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绒——容溶月【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7 23:03:56

  句桑露出无奈的苦笑,再度转身,他觉得此方帐篷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折身过屏风,说:“妹妹瞧着好多了,昨夜真是凶险。”
  三人一狗齐刷刷地看他,句桑还挺稳得住,在目光焦点上,低了头吹茶面。
  赤睦大汗手扶在刀把上略一摩挲,他不会当众推翻句桑的话,也没有顺着句桑把这事儿敲定打实,任由这些小崽们各玩儿自己的心思。
  外嫁不外嫁的,还早呢。
  他看向句桑:“包围战是谁在带兵?”
  “如今是安央和朱将军,黑武在戈姆山剿灭敌军主力,安央与朱将军从北二推进,全线外压,”句桑心道好险,他放下茶碗,又略带复杂地说,“黑武想再上前线带黑骑。”
  黑武?赤睦大汗挺喜欢这小子,看句桑神色复杂,迎光那半边脸颧骨上一块儿淤青尤其扎眼,把几个小崽放在心理盘了盘,品出了点儿意思。
  “太子的意思呢?”赤睦大汗需要再探一探话。
  “句桑王子坐镇中军帐,该由句桑作主,若要替换将领,不如将朱垓替下。”封暄不咸不淡地应。
  他还有一层想法,曼宁港是司绒拿下来的,却用了北昭军力,战后诸事平定,曼宁港归属便说不清楚。
  撤下朱垓,前线由阿悍尔小将们说了算,等同于在曼宁港归属上表态。
  封暄要无声无息地退,把曼宁港主控权交给阿悍尔。
  赤睦大汗从一团麻线里揪出了关键,他看向屏风,关键就在屏风后,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对句桑说:“你斟酌着拿定。”
  把黑武撇开了,封暄抿了口茶,接着说:“哈赤大局已定,我想同大汗借几位小将前往唐羊关海域,望大汗首肯。”
  这是个好机会。
  阿蒙山连同曼宁港给了塔音,塔音背靠阿悍尔,日后若有水战,阿悍尔为了航道,为了内陆安定,训一批水师便是迫在眉睫之事。
  而阿悍尔蛰居内陆,骑兵所向披靡,水战却称得上旱鸭子摇桨,不伦不类。
  那李栗、高瑜、许铜都是各有千秋的水师将领,若是能跟着唐羊关这一战学点儿皮毛,就是受用无穷的好事儿。
  看吧,太子姿态放得低,说是借人,实际上帮你训水师小将,把台阶镶金嵌玉地递到脚下,你拒得了吗?句桑默不作声,端着一碗奶茶,喝了又喝,明智地把场子交给阿爹。
  赤睦大汗眯起笑,把这暗云涌动之下的台阶稳稳踩住了:“安央稳重,木恒机敏,在哈赤与北昭诸位将领配合默契,便命他二人带两万轻骑前往唐羊关。”
  在帐篷外浑水摸鱼,充当守卫听墙角的木恒:“……”
  白灵坐在身边,舔了舔他的手:“嘤。”
  封暄抚摩杯盏,恍若补充似的说道:“公主天资聪颖,有领兵之……”
  “咳咳……”木恒在帐篷外用力咳嗽,他还在想方设法给兄弟创造条件,司绒要是离开了阿悍尔,黑武还有个蛋的机会啊。
  封暄看了眼九山,九山板着脸把帘子合了个严实。
  赤睦大汗摸着胡茬:“你想带司绒去唐羊关。”
  封暄道:“是,渝州重兵囤城,水门石台一应俱全,吴青山亦会随军而行。”
  屏风后的司绒默默地拉高了被子,把手指头揪在衣领上,你,还,挺,有,盘,算。
  看吧,太子连退两步,曼宁港不要,帮你训水师,都在为最后目的铺砖添瓦,他的野心就是司绒。台阶上了,你要怎么下来呢。句桑搁下了茶碗,早说过这位太子不好糊弄。
  赤睦大汗露了个颇有深意的笑,确实聪明啊。
  帐篷外夜色缄默,帐篷里无人应话。
  茶香浮动着,柔光从四面八方流泄过来,每个人的脸都像古老祠庙里的雕塑,静而端肃。
  封暄顶着赤睦大汗的目光,一身傲骨敛得干干净净,就像个恭谨谦和的晚辈。
  保证掷地有声,态度清清楚楚,诚意满满当当。
  他只想要司绒。
  须臾,悬浮在帐子里几近凝滞的空气微微一动,赤睦大汗往前倾身,腰侧弯刀滑落下椅,刀鞘磕在地面,折出的冷芒压在封暄脸上。
  “年轻人,我需告诉你,司绒是阿悍尔明珠。”
  封暄徐徐起身,郑重道:“我必珍之重之,不背不弃。”
  赤睦大汗笑起来,胸腔嗡嗡鸣震,跟着起身,在封暄肩头重重一拍,没应也没否,径直地出了帐篷。
  他看出来了,司绒和封暄之间,封暄才是泥足深陷的那个。
  至于那情情爱爱之间的吵闹,他不认为司绒的性子会让自己委屈。
  他是最初的拽线人,也是最终的剪线人。
  孩子们不能在掌心作一辈子的纸鸢,他们要冲破浓墨重彩的薄纸,在九天之上振出飒然的意气。
  *
  赤睦大汗不能在哈赤大营留夜。
  阿悍尔权力中心正在转移,赤睦大汗退居后线,他需要把主控权留给句桑,过多的掺和就是稀释句桑在诸将心中的权威。
  他到中军帐见了双方将领,喝了两杯热奶茶,鼓舞了一番士气后又回了司绒这儿,见见孩子便要回九彤旗了。
  帘子掀掀合合时,司绒正靠坐在床头喝粥。
  赤睦大汗从屏风外转进来,一看她喝粥就高兴,拿手背刮了两下她的脸:“小时候生病,就这么一碗粥一碗粥地喝,粥里什么也不要,就爱兑点儿糖,喝着喝着就从小花骨朵儿长大啦。”
  “阿爹……”
  赤睦大汗手上有老茧,司绒的脸颊被刮红,他看了又心疼,坐在床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我的阿悍尔小勇士……”
  床边立着一盏绢灯,把赤睦大汗脸上的深纹映得如刀刻斧凿,他就像虬盘相结的古木,用自己不老的身躯护着树底下汲汲而长的小花儿。
  司绒把粥碗搁一旁,轻轻地把额头磕在阿爹肩头,病恹恹地蹭一蹭:“骄傲吗?”
  “骄傲,”赤睦大汗拍拍她的背,“小蛮厉害啊,一战定乾坤。”
  司绒笑:“一战定乾坤的是南北六线。”
  “那阿爹管不着,”赤睦大汗跟着笑,眼里浑浑的,“阿爹就管小蛮一个。”
  绢灯的光线柔和,淌出来的光海把父女俩温温地笼住。
  他们轻声细语,O@的声音融在营地的夜风里。
  *
  赤睦大汗离营后,司绒侧躺在床上,额头还敷着冰帕子,脸上薄红,嘴唇没血色,懒懒恹恹的模样。
  她阖着眼,额上一动,封暄换了一块帕子敷上来。
  “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司绒没睁眼,低声说。
  “在你啊。”封暄望着她,勾着她一只手指头轻轻摩挲。
  司绒睁开眼,在光晕里定定看他一会儿,说:“这事儿过了。”
  封暄停在她指节上,沉默许久,问:“那我们呢?”
  司绒挑起一点儿虚弱的笑:“你么,太子啊。我么,如今是率将支援北昭的阿悍尔公主了,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儿。”
  “那自然,奉为上宾,”封暄反握住她的手,刮了一下,“公主给机会吗?”
  “这就看殿下有几分能耐了,”司绒朝他勾手,“阿悍尔公主可没那么好糊弄。”
  封暄低身下来,被她环住脖子,轻轻地吻住了唇,他反应很快,抚着她鬓发,回吻得又慢又柔,两人鼻息交错着,药味儿和糖味儿相互撺掇。
  他把这几日错失的吻都要了回来。
  唇舌相依,司绒觉得自己像被舔掉糖衣的糖块儿,正在被细品慢尝,她逐渐有些晕眩,抵开了封暄。
  她揪着封暄的袖摆,轻轻匀着气:“不舒服……喝药,闷了一身……汗,帮我……换个衣裳。”
第69章 讨点甜头
  水汽从身后漫过来, 途径封暄手边。
  他伸手握了握,果不其然地被溜走。
  营地简朴,一切以实用为主,没有专门的浴房, 司绒病着也泡不了澡, 便让人打了水进帐篷里。
  封暄再一次被赶到屏风后。
  这地儿他最近老站, 但这一次感觉不同。
  水声细微,衣物摩擦声细微,封暄笔直地站着,把那些声音连带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一块儿收集起来, 团成斑斓的色块, 照理说,他会想要在脑子里构想她如何擦身, 如何褪下肩头的衣裳,如何拨弄发丝, 脸颊又如何因为热度与水汽而呈现熏红。
  就像泼墨作画一样,拿这些色块涂抹勾勒,在心里,隐秘地活色生香。
  但他没敢。
  这想法光起点儿苗头, 就让他有抬头的趋势。
  紧接着,司绒咳了一声,这声儿立刻把他的旖旎驱到天外, 他严格地拿捏时间:“还有半盏茶。”
  “知道。”司绒闷着声应。
  “这两日都是我替你擦的身。”封暄一再提醒她。
  病得不省人事时他当然什么都没心思想, 醒了能一样吗?司绒不信。
  “你当我此刻格外矜持吧。”司绒懒懒地挽水花,拧帕子, 侧头, 捋发, 发丝从左肩滑下的同时,橘黄色的烛光与热帕子一道贴上来,顺着右颈,徐徐往下擦拭。
  肌肤纹理细腻,被热帕子带过,暖光映出一两息的水光后,便呈现更柔软的晕光。
  热水汽游走在周身。
  司绒鼻尖有浅浅淡淡的玫瑰香,一旁的小几上还搁着一瓶白瓷底的玫瑰露。
  就一小瓶,司绒方才看封暄掏出来的时候简直像变戏法。
  他那只木箱最底下,搁着一只宝贝极了的小匣子,翻取玫瑰露时里头丁零当啷,迸出的都是些莫名熟悉却找不到记忆点的声响。
  像那些遗留在记忆间隙里的暗点,明明曾见过,曾摸过,曾用过,偏偏捞不出半点儿具象的画面。
  封暄便把这些暗点挨个儿收集起来,这是太子殿下的小癖|好,他不准备同任何人说,幸好司绒的好奇心不重。
  封暄掐着时间,觉得久了点,朝侧旁挪了下步子,偏点儿耳朵,问:“好了?”
  但这次司绒没答,她褪了小衣,哪儿都擦得干干爽爽,唯独后背擦不着,吸了下鼻子,把帕子一丢,水花迸溅的声音盖过了封暄的声音。她起身到床头拿寝衣。
  弯身的一刹,头顶压下道黑影,司绒迅速地扯了毯子抱在身前,紧接着被轻轻按在床沿坐下。
  封暄弯身把寝衣打开,要给她裹上,其间眼神没敢往她身上多落一眼。
  “背。”
  司绒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鼻音浓,眼里汪着水雾,发热而致的薄红还没褪,吸鼻子的时候,眉眼间还裹着一层淡淡的病色。
  两人的眼神迅速一碰,封暄先挪开了,他还是没敢多看。
  转身捞了帕子,拧干,把他目所能及的地方通通再擦拭了一遍。
  迅速擦好后,把寝衣拉开往她背上罩过去。
  封暄站得笔笔直直,余光里是半片光滑莹白的背,她身前还抱着一大团乱糟糟的毛毯。
  乌黑的发丝一半拨在身前,一半柔顺地铺在背上,发尾沾着湿,丝丝缕缕流连不去地贴在后腰,白生生的手臂上也落着发丝,黑与白都不是那么极致,被水汽与暖黄柔化一层,但这视觉撞击力仍旧满当当。
  这两日擦身时,比这更多的封暄不是没看过,可那都是心疼又担忧的,想起来的都是那皮肤底下吓人的温度。
  偏偏在这种时候,撞见这场景。在她醒来过后,在她说出“这事儿过了”之后。
  这个简短的回应,抵过封暄到阿悍尔以后所有安排博弈。
  寥寥几个字,彻底打实了封暄的安全感,也像引线似的,点燃了封暄压抑着的渴求。
  她身上每一处对封暄来说都是无声息的吸引,连同那发丝间隙里透出的皮肤,毛毯遮挡的细腻肌理,每一寸每一毫都写满隐秘的遐想。
  帐篷里的温度逐渐上升,眼神没有交汇,两人的交流是能多简短就多简短。
  过多的话语就是助燃的火油。
  封暄拉开衣袖:“左手。”
  司绒松左手,套进袖子里,右手还抱着毯子遮挡身前。
  说了句:“头发。”
  封暄会意,帮她把头发捞出来,从后背寝衣外头垂下,拿干帕子把发尾的湿摁干了。
  这么一来,便不得不低头,余光里的春色撞了满眼,一截锁骨,一道起伏,一点儿红透的耳垂。
  他的喉结跟着上下跳了跳,声音可闻地沉了下去:“右手。”
  短暂的游离中,司绒把右臂也套进了袖子,绳带囫囵系上,翻身滚进了被褥里。
  只给他留一丝带着温度的余香。
  *
  封暄再度回到帐篷里时,司绒也看到了他换过的衣裳。
  是洗漱过。
  不但洗漱过,封暄还终于腾出空,给后肩手臂的伤口上了药,血和里衣洇在一处,脱衣时扯着皮肉发疼,处理完才回来。
  司绒侧躺着,困劲儿上来了:“稚山是不是跟阿爹走了?”
  封暄拍拍床沿:“他送大汗回九彤旗。”
  司绒往里挪:“他就这样……黏阿爹。”
  封暄躺下来时,动作间有些许滞涩,司绒正翻身,没注意到,躺平后,腰侧紧跟着探上来一只手。
  “嗯?”司绒转头看他。
  帐篷里比两刻钟前要暗许多,是正正好适宜司绒入睡的光线,封暄上半身充斥视线,他正侧着身,手肘作支点着力,拉起上半身,手藏在被褥下,神情异常正经。
  “没系好。”
  他在系寝衣的绳带,带得司绒有点儿痒,动了动,他的手背就触到了不该触碰的柔软,两人的视线再一次撞上。
  吸取了上一个吻的教训,封暄把自己交给她,任由她细细的牙在他下唇啃咬,任由她放肆的小动作,只在舌尖交互时勾她一勾,听到她逸出的喘息后,心满意足勾起笑。
  两人之间渐渐升起的热度不再充满急躁,这个吻比前些日子深层的交流更让他安心。
  因为此前的窥探与索取都未经许可,只是夹着怒与气、悔与惜的复杂碰撞,晦涩的爱意在夹缝里瑟瑟发抖无人理。
  而此刻的吻乱七八糟,像那蓬勃生长的春芽,有种混乱生涩的热情。
  但是这吻太短了,司绒抚上他后背时触到了纱布。
  她拉开点儿距离,困巴巴地看他:“这是什么?”
  不等他回答,意识到什么,旋即爬他身上把人翻过去趴着,手在他后背游移时触到一大片布痕,低下去嗅了嗅,药味顺着进入鼻子。
  “皮外伤,”封暄撑起身子,司绒就向后滑,他伸手把她手臂一握,带回了身边躺下,被子掖得严实,一本正经地说,“不要紧,就是有些疼,有些麻,有些热。”
  “多疼?”她问。
  “疼到还要同你讨点甜头。”封暄俯首下来,他的目的在这儿。
  “不给……”司绒把他摁下去,让他侧身背对,从身后嗅着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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