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栀眼瞳一缩,她们的微信聊天界面,定格的应该是……
离婚。
她的手在被下紧缩着不敢去接,第一次有些觉得自己的手机质量太好,便是车祸一场,居然也没出什么问题。
夏潇瑶却没管那么多,直接将手机怼到了她面前,给她指着上面的最后一条消息:“来,你自己看。”
良久,程栀的目光才游离着定在了手机界面,却愕然发现最后一条消息竟然是:【到家了,今天不好意思……下次好好陪你……】
前面是夏潇瑶控诉她的:【下次再这样,因为男人抛弃我,我要给你好看!】
是她昨日到家后与夏潇瑶报平安时发的,她不信邪地往下翻了翻,这确实是最后一条。
夏潇瑶也没有催促她,手稳稳举着,语气不咸不淡:“怎么,还不相信啊?”
程栀忽然觉得眼中酸涩,的确是最后一条了,显而易见,剩下的那些足以拆穿她此时谎言的消息,大概便是在刚刚,被删了。
显而易见,是她的好友,为保全她现在一点自欺欺人的微弱希望,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为她“圆谎”。
她定了定神,抬起眼:“我真的这么过分啊,对不起,我下次真的好好陪你。”
“不过现在是你先来陪我了。”
夏潇瑶叹了口气:“唉,没办法,交到程小栀你这样的朋友,是我命苦。”
程栀缓慢地眨了眨眼:“交到潇瑶这样的朋友,是我命好。”
夏潇瑶起了个激灵,站起身子:“啧啧啧,肉麻。好了,来报个菜谱,想吃什么?我家母上大人回来了,让她亲自下厨。”
程栀眼前一亮,夏潇瑶的外祖家祖上曾是御厨,她母亲一手厨艺尽得真传,偶然吃过一次便让人念念不忘,只是现在甚少下厨。
“想吃糖醋排骨、清蒸鲈鱼……”
“不对,我问你干什么,我去问医生。”夏潇瑶等她双眼放光报完了自己想吃的菜品后,才慢吞吞地出声打断。
程栀:“……没关系,阿姨烧什么我都爱吃。”
夏潇瑶站起身,看了眼时间:“好,我明天再来看你,今天母上大人回家,我爸、我哥他们都回来了,凑了个家宴。”
程栀点了点头。
“所以说,是我好,还是裴弋好?”
程栀没忍住伸手捂住了额头,带着真心的笑意:“你好你好。”
“嗯,好的,裴总听见了吗?”夏潇瑶拉开门,扬长而去,留下程栀正好与推门进来的裴弋双目相视。
虽然没有在背后说人坏话,但还是不可避免感觉心虚怎么办?
好在裴弋并没有说什么。
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个问题会在未来以别种方式回答了无数次。
“周助理走了?”程栀看着裴弋身后空无一人,问道。
“嗯,我让他回去帮我准备几套衣服送过来。”
“啊?”
搬着与她身下这张病床无二的新床进来,短短时间便在宽敞的VIP病房另一侧安置好的医院工作人员回答了她的疑问。
“程小姐,您左腿骨折,裴先生担心夜晚睡觉压到您,所以让我们新搬了这张床进来。”
程栀目瞪口呆,等人走后,才转向懒懒站着的裴弋问道:“你晚上要住在这儿?”
裴弋闻言,轻飘飘的目光朝她望来:“程栀,你的脑震荡好像更厉害了。”
“啊?”
“刚刚说的话也不记得了?”
“?”
“刚刚是你拉着我,让我一直陪着你吧。”
“……”
程栀面无表情收回目光,她居然不知道裴弋还有这样恶趣味的时候。
的确是她说过的话,但以两人之前的关系,还不到夜宿一间房的程度吧?裴弋竟要牺牲到这个程度?
突然,她感觉眼前一暗,高大的青年微俯下身,便似乎能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怎,怎么了?”她有些不自然地道。
“要喝水吗?”男人冷冽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耳畔似乎有热气喷涌。
程栀目光随着裴弋动作,原来是取在她这侧的水杯。
“不喝。”她回道。
裴弋便直了身子,自下而上的死亡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清晰利落的下颌骨,仍是线条优越。
他侧身倒了杯水,自己喝了一口,目光却是若有所思地定在程栀的身上。
程栀被他盯得有些发慌,“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裴弋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圈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程栀,你也可以多看看我。”
“嗯?”
“不然,我怕你下次看到我认不太出来。”
“你在说什么?”程栀莫名其妙。
裴弋的目光带着探究,“几分钟不见,你看我就陌生了许多。”
“也,拘谨了许多。”
“难道,这个记忆紊乱,随着时间推移,得要把我全忘了才行?”
“那我这亏,越吃越多了。”
程栀:“?”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什么全忘了?
什么叫亏越吃越多了?
她前面那样,才是真的在占便宜吧。
他前面还与她说,太过亲近怕她不习惯,但是真正不习惯的明明是他自己。
她想到前面夏潇瑶模仿着她的语气,气弱道:“难道你还喜欢我那么自来熟?”
裴弋似乎有些愣,“什么自来熟?”
程栀仰起头,对上站在病床前也显得身长玉立的男子的双眼,鼓起勇气:“是因为你太冷淡了。”
“就显得我太过热情,被别人看见,我会被笑话。”
裴弋似乎是被她这般无耻的言论震住了,“夏小姐刚刚笑话你了?”
程栀撇了撇嘴:“周助理一定也在笑话我。”
裴弋沉默了许久,终于没忍住从喉咙里泻出一丝轻笑:“他不会笑话你。”
程栀:“因为你给他发工资?”
裴弋摇头否认:“不是。”
“因为他在笑话我,差点丢了个老婆。”
程栀当即心跳如擂鼓一般,觉得四肢百骸涌动着深浓的躁意,这是她第一次从裴弋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许是从前两人只是联姻夫妻,从未提过感情纠葛,便是在外人面前相敬如宾,她也不过是站在裴弋身边,挽着这人手臂,就像舞会上无数临时凑对的男男女女。
多得一句介绍:这是我太太。
老婆这个称呼……
虽然不是正对着她喊。
她看着裴弋掀起眼帘眉眼间带了两分笑意便显得莫名勾人的脸,压下鼓噪的心跳。
好吧,正对着她喊,有点想象无能。
裴弋仍在说着什么,瞳仁漆黑,冷冽的嗓音一字一句,尾音干脆,却仿佛带着蛊惑:“程栀,其实,有一个办法。”
“什么?”
“习惯成自然。”
他垂下目来,“我平日,不习惯那么热情。”
“但我们一起多加练习,我习惯了,夏小姐下次看到也就习惯了。”
???
程栀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迟钝:“练习什么?练习亲密?”
裴弋眸光微凝,想说些什么,却被“砰砰”两声敲门声打断。
长相温和宽厚的骨科中年男医生面色淡定,带着两个面色古怪的实习医生和护士,“打扰了。”
程栀瞳孔一缩,前面夏潇瑶在的时候,她怕谈话被裴弋听到还特意留心看了是关上了门的。
结果裴弋进来,居然没有关门!
裴弋直起身子,侧身让开。
医生拿着笔记录下术后情况,再次将术后提醒耳提面命了一番。
然后在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在裴弋和程栀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语重心长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腿部骨折的病人康复周期一般在8~12周。”
“年轻人,忍忍,忍两个月再练习那什么。”
程栀:“……”
!!!
练习什么!
为什么要看着她说?
医生,听话听半句是会误会的!
第九章 (修)
翌日清晨,程栀是被腹中饥饿唤醒的。
她甫一睁开眼准备去拿床头的手机看时间,一直在病房中的人便注意到,走了过来:“醒了?”
看见她的动作,裴弋动作自然地瞥了眼腕上的手表:“八点二十,早饭张姨已经送过来了,我先抱你去洗漱?”
程栀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我,你扶着我就好,还有一条腿可以动的……”
她说得支吾,因车祸失血过多的面上仍是苍白,只耳根泛着红晕。
可不待她说完,便感觉身体腾空而起,猝不及防之下,她下意识便将手臂挂上了面前人的颈项。
“程栀,当个乖一点的病人。”裴弋并未答应,目不斜视抱着她朝卫生间走去。
因为是VIP套间,卫生间也宽敞一些,足以放下一把木凳。
她现在便被放在这张木凳上,高度是她低头便正好对着水池,不用再费力气。
高大的青年微躬下身,她平视着便能看见镜子里倒映出裴弋动作时低垂的眉眼,鸦黑的眼睫偶尔扑闪一下,在卫生间洁白瓷砖的反射下,仿佛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刷吧。”
裴弋将挤好的牙膏递到她的面前,程栀停顿了一秒伸手接过,然后被递上一块已经用热水蒸湿的毛巾。
她没有再拒绝,从善如流地洗漱完,期间裴弋便背靠在门边,许是看出她的不自在,并没有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只是一只腿骨折,被你照顾得我好像生活不能自理了。”从卫生间出来后,她小声嘀咕,仍掩不住面上的羞意与淡淡的恼意。
裴弋摆放早餐的动作顿住,眉峰轻挑:“还在害羞?”
“程栀,”
他轻笑了一声,似乎在琢磨着措辞,慢条斯理的,一字一句:“你知道,夫妻是什么关系吗?”
“有什么可害羞的?”
程栀猛的抬起眼,面上是真实升腾而起的烫意。
她怎么不知道夫妻是什么关系?!
但是她和裴弋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她“记忆紊乱”不记得了,裴弋也不记得了吗?!
还在害羞?
程栀伸手碰了碰自己滚烫的面颊,又掩耳盗铃一般放下,看着裴弋戏谑的眼神,不由得想到昨晚,这人便是这般自然而“毫不做作”。
昨日护士最后查房结束,整个医院都陷入了静寂,已经是大部分病人的休息时间。
她靠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追着最近热播的影视剧,听着裴弋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的手机。
两人之前鲜有这般长久、单独的共处一室的经历,如今实现了,也不过是各忙各的。
只是以前在家时,裴弋处理工作也是在书房,而她一般不会挑在这人工作之时打扰,倒还是第一次见他处理公务的模样。
裴弋并不近视,平日里一双眼看人总是带着一种近乎冷淡的审视,只处理公务时习惯戴上一副防蓝光的眼镜,很普通的款式,但戴在他的脸上总是格外出众的好看。
程栀注视着电脑光源折射在他面上的光晕,映出清晰优越的面部线条。
她收回目光,眼神没有焦距地凝在前方的电视上,只是脑海仍在倒影着方才那副画面。
真奇怪,她都不知自己记忆力如此之好,竟能纤毫毕现一般,将一个人的容貌镌刻心中。
她忍不住借着看电视的目光,偶尔转一圈落在裴弋的身上。
只是几次之后,裴弋便注意到朝她走了过来。
“你工作忙完了?”程栀放下手机,想到时间不早,两人头一次要共处一室度过一整夜,便觉得有些紧张。
裴弋淡淡应了一声,却站定在她的床前,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程栀有些奇怪。
“你,想不想上卫生间?”裴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从醒来开始还没上过卫生间,这么久过去了,两个小时前你就拒绝喝水,现在嘴唇也有点干。”
程栀的面色迅速爆红:“我,我……”
裴弋一向善于看人面色,看见她的反应哪里还不知道,当即便将她从被子里抱了起来。
是标准的公主抱姿势,程栀反应不及便将双手挂在了身前人的脖颈上,“啊!”
她没看见身上人冷白的面上一闪而过的笑意,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羞耻之心涌上心头:“裴弋,你帮我叫个护士……”
裴弋并不当一回事,径自将她抱进了卫生间,动作小心轻柔地让她靠坐着,注视着面前人爆红绯色似乎气急的面颊:“裤子你自己脱。”
程栀羞得面上满是红晕:“你,你出去。”
后来。
满怀的对二人第一次共同“过夜”的期待、紧张、羞涩,尽数化为……与心上人最亲密的接触,竟是他抱着她上厕所……
乃至此刻,隔了一夜醒来,且又经历了一次,那股无地自容的感觉仍在绵延。
裴弋却不理解她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你看我出丑笑话我。”程栀飞快看了眼这人似乎好整以暇的面色,声音闷闷的,破罐破摔。
“我笑话你?”
“程栀,不能因为记忆出了问题,就冤枉人吧?”裴弋语气淡淡的,凝着笑意。
程栀一噎,难道要说你照顾得太周到了?周到到连她是不是需要陪着上厕所都想到了?
她咬了口小笼包,表情有些哀怨:“你听说过吗?”
“什么?”
“娱乐圈曾经有个长得超级漂亮的女明星,有个男子对她一见钟情,苦苦追求了她多年。”
裴弋掀起眼帘:“然后呢?”
“然后那个男子的真心打动了那个女明星,他们相爱结为了夫妻。”
“两人非常相爱。”程栀加重语气。
“然后?”
“然后……婚后的某天,女明星在上卫生间,因为如厕困难,嗯,表情有点不好看。”
“男子觉得她不符合自己心中的女神形象,和她提了离婚。”
程栀一口气说完,便垂下目光,没再看裴弋,继续吃起自己的早餐。
但是到底觉得心中酸涩。
为什么,她都没得到过爱情,就好像那个女明星一样,要在爱人面前洋相尽出。
一场车祸,她的形象,比起之前更是糟糕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看见我上卫生间时如果表情不符合你的想象,就也不喜欢我了?”裴弋嗤笑了声,觉得这个“听说”实在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