脖颈，被他背了起来。
她靠着少年清瘦的肩，语气干巴巴的：“离离，我只是一时不能走，没有残废，所以不可以因为这个逃婚！”
郁离：“……知道了。”
身上的女孩很轻，也很瘦，背起来好像都没什么重量，郁离压下眼睫，尽量走得稳一些。
这里离海裕城需要一段距离，走得稳了，速度自然慢了下来，直至天完全黑了下来才到了她家。
喜宴上的客人都已散去，只余一片冷清的烛光。
郁离想叫醒她，偏过头才发现她已经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的家很大，郁离无奈之下随便找了间房，将她放到床上，替她检查了伤口上了药。
许是被上药刺痛惊醒，少女睁开了眼，眼神迷茫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出声。
“离离？”
郁离轻轻应了声，将被子给她盖上，“你睡吧。”
他刚想转身离开，衣袖被拉住。
“离离，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睡？”
郁离当然拒绝：“不行。”
少女嘴一扁，眼睛又湿润了起来：“可是李大娘说成亲之后两个人就是一起睡的，离离，你是不是想趁我睡着逃婚？”
眼看着她又要哭，郁离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没有，我只是不困。这样吧，你睡，我在旁边陪你。”
罢了，若不是他一时失误，此刻也就不会在这哄孩子了，眼下的局面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好不容易等俞桃睡着了，郁离想离开这里去找找幻境中是否有怪异之处，衣袖却被抓得紧紧的，若强行扯开怕是她又会醒。
郁离无奈，只得就这么陪着她睡了一夜。
第二日白日想离开，俞桃却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也不做什么，就待在他身旁，撑着脸看着他。
但凡他露出一点想离开的意思，她就会委屈巴巴地问他是不是想逃婚。
到了夜晚，又粘着他让他陪她一起睡觉，根本没机会离开。
本以为很快就能破除幻梦的郁离，在这场梦境中待了足足一个月。
少女由一开始的小心翼翼逐渐放松了下来，时常会和他聊天，也放心他出去了，只是总是会避免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晚上睡觉时也只是抓着衣袖而已。
而这一月以来，郁离没有在外面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
又是一天正午，阳光明媚，少女端着冒着热气的盘子急急过来放下，摸了摸耳垂，笑靥如花。
“离离，我给你做了鱼吃，你尝尝嘛！”
郁离默不作声，筷子夹着鱼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好吃嘛好吃嘛？”少女托着脸问，眼神希冀。
“嗯，好吃。”
俞桃笑眯眯的：“喜欢的话我往后天天给你做~”
少年放下筷子，忽道：“俞桃。”
俞桃抬眼：“嗯？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同我成亲？”
俞桃没有犹豫地回：“因为想跟你在一起呀。”
郁离淡金色的眸子盯着她，语气很淡：“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一直想跟对方在一起。”
俞桃眨巴了下眼：“那我就是喜欢你。”
郁离站起身，走了过去，捉住她的手腕，语气十分冷静，“你只是想要我留在这里而已。”
俞桃重复道：“我真的是喜欢你……”
面前的少年弯下腰来，忽然靠近她，两人距离近在咫尺，温热呼吸洒在脸上。
但少年却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一直贴近，直到快要亲上之时，俞桃猛地推开了他，挣脱手腕桎梏，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神色防备。
她慌乱看过去，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少年眼里没有任何意外，神情冷漠。
“这就是你的喜欢？”他缓慢道。
俞桃下意识开口辩解：“我只是没有过这样的经……”
话说到一半哑了声。
她不该解释的。
本来只糊弄过去说自己不懂就是了，这样一解释反而暴露了。
郁离倒是语气平静：“我已经给了你一月时间。”
“……”
俞桃缓慢放下手，嘴角扯出来个笑，“嗯，也该醒了。”
话说完，周遭场景如镜破碎消散，包括她的身影，一同消失在明媚的阳光中。
周遭陷入了无边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半点光线都没有，漆黑无比。
郁离燃了灵力，在这无垠黑暗中走了许久，终于在一角看到了抱膝坐着的少女，看上去已经一个人在这黑暗中待了很久。
郁离走过去，微光照亮了她的面容，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直到他走过来也没什么反应。
郁离蹲下身：“俞桃？”
叫了好几声，她才终于有了反应，空白无神的眼睛转了过来，看向了他。
涣散的眼神借着光慢慢聚焦在他的脸上，她张了张口，嗓子很哑，揪着他的衣角，像是在确认般：“……离离？”
郁离目光注视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如他所想，她应当是知晓这一月间发生的事的。
俞桃垂下眼，松开了手，闷闷地出声：“……对不起。”
“害你困在这里这么久。”
郁离微微一怔，沉默片刻。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本就是我的失职。”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的梦境中占主导的竟然只是她的恶念，竟能反过来控制海妖幻梦。
更没想到这所谓的恶念，只是想要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郁离也没有见过，一个人即使在幻梦中，也仍处在无尽的黑暗中。
……她好像很孤独。
她颤了颤眼睫，声音很轻地问。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黑衣少年没有出声。
两人之间空气沉默了很久。
直到海妖幻梦逐渐破碎，女孩意识终于涣散，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郁离轻轻接住她在怀里，垂下眼，声音缓慢而笃定的。
“会。”
第75章
神识交缠迷离, 俞桃看到了幻梦中发生的所有事，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让郁离在她的梦境中困了那么久，还逼迫他跟自己成亲。
但最后……郁离好像并没有生气, 还把她抱在了怀里？
俞桃想看清少年的神情, 下一秒却视线模糊了起来，最后只隐约看到少年正微微低下头靠近昏睡的她。
到这里像是匆匆忙忙停了下来。
俞桃有些疑惑地慢慢睁开眼，看到了面前的少年, 也刚巧睁开眼, 鸦睫如蝶翼轻轻翕动, 熔金眸子映着她的倒影。
两人离得很近, 俞桃一下又想起先前的亲吻, 脖颈间的咬痕还在微微发痛。
她脸微红, 稍稍离远了些，手推搡在他肩上, 轻轻咳了一下，转移话题问道：“所以这个跟画像有什么关系呀？”
少年松开揽着她腰的手, 稍稍退开一步，将那副画像在她身旁的书桌上摊开, 露出了画像全貌。
长廊檐下，枯枝细雪。
一抹红在无尽的白中格外灼目，少女笑意晏晏拂了拂耳边碎发, 青丝婉转，眉目清明澄澈。
分明是在幻梦中她在成亲之日的样子。
俞桃微微一怔, 转头朝少年看过去，却见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躲开视线, 头顶猫耳都跟着轻抖，身后猫尾耷拉着。
“看完了？”
俞桃点点脑袋：“看完啦。”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 伸手将画像卷收起来。
俞桃看着画像，忽然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压住他的手，“小师兄，刚刚幻梦的最后，你低下头是想干嘛？”
少年神色僵硬了一瞬，垂下眼去：“没什么。”
俞桃不依不饶地追问：“小师兄，真的没什么嘛？”
“可是我好像看到你好像低下头靠近我……”
郁离语气冷静打断她：“只是因为你忽然晕倒了，我查看了一下而已，不要想多。”
俞桃抿了抿唇，她还记得结束幻梦以后的事，醒来之后她记得看到了他耳尖有点红地躲开视线，当时以为只是太累了，而现在想想……
她开口，十分直接地问：“小师兄，你为什么要画我的画像？”
郁离：“……”
“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你早些休息。”
郁离有些匆忙地说完，转身欲走，俞桃急忙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小师兄，我两年之前就喜欢你了！”
少年脚步停下，忽的转过身来，淡金色的眸子定格在她脸上，眸光很深。
他语气有些迟疑：“……你说什么？”
俞桃轻轻咳了一声：“我说，我在两年前那次相遇后就喜欢你了，也是因为如此，才会想着来到无常宗……”
她软下眉眼，微微垂下脑袋：“但是我知道我们并不是一路人，也不合适，所以只是想远远看着你，从来没跟你说过。”
郁离听完缄默片刻，神色看不出异常。
他定定地看着她，微微弯下腰，手撑在女孩坐的书桌上。
“哪里不合适？”
G？
俞桃有点愣地抬头，面前的人看上去表情与平常无异，洒下来的呼吸却格外灼烫。
她眼角余光一瞥，看到猫猫身后的尾巴止不住地晃来晃去，昭示了其主人此刻的心绪的不平静。
她没忍住弯了唇角，虽然猫猫本人很傲娇不坦率，但是尾巴却很诚实呢。
俞桃伸手捏了捏少年头顶的猫耳，手感还是那么好，软乎乎毛茸茸的。
而被上下其手的猫猫似乎是注意力都放在她的回答上，并没有阻止她的玩/弄，目光紧盯着她。
换做平时都不会让她这么摸的。
俞桃得寸进尺，就这么把那对猫耳团在手心里揉，玩心大起，摸得差不多了，就身子靠近朝猫耳吹气。
不禁折腾的猫耳控制不住地轻抖，她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正要再吹一口气，被少年制止住了。
少年脸色微红，嗓子也有些低哑。
“够了。”
俞桃莞尔，松开了手，“小师兄，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
郁离神色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稍稍低下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了一下。
俞桃一怔，脸色瞬间红了起来。
按理说亲都亲过了，只是亲额头的话她不应该反应这么大的。
但是他这会儿的举动，显然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当时在幻梦结束之际，他对她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