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怅惘长叹:“太难了,光靠我们几个,太难了啊。”
他是不敢再找新的人加入了,他不想再看到鲜活的人死在他面前。
黄天成还想说什么,忽然,两人头顶的通风管道传来类似于敲门的声响。
两人抬头望去,就听到一道略微严肃的声音响起。
“两位,麻烦让让,我要下来了。”
“……”
“??”
所以,谁能告诉他们,通风管道上为什么会有个人!
周意原本想听完等黄天成走了再下去,但是她忽然决定直接现身,不为其它,只为她也想救蒋月。
她也不忍看到坚持二十年的卞鸿宇因无法前进而放弃,旗舰会所是他们共同的目标,看在他是父亲好友的份上,她当然要帮一把。
她迅速从管道上下来,踩在桌上,贴心将管道口重新合上才落地。
余光瞥到黄天成的手已经摸在酒瓶子上,她举起手做投降状,“别动手,你打不过我的。”
黄天成:“……”
虽然感知到来人没有恶意,但他并没有松手,警惕打量一圈,最后看向卞鸿宇。
卞鸿宇也处于完全懵逼的状态,他一口悲哀的情绪还没彻底散发出来,就这么硬生生卡住了。
来人身形颀长瘦削,打扮神秘,口罩帽子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平静中带着笑意的双眼。
这双眼太眼熟了,和不久前在丁志森手里看到的那沓照片里不知性别的人如出一辙,照片模糊看不大清脸,却也是能看清点眼睛的。
现在他完全确定,这是个男人。
“你是丁志森在找的人。”卞鸿宇笃定道。
周意也不隐瞒,大剌剌拉着凳子坐下,“我去查他会所,他当然要找我喽。”
一坐下,她就自顾自倒了两杯酒,然后非常自来熟地招呼他们也坐下。
“坐啊,有事跟你们谈。”
卞鸿宇:“……”说真的,这股子随意劲他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并且似乎还被那人气到七窍生烟过。
“真有意思。”黄天成嗤笑一声,显然也觉得她过于肆意妄为。
他用眼神示意师傅坐下,随即才用指尖敲敲桌子,想让毫不客气的周意看过来。
“不如这位先生你先说说,你怎么会在通风管道?”
“因为我在偷听你们说话啊,抱歉哈。”
她把倒好的酒一人一杯放到他们面前,开门见山道:“你们不敢查旗舰,我敢,所以,考虑下合作吗?”
毕竟,等她收拾完那些人,总要有人来收尾。
“……”自从这个人出现,黄天成无语速度直线上升,他顿了好久才笑起来。
“合作可以,不如你先露一下真面目?”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甚至有胆子查到师傅家来,不过他既然有这个本事,也就说明他实力不错,或许是个好选择。
而卞鸿宇却是不认同,他皱起眉头,掠过话题,直接不快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偷听就算了,竟然堂而皇之跑下来,简直不知所谓。
周意看着酒杯无人动,她不介意,双臂环胸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点头。
“我知道你们是谁,但你们不用急着问我是谁,只需要知道旗舰会所也是我的目标,我能帮你们救蒋月,也能帮你们扳倒旗舰会所。你们不敢做的,我都敢做。”
“口气这么狂,你凭什么?”黄天成眯起眼睛,试图想要透过口罩看穿这人的真面目。
“我口气狂吗,我只是在说事实。”
她露出一个寡淡而轻蔑的笑,撸起右手袖子露出骷髅纹身,自信道:“凭我有这个,我想你们应该听说过sera这个名字。”
她没有挑明自己具体身份,但这个名字足以让他们感到份量之足。
她也足够自信他们绝对知道sera代表着什么。
果不其然,黄天成和卞鸿宇闻言,瞳孔剧烈震颤,表情差点都拢不住,几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sera这名字在国际上可是响当当,饶是他们不接触外界这行也听说过这尊大佛的名字。
国际上包括国内都有着不少安全承包商,他们大多是退役军人,专门承接订单负责譬如皇室、总统等等大人物出行安全,偶尔也会承接诸如查案、救人、反□□等订单。
传言这些承包商个个背景神秘,人脉奇广,手段可谓是神通广大。
而sera这人代号杀戮天使,不知男女,不知国籍,行踪诡秘,带领的五人队伍算不上圈中no.1,却据说从无败绩,但凡出手,血流成河。
他们队伍名为death,标志就是骷髅纹身,以及骷髅后组成x字母的两柄长刀。
知道sera这个名字也是个契机,因为这只队伍曾经在纳北救了国人并好心将其送回大使馆,而当时负责纳北行动的人恰巧是徐家人,曾经在饭桌上提过一嘴,他们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人存在。
黄天成有回还跟卞鸿宇说过,实在不行把他们找过来对付旗舰,大不了多给点钱,没想到当时的一句玩笑话居然成了真?
这应该不是老天在开玩笑吧!
两人一时失语,大约是不知道该信还不该信。
“你是death中的谁?”黄天成警惕心更强烈,他不可遏制自己的诧异,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
“我说过你们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对他的疑惑,周意闭口不谈,只问:“怎么样,合作吗?”
这下黄天成更不信,他眉头紧皱,语气里都有了些许鄙夷。
“那好,我们不问,可以你的能力根本不需要我们,甚至可以轻而易举解决他们,为什么反而要来合作?”
他冷笑:“说难听点,你们这种人手段狠辣,想找出什么再简单不过,难道你还想说你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吗?”
他都能在上面偷听,显然并不是。
面对他的质疑,她也有些不耐烦起来,笑意渐渐冷下去,撸下袖子干脆道:“你说的没错,我不需要你们,我想找的仅仅是个可以帮我收尾的人,这个人不是你可以是其他人,你们现在遇到棘手问题,真要说起来还是我在提供帮忙。”
她语调极为冷漠,须臾,不急不缓站起来,缓和语气说道:“如果不需要的话,那我提前警告你们一句,千万别碍我的事。”
说罢,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准备离开。
拉开门的那刻,身后传来卞鸿宇果断叫停的声音。
口罩下的唇缓缓牵起,周意无声笑着,成了。
她眼中露出莫名的阴鸷凶光,这道凶光与晦涩难平的悲哀,一同在转身那刻,通通湮灭在无声流转的微尘里,无人知晓。
*
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合作,不然以他们两人和几个卧底的力量指不定又要和旗舰磨上好几年,但他们也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说太多事,只浅浅谈了蒋月的情况。
周意觉得这正常,在还没有互相信任的时候,他们绝不可能把他们查到的东西随意告诉她,就算她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
况且她也不信这么多年,他们真的什么也没查到。
只有等救出蒋月,彼此彻底信任后,旗舰会所在做什么、他们手头有多少信息才能知道一二。
想到蒋月的经历,她用力闭上眼再睁开,将眼底的愤怒与怜惜藏入心底,发泄到极速行驶的机车上,任由狂风吹碎无限放大的悲戚。
有人用最纯洁、最珍贵的信念在守护正义,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行走在泥潭,只为破开黑暗追寻黎明。
她要帮的。
她一定要帮她。
这件事在她决定下去直面卞鸿宇的时候,就已经不仅仅是姐姐被害这么简单的事,而关乎正义与邪恶的抉择,也关乎她心底掩藏的最深重的秘密。
“回别墅吗?”god的声音适时响起。
“对。”周意冷漠眼神渐渐回暖,他总能最精准地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
过去不知道多久,他轻声问道:“卞鸿宇问你那句话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实话?”
她一愣,回想起临走前卞鸿宇突然又叫住她,他踌躇开口:“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们以前见过吗?”
她说了两个字――没有。
实际上他们见过,她和姐姐上下学都是他接送,曾经想要成为警察的梦想,也是因为他。
换句话来说,她还得叫他一声叔叔。
许久,周意加大马力,机车飞奔出去那一刻,呼啸的风击打在挡风镜上,耳边传来嚎呼猛烈的咆哮,恍惚间又回到那一天。
摇摇晃晃的甲板,冰冷刺骨的河水,哀弱凄厉的求饶声,以及滴滴答答落在脸上的鲜血。
她咬住舌尖,刺痛感让记忆褪去。
她笑着说:“还不到时候,等到了时候我再告诉他,然后光明正大叫他一声叔叔。”
等真相揭开那一天,等她真正可以现身的一天。
才可以。
第33章
凌晨三点多, 周意回到梦厦野居进入书房,将写有蒋月资料的便签贴在墙上。
墙壁上不仅仅有蒋月的照片,还有新娱几位主要人物的照片和生平,她目光紧紧盯住最上方打了问号的旗舰创始人丁立的照片上。
卞鸿宇虽然没有告诉她重要的线索, 但提到了一点, 那就是新娱传媒与旗舰会所是一体的, 他们在从事非法行业, 蒋月正是想找出证据才去卧底。
这和她猜测的大差不差。
但她更在意卞鸿宇查了二十年这件事,二十这个数字,对她而言,意义重大。
现在是2023年, 旗舰会所03年成立,新娱传媒亦是同年建立,两者之间可以说有着深刻联系,现在有了关键年份的线索, 这让她不得不注意到旗舰会所的前身。
旗舰会所前身是于1996年成立的金元宝ktv, 明面信息显示之前的老板破产后将其抵给当时以水泥工发家的丁立, 然而丁立00年去世,年纪尚小的丁志森兄弟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继续将会所建立起来。
丁家兄弟后面肯定有人,从他们和新娱如此紧密看来,很有可能就是新娱传媒的老总。
总之就是蛇鼠一窝。
想了想, 她将旗舰会所平面图上的地下两层圈了出来。
现在营救蒋月是第一要事, 只有等救出她真相才能大白,到时候其下的肮脏就能轻松一锅端掉。
她抚着下巴摩挲,即便完全进入思考状态, 也很轻易就发现了身后有人在靠近。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间,她手腕翻转形成极易攻击的手势, 同时手中的笔在空中打了个旋调转过来,笔捏住那刻,已经精准地扎在来人眼前。
那人维持着拍肩膀的姿势,挑着眉称赞道:“反应很快,就差一厘米我就要瞎了。”
来人肩宽腿长,牛仔衣工装裤,头发细短而硬,刚剪了平头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但斯文五官压下那种凶气,满眼笑意时反而有些温和文雅,只是眉峰又锋利,多少刻意装出来的和善。
“……沈宙?”
周意收好笔,有人开门她不可能听不到,她无语道:“你一直在我家。”
“对啊,妹妹长大了,连门锁密码都不给哥哥,那哥哥只好让弟弟黑了你的密码锁。”
他漫不经心用手指抚上照片墙,意有所指接着说:“我们sera可真忙,又要当大明星又要查案,真可怜。”
“……”真阴阳怪气第一人。
她翻了个白眼:“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确定要我好好说话?”沈宙轻飘飘扫过来一个眼神,暗含威胁。
周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位哥,可以说在澳洲自己地盘有多嚣张,他给自己的阴影就有多大,准确来说他应该是她和god几人的魔障。
这人小时候仗着年龄最大,身体最强壮,整天摁着几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他们打,她是最惨的那个,直到她疯狂加强身体素质,长大后才一雪前耻。
之后他就换了法子折磨他们,他掌控欲极强,为人父母的心更强烈,小到今天吃饭吃多少热量、大到出任务受多少伤都要管,反正可怕的很。
表面上anke是养父,真要说起来,沈宙更像他们的父亲一点。
她立即举手投降:“不不不,您就这么说,您是大哥。”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只有他能治你。”耳麦里传来god几人交错的哄笑声。
周意麻了,没好气反驳一句:“谢谢你们如此幸灾乐祸。”
她那叫对长辈的敬佩,什么叫治?真要打起来她分分钟干翻他。
“打一架?”沈宙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吹个胡子瞪个眼他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打个屁,你来我家干吗?”
“来看看是什么东西让你焦头烂额。”他弯曲指尖敲敲丁志森兄弟的照片,“是他们?”
他从god嘴里听到了,周意在他们手里吃了亏,这个亏她能暂时忍,他不行。
“要不找人把他们……了吧。”他在脖子上比个手势。
“??”
周意头皮发麻,“你是□□吗?少看点欧美大片,别被洗脑!”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别墅。”她果断把他往外推。
然而沈宙大手撑住墙壁,从上而下俯视她:“也是二十年,所以和那件事有关吗?”
他语气极为严肃,显然很认真。
闻言,周意倏然抬头,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姿态,眼中顿时冲出危险凶光,像头被侵占领地的野狼,亮出尖锐爪子警惕而戒备。
“我现在不想提这件事,所以你现在最好给我安静一句话也别说,不然我一定真戳瞎你眼睛。”
谁都可以跟她提这件事,只有他不行。
沈宙当然知道她转变原因,沉默几分,他垂下手,浓密睫毛遮住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的眼。
她还在怪自己。
虽然那件事的确应该怪他,但明明是上天惯于玩弄人类,用巧合将本不可能联系到的人联系到一起,让他犯下致命错误,让他一直深陷在内疚里。
许久,他握紧拳头,发誓般说道:“sera,我会弥补的。”
周意冷着脸一言不发,定定看他一会,随即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她心情算不上太好,尤其是面对沈宙,平时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调笑着叫他声大哥,但他要是敢提起当年,她绝对不会给他一个好脸色。
沈宙看着她无情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god的声音从耳麦里响起,他关上灯才打开窗户一跃而下。
窗外夜风温柔,徐徐涌入书房,像一只轻柔的手缓缓抚过蒋月的便签。
月光从外面探进来,微弱白光照亮那一行龙飞凤舞的字。
――蒋月,原名方秀玉,2000年9月13日,华夏警察大学20年毕业生,后任职南安普通民警,21年进入新娱卧底,于23年9月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