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有些,不想、害怕程栀记起。
到了超市,两人随意逛着,看见想要的便往购物车里扔。
别墅区的超市可以提供免费配送服务,因此两人买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克制。
趁着裴弋去拿冰柜里的牛肉,程栀望着另一边的薯片犯了难。
上一次吃薯片,说起来夸张,还是一年前,与大学里同事出去野餐时,她随手捡起不知被谁放在面前的薯片吃了几片。
因为邱女士从小不让她吃这种垃圾零食,可能就是念念不忘的永远蠢蠢欲动。
程栀没与人说过,自己其实挺喜欢这些所谓的垃圾食品。
只是婚前,家里从不会出现薯片;婚后,也从来不见裴弋吃过。
就连夏潇瑶,可能从小有个烧菜一绝的妈,薯片吃上三片就腻了不想吃。
于是,现在,她盯着面前一排货架上异常丰富、口味种类繁多的薯片,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没移开目光。
“程栀,晚上吃水煮肉片?”
裴弋没发现她盯着另一排货架,正比对着刚拿起的几盒牛肉。
程栀转过身:“好!”
等裴弋挑完牛肉,又拿了盒羊排,取了一排货架上的酸奶,打算推着程栀往另一边去。
却突然被方才一直在旁边静静挑着东西没发出声音的男子拍了拍肩膀:“兄弟,你不买盒薯片?”
裴弋有些莫名,“薯片?”
男子指了指程栀:“你女朋友刚刚都盯了那片货架多久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我瞅你也不像买不起啊。”
哄。
程栀觉得自己的面上一定满是红晕:“我,只是随意看看。”
裴弋盯了她几眼,转过身对着男子,“谢谢提醒。”
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拎着自己的购物袋离去。
“程栀,想吃薯片?”裴弋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端倪。
程栀本想否认,鬼使神差一般突然想到之前裴弋与她说,说出来不行吗?
她顿了顿,诚实地点了点头:“想吃。”
裴弋的眉眼便微微弯了道弧度,站起身:“那就多买点。”
于是,程栀就眼睁睁地看着裴弋将货架上摆着的所有品类、口味的薯片都挑了一份,还问她:“有哪种特别喜欢的,多买点?”
程栀艰难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我吃腻了怎么办?”她说得轻声。
但裴弋还是听到了,“吃腻了就缓一阵。”
他拉过购物车,另一只手搭在程栀的轮椅上,“真正喜欢的东西,哪那么容易腻?”
两人拉着购物车到前台结账。
周围不时有视线落在这堆满了薯片的购物车上,虽然只是略感奇怪地看一眼,裴弋也没说什么。
程栀觉得有些尴尬,便垂着视线放空般看向前下方,排队等着收银员扫描。
不知过了多久,排队排到,购物车里的商品一件件空了,“先生,一共3518.2元。”
“您与这位小姐是一起的吗?”
程栀听裴弋应了声是,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
只是不待她抬起头,面前突然伸过一只细长的手,在她方才发呆盯着的地方取了个长方形包装的盒子。
收银员的声音响起:“加上这个,一共3650元,微信还是支付宝?”
裴弋似乎愣了愣,停顿了几秒才回道:“支付宝。”
程栀回过神来,刚刚收银员拿了什么?好像是盒口香糖。
又是见她盯着看就以为她想要,自作主张给她拿了?
口香糖怎么这么贵?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程栀瞪大了眼,看着还在货架上的同款长方形盒子。哪里是什么口香糖!
瞬间感觉脸烧得热度上涌,她拉了拉裴弋的袖子,声音颤抖:“裴弋,我没想要。”
收银员停下动作,眼神问询:“是不合适吗?”
什么不合适?!
程栀眼睁睁地看着裴弋淡定地收起手机,刚刚已经付完款。
他在货架上扫了一圈,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拈起方才毗邻的另一盒,价格一样,对着收银员道:“换成这个吧。”
?!
出了超市,迎着清风,程栀觉得自己脑子在烧:“裴弋,你……”
裴弋停下脚步,这才向她看了过来,眼眸深深的,黑鸦鸦地让人心慌。
程栀张了张唇,没说出话。
啊啊啊啊啊!她到底是为什么没事干要盯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货架?
第二十章
裴弋似乎并没将方才发生的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
程栀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社死过:“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都没看清那是什么, 那也不是我拿的……”
她的声音有些委屈,握着轮椅扶手的指节无力耷拉着。
裴弋:“后来看清了?”
程栀:“我,是你付款后我才看清的, 不然我一定会阻止收银员的。”
“程栀, 我知道你没想要。”
“我没误会。”
裴弋的声音慢悠悠的, 补充道:“但是买个工具也不丢人。”
???
程栀猛地抬头, 从下往上只能看见裴弋清晰利落的下颌线, 冷白的肤色在阳光照耀下显出莫名的距离感。
哪怕说话者本人正在说着……
她的耳根渐渐沁上红晕, 烫得脑子都在烧。
“噢, 噢,也是。”
也是, 她和裴弋合法夫妻, 光明正大。
也是,也是个鬼啊……!
准确描述她和裴弋的关系, 不过是朝夕相处三年的合法同居室友。
裴弋怎么怎么做到这么自然地说,“买工具”的!!!
以前又没有买过!
刚刚在超市收银台, 他还那么胸有成竹地和收银员说,换一个!
他怎么知道的?!
“裴弋, 你……”
“嗯?”男子站得笔直, 声音在刚刚吹过的一阵微风中显得几分含混。
程栀张了张唇, 咽下欲脱口而出的疑问, 觉得这个问题太傻。
“没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谁还没几个过往?
她问了真是显得斤斤计较,且没有自知之明。
于是, 她垂下视线,没有再说什么。
回别墅的路上,裴弋推着程栀走,遇到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也住在这片别墅群。
“裴总,这段时间鲜少见到你啊。”是带着老婆和孩子出来散步的李总。
原来今天是周末,程栀坐在一边听裴弋停下脚步寒暄,与一旁的李夫人互相笑了笑。
“老唐前几天还和我说,潜川最近蒸蒸日上,马上要再上层楼。我问他怎么知道?结果他和我说裴总这么长时间不现身,一定是背着众人偷偷搞事要做大事业。”
李总笑眯眯的,微胖的体型看着很是和善。
裴弋:“唐总真是高看我了,裴某不过偷得浮生几日闲,在家里躲懒。”
虽是如此说,但自是没有人当真。
李总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程栀,目光一扫而过并不会让人感到打量的不快。
“我倒是赞同老唐这个结论,只是与他想得不一样。裴总年纪轻轻事业有为,与老婆夫妻情深,这一看就是大运。疼老婆的男人事业都会越来越好。”
程栀:“……”
这恭维,倒也不必如此硬恭维。
裴弋似乎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借李总吉言。”
一旁的李夫人手撑住了额头,眼里却是带着笑意,轻轻拧了拧丈夫的胳膊,“回家了,别胡说了。”
她对着程栀二人点了点头,“见笑了。”
两人的感情看着倒的确不错。
只是两人还未转身,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女孩儿,约莫五岁模样,不满地嘟了嘴:“爸爸胡说。”
李总愣了愣,没想到会被女儿拆台。
“爸爸还要再加上,疼女儿的爸爸工作也才会越来越好哦。”五岁的小女孩说话已经很是流利,只是语速难免慢吞吞的,带着奶音十分可爱。
“哎哟,爸爸的宝贝女儿,你说得对!疼女儿的爸爸才会越来越有钱,因为要越来越有钱才能更好地养我们安安啊。”
“爸爸带你飞飞。”
李总说着便要举起女儿,玩飞飞。
谁料一直热衷于这项游戏的女儿这次却挣扎起来:“爸爸,放我下来!”
“我要玩别的。”
李总放下女儿,面上更是笑得红光满面:“安安想玩什么?”
小女孩儿的视线在裴弋和程栀身上转了一圈,挪到程栀面前,非常有礼貌,,语气甜甜的:“漂亮阿姨,安安能玩一玩你的玩具吗?”
程栀顺着安安的目光望向自己正坐着的轮椅,“这个不是玩具哟。”
李夫人在一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安安,阿姨这个不是玩具,你是不是走累了,让爸爸抱你回去好不好?”
安安并没气馁,看向程栀:“漂亮阿姨,你也是因为走累了吗?”
程栀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便见小姑娘眼睛亮了亮,突然去牵裴弋的手,将人拉到程栀面前,语气认真,一字一句道:“叔叔,阿姨走累了,你可以抱着她走呀。”
“像爸爸抱着安安一样。”
她转头问李总和李夫人:“爸爸妈妈,安安是不是很聪明?”
李总:“……”
李夫人:“……”
裴弋轻笑了一声,若有所思,微俯下身似乎想做什么动作。
程栀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自己转动轮椅往旁边斜了几厘米,努力让眼角余光也不看到裴弋的脸。
勾起抹温婉的笑意:“安安,阿姨太重了,叔叔抱不动阿姨。”
小姑娘愣了愣神:“叔叔这么没用吗?”
“爸爸抱得动。”
李总眼神一变,连忙将女儿拉回怀里:“爸爸也只抱得动安安。”
安安:“爸爸乱说,爸爸还抱得动妈妈。”
“阿姨比妈妈瘦,肯定更轻一点。”
“安安知道了,是安安的诚意还不够,漂亮阿姨不愿意给我玩玩具,爸爸教过我要有付出才有回报。”
小姑娘皱着眉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直直望着程栀:“阿姨,你想要什么玩具,安安和你换呀?”
“安安只是想玩一下下。”
程栀坐在原地,迎上小女孩儿黑白分明清澈的眼底,败下阵来。
她看向裴弋,却见他只懒懒搭了只手在轮椅上方,看见她的视线,心情颇好地朝她勾了勾唇角,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
“唔,安安真是一个好孩子。”
“阿姨想吃苹果,安安回家拿一个苹果到阿姨家里,阿姨与你交换好不好呀?”
回家后她坐在床上或者沙发上便是。
安安双眼一亮,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身也不要爸爸抱了,便想往回家跑:“爸爸妈妈,安安回家拿苹果。”
李总连忙追着跑了上去,“安安,别跑这么快。”
李夫人也想跟上去,只是转回头对着程栀两人歉意地笑了笑:“安安她好奇心重,我回去好好与她说说。”
“没关系,安安很可爱。”
程栀看见这一家三口远去,才轻轻舒了口气。
她看向一直作壁上观的裴弋,有些不满:“你刚刚怎么不帮我说话?”
裴弋自上而下俯视着,悠悠道:“程栀,你刚刚还在造谣我抱不动你。”
程栀:“……”
晚上十点,说好了要带着苹果来交换“玩具”的安安仍然并没有登门拜访,估计是被爸妈好好教育了一通。
超市早些时候已经安排配货员将两人采购的商品配货上门,程栀方才便在看着裴弋将两人采购了一个多小时的成果分门别类放好。
其实这些事交给管家或是张姨去做就好。
但正巧快清明,别墅里的佣人大都告了假回家扫墓。
裴弋说正好带着根本不会做家务的她看看,好歹不能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结果就是程栀好像串了个尾巴跟在裴弋身后,看着他样样都会,自己仍然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一点没插上手。
“这些都是以前跟着姥爷学的吗?”
裴弋:“一部分是。不过我大学时就在外面租房子住,那时候家务都是自己做的。”
程栀回忆了一下大学时见到裴弋每次都来去匆匆的身影,意识到自己从前似乎总是将裴弋想得太过遥远。
裴弋语气轻描淡写的,显然没放在心上:“还是要和你结婚了,才想起来得换栋大别墅,得请上管家、厨师、阿姨……”
程栀愣了愣。
“不过也没用我操很多心,管家和张姨都是伍原给我找的。”
程栀眼神闪了闪:“你以前那么忙,没有想过要找管家、阿姨?”
“以前没这个概念,家里不是大富大贵的,忙的时候最多想到叫个钟点工。”
裴弋回过身,将刚放好的零食拆了一盒,递了颗话梅给程栀:“但是,要娶太太了,才意识到,总不能叫你嫁给我还降低生活标准。”
他说得极为平淡且自然,哪怕程栀知道,便是换一个人,或许也是一样。
但想到三年前那个正身处最低谷时的裴弋,忙得几天几夜没合眼吃住都快在公司,仍为了婚礼配合着耐心甚至温柔一般走完全程,带着她第一次站在这个别墅时笑着问她:“程栀,你觉得这儿还行吗?”
程栀才发现,自己对于裴弋的印象,总是以为淡然其实深刻的。
她还记得,那天别墅的阳光照在玄关处,院外的秋千随风飘荡,裴弋冷淡锐利的眉骨散开浅淡的温意。
与眼前的人似乎一般无二。
她却后知后觉,品到当时的一点甜意。
“呯”的一声,是柜子拉合的声音。
程栀随声望去,瞬间忘了刚刚在想什么。
她看见裴弋,竟将购物袋中的最后一件物品,那个收银台前买下的工具,堂而皇之地放进了床头柜!
“你!”她没忍住想要出声制止。
裴弋已经将柜子合上,望来的视线平淡而疑惑:“嗯?”
程栀闭了嘴,再说好像显得她很放不开一样。
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工具的原因。
明明同床共枕也有一段时间,但今日程栀觉得又好像回到第一日那般紧张。
她没话找话:“裴弋,你的菜烧得真的很好吃。”
“以后也可以教教我。”
关了灯,房间里一片黑黢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