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上裴弋眸间零星的笑意,她才恍然过来。
裴弋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恶趣味?
指鹿为马的功夫越发纯熟。
程栀下意识捏了捏手中的筷子,直接微仰起脸:“你帮我擦。”
“裴弋,这么不上道,我都怀疑你以前是不是一个好老公了。”
裴弋的眸光一顿,将递出去的纸巾往回收了收,折叠成大小合适的四方形,小心而轻飘地在程栀唇畔轻轻拭了几下。
本便是他编出来糊弄人的,擦完唇周,纸巾仍是纯白无垢。
程栀却是不罢休:“故意捉弄我,不温柔体贴,帮我擦个嘴还这么敷衍的,你以前一定不是个合格的好男友。”
“做老公,应该和,你做老板一样,要眼里有事儿、高瞻远瞩、考虑周到!”
理(胡)直(搅)气(蛮)壮(缠)完,程栀有些佩服自己的厚脸皮,以前居然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一面。
“裴弋,你……”话音未落,她的声音顿消。
裴弋竟是将纸巾径直凑上了她的唇瓣,纸巾柔软的触感仿佛掩着什么热烫的温度,来回滚动。
不一会儿,她便觉得自己的唇瓣定是已被擦得完全干燥。
“程栀,听起来以前交了不少男朋友?”裴弋的嗓音带着笑意,显出几分莫名的情绪,“那以后多教教我……”
“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优秀的丈夫?”
程栀莫名听得有些心惊肉跳,整颗心被搅得七上八下。
良久,在裴弋的注视下,她抓起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口,讷讷道:“我也没谈过啊……”
裴弋这下是真的怔愣住了,目光有些古怪的深沉,在程栀的面上来回打转。
“干嘛?”程栀破罐子破摔,“难不成你还要因为这嫌弃我?”
裴弋张了张唇,眉眼轻快:“五十步笑百步,我嫌弃你做什么?”
“只是,有些好奇,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程栀松了口气:“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嗯?”
程栀屏住气,给自己加了口油。
双手迅速伸出圈在裴弋的颈间,微微使了点力,便将人的身子往下倾斜带了过来。
“你,”
程栀没有去看裴弋的神色,快速凑上前,在他的侧面轻轻印了一下。
完全不敢过多停留,又坐回身子,基本只来得及感受到对方有些微凉的肌肤。
她故作镇定地抬起头,目光闪烁:“看,看见了吗?”
“这就叫,猪跑。”
呸,这个谚语怎么回事!
“学到了。”裴弋冷冽的嗓音带了明显的笑意。
程栀松了口气,压下紧张,才觉得心跳得愈发快而清晰。
用完饭,裴弋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细心分类并丢好不同种类的垃圾,不过几分钟,将食盒碗筷洗涤干净的时候,袖口甚至没有沾上水迹。
程栀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有些不真实,实在无法将裴弋和眼前这样的“家务”联系在一起。
就好像,藏在心间多年仿佛伫立在云端的人突然走入了俗世烟火,蒙上一层熹微的暖光。
“裴弋。”她蓦然出声。
“嗯?”
“原来你这么贤惠啊……动作这么熟练,看样子以前没少干。”
她调侃着,自然知道与裴弋朝夕相处的三年间,几乎是未看见过这人真正操持家务的。
裴弋的动作顿了一瞬,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细细将卷起的袖口放下:“程栀,你对贤惠的要求这么低吗?”
程栀:“……”
她自然知道这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务。
但说来惭愧,她的确从小没做过,在家时有佣人保姆,嫁人后也有佣人保姆……
她一回想,说起来,在追求异性的的手段中,最常见的就是送上亲手制作的爱心便当。
但是她暗暗喜欢了裴弋十年,似乎,从来没升起过对厨艺的探索之心……哪怕是借此讨心上人的欢喜。
所以,这就是她对“贤惠”这个要求这么低的原因?
裴弋不知自己随口一句话引得程栀在反省自己,“我从小大多时候跟着我姥爷姥姥,姥爷从小教育我,男孩子要多做家务才能讨心上人欢心。”
程栀皱起眉,心里嘀咕着,那以前也没见过你做家务……
也是……
没见过,这就对了。
“想什么呢?”裴弋突然凑到近前,过近的距离几乎呼吸相闻,她一抬头就能看到眼前人浓密地令人惊叹的眼睫。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对我的要求高一点。”
呯。
程栀觉得自己的呼吸被过近的眼前人掠夺了一半。
“哦……哦。”她听见自己慢了半拍有些结巴的回复。
午饭过后,裴弋陪着她细心将两人的照片分门别类,转进了她的手机相册。
而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病房的门口被一阵脚步匆匆的人影大力推开。
“栀栀!”
来人的打扮是标准的贵妇装,在三月二十多度的温度下仍是披着薄薄的皮草,下半身却是时髦的半身裙,推开病房门一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程栀便簌簌落下了眼泪。
“我苦命的栀栀,怎么就遇上了车祸?”她踏着高跟一把冲到程栀面前,将人搂进了怀里,“听说你还失忆了?你抬头看看妈妈,还记得妈妈吗?我是你妈妈啊!”
程栀被紧紧禁锢在来人的怀中,努力挣扎了几下而不得,只好就着这个姿势配合道:“妈,我当然记得你。”
这便是她亲爱的母上大人,邱如灵女士。
永远走在时尚潮流的前线,情(说)感(哭)丰(就)沛(哭)。
一边的裴弋早已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便站起了身,此时也走上前来打招呼打招呼道:“妈。”
“诶。”邱如灵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子,“小裴也在啊。”
程栀这才得以正常呼吸:“妈,你怎么来了?不是在F国看秀吗?”
“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妈妈说,我昨天接到小裴的电话就订了最快的航班回来了,还好小裴说没有生命危险。”
她将程栀身子扶正,上下打量着,眼里的的泪花就要忍不住涌出来一般:“骨折就需要伤筋动骨一百天了,还加上个失忆,宝贝儿,怎么还整得演电视一样呢?”
邱如灵越到后面声音越小,显然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合时宜。
不过也是因为事先得知了病情,现在又当面看见程栀气色尚可,松了口气。
程栀笑了笑,也习惯了自家母亲说走就走的思路,“妈,我是左大腿骨折,住院一周就可以了,看我情况,如果愈合得快,说不定两个月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你的秀不是还有三天才结束,现在赶回来都可惜了。”
裴弋方才起身倒了杯水,弯腰递过来:“妈,坐下喝口水。”
邱如灵接过水杯:“那什么秀哪有我女儿重要,看秀一年都能看个好几回,女儿车祸这还是第一回 。”
程栀:“……”
“爸爸没跟你一起回来?”
邱如灵连忙放下水杯:“栀栀,你别怪你爸爸,他这次出差正好到了签合同的关键时候,知道你的伤势不严重,就打算等合同签了再回来。”
“但是你爸爸知道你失忆这个情况,说了,这几天就去联系一下F国业内最厉害的精神科医生,请回来帮你看看。”
“栀栀,不然我让他多跑跑,把周围一圈国家那些厉害点的精神科医生都请回来?”
第十二章 (修完)
一时间,病房内无人接话。
裴弋的眼眸微凝,唇角的笑意弧度平直:“妈……”
程栀没有抬眼看他,抢先出声:“妈,这还在别人家的医院呢,这么堂而皇之地说这些,不,不太好。”
“而且,医生看过了,说我过段时间可能自己就会恢复了。”
邱如灵有些不解,“这有什么不好的?你什么时候染上了这个讳疾忌医的毛病?”
程栀垂着头,指尖紧紧攥着,“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
“但,你们要叫就叫吧。”
邱如灵被她的话一堵,看向一旁的裴弋:“她怎么回事?突然闹起了别扭。”
裴弋沉默了一瞬,礼貌回应:“妈,这家医院的申医生在国际精神科领域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建议栀栀目前还是以静养为主,毕竟人体大脑精密复杂,可以在不影响生活的情况下先观察几个月,若是后续仍未改善,再考虑进行外力干预。”
邱如灵听得入神,语不惊人死不休:“是,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小说也都这么写的,几个月过去,那失忆了的男主或是女主都该开启一段新感情奇遇了。”
裴弋:?
程栀:???
她审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栀栀,你就忘了结婚以后的事情?”
程栀垂下眼帘,语气轻轻:“是。”
“就忘了和小裴结婚以后的事!”邱如灵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小裴也太惨了!”
程栀:“……”
邱如灵看了裴弋一眼,竟与程栀如出一辙般眼里闪过心虚之色,她想了想,自己如果啥都记得,偏就忘了自家老公,那她老公……
随即,她的眼里浮上一层光彩,伸出手拍了拍裴弋的肩膀。
裴弋配合地微弯下腰,听见自家岳母大人豪言壮志说:“小裴啊,你放心,我会看着栀栀的,绝对不会让栀栀有机会移情别恋!”
裴弋:“……”
他瞥了眼因为邱如灵一番话神情错愕显然极为不可思议的程栀,没忍住从嗓子眼里泻出一丝笑意。
“谢谢妈。”
程栀已经被眼前两人的一唱一和震惊地说不出话,她嘴唇颤抖了两下,闭了闭眼:“我记得我是已婚人士。”
“亲爱的母上大人,”
“还有……”她快速瞥了眼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陪着邱女士打配合的裴弋,“我亲爱的老公。”
“就算你们不相信我的感情,也请相信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做不出违法犯纪、或是有违人伦道德之事。”
邱如灵:“……”
也是,出轨毕竟违反婚姻法,她女儿应该还做不出这种事。
她轻轻咳了一声,“对了,这么久了,护工呢?妈妈得交代她点事儿,好好照顾我的宝贝女儿。”
程栀眨了眨眼,是哦,裴弋好像没给她请护工。
她抬眼向裴弋望去,见裴弋不慌不忙的准备开口。
这时,病房门传来一阵敲击声。
“查房。”推门进来的主治医生带着一个实习医生和一个小护工走了进来,“程小姐,现在方便吗?”
虽是问着程栀,可医生的视线却是在她和裴弋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邱女士的身上:“您是患者的母亲?”
邱如灵忙点了点头:“医生,我女儿伤势不严重吧?多久能恢复啊?”
“我家栀栀从小学跳舞的,现在还是大学的舞蹈老师,这骨折怎么正好伤到了腿呢,不会影响以后工作吧?”
她愁地一双精致的柳叶眉细细拧起,又很快舒展开来:“栀栀不怕啊,就算不能跳了,妈妈养你一辈子也行的。”
程栀:“……”
她飞速瞥了眼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看着仍然风轻云淡清隽无双的裴弋。
唇角上扬,沁出蜜意:“妈,怎么就要你养我一辈子了?”
她语气轻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嫁人了。”
裴弋闻言目光顿了一下,垂眸的视线正好对上虽是回答邱如灵却直直望着他的程栀,一双眼明亮澄澈,满是期待的小心翼翼。
他轻笑了声“妈,是该我和栀栀一块孝顺您们。”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唱大戏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
正检查着程栀伤势情况的主任医师目不斜视地在手中病历本上记录着什么:“放心吧,普通骨折,百分之九十的患者三个月后都能痊愈,只要不跳楼,其他的跳什么都随意。”
他的目光在裴弋和程栀身上顿了一下,露出抹宽和的笑意。
程栀心下一跳,认出这是上次那个医生!
“医生,你上次……”误会了。
主任医生对着邱如灵语重心长:“我也有一个女儿,这嫁出去的女儿啊真是管不着,心都只向着野男人。”
野男人,裴弋:“……”
邱如灵被逗得直乐,表示深有同感。
主任医生工作繁忙,检查完这间病房还有下一家。
倒是跟在一旁的小护士看着年轻,似乎是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样子,青春活力,捂着嘴笑,落后了一步,转身对着邱如灵:“阿姨,您刚刚问为什么不请护工?”
邱如灵点了点头:“为什么?他们舍不得这个钱?”
她不解望向裴弋,觉得这也不至于。
小护士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线:“阿姨,咱们医院的护工都是经过专门培训起码半年才持证上岗的,常年得到病属好评,个个耐心、温柔、敬业、负责。”
“但……”
“但什么?”邱如灵皱起眉。
程栀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之心,她是醒来后还真没想到护工的问题,但是听着倒是很不错的样子。
小护士又笑了笑,视线在裴弋和程栀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眼里闪着奇特的光芒,“但是咱们医院的护工可能还真照顾不了程小姐呢。”
“程小姐的老公一直陪在一边,便连上个卫生间都是公主抱……咱们医院的的护工,若是女子怕是有些困难,但若是男子又怕裴先生吃醋。”
她边笑着边眨了眨眼睛,满是调侃,“阿姨您就放心吧,我觉得程小姐这样没有护工却胜似护工!”
打趣完也抱着手中本子脚步匆匆追着医生而去。
邱如灵:“……”
只是关心一下女儿,没想到倒是吃了一嘴的狗粮。
好似谁没有老公似的。
不过,她细细打量了程栀几眼,以往觉得女儿感情内敛,在为人处世上不像自己,倒是把程向荣那什么都爱憋在心里的习惯学了十成十。
真没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自家女儿还有如此“奔放”的一面。
听那小护士的语气,两人显然是当着外人的面都狠狠秀了一波恩爱。
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对恋人是否处于热恋期间、一对夫妻之间是真情还是假意,往往一眼便知。
若是两人相处一眼便让旁人生羡,至少比起这两夫妻以往的相敬如宾要好上不少。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掩下思量,对着二人打趣:“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