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栀点了点头。
裴弋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怎么这么问?”
程栀思索了一下,“觉得他看着就是招蜂惹蝶的浪荡公子模样。”
她顿了顿,出于私心,加了一句:“你不要跟着他学坏了。”
她也不是想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她知道伍原是裴弋最好的兄弟之一,两人多年友谊完全值得信赖。
但她只是,有些看不惯那人的感情观。
“噗。”裴弋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放下手上的东西,看向程栀:“这你可还真误会他了。”
“程栀,我们不能以貌取人。”
“就伍原那一副招桃花的模样,但他还是个母胎单身。”
程栀没忍住张大了嘴。
裴弋收起笑意,还是为伍原解释了一句:“他平时还挺洁身自好的。”
程栀:“……”
行吧,人不可貌相。
“他刚刚为什么叫你天道之子啊?”
裴弋手上动作顿了顿,“他嫉妒我吧,没我优秀。”
程栀:“……”
裴弋看了眼程栀有些无语的样子,和这间逐渐恢复着原貌的主卧,眉眼舒缓,心情尚佳。
为什么叫他天道之子?
伍原说,身边事业有成的同龄人不少,但什么都不干白得一个媳妇的人却没几个。
尤其是白得一个心上人,眼瞅着老婆快跑了,结果老婆突然失忆了还以为他是此生真爱……
这不是老天爷开眼是什么?
这还不是天道之子?
裴弋唇角扬了扬,虽然他对伍原的一番论道嗤之以鼻。
但也着实觉得际遇神奇。
他看着坐在轮椅上,视线不自知地围着他转显得乖巧可人的程栀,觉得老天爷的确挺开眼。
然后,程栀便发现事情的走向似乎有些不对。
主卧宽敞,卫生间的空间也大得出奇。
她看见裴弋将她惯用的洗漱用品物归原位后,竟将自己的那一份也毫不避讳地放在了一边。
沐浴露、洗发露、浴袍、毛巾甚至是牙膏牙刷、剃须刀……
然后是衣柜、衣架……
这是什么情况?
程栀转动着轮椅跟在裴弋身后,突然觉得心里发慌。
但她又不敢问出口,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直到晚上,裴弋抱着她洗漱完放在床上,转身自己也走进了卫生间洗漱。
程栀心乱如麻,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脑海里闪过千百种念头,最后只余白日猜测的觉得最不靠谱的论断,但她仍是不敢相信。
约莫也就是短短二十几分钟。
她坐在床上,心跳得飞快,连手机拿在手里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只是无意识地将屏幕按亮,等屏幕熄灭了又再次按亮。
终于,穿着睡衣的裴弋从浴室中走出,自然地掀开了另一边的被子。
程栀愕然瞪大了双眼,终于没忍住问出口:“我们晚上一起睡吗?”
裴弋掀被子的动作一顿,看着程栀有些僵硬的身子,唇角的弧度平直。
定定地看了她几眼,才开口道:“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
“现在在你眼里,我应该只比陌生人好了一点。”
他似乎觉得失望,伸手揉了揉额头,泄了几分倦怠:“我今晚去睡客房。”
“等等!”程栀手死死地抓着被子,脱口而出。
她看着裴弋轻轻掀起眼帘,冷白的面上带着问询。
什么叫去睡客房?
裴弋分明是在暗示他们原本是夫妻,正常夫妻自然都该是一同睡在主卧的。
但原本的他们,的确是协议夫妻啊,从第一天起便分居两室。
那现在,裴弋是什么意思?
程栀不敢再想。
她的胸腔鼓鼓的,催促着她快速作出什么反应。
但她的大脑又乱成一团浆糊,身上似乎在烧。
程栀闭了闭眼,垂眸看着被子上的花纹:“我们一起睡吧。”
“我晚上要起夜,你总不能睡地上。”
“这个床很大,小心一点,不会压到我的腿,我们可以一起睡。”
救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第十七章
静寂的夜里, 昏黄的灯光笼着一层暧昧朦胧的色彩。
程栀说完一串语义不通前言不着后语的话,第一反应竟是拿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果不其然, 烫得惊人。
“反正你不用走。”
她快速落下结论,“我不习惯,你要带着我习惯。”
裴弋眼睫缓慢地闪了闪, 压下一片阴影, 掩下眼底的情绪。
没有程栀以为的嘲笑或是尴尬, 他从善如流, 继续方才的动作, 原本就很暖和的羽绒被被人掀开, 带来一阵冷风, 随即传来更滚热的温度。
程栀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幅度微小, 悄悄屏住了呼吸。
那股温度渐渐靠近、渐渐靠近, 从隐隐的热源变为仅隔了两层布料的肌肤相贴,可真正贴实了, 才发现其实只是舒适的温热。
裴弋倾身关了大灯,只余下一盏床头灯, 取了靠枕垫在两人身后,自然地将手搭在程栀肩上, 说话时的热气喷薄在怀中人的颈侧:“程栀。”
“嗯?”程栀觉得自己脖子周围的一圈汗毛都立了起来。
空气中传来隐隐的一声轻笑, 同样带着热意:“你别紧张, 我们慢慢习惯。”
!
“习, 习惯什么?”
裴弋的语气自然:“你说呢?从陌生人到夫妻, 要习惯什么?”
“今晚……”
程栀猛地抬头,往上撞在裴弋的下颌角, 听到一声压抑的吸气,又下意识缩回刚才的姿势。
“你没事吧?”
裴弋伸出手在下巴处摸了两下:“没事。”
他沉默了几秒,掀起眼帘,笑得勾人,“太太刚刚在想什么,这么激动?”
程栀深吸了口气,“你不觉得太快了?虽然我们已经结婚了,但是,但是你前面才说慢慢习惯…”
她说得结巴,又带了羞意。
裴弋仿佛欣赏够了似的,才慢吞吞开口道:“看个电影就太快了?”
程栀:“?”
“在医院不是也一起看过电影了,怎么回家来我们关系还得倒退?程栀,你不能不讲道理。”
他的视线在程栀仍裹着石膏纱布的腿上一扫而过,语气带了诧异:“你不会觉得你现在这样,我们还能做些,其他的什么事吧?”
程栀:“……”
“看不看电影?”
程栀用力地抿了抿唇,转回身怒瞪向裴弋,一双带了水意的杏眼还含着羞,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裴弋的视线凝滞了半分。
他叹了口气,嗓音温和:“不欺负你了,坐好,动作幅度一下子太大,扭到了腿怎么办?”
程栀没有说话,将裴弋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挪开。
裴弋挑了挑眉,没来得及说话,突然感觉面侧被什么温热的触感轻轻碰了一下,是干燥而小心翼翼的,那温热触感的主人报复一般在他面侧轻轻厮磨着。
“怎么不能做其他事?”
“这样够快了吗?”
程栀放开手,狠狠地松了口气,她方才被捉弄地没接上话。
裴弋就仗着她没有记忆在唬弄她!与她玩什么文字游戏?
敢于行动的才是勇者。
虽这般说,她心里仍是惴惴,只是故作镇定。
裴弋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倾身往前了一些,冷淡的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褪了锋利的锐气。
他伸手按在自己唇边,勾起的笑意显得轻佻:“程栀,你怎么不往这儿亲?”
空气都仿佛变得潮湿。
程栀的瞳孔放大了一瞬,思绪有短暂的空白。
她嗫嚅着张了张唇,半晌,吐出几个字:“看电影。”
最后,卧室前方的墙面上还是亮起了一部早已等候着的影片。
两人选了一部很老却经典得几乎无人不知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
经过方才一番打岔,程栀觉得,一起看一部电影真的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怕是普通的同学、朋友、同事之间也是稀疏平常。
她忽略掉身后靠着的温热来源,也沉浸进了剧情中。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这部电影。
初看之时,明明结局是美好的,安迪蒙受冤屈多年,在监狱度过漫长时光,却从未停止过发光发热,最后还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智慧重获自由。
但她总忍不住去想,可原本安迪就是无辜的。
一个被莫须有罪名关进监狱、承受了多年苦难消耗人生最好的年华、最后只是重获原本应该拥有的自由,有什么值得歌颂?
随着年纪渐长,程栀才愈发明白安迪身上带了多么伟大的力量,这种力量是救赎本身,是希望的追逐,是涅槃重生的勇气。
经典的影片百看不厌,只是结束之后,她强撑的体力也达到了阈值。
迷迷糊糊之际,她听见裴弋的声音有些模糊:“程栀,虚无的罪名难于洗刷。”
“切实的罪过,会有救赎的机会吗?”
程栀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她自觉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向着热源靠近,声音有些混沌,“真犯罪了还从监狱里出来,那不叫救赎,叫畏罪潜逃。”
后来,她的意识消散之际,感觉自己浑身都暖暖的。
直到第二日,生平第一次在一个男性怀里醒来。
她睁眼的那一刻,竟迎面怼上一片衣领,抬头望见裴弋似乎早已醒来眼里清润的光芒。
他的嗓音在夹杂了鸟鸣的清晨显得分外温柔:“早上好。”
程栀眼神闪了闪,回道:“早上好。”
出院后回到别墅的生活比程栀以为的自然很多,自然到她以为她和裴弋就像一对已然经过风雨岁月的平常夫妻。
一起未完成的拼图,一起看她收集的电影,听裴弋缓缓将商场沉浮说得趣味横生,平淡地一日三餐,坐在书房消耗一整个午后黄昏……
兴致而来,她可以演奏一场钢琴曲,裴弋便在一旁笑看着她,冷淡的眉眼带了浅浅的笑意。
她们在夜晚相拥而眠,在清晨互道早安。
美好得不可思议。
这日,裴弋的祖母没有打声招呼突然上了门。
看见程栀坐在轮椅上的样子,这位已经年过七十的老人惊了一跳,眼里满是心疼:“哎哟,我的囡囡,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难怪裴弋不让我来,我就说这都月底了,栀栀怎么还没来看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和姥姥说?疼吧?”
程栀眼眶涌起一阵热意,轻轻拥住老人:“姥姥,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再过几天就能走路了,和之前一模一样。”
裴弋在一旁,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程栀有些心虚,已经二十多天了,每天仿佛生活不能自理一样被抱来抱去的,她昨天想着从床上到厕所,大不了一直扶着墙挪过去。
只是刚下地就被抓了个正着。
不过姥姥也不好糊弄:“骨折没有两个月哪能下地走路?”
她直接拉过裴弋,“你好好看着栀栀,她一看就不老实,想偷偷做坏事。”
程栀睁大了眼,“姥姥,哪有?”
她有些不可置信,这还是裴弋姥姥第一次拆她台。
自从三年前,她和裴弋结婚后,这段婚姻最受到欢迎的便是在裴弋姥姥处。
不知为何,可能是对了眼缘,裴弋姥姥特别喜欢她。
便是在之前两人协议婚姻期间,她和裴弋半生不熟时,裴弋便不止一次发出疑问:“为什么姥姥看你好像才是一个亲孙女,我倒像是抢了她掌上明珠的混小子。”
固然是夸张,但彼时刚推脱无效收下了姥姥当年嫁妆的程栀,有些心虚,并且觉得说得有理。
然而此时,姥姥毫不客气地戳穿她:“都是年轻姑娘过来的,栀栀这副表情就是想不乖啦。”
她笑眯眯的:“不过裴弋在,我让他看着你。”
裴弋眉梢挑了挑,附和道:“姥姥得教教我,程栀她什么样的表情是想做坏事了?”
程栀拉过姥姥的衣袖,语气软软的:“姥姥,不许告诉他。”
裴弋觑了她一眼,没有计较:“姥姥,你想我们了就说一声,自己一个人大老远地跑来干什么?”
姥姥闻言便有些不开心:“你姥爷当年都不敢管我,你小子还管得这么宽。”
程栀偷笑了笑,还是为裴弋解围:“姥姥,裴弋担心你呢。”
姥姥便又开心起来:“我知道是我们栀栀担心姥姥,这小子平日里忙着工作,都没空理我。”
裴弋:“……”
他伸手去扯刚才姥姥放在桌上的东西:“姥爷以前种的枇杷树又开了?看着很甜。”
姥姥姥爷感情很深,是闻名了几条街道的爱侣。
姥爷七年前去世,当时他寸步不离陪在姥姥身边,就怕姥姥想不开也一起去了。
好在姥姥哭了几天,似乎便缓过了劲儿来,恢复了平日里精神满满的模样。
除了老爱提起姥爷。
但是她越如此,裴弋就越不敢接话。
结果没过多久,姥姥发现了,第一次冲着他发火,眼泪不停地掉。
说:“裴弋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浑小子,你不许把你姥爷忘了。我们都记着他,他才开心,等着我也有意思。”
姥爷走了,姥姥却越发爱将姥爷挂在嘴边。
她不愿意因为她,反倒让子女孙辈们连父亲、祖父都不敢提。
她想让丈夫存在世间的印记深刻而长远,不愿意忘了他,哪怕想起已是空无。
所以,裴弋也随了姥姥心愿,从不避讳提起。
果然,姥姥很开心:“你姥爷种的枇杷最甜了,所有的水果店都比不过。今年刚开,我就想着摘点给我们栀栀吃。”
裴弋:“……”
程栀受宠若惊,克制不住面上扬起笑容:“谢谢姥姥。”
姥姥拍了拍程栀的手背,语气得意:“栀栀啊,姥姥给你煮鱼汤补补身体好不好?”
这次,还不待程栀回应,裴弋便皱起了眉:“姥姥,您又在闹什么?您烧饭什么水平自己不知道?”
姥姥转过身,也不生气,兴冲冲地道:“这次不一样,我翻到了老头子以前的菜谱,他都是手写的,每个步骤都写得很仔细,我看了就会了。”
“而且煮鱼汤嘛,老头子以前经常做,我看多了,”她眉眼有些飞扬,对着程栀炫耀,“老头子的鱼汤做的是全天下最好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