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是炙热的金黄火海,热浪滚滚而来,大概是觉得周意过于费力,蒋月忽然挣扎起来。
“你放我下来吧,我现在就是废人,很有可能会连累你。我现在跟你说,麻烦你告诉师傅,确认旗舰会所涉嫌□□性质行动以及毒品贩卖,并用毒品控制艺人进行……”
“我不想听,这些你留着亲自跟卞鸿宇说!”
周意双脚蹬在墙面,一鼓作气将她拉起来,二话不说重新将人抱起来,冲出粉尘依旧阵阵的门口。
“你被他们囚在这里不想着出去干翻他们,光想着舍生取义,很好玩吗?”
“可是我……”
她毫不客气打断她,继续开骂:“你废个屁,你是华夏警察大学的警察!你是最伟大的卧底!少跟我逼逼赖赖,给我闭嘴!”
在周意眼里,她从来都十分佩服坚守在一线的警察,更钦佩隐姓埋名、孑然一身甘愿闯入敌营的卧底。
无论是基层还是其它警种,他们都是维护罪犯不侵入人民群众的执炬人,心中所坚守的底线与正义是他们必生的信念,也是维持和平的最基础力量。
这份职业她再难以踏足,所以,她必须保护她,保护她无法实现的梦想!
在周意声声斥责下,蒋月眼眶愈发湿润,连日来憋闷的苦痛在这刻悄然宣泄出来。
【伟大】这个光荣的词汇,不是她想要被称赞而去选择做卧底,相反只是身为警察的责任和义务铭记于心,她才能选择走上这条路。
哪怕换掉名字、和家人分离,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她都要对得起她这身警服。
蒋月不再难过,死死抱住周意的手臂。
“你说的对,我是师傅千挑万选出来的卧底,这些话我应该亲自跟他说。”
“这就对了。”
周意脚步越来越快,外面的人都被沈宙收拾的差不多,他就守在门口等着她,还有不肯走的乐雅。
“车子就停在拐角处,丁志森他们我没去追,先离开这里!”
“好!”
乐雅见周意终于出来,她松了口气,语无伦次道:“很抱歉,我……”
“废什么话,赶紧走!”周意真想一脚蹬上去,这个时候还磨磨唧唧做什么,推搡着她往外走。
乐雅也知道自己讨人嫌,红了眼眶迅速跟上。
“警察还有一分钟就到现场!”欧亚看向冒着黑烟的会所,眉头紧皱,“我们最好别被发现,不然有麻烦,快。”
周意拉开门催促乐雅先进去,正把蒋月放下来的时候,不知道乐雅看到了什么,忽然愣在原地。
乐雅怔怔看着挤在人群中的一个女人,“你……”
怎么可能是她,她不该在这里的!
“你他妈又怎么了?”周意不耐烦扯开她。
这时反应过来的乐雅顿时尖叫起来,“她是旗舰的人!她是……”
话还没说完,她胸口一痛,尖锐刺痛感刹那冲入脑海,后知后觉往胸口看去,那里正汩汩冒着血珠子。
“……”
周意倏然将她拉到后面:“把她丢出去!”
欧亚也反应过来,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个漏网之鱼,她暴怒而起,谁知这女人也是练过的,和欧亚来了两三招都游刃有余。
车里挤着人太多,欧亚动作施展不开,竟然被她找到机会朝周意开木仓。
周意自然能躲过去,但万万没想到蒋月忽然飞身扑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扑哧。”子弹入肉的闷响声。
周意脸色一点点变白,垂眼看向满脸笑意的蒋月,匆忙看向她的腰窝。
“你疯了?要你保护我?”
蒋月正在说什么,周意却再度听到了急速而来的风声,她瞳孔猛然挣大,刚开始使力,又是一声“扑哧”在耳边响起。
这一木仓从远处、从高处而来。
冒着热气的血液喷洒在夜视镜上,周意缓慢眨了眨眼,透过眼镜,灰蒙蒙的画面忽然变成鲜艳起来。
蒋月眉心红色蔓延,血气飘然半空,那红是世上最滚烫、可怕的颜色,一点点勾起她陈旧的回忆。
她麻木地抱住软掉的身躯,僵硬眼神地落到车里。
车里欧亚已经制服女人,她被强制性压在车椅上,侧着脸不顾疼痛也要冲她掀起一个笑。
与女人柔美纯净的面貌不同,她的笑极尽邪恶与疯狂,笑声很大很猖狂。
欧亚毫不纠结给了她一拳,结结实实冲击在她的下颌处,等人晕死,直接从窗户丢了出去。
周意也在这一刻,彻底没了任何表情。
她是,朱嘉译的女朋友,岑津津。
连同蒋月尸体一起被沈宙塞入车里的时候,恍惚间,她听到蒋月原本释怀的那句笑还残留在耳边――
“我是人民警察,我有保护人民的责任和义务。”
“我保护你是应该的。”
第42章
【我是人民警察, 我有保护人民的责任和义务。】
蒋月的话历历在耳,周意有一瞬间的怔愣,仿佛听过另一个人也这么对自己说过相差无几的话,一样充满正义, 一样满是释怀。
她没能彻底回忆起, 耳边就传来欧亚愤怒的声音, 压住回忆苗头, 须臾消匿。
“快开车!有狙击手!”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将周意每根汗毛都激了个遍,她瞬间清醒,不再沉溺于挣扎跑出来的回忆, 而是神色肃凛拨开人往车窗外一探。
“太远了,预估在八千米外,东南角方向。”沈宙估算了距离,这样说道。
“我知道。”
周意拉下夜视镜, 侧头在车窗处拉开的小缝朝狙击手的方向看去, 角度避开他人的可见视线范围, 在心里迅速丈量距离。
东南角方向最高的地方只有她去过的钟楼,那人在那边无疑。
切西亚已经启动车子,在车尾漂移转弯那刻,一枚子弹迅速刮过周意所在的窗户, 金属摩擦金属的刮蹭声乍然而尖锐。
她眯起眼, 这是挑衅。
对专业狙击手来说,在短瞬之间击中目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然而那人在击中蒋月之后再也没有行动, 等他们要离开时,她/他才嚣张地放出一木仓, 像是在对她说――小心点,我盯上你了。
“按照原计划去废弃工厂?”切西亚急打方向盘,在警察来的前一秒终于离开纷乱的现场。
“去,得把这些人先安排好。”
周意收回视线,寒意在心头飞窜无人得知。
她其实早就想到丁志森发现他们并不是卢卡斯的可能,所以心里是有准备的,但独独没有料到居然有狙击手守在这里。
整件事情,最说意料之外的还当属乐雅。
她眼神骤冷,转向奄奄一息的乐雅。
如果不是她,说不定丁志森不会安排狙击手,现在她才真是后悔多跟她说那一句。
欧亚正在帮乐雅进行紧急治疗,岑津津击中的是她胸口左侧处,不过岑津津似乎不大会使用木仓械,准度不高,这才让乐雅避开生命危险。
“放心,她没事,但还是要去医院处理下比较好。”欧亚咬住随身携带的纱布,也不顾乐雅因疼痛疯狂抽冷气,径直摁上去做着简单处理。
周意没说话,下巴轻抬,示意欧亚往后退。
等欧亚松开手,她才伸手掐住乐雅的伤口,语气冰冷。
“如果早知道你会背叛我,我就应该越过你救其他人,把你留在那儿等死。”
乐雅好不容易被裹好的伤口被人平白掐住,她嘶叫一声弓起脊背,冷汗直冒,哽咽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逼我的!”
她知道自己惹人厌,求救的是她,背叛的也是她。
她忍着疼痛,强压下眼中泪水,抽噎着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是丁志森拿我弟弟做威胁,我不得不这么做…..他要我试探你是不是警察…..狙击手也是在我和他说了之后,他安排的。”
乐雅说到这里脸色愈发发青,她不敢去看被放置在车椅上的蒋月的尸体,眼神闪烁间,她低声又说:“我听到他打电话,和一个叫窦真的人联系。”
周意听到她的解释,是真心实意想笑。
她松开手,看了眼皮手套上沾着血液,眸光愈发冷,一点点在乐雅身上磨蹭擦干净,同时嘲讽起来。
“据我所知,你因父亲赌博欠债进入新娱成为艺人,所赚的钱不仅要给家人,还要供养弟弟,而你的亲弟弟在外面大手大脚花着你的血汗钱,你呢?在这里像个玩物一样供人玩乐,他们知道吗?所以就为了个废物弟弟,你浪费我的好心,还害了个人。”
“你真可悲。”
话落,欧亚和沈宙几人也冷不丁哼笑起来,讥讽意味十足。
乐雅身子重重一颤,她没去细想周意怎么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只是满心满眼的难堪,再没忍住瞥向蒋月冷冰冰的尸体,那眉心间的血液已经凝固变黑,如深渊黑洞般可惧,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紧紧闭上眼。
不不是她的错…..就算是她堵住门口,但她自己也受伤了!要说错,都是岑津津的错,都是那些禽兽不如的家伙的错!
她磕磕巴巴否认:“不,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无处安放你的善良?”切西亚开车拐入车道时,从后视镜里望向脸色苍白的乐雅,语气一点不客气。
“……”
面对质问,乐雅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流泪。
“行了。”周意最烦看见女人掉眼泪,她冷漠移开眼,沉声道:“有功夫哭,不如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对于今天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岑津津是最令大家意外的。
先前她就猜测岑津津不大可能是卧底,卞鸿宇也没提起过这人,所以她认定她应该是专门盯朱嘉译梢的人。
“真没料到,居然会是她。”god也非常意外。
那天在医院从周意戒指里看到岑津津的时候,他还瞎乐乎这么个美女可惜了,现在想想真是愚蠢至极。
“好看的女人果然身上都带刺。”他又颇为无语的补充道。
“先不管她。”欧亚望向跟僵尸一样身板挺直坐着、岿然不动的周意,眉心紧紧拧皱起来。
面罩遮住sera所有表情,但周身过于平淡镇定的气场没有丝毫收敛,欧亚不禁觉得有些古怪。
和sera从小一起长大,她知道警察对她的意义,所以蒋月之死她如此平静,才是最奇怪的。
她朝沈宙丢过去一个眼神,他只是摇摇头示意。
这是什么意思?就不管她?欧亚气不打一处来,犹豫片刻,她翼翼小心开口:“sera,废弃工厂到了,现在怎么做?”
音落,一片沉寂。
车厢里气氛算不上好,被救出来的男性女性年龄分布在12-20岁之间,看样子互相认识,围抱在一起互相安慰,但个个眼神飘忽到处乱转,却始终不敢落在前座冷冰冰的尸体上。
不知道在旗舰遭受过怎样的对待,他们心态几近麻木不仁,一开始都没有哭闹,似乎早就习惯这种狭小/逼仄的空间里生活,但终究是年纪小,头一回碰上死人这种事,懵过头后还是隐隐绰绰流出哭声。
压抑随之而来,萦绕在周意心头恍若阵阵乌云,散不开,化不开。
她闭了闭眼:“等卞鸿宇他们来了再说。”
乐雅就坐在周意旁边,察觉到这压迫低迷的气氛,她蠕动唇瓣好几下才吐出一句话,“对不起,我知道的不多,但我可以弥补。”
周意压根不在乎她道歉不道歉,事已至此,她一生都弥补不了。
长久的沉默过去,她终于有了丝类似于嘲讽的表情,只不过藏在暗处,无人知晓。
“所以,岑津津是谁。”
乐雅其实也不大确定岑津津的身份,思考过后,她小心地开口。
“应该算是会所的老鸨?我被带到会所后,她负责专门调教我们。我只知道这里分两种情况,像我比较特殊,为了保证货物完整性他们不会对我动手,顶多强迫我学习那种技巧。但我见过她对其他人的调教,她会….会让何为致先强/暴她们,然后再进行学习接客。”
提起岑津津,乐雅神情着实怪异起来。
当初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看起来纯净温柔并主动接近示好的小姑娘,在撕掉面具之后,竟然会露出那种凶神恶煞的神色。
她抖了抖身子,强行压下满身窜起的鸡皮疙瘩感,继续说:“她很凶,但凡反抗就会用鞭子抽我们。”
听到这里,周意还没说话,沈宙就追问道:“你是怎么进去的,不,准确来说,你是怎么被他们胁迫的?”
从一个人被胁迫的方式就可以推断出新娱的手段,所以他们必须要知道乐雅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提起过去,乐雅有点难堪:“你们知道我爸爸欠了很大一笔赌债……”
乐雅父亲赌博成性,母亲早亡,家里还有个上初中的弟弟,她小小年纪就要勤工俭学贴补家里,谁知辛辛苦苦过到成年,成年礼上父亲带回来一个人,那人像打量商品般将她看个遍,随即父亲高高兴兴签下字,那人对她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新娱的签约艺人了。”
她曾经对做艺人这件事有过憧憬,晕晕乎乎跟着那人住进新娱安排的公寓后,她才知道那里是怎样的一个地狱,那里住的都是要被输送到旗舰会所的――交易“物品”。
“是的,他们当着我们的面都称我们为物品,我们没人敢逃,也没人敢去起诉不合理的黑暗条约。因为有人逃出去报过警,后来她反而被起诉吸食毒品…..最后没了消息。”
乐雅指向大腿膝盖后的隐秘位置,语气非常不自然。
“他们还会用毒品控制我们,所以谁都离不开他们。”
周意睨了眼,她腿窝处的确有着不少针孔,粗看发现不了,细看就能看清密麻黑点。
“知道了。”沈宙长舒口浊气。
对于她说出的会所行为模式沈宙等人并不奇怪,也早就猜测到大概是这么个流程。
毕竟罪犯们通常惯用威逼利诱的行径来控制某人,而威逼利诱的过程有很多方式,这些方式通通都离不开钱、命、家人这三个人类最难以割舍的东西。
“那么会所里面的成员分布你了解多少?”紧接着欧亚询问道。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丁总是老板,何为致何总负责给货物□□,何水佃经常给艺人介绍订单,至于岑津津应该就是老鸨,其他人我没见过。”
“订单?”
“就是和别人睡觉,他们出去一次一晚上可以拿一千。”
“行。”
问完话,沈宙偏头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周意,语气沉沉:“所以,你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
车是迅速离开现场的,避开监控到达废弃工厂花费一小时,现在又在这里呆了半小时左右,她在骂完乐雅后就再也没说话。