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弋轻轻笑了一声,原本清冽的尾音勾缠了点低沉的暧昧:“程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
裴弋:“你中午吃饭时,是在和我表白吗?”
第二十一章
表白?
程栀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黑暗中迷迷蒙蒙能看见还透着一点光亮,她悄悄屏住呼吸,卷翘的眼睫扑簌不停。
她中午时似乎是不自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她以为裴弋当时也没注意到,谁知道这人的反射弧长得夸张,现在居然记了起来!
她的本意只是想安慰一下他当时被姥姥打击地一无是处的菜品……
“还是说, 程栀, 你当时只是安慰敷衍我一下?”
裴弋的手掌宽大, 修长的指骨透着温温润润的热度, 在被子遮掩中不知什么时候拉过了程栀的手指, 只尾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说话的气息并没有贴着, 是隔了一点距离的隐隐约约。
程栀却不自觉身子微颤, 觉得从尾椎骨泛上一股麻意。
怎么把她的话茬给堵了!
安慰就是安慰,干嘛偏要带上敷衍二字?!她要是顺着说岂不是显得很没有良心?
但承认表白……
她定了定心神, 突然想到白日里姥姥与她说的, 我们栀栀长得好看,不知道撒娇可惜了。
但是姥姥教的什么, 声音软一点甜一点,抱一抱亲一亲……
程栀的脸羞红着。
压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如果真这么做了, 裴弋恐怕不会觉得受用,而是惊吓。
最终, 她只是抿了抿唇, 克制着呼吸, 故作淡定地道:“你听不出来的话, 我也不说第二遍的。”
说完之后, 她闭了闭眼,等待回应。
却不知道她以为自己表现镇静, 但微微发颤的尾音却将说话人的紧张与淡淡的羞意暴露得一干二净。
程栀在心里默默数了好久,一直没等到裴弋开口。
只有仍被握着的手指,轻轻挣扎反被更紧地握住,昭示着睡在旁边的人还清醒着。
“你不会真的没听出来吧?”她有些泄气,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散。
微微动了动身子,想将脸扭向另一边。
只是动作刚做了一半,便被制止。
程栀感觉手上一松,身体却被什么轻柔的力道固定住。
黑暗之中,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蓦然笼罩其上,她轻轻抬头在夜色中对上一双微微发着亮的双眸,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骤然靠近有些交缠的吐气。
接着,是落在眼皮上的一道轻轻的温热的触感。
她身子颤了颤,一片惊讶中,只下意识睁开眼,手指紧攥了一下身下的床单,又缓缓松开,闭上眼睛。
于是,那阵温热的触感又无比轻柔一般落在额头上、鼻尖上、面侧……
最后,力道全松,顿在她的颈侧。
裴弋的声音混着微沉的喘息,低低的,带了明显的愉悦:“程栀,再说一遍?”
程栀没有张开眼,她怀疑姥姥莫不是把一套招数传给了两个人?
“不说第二遍。”她细声细气地拒绝。
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灵敏,特别是裴弋浅浅泻出的笑意就在她的耳边!
“不说便不说吧。”
裴弋轻轻叹息了一声,语气平缓而温和,“反正我听出来了。”
程栀从耳尖处漫上一阵潮红,蔓延至全身,她有点想伸手去摸自己的心跳。
“那你呢?”
因为耳根上几乎是发着烫,再感知到的力道竟带了两分冰凉。
那股力道只是轻轻贴着,并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裴弋轻轻喘着气,回道:“那我也一样。”
他顿了顿,“程栀,你能听懂吗?”
“我可以说第二次。”
程栀:“!”
她终于睁开眼,轻轻动了动身子,侧头去看裴弋。
只有隐隐透过窗帘的暗光,却照得眼前好像有绚烂烟火,一道又一道炸开,闪得她有些看不清,但是好看极了。
程栀缓缓举起手,只是犹豫了一下,用着极轻的力道,环在虚虚压在她的身体上方却实际没有触碰到的那道身躯的颈间。
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裴弋也几乎是瞬间就懂了,但他抬起头,深深看了程栀两眼,久久没有动作。
最终也只是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泻出低哑的笑意,清冽的嗓音发沉,“可惜了,太太的腿没好,工具还用不上。”
程栀:“……”
???
!!!
她埋下头,整个人往下了几分,羞得无地自容。
说得好像,是她过于急切了一般!
她只是想要回应,“我听懂了”!
尽管方才气氛正好,不得不说,她也有一点被迷惑,想要沉沦其中。
但她刚刚真的没有往那么深去想!或者说,还没来得及……
“程栀。”裴弋突然轻声唤了一句。
“嗯?”程栀还有些发愣,不知道刚刚那一幕是怎么发生的。
裴弋沉默了一下,嘴角勾着浅淡的弧度:“没什么。”
“睡吧。”
他平躺回程栀身侧,将人小心拉入怀里,在静谧的黑夜中余下两道清浅的呼吸。
“想说什么就说嘛。”程栀觉得心上好像被什么抓挠了一下。
裴弋:“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程栀心沉了下,理智被唤回。
“是啊,现在这样很好。”
却是基于她撒下弥天大谎的前提之下,她控制不住,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发涩地问:“以前不好吗?”
裴弋只是顿了两秒,说:“以前也很好。”
以前也很好,程栀一直都很好,只是想要离婚的程栀不太好。
他刚刚,真的差点在脑中闪过什么卑劣的念头,想要趁着程栀记忆并不完善,以为自己是真心喜爱他的当下——
做些什么,将他与程栀的夫妻关系做实。
或是想要讨要什么承诺,以程栀的性子,便是恢复记忆怕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如此这般,去预定一个前景,谋划一个将来。
但他终于,还是觉得不该将商场之上的手段用在程栀身上。
只是觉得,本便趁人之危,再变本加厉,实在卑鄙。
尽管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道德原则多么高尚的人,却也怕自己太过冒进,只图了一晌贪欢,没有来日方长。
思绪明灭不定之间,裴弋感觉自己怀里的人儿挣扎着动了动。
他低下头,看见程栀抓着他胸前的睡衣,动作有些小心翼翼的,但眼睛极亮,闪着清澈见底的水光。
“以后会更好吗?”
裴弋的呼吸停了一拍,眼皮上的褶皱显出愈发狭长的弧度。
语气肯定:“会的。”
“你不能骗人,不能反悔。”程栀说得骄横,声音却是完全没有底气的细小。
“好。”
程栀顿了顿,决定礼尚往来,但她睡得低。
便只凑上前,嘴唇在面前人的下巴处轻轻碰了一下,再往下便是喉结。
感受到手下肌肤瞬间绷紧的弧度。
裴弋握住她的手,声音带了点无奈:“程栀,工具用不上,就肆无忌惮了?”
“你准备帮我?”
“啊?”程栀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手被带着往下了几分。
电光火石之间,她七窍明悟,手僵了一下,身子绷得比裴弋还紧。
她犹豫了一下,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羞意与慌乱,张了张唇,在落针可闻的夜间,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十二章
夜色深浓, 最能助长人无来由甚至是清醒后便可能追悔的欲望与放纵。
可被子里的声响窸窸窣窣,一切事了已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黑了的灯光重新亮起,将一室照得如白昼。
程栀耳根的潮红蔓延至全身, 便连指甲盖都带了点粉。
此时,她被裴弋抱着在卫生间……洗手。
一双青葱手指无力垂下,已经酸麻地没有力气, 任身后男子一根一根摩挲着, 用清水冲刷, 在头顶暖光的照耀下如白玉般修长好看、泛着莹粉的光泽。
程栀没有预料只是用手也如此累人!几乎像是废了一般……
而且用的是手, 丢人的是她的身子也是酸软着、同样觉得乏累极了。
这若是真用上了工具, 只是想想都觉得心生退意。
在明亮的卫生间, 程栀的理智回笼, 方才的记忆越发汹涌。
以至于她全程低着脑袋,根本不敢抬头看洗手台前镜子里她和裴弋依偎着的身影。
偏偏裴弋洗得认真, 动作轻柔地仿佛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
洗完之后, 他拿了擦手巾将水珠拭去,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地包裹着手中柔荑活动着, “还酸不酸?”
程栀从嗓子眼里憋出闷闷的几个字:“还好…困了。”
这话倒不是骗人,她车祸后这段时间的作息一直早睡早起, 现在已经比平时入睡的时间晚了两个小时。
裴弋闻言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只是抬眼往面前的镜子看了一眼, 能够清楚看见怀中人仍通红的耳尖。
过了一会儿, 他停下动作, 目光却顿在那双手上许久。
“程栀。”
“嗯?”程栀抬头, 下意识去看镜子里裴弋的神色。
冷淡锐利的眉眼在卫生间明亮的灯光照耀下似乎氤氲了一层暖意, 清晰利落的五官立体分明却显得分外温柔,只双眸墨色深浓, 泛着读不懂的情绪一般。
注意到她的打量,裴弋眼神微动,顿了一下,莫名叫程栀觉得有些心里发慌。
“你的手很好看。”他浅浅夸赞了一句。
程栀不自在地动了动仍被握着的手,“谢谢,你的也好看。”
裴弋轻“嗯”了一声,接着道:“还很软。”
“你也……”
也?
软?!!!
程栀的面色爆红,停下准备“互夸”的话语,一下子抽回手。
良久,才找回声音一般嗫嚅道:“不酸了,回去睡觉了。”
她觉得自己几乎快冒了烟,手上也热烫起来。
她迫不及待想重归黑暗的环境,将自己掩进被子里。
裴弋的喉间发出一声轻而短促的笑意,没有再拖延时间,将她重新抱了回去。
却是先换了一整套床单,才将程栀放回床上。
“你先睡?”他站在床边,轻声问询。
程栀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挣扎了一下,还是劝阻:“一,一起睡吧,床单明天再洗。”
“你洗,不要叫张姨洗。”她强调。
裴弋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应了下来,“我去洗个澡。”
程栀:“……”
“好,好吧。”她讷讷道。
眼看着裴弋将满室灯光熄灭,只留了盏昏黄的床头灯,进了浴室关上门,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
程栀一直木然的眼睛眨了眨,将新换的被子蒙过了面颊,猝然深吸了两口气,才又露出来。
她看着天花板上精美的吊灯,想了想,缓慢地将刚刚被“称赞”的一双手举在半空,注目端详了几眼。
又很快受不住,将手藏进了被子里。
她真的,太大胆了!
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裴弋都说了睡觉,她却铁了心刨根问底,还不知羞地在对方明显是玩笑的调侃下,直接答应了下来……就行动了……
裴弋就好像是意料之外的不得不顺水推舟一般。
她现在在裴弋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啊?!
太离谱了。
但是刚刚,裴弋也挺舒服的,应该?不是都说男人做那种事是舒服的?
他刚刚还说她的手软……
不行,不能再想了!
程栀羞恼地闭上眼,强迫自己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最后,或许是真的累到了,以为该失眠的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好像在迷迷糊糊中,感知到裴弋从浴室里出来,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
她身体有习惯一般,自觉地在对方怀中寻了舒服的姿势,听见男子清冽的嗓音带了点哑,喟叹一般。
“怎么这么乖?”
程栀下意识地咕哝了一声,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程栀已经没有在浴室看见昨夜换下的床单被罩,知道裴弋大概是听了她的话,一大早起来自己洗了。
心照不宣一般,两人都没有再提起昨日之事。
只是到底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这日下午,两人从在病房起就在拼的婚纱照拼图总算大功告成。
三千多块的大制作颇为壮观,尺寸有121cm*81cm。
裴弋联系了专门的工作室,准备裱个相框。
“拿回来之后挂在我们房间里?”他问程栀。
拼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拼完了想着该如何处置,程栀才觉得觉得她和裴弋也是有够无聊的。
同样的婚纱照,家里不是还有么?只是先前的当时拍完送来她便让管家收了起来,现在约莫是在哪个杂物室。
按理说,挂婚纱照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她当时收到只是自己偷偷看了几眼。
到底觉得以不光彩的手段和裴弋结婚有些趁人之危不道德,本便是协议夫妻,她自己都三年没敢再看过,只是手机里留存了几张匆忙拍下的照片。
当时裴弋回来,应酬时喝了点酒,似乎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还问了一句婚纱照是不是送到了。
程栀有些心虚地说收起来了,裴弋沉默了一下便也没有再过问。
而如今……两人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重新拼了其中一张。
程栀的眼睫轻轻扑闪着,放在轮椅上的手指蜷缩在一起紧紧捏着。
到底是此时装着“失忆”有恃无恐,如裴弋所说一般肆无忌惮?
亦或者是这一个月如镜中水月一般充盈了不真实的梦幻感……
以及近在咫尺耐心问她的青年……
程栀定了定神,抬起头,有些不解地望向裴弋:“老公,我们之前的婚纱照呢?怎么都没有看见?”
倒打一耙,无外如是。
裴弋显然是愣住了,被她问得立在原地,原本随意的站姿都带了点滞涩之感。
程栀眼皮微微敛着,话语轻声:“为什么不摆出来呀?”
男子高大的身影只是顿了一下,接着便动了动,立在程栀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